这种大失所望的感觉就和泰瑞·费莱契在看到那吹笛舞者柯可佩里的古老岩画时一样。之前,看过这个图像印在领带上,漆在狗食盆子上,弄进浴室脚垫和马桶盖上。最后,他终于去了新墨西哥州,看到了錾画在一面悬崖上的原作,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平凡……
所有那些浪得虚名的小小古老名画,英国邮局的贴纸,所代表的意义是:他可以做得更好。他可以画得更好,把他的作品偷运进美术馆里,装好框子,藏在他的大衣里。不用很大,但是他可以在画背后贴上双面胶带,只要等时机对了……就把画贴在墙上。在那里让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贴在鲁本斯和毕卡索之间……一幅泰瑞·费莱契的原作。
在泰特美术馆里,挤在透纳(j.m.w.turner)名作《暴风雪:汉尼拔率军横越阿尔卑斯山山脉》旁边的,是泰瑞微笑着的母亲,正在用一块红白条纹的洗碗布擦手。在普拉多美术馆里,贝拉斯克斯(diegovelázquez)所画的《公主肖像》旁边,是他的女朋友如荻,或是他的狗小骨。
当然,那都是他的作品,有他的签名,可是那都是为了替他所爱的人增添光荣。
可惜的是,他绝大部分的作品最后都只能挂在美术馆的洗手间里。那里是唯一没有敬畏或监视器的地方。在人少的时段,他甚至还可以走进女用洗手间里去挂上一幅画。
并不见得每一个观光客都会进到美术馆里的每一个展览室。可他们都会去上洗手间。
似乎一幅画看起来样子怎么样都没关系,会让那幅画成为艺术品或杰作的条件,好像完全要看挂在什么地方……画框看起来有多贵……还有旁边挂着些什么作品而定。要是他好好研究,找到合适的古董画框,把画挂在一面挂满画的墙正中央,那就会在那里挂上好几天,甚至于好几个礼拜之后,他才会接到美术馆方面,或是警方来的电话。
然后是罪名:恶意的不当行为,损毁公有财产,涂鸦。
“乱丢垃圾。“一个法官这样称呼他的艺术,然后处泰瑞一笔罚款,在牢里拘禁一天。
警方拘禁泰瑞·费莱契的那间牢房里,在他之前待过的人全都是艺术家。在每面墙上都把绿漆刮掉来画画,然后签上他们的大名,是比《柯克佩里》和《蒙娜丽莎》更富原创性的岩画,画家也不是毕卡索。就是在那天晚上,看着那些图画,泰瑞几乎决定要放弃一切。
几乎。
第二天,有个人来到了他的画室,一群黑苍蝇绕着泰瑞被捕时正打算画的一堆水果打转,来的人是很多家报纸的名评论家,他是前天晚上审案的那个法官的朋友,而这位艺评家说,不错,他觉得这整个故事真是笑死人了,正合于他在各报同事刊载的专栏里用。即使污渍里充满了腐烂水果的气味,又有苍蝇在嗡嗡地飞来飞去,那个人却说他想看看泰瑞的作品。
“非常好,”那个艺评家在看着一幅幅大小适合藏进大衣里的画作时说。“非常、非常好。”
那些黑苍蝇一直在飞来飞去,停在有斑点的苹果和发黑了的香蕉上,然后又嗡嗡地绕着这两个人飞。
那个艺评家带着眼镜,两边镜片都厚得像船上的玻璃窗。和他说起话来的时候,你会想大喊大叫,就像对藏身在一栋大房子楼上窗子后面,就是不下来打开上了锁的大门的人。
不过,他完完全全,绝对,毫不容否认地不是谭尼迪·布鲁斯特。
泰瑞告诉他说,大部分最好的作品,都还当证物锁在警方,以备将来审讯时用。
可是这位艺评家说那没关系。第二天,他带来一个画廊老板和一位收藏家,两个都因为他们的意见经常刊载在全国发行的杂志上而赫赫有名,这一小群人看了他的作品,他们不断提起一个画家的名字,那位画家之所以有名,只因为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已故名人画像,而且用一罐红色喷气在画上签下好大的签名。
当然,这个画廊老板不是丹尼斯·布莱恩萧。而那位收藏家开口说话的时候,有很重的德州腔。她金红色的头发就和她给太阳晒成可怕桔皮色的肩膀和脖子颜色一样,可是她也不是蓓德·希拉蕊·碧亚丽丝。
她是个完全虚构的人物。可是在她看他的画作时,她一直不停地说着“能赚”两个字。
她甚至在脚踝上以花体字刺了一个小小的“糖”字,就在她穿了凉鞋的脚掌上方。可是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没错,不是蓓德·希拉蕊·碧亚丽丝小姐。
不错,这个假的,假冒的艺评家,艺品收藏家,和画廊老板,最后对我们的艺术家说:我们要和你谈笔生意。他们有好几百万美元的钱投资在那个乱七八糟的画家身上,可是他现在的作品却在艺术市场上泛滥。他赚了大钱,可是使他早期作品的价值大跌。而那正是我们投资的所在。
所谓生意就是:如果泰瑞·费莱契肯把那个画家杀掉——那这位艺评家,这位画廊老板,还有这位收藏家就可以让泰瑞大大有名。他们会把他变成一项上好的投资,他的作品会以高价卖出,他画他母亲、女朋友、他养的狗和宠物鼠的画作,会给炒热得成为像《蒙娜丽莎》一样的经典,像柯可佩里,那个印第安神祗。
在他的画室里,那些黑苍蝇仍然在那堆软了的苹果和烂了的香蕉上飞来飞去。
他们告诉费莱契说,也许这个消息对他有帮助,那就是那个画家之所以会成名,是因为他杀了一个懒惰的雕刻家,而那个雕刻家杀了一个过分积极的画家,那画家之前杀的是一个背叛了他们的拼贴画家。
所有这些人都死光了,而且他们的作品陈列在美术馆里,像银行账户一样,一直如滚雪球般地增值中。而所谓的价值坏不是美的价值,因为颜色会变成像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的咖啡色,油画颜料和上面的罩光漆会开裂泛黄,永远在排了一天的长龙之后看到时会觉得比预期的小了很多。
艺术市场已经这样运作了几百年,那位艺评家说。要是泰瑞决定不接受这个,他的第一个真正的“委托”,也没问题。可是他未来还有好多没解决的官司要打,加在他身上的诸多罪名仍然成立。这些艺术界人士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把案子摆平,或者也可以把事情弄的更麻烦,就算泰瑞·费莱契什么也不做,也还是可能在牢里关上很久、很久。就是那个绿色墙面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牢房里。
事情过了之后,有人还会相信一个坐过牢的人的话呢?
所以泰瑞·费莱契,他说:好的。
还好他从来没见过那个画家。画廊老板给了他一把枪,叫他在头上套上一只尼龙丝袜,那把枪的尺寸就像你手指伸直并拢的那只手一样大小,是件很容易藏在手里的东西,大小只像一张寄包裹用的单子,可是一样效果十足。那个乱七八糟的画家会在画廊里待到打烊的时候,然后他会走路回家。
那天晚上,泰瑞朝他背上开枪——砰,砰,砰——开了三枪,这件工作比他把他那只狗,小骨的像挂在古根汉美术馆里快多了。
一个月后,费莱契举行了他生平第一次在画廊里的真正个展。
那里不是“五花八门画廊”,地上却铺着一样黑色和粉红色的棋盘花瓷砖,大门上还有同样花色的天蓬,有好多好多聪明人到那里去,把钱投资在艺术品上,可是这里是另外一个,让我们假装是的那种画廊,积满了假的聪明人。
在那以后,泰瑞的生涯变的复杂起来。你可以说他的工作做得太好了,因为那位艺评家又叫他去杀一个德国的概念艺术家、一个旧金山的行为艺术家、一个巴赛罗纳的活动雕刻家,每个人都以为安迪·沃荷死于胆囊手术,你以为尚-米契·巴斯奎特(jean-michelbasquiat)是因为内吸食海洛因过量而送了小命,以为凯斯·哈林(keithharing)和罗柏·梅普索普(rboertmapplethorpe)死于艾滋病。
事实的真相是……你所想的正是人家希望你有的想法。
整个时间里,那艺评家说要是费莱契抽身的话,艺术家就会构陷他成为第一宗谋杀案的凶手,或者会有更坏的结果。
泰瑞问道:更坏的结果是什么?
他们没有说。
让一个美国人把事情搞大了。
在刺杀每一个背叛他们的艺术家,每一个懒散、邋遢的艺术家之间,他瑞·费莱契没时间把画画好,就连如荻和他母亲的画像看起来也都画的很匆忙。很杂乱,好像他一点也不在乎似的。他越来越画出各种吹笛舞者柯克佩里的不同版本。他还把《蒙娜丽莎》的照片放大到一面墙的大小,再以手工着色的方式把照片涂上当年室内装潢最受欢迎的颜色。但是,只要底下有他的签名,大家就会买,美术馆也会买。
在成名的这一年以后……
在那一年之后,他正在一家画廊里,和老板谈话,这个老板就是一年前给他一把枪的人。不是丹尼斯·布莱恩萧。外面街上很黑。他腕上的手表显示十一点钟。画廊老板说他要打烊了,他自己要回家了。那支枪后来的下落如何,泰瑞不知道。
老板打开了前门,外面是黑黑的人行道。黑色和粉红色条纹的天蓬。走回家的路很长。
外面,路灯柱子上都粘着一些你永远也不会认得的人所画的小小画作。这条街上贴着他们没有签名的作品,事情就会出在走进夜色的长路上,如果不是今晚,那就会在另外某个晚上。下一步,每天晚上都会走进那个每一位艺术家都想要一个机会成名的世界里。
我们在那个玛雅式的门厅里,四壁涂着灰泥,弄得凹凹凸凸的,好看起来像是火山熔岩,假的火山熔岩刻成身缠腰布、头戴羽饰的战士。这些战士披着有斑点毛皮的披风,好看起来像豹子,整个房间在说着一个要你当真的故事。
刻出来的灰泥鹦鹉有橘色和红色如彩虹般的尾巴。
这些灰泥的石头上还有假的裂缝和崩碎的地方,好看起来很古老,在我们头上很高的地方,长出一串串用纸做的肥大紫色兰花。
“魏提尔先生说得对,”克拉克太太环顾着说道:“我们的确创造了能填满我们生命的戏剧。”
只不过灰尘使得橘色的羽毛和紫色的花朵黯然失色。假豹纹斑的毛皮遮住了木头的沙发。那些沙发和战士狰狞的面孔以及火山熔岩,全都因蜘蛛丝连在一起,露出一缕缕的灰色。
克拉克太太说,看起来好像我们上半辈子都花在寻求灾祸上,而她垂眼去看她直挺出来的胸部——这一看却因为她突出的嘴唇而几近不可能。她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希望有什么东西能让我们慢下来,把我们困在一个地方,久得足够让我们去看这个世界表面之下的一切。那灾祸是一次撞车或是一场战争。要让我们静坐不动的话,那就可能是得到癌症,或是怀了孩子。重要的部分是这种事出得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灾祸使我们不能再过我们小时候计划好要过的生活——始终不停到处闯荡的生活。
“我们仍然在创造出我们所需要的戏剧性和痛苦。”克拉克太太说:“可是这第一个灾祸是一种预防针。一项预防接种。”
你这一辈子,她说,你都在寻求灾祸——你在试演灾祸——这样等到最后灾祸终于来临的时候,你早已熟练了。
“就是你死的时候。”克拉克太太说。
在玛雅式的门厅里,那些黑木沙发和椅子都刻成祭坛的样子,在金字塔顶上,献祭的活人就是在那上面把心挖出来。
地毯像太阴历,圈圈里面还有圈圈,橘底的黑色花纹,因为打翻的汽水而变得粘答答的。在我们脚下有一大片渍印,还长出手脚来。
坐在假毛皮的椅垫上,你还能闻得到爆米花的香味。
这就是她的理论。克拉克太太由魏提尔先生的理论所衍生出来的。
我们在世界上有痛苦、憎恨、爱、欢乐和战争,是因为我们要有这些。而我们需要的所有这些戏剧性的东西,来让我们准备好在将来的某一天面对死亡的考验。
大自然坐在那里,像梦游者似地把两臂伸直在身前。她张开手指,看着皮肤上已经弄污了的暗红色花纹,用一只手的手指,摸着另一只手每根手指的底部。摸着骨头,看看有多粗,大自然说:“你觉得游民夫人已经准备好了吗?”她说:“你认为魏提尔先生已经准备好了吗?”
克拉克太太耸了下肩膀,她说:“这有什么关系吗?”
坐在大自然身边假毛皮上的否定督察把一只尼龙丝袜缠在她左手的手腕上。她用右手吧那只丝袜缠得更紧一些,紧到她的左手都泛白了,白到连苍白的猫毛和她青白色的皮肤比起来都显得灰暗了。紧到那几根白得没有了感觉的手指软垂下来,垂挂在手腕下。
圣无肠则在怀里弄他右手的拇指,以左手握拳,上下敲击着那根拇指。感觉他拇指关节的突起部分,这样在拇指没有了之后,也永远忘不了。
我们全都坐在那里,彼此看着对方,等着下一个情节或某些对话,可以记下来,留作我们能卖钱的真相版本之用。
八卦侦探把录影机的灯由一个人脸上移到另一个人的脸上。诽谤伯爵的小小网眼麦克风由衬衫口袋里伸了出来。
这一刻预示了接下去真正可怕的事。这一刻已经取代了魏提尔先生之死,那段又取代了游民夫人之死,而这段则取代了美国小姐用刀抵着魏提尔先生脖子的画面。
大自然对克拉克太太说:“那你为什么不爱他呢?”
“我并不是爱他才到这里来的,”克拉克太太说。她对八卦侦探说:“不要把录影机对着我,我在录影带上看起来好丑……”然而,在录影机热热的聚光灯照射下,卡里克太太咬紧牙齿露出笑容,配上她如水球似的嘴唇,像是个小丑的笑脸。她说:“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看到一则广告……”
而她就信任这个她以前不认识的男人吗?跟随他,帮助他?甚至知道他会把她关在一扇锁上的门后面?这太没道理了。
脸上的肉缝在一起,眉毛剃光,指甲长得都不能握拳的无神教士,他说:“可是你哭了……”
“每一个使徒或学生,”克拉克太太说:“尽管他们会跑着来追随他们的教主——也同样地是在跑着逃避着什么别的。”
在雕刻出的战士注视我们,纸兰花染色而摺得看来很自然的情况下,克拉克太太说到她以前有一个女儿,有个丈夫的事。
“凯西那时候十五岁。”她说。
她说:“她的全名叫卡珊黛娜。”
克拉克太太说,有时候警方发现一座埋得很浅的坟,或是被谋杀的受害人遭弃尸的遗体时,警探都会在那里藏一具麦克风。这是标准程序。
她朝口袋里有个卡式录音机的诽谤伯爵点了点头。
警方的人会在附近,监听几天或几个礼拜。因为几乎所有的凶手都会再回来跟受害者说话。差不多总是会这样。我们需要把我们生活中的故事说给什么人听,而凶手只能和一个不可能再处罚他的人,也就是被害人,讨论他的罪行。
即使是凶手,也需要把话说出来,说他生活中的故事,这种需要强烈到他会来坐在一个坟旁边或一具腐烂的尸体旁边,滔滔不绝地说上几个钟头。一直讲到他的话有了道理。一直讲到那个凶手可以说服自己相信他新现实的故事。那个现实就是——他的行为是对的。
所以警方才会等着。
她仍然面带笑容地说:“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克拉克太太说:“像你们其他的人一样,我只是想有办法来说我的故事……”
克拉克太太仍然在八卦侦探聚光灯的温热光圈之中,她说:“拜托。”她伸出两手来捣住面孔,在紧紧并拢的十指后面,她说:“就是一架录影机毁了我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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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 一首关于克拉克太太的诗
回顾一首关于克拉克太太的诗
养育孩子,
“就像是训练一个新进员工,”克拉克太太说:
“来代替你做那份无趣的老工作。”
克拉克太太在舞台上,两臂环抱在身前。
一手握着另一边的手肘来托住另一个更勇敢、背更挺的女人
才会选的大胸部。
这个胸部,现在会随时提醒她
每一个她原以为会救了她而犯的错误。
她的眼皮纹成橘色,看来恰似
二十年前的流行。
她的嘴唇用矽胶整型了个吸杯。
然后纹成现在已经无人记得的桃红色。
她那克拉克太太的发型的衣着
犹是当年她吓破了胆,从此不敢
再冒险尝新时的模样。
舞台上,没有聚光灯,只有一段影片:
家庭电影:一个小女孩戴着一顶
派对中的纸帽子,有一条
松紧带在她的下巴底下。
吹着生日蛋糕上的五支蜡烛。
“在你遭开除之前,”克拉克太太说:
“你训练的新人,告诉她……”
不要碰,烫!
脚不要搁在沙发上!
还有——绝不要买任何有尼龙拉链的东西。
每次讲课,你都被迫重新检视
你所做过的每一次选择
一课接一课地看你整个一生。
而在这么多年之后,你才发现
可用的东西多么的少,
你的生活和教育多么的有限。
你的勇气和好奇心多么的缺乏。
更不用说你的期待了。
克拉克太太在舞台上,她叹气,胸部
如蛋奶酥般高高鼓起
也像面包,然后落下,稳住,静止。
她说也许最好的忠告是你
根本没法告诉她的:
将自己保有成为世界的中心,
在所有事物上维持你自己最大的权威性。
在所有问题上做自己的专家,
确实可靠,
无所不知。
永远,在一个月里的每一次,永远
要用保险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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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制 克拉克太太的故事
后制克拉克太太的故事
泰丝和尼尔生·克拉克在前两天里,好像什么事也没有过似的生活着。也就是说穿起去上班的衣服,打开车门,开车去公司。那天晚上,他们会相对无言地坐在厨房里的桌子前面,吃一些东西。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器材出租公司会打电话来,要他们归还所租借的摄影器材。
尼尔生在家,和泰丝在一起,或者不是。
到了第三天,她只下床去上厕所。她没有打电话到公司去请病假。不管她怎么样,她的心就是一直跳个不停。倒不是说她没试过什么方法。
不值得花力气去开始酗酒,或是丈量汽车车身长度,去找一条皮管长得足够从废气管连到驾驶座旁边的窗子。也不值得花力气去看她的家庭医师,编出足以让他开出安眠药的一套谎话来。其他的事她倒可以做,比方说把剃胡子的刀片割进手腕,用这种行为只会看起来像再一次用她另外一个解决她所有问题的愚蠢计划。
灯和摄影机都仍然挤放在克拉克夫妇的床边。
自杀看起来只是另外一个改变她生活的积极计划,要是她打开拍片用的灯光和摄影机,就可以把死亡过程录在录影带上。一部分为上下两部的死亡电影,一套迷你连续剧。另外一个大计划,自杀不过是:泰丝·克拉克把工作做过了头。另外一个开始、中段和结尾。
去上班似乎太疯狂了。再吃顿饭,都和在原子弹丢下来的时候还去种郁金香球根一样没道理。
现在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是当初是尼尔生看了他们的存款账户,是他说唯一能生得起孩子的办法就是去拍一部Se情录影带。
“终有一天,”克拉克太太说:“你会碰上这种事,就在那一秒钟,你的生命会感觉到长过了一百年……”
到了他们躺在床上的第五天,他们敢说自己会永远活下去了,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大概就是吸血鬼会有的感觉。想想你活了几千年,还一直犯着同样愚蠢的错误。几千年来你一直去酒吧和俱乐部,还以为自己在享乐子,想像自己是注意力的中心,你有个你觉得很英俊的丈夫,你认为你们两个都是够劲爆的人。
克拉克夫妇认为很多对夫妇都是靠拍Se情电影发财的。家庭电影工业之所以会蓬勃发展,只是因为情Se录影带创造了市场需求。除了他们之外,其他的夫妇都在利用他们公余的时间赚取外快。其他的已婚夫妇就不会这样没人看,不被陌生人欣赏地浪费了他们的性生活。首先,他们要去租一架摄影机和一台剪接机。他们要替这部片子找一个发行商。尼尔生说,因为他们已经结了婚,所以这样甚至不构成犯罪。
现在,下床去把拍好的录影带清除掉也没什么道理。那会像是打破显露真相的镜子,或是因为带来的是坏消息而斩了信差。
“单是日复一日地躺在床上,”克拉克太太说:“你就会了解到,杀死吸血鬼的不是尖头木桩。”而是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必须背负的情感重担和失望。
你希望能想象自己会一直越来越好玩,越来越机灵。只要你一直在努力的话,你就是在朝着大胜前进。这就是你身为吸血鬼可能在前两三百年里会有的感觉。在那之后,你所有的不过是同样失败的关系再乘上两百。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
永远年轻的麻烦事,你真的会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所以卡拉克夫妇自己学会了怎么拍录影带。其中包括尼尔生剃光了他的荫毛,好让他的老二看起来更大一些。泰丝去隆|乳,弄得她的脊椎所能支撑的最大程度。只花了一个午觉的时间,她就有了只有在Se情电影里才看得到的豪|乳。她的嘴唇则在里面缝入了发泡填料,让她这辈子都噘着一张Kou交利器的嘴。克拉克夫妇二人都签了约去晒太阳灯,每天两次,每次二十分钟。他们大声地彼此把教材读给对方听,学会如何利用录影带上显示的准确时间代码来做剪辑工作。
每一刻都有着代码,标明小时、分、秒和实际的画面格数。比方说,代码01:34:14:25的意思是录影带上第一个小时,三十四分,十四秒里的第二十五格画面。即使是剪辑一部Se情录影带。你也必须创造出一个虚拟实景来。把某些事件排在一起来呈现一种关系。这样的影像顺序,必须能引导观众从一场性行为到下一个性行为。你必须营造出延续性来,那些幻影必须有道理。
他们在10:22:19:02之前拍完大部分Kou交战。
然后他们把大量的性器交合画面拍到25:44:15:17。
他们又拍了些后庭和荫部附近的画面,拍到31:25:21:09。
最后拍的是肛茭场面,结束于46:34:07:15。
因为这一类影片永远是同一种结局,怎么到那个结尾,到最大Gao潮的过程,就是最重要的了。Gao潮戏,只是不可或缺的主戏。
另外一件要记在心里的是,一部录影带里,每个镜头的长度平均是八至十五秒种。泰丝和尼尔生要一起一次搞个二十秒。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他们得起身,按下“暂停”键,把摄影机换新的角度,为下一个镜头重新打光。接下来再拍二十秒。他们的婚姻还在性事等同享乐的阶段。但经过第一天的拍摄之后,唯一维持他们“性”趣的,只剩下他们可能赚到的钱了。那笔钱还有他们要生的孩子。
“我们两个人,”克拉克胎体啊说:“都充满了活力,像狗喂食之前跳舞一样。”
泰丝和尼尔生。从来没有比拍进电影里的时候更好看过。这正是最糟糕的部分。在那个礼拜里,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不断的回到卧室里去。即使每次结合在一起只有二十秒的时间,他们的性行为前后总计有将近四十八小时。灼热的扽光吸干了他们晒黑皮肤里的汗水。
为了维持兴奋状态,他们在拍摄范围之外架了一台电视机,播映边录影边可以看的春宫电影,这成为他们的提示卡,或是可以模仿的电视样本,这些影片里的人也和克拉克夫妇一样,两眼没有看镜头,而在看着他们播放的小电影。这种连锁性的偷窥:克拉克夫妇看着别人在看着别人,让人觉得很好。泰丝和尼尔生所看的Se情应带至少是五年前的旧东西了。男人都留着长鬓角,女人都戴着长耳环,搽了闪亮的蓝色眼影。至于那些人在看的小电影有多老,那就不知道了。可是知道他们所有的人彼此透过历史而连接在一起,的确让人好过多了。
这些录影带里的人,看来和摄影机前的克拉克夫妇年纪差不多,不过现在应都进入中年了吧。他们看来很年轻,腿和手臂上都有肌肉,肌腱长而突出,但是他们的动作很快,好像他们在镜头外看的是一个时钟。
为了让彼此带着笑脸,泰丝和尼尔生轮流说着他们打算怎么花赚来的钱。
他们要买一栋房子。
他们要去墨西哥旅游。
他们要拍真正的电影。剧情片。他们可以设立他们自己的独立制片公司,从此再也不为别人工作。
如果生的是女儿,就取名叫凯西。
如果是男孩,就叫巴斯特。和别人拍接生过程的录影带不一样,他们将来要让孩子看自己受孕的过程。巴斯特会看到他的父母有多劲爆,多上道。这事似乎非常先进。
在此之后,他们就绝对完全不必再有性行为了,绝对不再有。
这件事做得越来越糟,他们越希望赚得更多,他们开裂的皮肤碰起来越痛,越是躺在水凉而汗湿的床单上越难过,他们的未来就光明。他们笑得都痛了,他们的身体摩擦得又红又热。这场马拉松继续下去时,他们所得的报酬一定得越来越多到不可能的地步。
然后,快得就像医生宣布你病入膏肓,快得就像法官宣判死刑,他们做完了。
这应该是最好玩的部分。
你的样子和你怎么看你自己的样子,两者之间的落差足够杀了大部分的人。
也许吸血鬼之所以不死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永远不会从照片或镜子里看到他们自己。
“不管怎么剪辑,”克拉克太太说:“都救不了我们。”
不管做多少有氧运动,动多少次整型手术,也没办法让他们看起来是他们在看到录影带之前想像的模样。他们看到的是两只几乎无毛的野兽,既无毛发,又是深粉红色的,而且比例完全不对。就像杂种狗似的,短腿,长脖子,粗短的躯体,不见腰身,彼此朝着对方咧开大嘴傻笑,两眼不时瞄向镜头,像要确定仍然有人在注意看他们。他们用力地收着小腹。
比他们平常的丑态更糟的是,这些画面证明他们已经渐渐老了,他们的嘴像吸杯,松弛的皮肤在每个开口附近都是松垂着。他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摇动,就像可怕的旧机器被迫高速运转,最后会四分五裂。
尼尔生Ъo起的老二看起来歪歪又脏脏的,像是由一间中国杂货店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的东西。泰丝的嘴唇和胸部看起来大得畸形,疤痕仍然鲜红。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他们从每一个角度,每一个镜位看着自己的时候,泰丝哭了。他们的每一个部分,从脚跟到头顶,他们藏在两腿之间的秘密,藏在腋下的毛发,他们全看到了,一直到带子跑完,留下他们坐在黑暗中。
这就是他们的样子。
在那之后,就连哭泣似乎也只是另外一个命中注定用来捱过这一刻的方法。任何情绪反应看来都是对他们两个所看到的加以愚蠢而无用地否认。任何行动都是重新开始另一个毫无希望而又愚蠢的梦想。
他们可以再拍另外一部电影,开始他们的制作公司。只不过现在,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会知道那不是真的,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了。
而不管他们多么努力地尝试,不管他们赚到多少钱,他们两个都会死。
在两天之内,以一架租来的摄影机,他们用尽了一生中对彼此的兴趣,两个人都不再有任何神秘之处。
灯光器材和摄影机。abc器材出租公司不停地打电话来要收回去。那家租凭公司不停地增加他们信用卡该付的款,最后克拉克夫妇所欠的钱远超出他们储蓄账户里的存款。
那天尼尔生·克拉克下了床,把摄影机和灯光器材打包好送回去,那天他没有回家。
下个礼拜,克拉克太太的月经也没有来。
“这对大奶子,”卡拉克太太说:“本来可以用来扣税的。”只是某些巨大而母性的表征,而现在有孩子要生了。
尼尔生·克拉克从此再也没回家,在这样大小的城市里,每年有好几百人就这样走掉了。离家的孩子、逃家的妻子,好多人失去踪影。
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泰丝·克拉克烧掉了那卷录影带,但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再看到。即使是现在,将近十六年后。即使现在她的孩子生下来,长大,又死了之后也一样。
那个孩子,她取名叫:卡珊黛娜。
克拉克太太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休息厅里发现了否定督察趴在一张沉重的神色木头桌子上,桌子四边都滴着血,黏黏的血上已经有了一层猫毛,否定督察的手腕上有只尼龙丝袜扭成绳索紧紧捆住。一把切肉刀深陷进木桌里,在那只尼龙丝袜上方,否定督察的手苍白地躺在一汪发黑的血泊里。
在桌子底下的地板上,柯拉·雷诺兹吃着一根砍下来的食指。
“亲爱的,”克拉克太太说,一面看着那切断的血污指根,督察用一块黄|色的绸子缠了一道又一道地想要包裹起来。血有黄绸里渗了出来。克拉克太太走上前去帮忙,把绸子绑的更紧一点,她说:“这是谁干的?”
否定督察把那条尼龙丝袜止血带扭得更紧一点,一面说道:“是你!”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在找点子。
我们都希望有什么办法来强化我们的角色,让我们在获救之后,我们的角色能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
再加上,这也是喂猫的一种方法。
不过是谁,只要是最受折磨,身上疤痕最多的,就能在大众心目中成为主角。要是外面的世界在此时此刻冲进来营救我们的话,否定督察肯定是我们之中最大的受害者——让大家看她切断的脚趾和手指,炫耀着争取同情,让她自己成为主角,是所有电视谈话节目里的a段单元。
使我们成为她的配角。
为了不落人后,瘦骨嶙峋的圣无肠向暗杀大厨借了一把切肉刀,切掉了他右手的大拇指。一场激进的拇指截肢。
为了不输给别人,无神教士借来一把切肉刀,剁掉了两脚的小趾。“以便成名,”他说:“而且以后,还可以穿上真正的高跟鞋。”
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休息厅里有绿色的墙纸和丝绸幔帐,那些绿色上都喷洒了鲜血,在电灯下看来是黑的。地上感觉好粘,地毯也一样,每一步都好像会把你的鞋子粘下来。
失落环节说,少掉一根指头的确可以让你忘了饥饿,失落环节穿着主教的法衣,在领口伸出黑色的胸毛。整件白袍子边上都有金线绣的花。他戴了一顶扑了粉的假发,使得他方方的脑袋和蓬松的胡子看起来比原来大了两倍。
野蛮公爵梳着马尾头,穿了一套鹿皮的衬衫和长裤,每条缝线上还有长长的穗子,嘴里咬着尼古丁口香糖。大自然跛着脚走来走去,脚上的高跟凉鞋露出她切断了的脚趾。一面一点一点地咬着一根尼古丁+肉豆蔻的香疗蜡烛。
我们全都穿着拜伦爵士式带褶边的诗人罩衫,或是玛丽·雪莱式的长裙里加上好几件衬裙来取暖,还有卓九勒式带血渍的斗篷和科学怪人式的厚重靴子。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圣无肠问说他能不能做那个坠入情网的人。
每一首史诗都需要一个浪漫的支线情节,他说,一面用一只手提着裤子。如果想涵盖所有的市场基本需求,我们必须要有两个年轻人不顾一切地深爱对方——却被一个残忍的坏人将他们拆散。
圣无肠和喷嚏小姐,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式休息厅交谈,那里有绣花椅垫的椅子,在高高的镜窗之间有绿色绸子的幔帐,这里正是发展出一段浪漫爱情的好所在。
“我是在想我该爱上凶悍同志,”圣无肠说。
在他们身边,那把切肉刀砍在长长的木头桌子上:魏提尔先生的鬼魂正在等着他的下一个受害者。
喷嚏小姐边擦着鼻子说,圣无肠有没有也和凶悍同志谈过他们相爱的事?等我们获救之后,在打市场和做媒体宣传的那段时间里,任何两个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都一定至少要假装相爱。在这里面怎么样都没关系,但一旦那些门打开之后,只要有摄像机的镜头转到他们这边,他们就得拥抱和接吻。大家会期盼有场婚礼,甚至还要生儿育女。
喷嚏小姐眨着充血的双眼说:“找一个你后半辈子都能假装爱着的女孩子……”
圣无肠说:“我和灵视女伯爵如何?”
依圣无肠看来,假装嫁给他总好过砍掉几根手指头。任何女人都该会求之不得。
喷嚏小姐面带微笑,把脸凑到他的眼前,说道:“你跟我怎么样?”
而圣无肠说:“冻疮男爵夫人怎么样?”
“她没嘴唇,”喷嚏小姐说:“我的意思是说,她真的没有嘴唇。”
那美国小姐呢?
“她单是怀了身孕这件事就能很有名了,”喷嚏小姐说。她说:“我没怀孕,而我有嘴唇……”
否定督察已经切掉了手指头。保安会修女也一样——还加上几个脚趾,用的是游民夫人向杀手大厨借来割掉耳朵的那同一把刀。他们计划,在我们获救之后,告诉世人说魏提尔先生是怎么折磨他们,只要不交出伟大的艺术作品,就每天砍掉一小部分。或者——由克拉克太太动手,而魏提尔先生把尖声惊叫的受害者压制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式休息厅里那张长长的黑色木头桌子上。
那张桌子上已经因为用杀手大厨的切肉刀来练习切砍,紧张地切砍和成功地切砍而满是刀痕了。
“好吧,”圣无肠说:“那大自然如何?”
很明显的是,他希望有人能按摩他的脚,试试可以让他发泄的新办法。脚部按摩。除了那消失踪影的胡萝卜,蜡烛上的蜡条,以及游泳池之外,另一个不用手的方法。与其说那是条浪漫的支线情节,倒不如说是性的需求。
好多了,喷嚏小姐说。她说:“你知道大自然把她的鼻子怎么样了吧?”
可怜的喷嚏小姐,仍然因为我们都得吸进去的细菌而咳呀咳得咳个不停。但是所受的苦简直没法比得上大自然,她借了一把牛排刀,把两边鼻孔都割开了,一直割到鼻梁上——每次她一大笑,小铜铃就会叮当响,而碎肉四处喷撒。
不过,我们还是需要一条浪漫的支线情节。随便什么浪漫情节。
真的,是魏提尔先生割开了大自然的鼻子。
“可是,他已经死了呀。”克拉克太太说。
魏提尔先生是在他死之前干的,失落环节说,所有的人都在切手指、脚趾和耳朵,不可能有谁走出去时身上没伤疤。可以让电视拍特显镜头的伤口,魏提尔先生这样做,是为了要拆散圣无肠和大自然,处罚他们不该彼此相爱。
在我们对事件所有的版本中,每根手指或脚趾,都被那个没有人相信的恶人吃掉了。
媒人到处问人家,希望能找到哪个人肯把他的老二给割掉,因为那样再完美不过——那样的酷刑正合于某种古老的家传笑话。
只要一刀,他说,你所有的问题都就此解决了。只剩下一根断了的老二掉在土里。
“再说,反正我也用不着那玩意儿了。”媒人说着微微一笑,眨巴着眼睛。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志愿挥刀。并不是因为那太恶心,太可怕,而是因为这样一来就让他成了主角。一条切下来的老二可是我们谁也别想比得过的。
不过,要是他真干了——然后流血致死——那就表示未来的版权费只要分成十五份。如果喷嚏小姐肯赶快给细菌闷死的话,就是十四份了,要是美国小姐善解人意到难产而死的话,就是十三份。
每个人都把他们身上切下来的零碎喂那只猫,柯拉·雷诺兹越长越肥了。
“要是你真的切了你的老二的话,”否定督察说:“可别喂给我的猫吃。”
她说:“这可不是每次柯拉·雷诺兹舔我脸的时候我希望想到的事……”
我们在找绷带的时候,发现了那些戏服。我们在后台找干净的衣物来撕成作绷带的布条,结果看到很多歌剧舞剧和轻歌剧留下来的袍子和外套。都用皱纸包好,塞进樟脑丸,放在大箱子和衣袋里,还有用箍圈撑开的大裙子和芭蕾舞衣、和服跟苏格兰裙、靴子、假发,以及盔甲。
多亏了克拉克太太弄断了洗衣机的Сhā头,我们所带来的衣服全都因汗水和尘土而脏臭不堪。多亏了魏提尔先生搞坏了炉子,现在这个地方一天比一天冷。于是我们开始穿那些战袍和纱笼裙还有背心。那些丝绒和织锦缎的义务。清教徒戴的有银扣的帽子。长到手肘的白色皮手套。
“这些房间,”灵视女伯爵说着,一面戴着头巾蹒跚走着,切掉脚趾,但是没有碰她手腕上的电子手铐。“这些衣服……这么多的血……”她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在一则非常诡异的格林童话里。”
我们围着用一只咬着一只ρi股的小动物做成的毛皮围巾,有貂,有雪貂,还有鼬。都已经死了,但他们的牙齿还深深地咬紧对方。
在这里,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休息厅里,圣无肠一膝跪着,把大自然血污的手握在手里,抬眼望着她割开的鼻子,对她说道:“你能不能在你这后半辈子里假装爱我?”
然后,就跪在那里,他取出自己从游民夫人剁下来的那个粘满红血的三克拉钻戒。把那个游民先生闪亮的尸体套上大自然红色彩绘的手指。
他的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噜声响。
而她笑了起来,鲜血和碎肉——飞洒的到处都是。
到这时候,就连那些绸衬衫和麻布衣服也都因为满是血污而变硬了。鞋子和靴子里塞进卷起来的袜子,来代替少掉的脚趾。
那些毛皮围巾,鼬和雪貂,软得和那只猫身上的毛皮一样。
“继续喂那只猫吧。”美国小姐说“他就可以当我们感恩节大餐用的火鸡了。”
“连这种玩笑也不许开。”否定督察对她说道,一面搔着那只猫肥肥的肚子。“小柯拉是我的宝贝……”
从她染的金发底下长出来的棕色发根,就可以推算出我们受困了多久的美国小姐,看着那只猫剔下一只手指上的肉,她抬起头来,对着否定督察说:“如果是你拿走了我的健身轮的话,我现在要拿回来。”美国小姐把两手分开一点说:“是粉红色的塑胶做的,大概这么大小。你记得的。”
否定督察把她粘粘的黄|色绸子绷带上那层猫毛掸掉,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
美国小姐摸着自己小小的肚子说:“媒人应该把他的老二喂给我吃。”她说:“我可是那个一人吃,两人补的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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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内容 一首关于否定督察的诗
工作内容一首关于否定督察的诗
“当警察,”否定督察说:“就连
崇拜魔鬼的人也必须保护。“
没得你挑或选的。
否定督察站在舞台上,她外套的花呢袖子
消失在她背后。
而手藏在背后互相交握着,
像站在行刑队面前一样。
她的头发,夹着灰白色的,刻意剪短
看起来整个竖立着。
舞台上,没有聚光灯,只有一段影片:
一段保全录影带,黑白的粒子很粗,
拍的是被捕嫌犯,排成一行
供证人指认
那些嫌犯戴着手铐,或是把外套由后面掀起
在他们出庭路上遮住头。
否定督察站在台上,肩上的枪袋
隆起
撑高了她上装的一边领子。
她的格子呢裙摆下是一双白色跑鞋。
鞋带打着两个结。
她说:“当警官几乎必须为每一个人
牺牲。“
要为会踢狗的人而死,
有毒瘾的,共产党,路德会的教徒。
要牺牲自己去保护有信托基金的阔小孩。
凌虐小孩的,拍春宫电影的,妓汝。
只要下一场任务里有你的名字。
她的脸上映满了受害者和罪犯。黑人和
白人。
否定督察说:“你可能为领救济金的
女人而死……”
也可能为的是个男扮女装的人妖。
围着那些恨你的,或说你是英雄的人
轮到你的时候,你必须一视同仁。
“而要是你真的很蠢,”否定督察说:
“你死的时候还在希望,”
你让这个世界好了那么一点点
也许,只是也许,你的死
会是最后一个。
。=(/t|)
出亡 否定督察的故事
出亡否定督察的故事
请大家务必要明白。
并没有人要为柯拉的所作所为辩护。
也许两年前是发生过这种事情唯一的一次。每年春秋两季,郡警局的人都要再复习嘴对嘴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术的急救程序。每组都要到保健室集合,练习用假人进行心脏按摩。他们分组进行,由督察来按压胸部,而另外一个人则跪下来,捏住鼻子,把空气吹进嘴里。那个假人是一件贝蒂人工呼吸教具,只有一段身躯和一个头,没有手脚,橡皮的蓝色嘴唇,两眼睁开,瞪得大大的,绿色的眼睛。不过,做这种假人的人,把长长的睫毛黏在眼皮上,还给戴上了一顶美女的假发,那头红头发光滑得让你不由自主地会用手指去梳理,结果被别人骂:“规矩点……”
部门的督察,珊黛莱克督察跪在假人身边,把她搽了红色指甲油的手指伸开来按在胸口上时,告诉大家说所有的贝蒂人工呼吸教具都是用一个法国女孩子死后的遗容翻模制成的。
“是真的。”她对那一群人说。
这张躺在地板上的面孔,是一百多年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名投河自尽的女子。就是那同样的蓝色嘴唇,同样空瞪着的眼睛。所有的贝蒂人工呼吸模型全都是由同一个跳塞纳河自杀的年轻女子的脸翻下来的模子。
至于那个女孩子是因为爱情不顺或不耐孤寂而死,我们永远也搞不清楚。可是警方的刑事人员用石膏把她的遗容留了下来,用来查证她的姓名,几十年后,一名玩具制造商拿到了那个面具,就用来做成第一具贝蒂人工呼吸教具的面孔。
尽管可能会有某一天在一所学校或工厂或某个军事单位里,有人弯下身来,认出了这个早已死去的女子是他们的姐妹、母亲、女儿、妻子的危险,这个已故的女孩子却不知被几百万人吻过。好几代以来,数以百万计的陌生人把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就是那两片淹死了的嘴唇。再后来的历史上,在世界各地,不知有多少人会试着来救这一个溺死女子的性命。
那个自己一心求死的女子。
那个把自己物化了的女孩子。
没有人说过最后那两句话,不过也用不着说。
就这样,去年,柯拉.雷诺兹也是到保健室集合,把贝蒂人工呼吸教具从蓝色塑胶箱里取出来的那组人之一,他们把贝蒂放在油毡上,用双氧水来把嘴部消毒,这是标准的卫生程序,也是郡方的规定。珊黛莱克督察弯身把两手平压在贝蒂胸部的中央,压住胸骨。另外一个人跪在旁边,捏住贝蒂的鼻子。督察用力在那塑胶胸口压了下去,而跪着的那个家伙,嘴巴合在贝蒂的橡皮嘴巴上,突然咳了起来。
他直起身,咳着嗽,整个人坐在脚后跟上,然后吐了出来。叭嗒,就吐在保健室铺在地下的油毡上。那个做人工呼吸的家伙用手背擦了下嘴说:“他妈的,好臭。”
大家围了过来。柯拉·雷诺兹也在其中,这一班其他的人,全俯过身来。
那个动嘴的家伙仍然跪坐着说道:“在她里面有东西。”他屈起一只手来捣住自己的嘴巴和鼻子。脸转向一边,背着那张橡皮嘴巴,但仍然用两眼盯住那里,他说:“动手,再压她一下,用力压。”
督察弯下身去,将两手的掌根压在贝蒂的胸口,她的指甲涂成深红色,她用力往下一压。
一个大泡泡出现在贝蒂蓝色的橡皮嘴唇之间,有些液体、沙拉酱什么的,很稀,奶白色的,那个泡泡涨的更大,像一颗油亮的灰色珍珠,然后成了一颗乒乓球。一颗棒球。最后破了,把油油的白色汁液喷得到处都是,这种稀得像水的东西,喷出一股腥臭,弥漫在室内。
在那天之前,任何人都可以使用保健室,门一锁,在中午用餐时刻打开收起的行军床,小睡个午觉,要是有人头痛,或是抽筋,要找急救箱,就是在这里可以找到。所有的绷带和阿斯匹灵。你不需要先申请批准。里面只有一张收起来的行军床,一个小药柜,一个洗手用的金属水槽,还有墙上的一个电灯开关,以及放贝蒂人工呼吸教具的蓝色塑胶箱子,没有装锁。
这一组人,他们把假人侧转过来,由她那柔软的橡皮嘴角,起先是滴、滴、滴,然后是细细一线奶油似的黏液流了出来。有些水水的流过她粉红色的橡皮脸颊,有些如蜘蛛丝般牵在她的嘴唇和塑胶的牙齿之间,大部分则在油毡上集成一堆。
这个假人,现在是一个法国人,一个淹死的女孩子,一个自杀的人。
所有的人都站在那里,用手或手帕捂住口鼻来呼吸。眨着眼睛想挡住那股刺激得使他们流泪的腥臭味。他们的喉咙在脖子的皮肤里上下动着,用力地一再吞咽,把那些炒蛋、咸肉、咖啡、杏粒蛋卷和脱脂牛奶、水蜜桃优酪|乳、英式松饼,以及|乳酪等等吞下去,留在胃里。
动嘴的家伙抓起那瓶双氧水,仰起头来,倒了一大口在他嘴里,鼓起两颊。他望向天花板,闭起双眼,张开嘴巴,用双氧水漱起口来,然后他冲向前去,把一嘴的双氧水全吐进那小小的金属水槽里。
整个房间,所有的人都闻到双氧水那如漂白水的味道,底下则是由贝蒂人工呼吸教具肺里所发出来的厕所臭味。督察叫人去把性犯罪调查用的那套设备拿来。棉花、载玻片、手套。
柯拉·雷诺兹也在这群人之中,站得近到留下一些黏着那滑溜溜黏液的脚印,一路走回她的座位。
从那天之俊,郡警局的事务课在门上装了把锁,把钥匙交给柯拉。从那以后,要是你抽筋的话,就得先把名字在单子上填好,写下日期和时间;然后才能拿得到钥匙.要是头痛,就得去向柯拉要两颗阿司匹灵。
化验室的工作人员拿到了取样的棉花,化验过载玻片和那些黏液。他们问:开玩笑吧?
没错,化验室的人说,流出来的是Jing液。其中有些可能有六个月之久,可以回溯到上一次举行人工呼吸复习课程的时候。另外,做dna分析的结果,显示那是十二个到十五个不同男人的共同杰作。
这边的人回答说,没错。是个恶劣的玩笑,别再理会了。
人类就是会做这种事——把物化为人,把人化为物。
没人说是局里的人搞砸了,闹出了大事。
那个贝蒂人工呼吸教具的假人呢,当然是由柯拉带回家了,想办法用水把肺里冲洗干净,把那顶漂亮的红色假发洗妤戴上。柯拉为那具没手没脚的身子买了件新衣服,给它脖子上戴上一串假珠项链。任何一件可怜的东西,柯拉都没法就这样扔进垃圾桶里。她在那双蓝色的嘴唇上涂上口红,在长睫毛上刷上睫毛膏。梳整头发,搽上香水——好多的香水,来遮盖那个气味。还戴上很漂亮的耳环。也不会有人奇怪她会每天晚上坐在她公寓里的沙发上,一面看电视,一面和那玩艺聊天。
只有柯拉和贝蒂,用法语聊天。
然而还是不会有人说柯拉.雷诺兹是个疯子。也许只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吧。
郡方的政策是他们应该把那个旧的假人用黑色塑胶袋装起来,堆到证物室里最高的架子上,就把她忘在那里。说的是贝蒂,不是柯拉。丢弃在那里,烂在那里,没人理会,就像其他标上号码的一袋袋毒品和古柯碱,快克和一包包的海洛因。还有等着拿到哪个法庭上去的所有刀枪。所有抓到的一袋袋一包包全都会越缩越小,最后会只剩下刚够判罪的量,所有这些物件,都用过了。
可是,没错,他们打破了规矩。他们让柯拉把那个旧的假人带回家去了。
没有人希望她一个人孤单到老。
柯拉,她是那种人,她连买填充动物玩具都不会只买一只的。她的工作内容有一部分就是买一只填充动物给每个到局里来作证的孩童,每一个经法院判定收容的孩童,还有因为受到弃养而进认养家庭的孩童。柯拉在玩具店里会由一个装满了填充动物的柜子里挑出一只绒毛的小猴子……可是放在她的购物车里显得好孤单。于是她又选了一只毛茸茸的长颈鹿来作伴。然后是一只象,一只河马,一只猫头鹰。有时候弄得她购物车里的动物比陈列柜里的还多。而剩下来的动物都是少掉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有缝线裂开,填充物露了出来的,都是没有人会要的动物。
没有人能感受到柯拉在这时候会有心脏坠下悬崖的感觉。像是从世界最高的云霄飞车上直落下来,那种感觉让柯拉觉得自己只剩了皮。只是两头各有一个紧紧开口的一根皮管,一个物件。
那些满身灰尘的小老虎,好几处都绽了线,压扁了的填充犀牛,全都堆满在她的公寓里,那些破了的熊猫,脏了的小猫头鹰,还有贝蒂人工呼吸教具,简直是另类的证物室。
人类就是会做这种事……
可是可怜的、可怜的柯拉。现在她想着要割掉人的舌头。让他们感染寄生虫。干扰司法正义。她是在偷窃公有财产。没有人会谈办公用品滥用的问题:不管是笔、订书机或影印纸。
订购办公用品的人就是柯拉。她每周五收集所有人的签到卡。每周二付薪水支票给大家。她把所有的开销报给会计部支领。负责接听电话:“这里是孩童及家庭案件服务中心”。碰到部门里有谁生日那天,她负责买蛋糕,让大家签一张贺卡。这就是她的工作。
在那个小女孩和小男孩由俄国来到这里之前,从来没人和柯拉.雷诺兹有过麻烦。实际上,问题在于柯拉从来就不会见到小孩子,一个满脸雀斑、留着小辫子的小女孩,除非有什么人干了她。
每一个小流氓似的小男孩,每一个穿着工装裤、后面口袋里露出一支弹弓的小捣乱,柯拉之所以会见到,只因为那孩子被人强迫吸了人家的老二。每个孩子缺了牙齿的笑脸,在这里都只是假面具。每个留着青草渍印的膝盖,都是一个线索。每处瘀伤,都是一项指标。每次眨眼或忸怩不安或是吱吱咯咯的笑声,在被害人的报案表上都有问题要深入调查。这也是柯拉的工作,追查这些访谈表格,继续追查那些孩童的情况,每一个案的档案,所有进行中的侦查行动。在出了那件事之前,柯拉.雷诺兹一直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办公室总管。
不过,在这里的一切作为不过是损害控管而已。你不能还一个孩子处子之身。一旦干了一个孩子,就不可能再把精灵从瓶子里给弄出来。那个孩子差不多就全毁了。
不错,大部分孩子到这里来的时候都很沉静,有了萎缩纹,已经成了中年人,面无笑容。
孩子们来到这里,第一步就是用一个生理构造详尽的洋娃娃来做评估调查。这种娃娃和生理构造正确的洋娃娃不一样,可是很多人会把这两者搞混,柯拉就是这样,把两者搞混了。
典型的生理构造详尽的娃娃是用布做的,缝得像一只填充动物玩具。有用毛线做成的头发,和一般破布娃娃之间最大的不同在于那些详尽的细节:一组布做的荫茎和Gao丸,或是用蕾丝布料做成的女阴。背上有拉绳,拉紧之后会形成微张的肛门。胸口缝上两粒扣子当|乳头。这些娃娃让来的孩子用来重现状况,说明妈咪或是爹地或是妈咪的新男朋友做了些什么。
孩子们把手指Сhā进娃娃身体里,拉扯娃娃头上毛线做成的头发。扼住娃娃的脖子用力摇晃到娃娃那填充的头部晃动,他们对娃娃又打又舔又咬又吸,柯拉的工作就是把|乳头钉回去。柯拉会再找两个弹珠来补回被用力过度而扯脱的布Gao丸。
所有对孩子们所做的事都在娃娃身上再现。
没有人只是偶然做出这些事情。
有太多受到侵犯的孩子侵犯那对娃娃,使得很多缝线绽开。太多被骗的小男孩吮吸那根粉红色布做的荫茎,太多小女孩强用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三根手指Сhā进那个绸子边的阴沪,使那里上下都裂了开来。小小的棉花像脱肠似地露了出来,在娃娃的衣服底下,又乱又脏,又黏又臭,缝线脱落的地方,布料给揉成一团团的,而且满布伤疤。
这对小小的男女布娃娃受到全世界的侵犯。
当然,柯拉会尽一切所能来让他们保持清洁。她把他们缝回原状。可是有一天,她上网去找另外一对娃娃。一对新的娃娃。
有些地方有些女人专门缝制小小的口袋似的阴沪或是零钱包似的阴囊。这些娃娃,那些女人替他们穿上印花布衣服和工装裤。可是这回柯拉想找更耐久的。她上了网际网路,从她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的一个制造商那里订了一对新的娃娃,这回她把生理构造详尽和正确给弄混了。
她要求生理构造正确的男性和女性洋娃娃。价格低廉、耐用、容易清洗。
搜寻结果得到了一对娃娃,是前苏联制造的,有活动的四肢,生理构造正确。因为单价最低,合于郡警局的采购政策,她就下了订单。
后来,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订购这两个娃娃,货到时装在棕色的硬板纸箱里,箱子大得像一个有四个抽屉的档案柜。在送货的用推车送过来,在她的办公桌旁卸下,让她签收的时候,柯拉才第一次觉得可能出错了。
等到他们打开盒子,等到他们看到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当时是柯拉和一位郡警局的警探,扳开金属的钉子,然后伸进层层包装的泡泡纸,最后找到了一只脚,一只小孩子的粉红色小脚,五根完美的脚趾头张着,在一大堆泡棉和泡泡纸的包装中伸了出来。
那个警探扭了扭一根小脚趾头,向柯拉看了一眼。
“这是最便宜的,”柯拉说。她说:“没多少可选的。”
那只脚是粉红色的橡皮,还有很清楚而硬的趾甲,皮肤光滑,没有雀斑、黑痣或青筋。看到这里,那警探伸手握住脚踝,拉上来看到光滑的粉红色膝盖。然后是一段粉红色的大腿。然后是一阵包装填充用的塑胶小球如雨般落下,泡泡纸发出噼啪声响散了开来,而一个赤祼的粉红色小女孩倒吊在那警探伸得靠近天花板的手里。她的金发一卷卷地垂落下来,拖到地板。两条光膀子垂在头部两侧。她的嘴张着,像是默不作声地喘着,露出小如珍珠的一口白牙,以及口里光滑的粉红色上颚。一个小女孩,大约是会在复活节去找蛋,第一次领圣餐,和会坐在圣诞老公公怀里的年纪。
一只足踝抓在警探手里的小女孩,另一条腿垂着,膝盖弯起。在她两腿之间,那张开来的地方,不单是生理构造正确,而是……极其完美的小女孩粉红色的阴沪。里面还有颜色较深的荫唇。
仍然在盒子里,抬头仰望着她,仰望着他们所有人的,是一个赤祼的小男孩。
一张精印的说明书飘落在地上。
然后柯拉把那小女孩紧紧抱在怀里,紧抱着那柔软如枕头的身子,抓起一张包装纸来将那小小身躯包了起来。
那个警探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紧闭起两眼说道:“了不起的采购,柯拉。”
柯拉抱着那小女孩,一手挡住粉红色的小ρi股。一手将那长着金发的小脑袋抱在自己的胸前。
她说:“这弄错了。”
那张说明书上说这对娃娃是以矽胶翻模制成的,所用的正是隆|乳手术使用的那种矽胶。可以放在电毯之下,而温热可供享用数小时之久。表皮复盖下是玻璃纤维的骨骼和钢制关节。头发则是一根一根植入在他们头部皮肤里的。他们没有荫毛。男娃娃可以选择是否要加装可以翻到Gui头上面去的包皮。女娃娃则有能够补入的塑胶Chu女膜,可以额外订购,说明书上说,两个娃娃都有既深又紧的喉咙和肛门,以供猛烈Kou交及肛茭之用。矽胶具有记忆性,无论如何使用,都会恢复原有形状,|乳头可以拉到原长度的五倍也不致断裂,嘴唇、阴囊和肛门都可以伸展以适应几近所有欲求。说明书上说,这对娃娃可以提供多年狂热而激烈的享受。
只要以肥皂和清水清洗即可。
如将娃娃至于阳光直接暴晒之下,可能会使眼睛和嘴唇褪色。说明书分为法文、西班牙文、英文、意大利文,还有一种看起来像中文的各种文字。
所用矽胶保证无臭无味。
午间用餐时间,柯拉出去买了一件小洋装,一套长裤和衬衫,等她回到办公室时,箱子里是空的,填充料和泡泡纸被她每一步踩得噼啪作响。两个娃娃不见了。
她到大办公室去问值班的警官是不是知道这件事,值班警官耸了一下肩膀。在休息室里,一名警探说可能是谁为查案而需要用到。他耸耸肩膀说:“那两个娃娃就是用来……”
到了外面走廊上,她问另外一个警探有没有看到他们。
她问道,那两个小娃娃,他们在哪里?
她咬着牙,两眼之间因为皱紧了眉头而发痛。她的两耳充血,整个人像化了似地,越来越热。
她在督察的办公室里找到了那两个娃娃。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光着身子,脸上长着雀斑,毫不害羞。
珊黛莱克督察正在拉着小男孩胸口上的一边|乳头,用她的手指,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只用那深红色的指甲,督察把那粉红色的|乳头又扭又扯,督察的另一只手则以指尖在那小女孩两腿之间上下摸着,说道:“妈的,感觉上就跟真的一摸一样。”
柯拉对督察说对不起。她弯下腰去拨开垂在小男孩额头上的头发。然后说她原先根本不知道。她把小女娃娃的两臂拉过来挡住她粉红色的|乳头,然后让她两个塑胶的腿两膝并拢,她让小男娃娃的两手张开,挡在胯下,两个娃娃就都坐在那里,面带微笑。两个都有蓝色的玻璃眼珠,金色的头发,闪亮的瓷牙。
“有什么好道歉的?”督察说。
因为;浪费了郡警局的经费,柯拉说。因为花了那么多的钱买了这个始料未及的东西。她以为采购得当,现在郡警局只好再用一年那两个旧的布娃娃。郡警局的预算用掉了,而这两个娃娃则必须销毁。
珊黛莱克督察说:“别傻了。”她用手指梳理着小女孩的金发,说道:“我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她说:“我们可以用这两个。”
可是这两个娃娃,柯拉说,他们太真实了。
督察说:“他们是橡皮。”
是矽胶,柯拉说。
而督察说道:“如果这种说法让你好过点的话,不妨把那两个都想做是个七十磅的保险套……”
那天下午,就在柯拉帮那小男孩和小女孩穿上衣服的时候,好多警探部到她的办公桌这边来看那两个娃娃。为了报案时做笔录,为了调查,要求预约他们以备秘密调查评估之用,要带回去过夜,以备第二天一大早要用到。带回去过周末。最好是那个小女孩,不过要是借不到她的话,那小男孩也行。到了第一天下班的时候,这两个娃娃下个月全都排满了。
要是有谁马上要用到娃娃的话,她会建议用那两个旧的布娃娃。
大部分的时候,那个警探都说他还是等一等再说。
新的个案潮涌而来,可是始终没有一个人交给她任何一个新案子的相关档案。
整整一个月里,柯拉只偶尔见到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一下下,时间长得只够把他们交给下一个警探,然后再下一个,接着又是再下一个,始终搞不清楚究竟谁做了些什么,但那小女孩来去之间,有一天两耳穿了耳洞,然后肚脐上戴了环子,然后搽了口红,然后搽了香水。那个小男孩回来的时候多了刺青。在小腿肚上刺了一圈荆棘。另外一回则在|乳头上多了个小的银环。然后是荫茎上多了吊环,还有一回,他的金发闻起来有股酸味。
像是金盏花的味道。
像是在证物室里一袋袋大麻的味道。那个房间里放满了刀和枪。一包包的大麻和古柯碱总是秤起来比应有的分量要轻一些。证物室永远是一个警探来带走一个娃娃之后马上就会去的地方。他会把那个小女孩夹在肋下,摸索着一袋证物,把什么东西放在口袋里。
在督察办公室里,柯拉让她看那些警探为查案而呈报的支出收据,有一张是旅馆住宿的收据,日期正是那个警探把小女孩带回家去准备第二天一大早查访用的同一个晚上。那个警探说那个旅馆房间是跟监用的。第二天晚上,另外一个警探,又借了那个女孩子。一个旅馆房间,一顿客房服务的晚餐,一部付费电视上的成|人电影。他也说是在跟监。
珊黛莱克督察只是望着她。柯拉站在那里,俯身在督察那张木制的办公桌上,身子抖得厉害到
那些收据在柯拉的拳头里也抖个不停。
督察只是望着她说:“你的重点是什么?”
这事很明显,柯拉说。
督察坐在办公桌后面,大笑不止。
她说:“就把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那些妇运人士,”督察说:“发言抗议《好色客》杂志,说Se情刊物把女性物化了……唉,”她说:“那你认为一根人工棒棒是什么呢?或者是由某个诊所来的捐赠的Jing液?”
有些男人也许只要祼体女人的照片。可是有些女人只要一个男人的大Diao,或者是他的Jing液。或者是他的钱。
男人和女人在亲密关系上都有相同的问题。
“不要再为什么该死的橡皮娃娃大惊小怪了。”珊黛莱克督察对柯拉说:“要是你嫉妒的话,去给自己买根上等的按摩棒吧。”
又来了,这就是人类会做的事……
没有人想得到这事会怎么发展。
就在那天,柯拉出去吃中饭,买了强力胶。
到了下一轮,两个娃娃回到她手里,在交出去给另外一个人之前,柯拉把强力胶挤进小女孩的阴沪里,挤进两个孩子的嘴里,把他们的舌头和上颚黏在一起。将他们的嘴唇封住,然后她再从后面把胶挤进他们体内,把ρi眼封死,以拯救他们。
然而,第二天,一个警探来问,柯拉有没有刀片可以借他用?或是美工刀?弹簧刀?
要是她问,为什么?他要刀子做什么用?
他就会说:“没什么。算了。我会到证物室找找看。”
到了第二天,那个小女孩和小男孩都被割开了。仍然很柔软,但满布疤痕,割开了,挖开了,闻起来还有强力胶的味道,但越来越像家里的贝蒂人工呼吸教具里流出来,在柯拉沙发上留下渍印的味道。
那些渍印,柯拉的猫会去闻上好几个钟点。不会舔,可是闻起来像强力胶,或是证物室里的古柯碱。
然后柯拉出去吃午饭时,买了一把刀片,两把刀片,三把刀片,五把。
下一轮,小女孩回到她办公桌上之后,柯拉把她带进洗手间,让她坐在洗手池边上,柯拉用一张卫生纸把她粉红色面颊上的胭脂擦掉。把小女孩湿湿的金发洗干净,梳好。下一个警探已经在敲着洗手间上锁的门。柯拉对小女孩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说:“你会没事的。”然后柯拉把一片刀片装好,装在柔软矽胶的阴沪里面,放进那个被某个男人用刀子挖开的洞里。柯拉让小女孩的头往后仰,把另一片刀片深深地放进她矽胶的喉咙里。第三片刀片,柯拉就放在小女孩那割破挖开来的小屁屁里。
小男孩回到她手里来的时候,是丢在那里的,脸朝下摔在椅子的扶手上。柯拉把他带进洗手间里,也带去了最后两片刀片。
一报还一报。
第二天,一个警探走了进来,手里抓着那小女孩的头发。他把娃娃丢在柯拉办公桌旁边的地上,从他上衣里面的口袋掏出一本记事簿和一支笔,他写道:“昨天借了她的是谁?”
柯拉把小女孩从地上捡了起来,理好她的头发,对他说了一个名字。随便说的一个名字,另外一个警探的名字。
他眯起了眼睛,摇摇头,那个抓着记事簿和笔的人说:“勒狗狼演笃!(那狗娘养的!)”而你看得到他那两半边舌头用黑线缝在一起。
把小男孩送回来的那个警探,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所有五片刀片全不见了。
这件事之后,柯拉想必去和卫生所的什么人谈过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由实验室里弄到传染性有害生物物质样本的。
在那之后,那个部门的每一个男人都会隔着裤子在胯间搔痒,像猴子似地抬起一边手臂去抓腋下的毛发。或是搔头。他们又没和什么人发生性关系,不可能传染到阴虱的。
大约在这时候,一个警探的妻子进城来,发现了因为阴虱而有的小小血斑,一片像红辣椒末似的在贴身的白内裤里,或是在白色t恤里层,反正就是会和体毛接触的衣物。小点小点的血、血、血。也许是那做妻子的在她丈夫的内裤里发现,说不定是在她自己的衣物上发现的。这些都是上过大学,住在市郊,平时上购物中心的人,从来没有得阴虱的实际经验。现在到处会痒的原因终于真相大白了。
这下这个做妻子的火大了,火大得不得了。
任何一个做妻子都不可能知道所谓感染来源的马桶座其实是个橡皮娃娃。毫无疑问,她老公一定是那样说法的。可是柯拉由卫生局那里打听到的资讯是:你没法让螺旋菌在矽胶上存活,如果没有破皮,不经血液、口水,也不可能传染肝炎。不错,那对娃娃很真实,可是还没有那样真实。
只要做妻子的放过这件事,下个礼拜他就会把疱疹带回来给她和孩子们。还有淋病、菜花、爱兹病。因此她跑来逼问柯拉:“我老公利用午餐时间跟什么人乱搞?”
只要好好看一眼柯拉,她那用发胶喷修的发型,戴的珠子项链和长到膝盖的尼龙丝袜,还有裤装,就不会有哪个做妻子的会怪罪到她这边来。会把用过的卫生纸塞在羊毛衣袖子里的柯拉。桌上会放一碟彩色硬糖果的柯拉。她的告示板上钉的还是《家庭》杂志里的漫画。
不过,也没有人说柯拉·雷诺兹毫无吸引力。
然后那个警探的妻子看到指甲搽成粉红色的珊黛莱克督察。
后来柯拉被叫进去谈话,大家都不觉意外。
没有人会告诉柯拉说她的日子不多了。
督察请柯拉在她那张大木头办公桌对面坐下来。督察的办公室里有高高的窗子。督察坐着,背对着阳光和郡警局停车场里的车子。她挥动一只手的五指,要柯拉靠过来一点。
“这实在是很困难,”督察说:“要决定到底是我整组人都疯了,还是你……反应过度。”
没有人能体会当时柯拉的心像从悬崖上之坠入深渊的感受。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僵住了。这就是我们会做的事:把我们自己化为物体,把物体化为我们自己。
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人仍然在想救活贝蒂人工呼吸教具。也许他们应该少管别人闲事,也许已经太迟了。
督察说,弄坏娃娃的,是那些孩子,一向是如此。受虐的孩子会欺凌他们能欺凌的东西。每个受害者会找一个受害者,这是恶性循环。她说道:“我想你该去休个长假。”
如果这样说有帮助的话,就把柯拉.雷诺兹看做是一个一百二十磅的保险套……
没有人说最后那段话,不过也用不着说。
没有人叫她回家,准备应付最坏的情况。
做为保留她工作的部分条件是:柯拉必须将据报由她拿走的贝蒂人工呼吸教具归还。她要交还那些她用郡警局公款买的填充动物玩具。她要立刻交出保健室的钥匙,让那个房间和那对生理构造正确的娃娃由所有人员使用,按先到先用的顺序,马上就做。
柯拉的感觉呢?就像是开了好几十亿里的路,一路狂飙,没系安全带,终于碰到了第一个红灯。在认命之余还混有疲倦不堪的宽慰。柯拉,就像两头各有一个洞的皮管,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可是也让她想到一个计划。
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她溜进了证物室,那里面有很多带血腥味和强力胶气味的刀子,任何人都可以取用。
在她办公桌旁边已经排上队了。他们全都在等着上一个警探把一个娃娃送回来,任何一个都行。只要把那矽胶面孔往下放,他们两个看起来其实是一样的。
柯拉·雷诺兹,她可不是傻子,没有人可以随便支使她。
有个警探来了,一边手臂下夹着那个小男孩,另外一边手臂下夹着那个小女孩。那男人把两个娃娃放在桌上,那群人拥了上来,伸手去抓那粉红色矽胶的腿。
没有人知道谁才是真正发狂了的人。
而柯拉,手里握着一支枪,证物号牌还用根绳子吊在枪上,上面还写了案号,她将枪比向那两个娃娃。
“抱起来,”她说:“跟我一起走。”
小男孩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ρi股上又黑又油,小女孩则是一件白绸衬裙,沾满渍印而变硬了。那个警探一手把两个孩子捞了起来,两个孩子的重量,被他抱在胸前,连同他们的|乳环、刺青和阴虱。他们身上大麻的气味,还有从贝蒂人工呼吸教具里流出来的东西的味道。
柯拉挥舞着手枪,和他一起走向办公室的门口。
其他的人跟着她,围着她,柯拉让那个警探由走廊里倒退过去,抱着那小女孩和小男孩经过了督察的办公室,经过了保健室,到了门厅,再到了停车场。在那里,那些警探等着,而柯拉开了她汽车的门锁。
让小男孩和小女孩坐在后座之后,柯拉猛踩油门,让碎石子弹起射向那些人,她还没有穿过由铁链连接的围篱大门之前,你就听到警车鸣笛追了过来。
没有一个人知道柯拉准备得这么齐全。贝蒂人工呼吸教具已经在车里,支着一杆猎枪,红头发上绑了一条丝巾,橡皮面孔上架了一副黑色的太阳眼镜。鲜红的嘴唇间叼着一根烟。这个法国女孩子由阴间复活了,被救了起来,用安全带使她的躯干直挺。
那个化为物体的人,现在又变回一个人了。
那些残缺的填充动物,小老虎和成为孤儿的熊与企鹅,全在后车窗前排成一行。那只猫在它们之中,已经在阳光中睡着了。全部都在挥手说再见。
柯拉转上了高速公路,后轮摆动,时速已到了速限的两倍。她这辆四门棕色轿车已经有了如一条风筝尾巴似的一串警笛,都闪着红色和蓝色的灯。上面有几架直升机,还有愤怒的警探开着没有标志的郡警局公用车。几家电视台的转播小组,各开着白色的厢型车,边上都漆着大大的编号。
柯拉已经不可能赢了。
她手里有那个小女孩,她有那个小男孩,她有那把枪。
就算他们汽油用光了,任何人也休想干了她的孩子。
就算警方开枪击中了她的轮胎。到了那时候,她会先开枪打烂他们的矽胶身体,柯拉会打烂他们的脸,他们的|乳头和鼻子。她不会让他们留下任何一处男人能把老二Сhā进去的地方。她会同样对付贝蒂人工呼吸教具。
然后她会自杀,来拯救他们。
请大家务必要明白,没有人说柯拉·雷诺兹所做的事情是对的。
甚至没有人说柯拉·雷诺兹精神正常,可是她还是赢了。
这只是人类会做的事——把物体化为人,把人化为物体,来来回回,一报还一报。
如果警察追得太靠近的话,就会发现:两个孩子粉身碎骨,他们全都死了。那些动物浸满了她的血。他们全都死在一起。
可是在还没到那一刻之前,柯拉有满满一油箱的汽油。她有一个袋子,装满证物室里来的古柯碱,可以使她保持清醒。还有一大袋三明治,几瓶水,还有那只猫,正睡得打着呼噜。
她只剩几个小时就能开完到加拿大去的那一段高速公路。
不过,最重要的是,柯拉.雷诺兹有她的家人在一起。
大自然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像是件军人的制服,或是一件溜冰的服装,黑色羊毛料,胸前有两排铜扣子。一个穿黑丝绒的乐队队长,割开的鼻子由暗红的血肉黏在一起,她把两手穿进两只袖子里,然后对圣无肠说:“帮我扣上好吗?”
她扭动着切剩下来的两手,说道:“我需要用到的手指头没了。”
她的手指只剩几根和指节。只剩下两个食指,等她成名之后可以用来拨电话。按提款机上的按键。盛名已经将他从三度空间减缩到平面了。
大自然,圣无肠,无神教士,我们都先换上了黑衣服,才能把魏提尔先生抬到地下室去。然后再演下一场重要的戏。
不用管我们举行的葬礼只是一次彩排,我们只是为真正的葬礼而先站好位置的替身演员,等我们获救之后,那场葬礼要由电影明星在摄影机前面演出。为了彩排,我们先把魏提尔先生裹了起来,以绳子绑成个大包裹,然后送到地下室去举行仪式——这样我们就都有了一样的经验。我们会向警方与记者说同一个悲惨的故事。
至于魏提尔先生是不是发臭了,却很难说。喷嚏小姐和无神教士拿着那些里面食物已经坏了的银色袋子。每一袋都一路漏出恶臭的汁液。他们沿着滴落的恶臭渍印,拿着那些袋子穿过大厅到了厕所,由马桶里冲下去。
“闻不到味道,”喷嚏小姐说着,用力地抿了下鼻子,“倒也有好处。”
这事进行得很顺利,一包一次。可是因为臭味越来越严重到让人窒息,让人干喘之后,无神教士就想尽快解决。那种臭味已经渗透进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里。他们第一次试着两包一起冲掉的时候,马桶就开始堵塞而满溢出来,另外一个马桶堵塞,水漫了出来,流到大厅的蓝色地毯上。那些袋子,卡在某一条主要的污水管里,饱吸水分,就像在魏提尔先生肚子里的脆皮火鸡一样鼓胀了起来,堵住了污水管,结果就连看起来没问题的马桶也有水回上来。
没有一个马桶是通的。炉子和烧热水的锅炉都坏了。我们还有一箱箱正在腐烂的食物。魏提尔先生不是我们最大的问题。
根据保安会修女的日历表和美国小姐长出来的棕色发根,我们在这里已经将近两个礼拜。
圣无肠把最后一颗铜扣子扣上的时候,靠过去吻大自然,说道:“你爱我吗?”
“如果浪漫爱情的支线情节要起作用的话,”她说:“我大概非爱你不可吧。”
已故的游民先生在大自然手指上闪亮,她用手背擦了下嘴,说:“你的口水味道真可怕……”
圣无肠朝手掌心吐了口口水,再又舔回自己嘴里,闻了下手掌,说道:“怎么可怕?”
“酮,”克拉克太太没有对着任何人,也或许是对着所有的人说。
“很酸,”大自然说:“像根柠檬加飞机胶的芳疗蜡烛。”
“是饥饿的味道。”克拉克太太说着,把一根丝绳捆在魏提尔先生那一大包裹上。“在燃烧你的体脂肪时,血液里的丙酮浓度就会增加。”
圣无肠闻着他的手,鼻涕在他脑袋里响着。
无神教士抬起一只手臂来闻自己的腋下,那里湿湿的皱绸因为出汗而变成深黑一片,在他鼻孔里还有过多的香奈儿五号香水的余味。
把一具尸体抬着上下楼梯,让我们浪费了我们宝贵的体脂肪。
然而,我们还是该表示哀悼,保安会修女说道,一面还紧抱着圣经。魏提尔先生裹好送到了地下室,是用中国宫廷式的散步场里拿来的大红丝绒窗帘紧紧包住,再用大厅里拿来当丝绳捆绑。我们应该围立在他四周说些悼词,我们应该唱首歌,不要太宗教味道的,只要最有演出效果就行了。
我们抽签决定谁一定要哭。
我们越来越在每一小群人间留下空位,给八卦侦探录影用。我们说话,让诽谤伯爵的卡式录音机能录下每一个字。那同一段录音带,同一张记忆卡或影碟用了再用。我们以现在抹掉过去,赌的就是下一刻会更可怜、更可怕或者更悲惨。
我们越来越觉得需要发生更坏的事。
魏提尔先生究竟是死了几天,还是几个钟头,实在很难说,因为保安会修女开始把电灯开开关关。到了晚上,我们听到有人到处走动,很响的脚步声,像个巨人在黑暗中走下大厅里的楼梯。
但是,还需要有更可怕的事。
为了市场分红,为了戏剧化的呈现。
需要有更恐怖的事发生。
我们把魏提尔先生从他在后台住的那间化妆室抬过舞台,再由演艺厅正中的走道抬出去。我们抬着他经过以蓝色丝绒装潢的大厅,走下楼梯到了地下一楼橘色和金色的玛雅式门厅。
保安修女说她的手表不停地自动归零。这是典型的闹鬼现象。冻疮男爵夫人宣称她在哥德式的吸烟室里发现一块冰冷的地方。在天方夜谭式的楼座里,魏提尔先生生前惯坐的坐垫上方,你都能看到你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冒着白烟。灵视女伯爵说关灯之后,我们听到走来走去的人是游民夫人。
跟在葬送行列后面的否定督察说:“有谁看到柯拉·雷诺兹吗?”
保安会修女说:“不管是谁拿了我的保龄球,只要还我,我就保证不踢你的ρi股……”
领头走在前面,把那个应该是魏提尔先生头颅的那一大坨抱在怀里的克拉克太太说:“有谁见到美国小姐吗?”
在这事结束之后,要在这里拍电影是绝对不行的。等别人发现我们之后,这个地方势必成为一个地标,一个国家宝藏,是纪念我们的博物馆。
不错,不管是哪一家制作公司都必须另外搭建和每个房间一式一样的场景。蓝色丝绒的法国路易十五式的大厅,黑色毛料的埃及式演艺厅,绿色缎子的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休息厅,黄|色皮子的哥德式吸烟室,紫色的天方夜谭式的楼座,橘色玛雅式的门厅,大红色中国宫廷式的散步场,每个房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颜色,但都带着金色。
魏提尔先生会说,不是房间,是场景。我们抬着他包裹好的尸体穿行过这些有回音的大箱子,在那些地方,只要花一张电影票的价钱,任何人都可以变成国王、皇帝或公爵夫人。
在大厅小吃柜台后面的办公室,是一个用刷了光漆的松木板隔出来像个壁橱似的小房间,天花板斜斜地卡在大厅的楼梯底下。锁在里面的档案柜里塞满了印好的节目单、收据、场地使用日程表和打卡钟记录的出勤卡。这些纸张边缘都是灰尘,每张纸的上端都印了一行字:自由戏院。有些印的是:首都戏院,有的是:海神表演厅。另外还印有:圣公会教堂,其他的有:基督赎罪堂。或是:天使之家,或是:首都成|人戏院。还有:钻石舞台。
所有这些不一样的场所,都在同一个地址。
这里,有人跪下来祷告过多地方,也有人跪在Jing液里。
在水泥的四壁之间,所有因为喜悦和恐怖以及救赎所发出的尖叫声仍然始终留存,在这里回响,和我们一起。在这里,我们尘土飞扬的天堂。
所有不一样的故事会终结我们的故事。在经历过一千场不同的戏剧、电影、宗教仪式和脱衣舞之后,这栋建筑会永远成为我们的博物馆。
每一盏水晶吊灯,媒人都称之为一棵“桃树”。哥德式的吸烟室,凶悍同志称之为“科学怪人呢室”。
玛雅式门厅里,无神教士说那个橘色的雕像明亮得如同一盏失控的聚光灯,透过缝在克利斯琼·拉夸华服上的郁金香花瓣照射出来……
在中国式的散步场,丝质墙纸的红色从未见过天日。杀手大厨说,红得像一个美食评论家的血。
在哥德式的吸烟室里,那些翼状扶手椅上鲜黄|色的皮面从来没暴晒在阳光里过。失落环节说:从还在牛身上时就这样了。
意大利文艺复兴式的休息室里四壁是深绿的,上面有着黑色条纹和斑点,如果你看得仔细的话,会看得出是一层已经变成孔雀石的油漆。
在埃及式的演艺厅里,墙是石膏和混凝纸做成的。刻出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巨大的法老王坐像。尖鼻子的胡狼。一排又一排大眼睛的象形文字。在所有这些东西的上面,悬吊着假棕榈树的灯泡拼成的星座。有大熊星座,猎户星座。那些星座,全只是大家编出来的故事,好让他们了解夜空。这些星座,都掩映在云似的蜘蛛网后面。
椅子上是黑色羊毛料的椅套,破烂得像是树皮上干了的苔藓。地毯是黑的,每条走道中间都踩烂得露出了下面灰色的帆布衬底。
每个房间都有金边,金漆,亮得像霓虹灯管。在演艺厅里,所有的东西都是黑的,每一张椅背,每一道地毯的边,都在同样明亮的金色中反衬出来。
要是你真的那样渴望,那么那些金边就是真正的金子。每个房间都有,就看你的信心如何。
我们这一群人,身上是童话式的丝绸和丝线、还有干了的血,我们是一群走在黑暗中的黑影。在黯淡的光线下,在红色丝绒的茧里,用金色绳索捆绑的魏提尔先生想必看来像浮在空中,魏提尔先生成了一件道具,我们的人偶,是一个我们可以编出故事来说我们能了解的星座。
凶悍同志用一条蕾丝手帕遮着脸说:“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该哭。”她呼吸着蕾丝手帕上残留的香水味,想避开恶臭。她说:“我的角色是不该哭的。”她说:“我会凭我ρi股上的玫瑰纹身来发誓,那个老家伙弓虽暴了我。”
在这里,送葬队伍停了下来,在这时候,凶悍同志是受害者中的受害者。我们其余的人——只是她的配角。
走在我们前面的克拉克太太回过头来,说道:“她怎么了?”
八卦侦探在他的录影机后面说:“我也是。他先弓虽暴了我。”
圣无肠说:“哎,去他妈妈的……他也干了我呢。”
好像骨瘦如柴的可怜圣无肠还有ρi股好被干似的。
克拉克太太说:“这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那又怎么样,”媒人对她说:“你弓虽暴我的时候,也一样不好笑。”
野蛮公爵摇着他的马尾头对媒人说:“你付钱都不会有人弓虽暴你。”
大自然大笑起来——把碎肉和血喷得到处都是。
老恶魔已死,新恶魔万岁。
这是我们为撒旦举行的葬礼。魏提尔先生,他是个恶魔,比较之下,我们过去所有的罪恶根本不算什么。有关他罪行的故事,会把我们洗刷成受害者的纯白色。
更多犯过的罪和后来犯下的罪相比。
但是,因为他死了,因而留下在最底层的空职位,却没有人要。
所以,在电影里,你会看到我们痛哭着原谅了魏提尔先生,而克拉克太太挥响了鞭子。
老魔鬼已死,新魔鬼万岁。
要是不能怪罪于什么人都话,我们一刻也撑不下去了。
走过演艺厅铺了黑色地毯的走道,穿过红色中国式的散步场,下了蓝色的法国式楼梯,我们一路抬着魏提尔先生。通过玛雅式门厅里明亮的橘色时,大自然把她前额上的白色假发撩开。她的铜铃叮铛作响。她带着一头某部歌剧里用过的灰白卷发,发卷垂落,被她脸上的汗水沾湿。大自然说:“没有人觉得热吗?”
用肩膀扛着魏提尔先生的野蛮公爵在重压下喘着气,一面喘,一面用手拉着身上那件燕尾服上装的领子。
就连红绸子裹的那一大捆也觉得汗湿湿的。酮的飞机胶味道。饥饿。
无神教士说:“难怪你会觉得热,你的假发戴反了。”
而媒人说:“注意听。”
我们下方的地下室很黑。木头楼梯很窄。在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在轰响,在咆哮。
需要有些什么神秘的事情。
需要有些什么危险的事情。
“是鬼。”冻疮男爵夫人说道。她那张油腻腻的嘴呆张开来。
是那个锅炉,火力全开,热气冲进管子里,瓦斯炉发出响声,就是被魏提尔先生破坏掉的那个。
有人把它修好了。
从暗处某个地方,有只猫发出尖叫,只叫了一声。
必须要做出点什么事,所以我们抬着魏提尔先生的尸体,由木头楼梯走了下去。
我们所有的人都挥汗如雨,在这令人难以忍受的新热中浪费更多的精力。
跟着尸体向下走进黑暗中的大自然说:“你懂什么该怎么戴?”她用切掉大部分手指的两手把头上的灰色假发转了过来,手上的钻戒闪亮,她对无神教士说:“像你这样的大笨蛋,懂什么克利斯琼·拉夸的设计?”
而无神教士说:“拉夸的郁金香裙的设计?”他说:“你才想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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