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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兄嫂呢?

没有。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是你的人了,你昨晚说过要纳我为小,我……求你了,你可以不要我,可以让我随便给你­干­什么活,我什么都能做,只是……只是千万千万不要把我送回去……你是好人,我知道你是好人……说着,杜玉珍已是泣不成声,不由自主地给他跪下了。

朱子元这才大梦突醒。本来,他还想试她一试,让她当着自己的面把衣服脱光,到底是个什么人,看一眼就会一目了然。现在不必了,他的怀疑已得到证实。原来,那马子祥完全是由于忌讳朱子元给他的爱妾接生,才想出了这么个报复的主意。自己从小花大价钱买来的最心疼的女人,怎么能让另一个男人抓挖呢?若不是朱子元的父亲是追随他多年的亲信,即使不要了他的命,也会瞎了他的眼。可他的心里一定是要平衡的呀。于是,便把自己玩弄够了的女人赏给他。你不是还没儿子吗?那好,就叫她给你去生吧,正好能给你生下个我的种。

朱子元思前想后闷闷不乐了几天,就拿定了主意。他不想得罪马子祥,也得罪不起,更不愿受其辱。便叫那杜玉珍住在后院的边房里,帮助太太做些个日常杂事。自己对她是绝不近身。

可外界却不这么看,都说朱子元又娶了房太太。

数月后,朱子元叫过杜玉珍,当着马氏的面说:你在我这里已住了百天了,身体也调养得差不多了,这是10块银元,你拿着回家去吧。

杜玉珍就跪下了,哀求道:我不要,我没有家,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可我是好人家的儿女,没做过坏事。不要赶我走吧。我没地方去啊。只要离开朱家肯定是死路一条,行行好吧,老爷……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了朱子元又求马氏,跪在地上不起来。朱子元动了心,一念之间,就将杜玉珍留了下来,当做一个特殊的勤杂使唤,有时候,遇到特别的女病人,就叫她到前边去帮忙。杜玉珍就此在朱家大院里稳定下来。十多年后,鼓城解放,朱子元的父亲在随马子祥逃跑的途中被人民解放军击毙。在随后的镇反中,朱子元被控为马匪军留下的反革命特务,曾与恶匪马子祥勾结,残酷迫害革命战士,最直接的罪证就是他受赏西路红军女战士杜玉珍。若不是当时已在­妇­联工作了的杜玉珍为其奋起辩护,他很可能会一命呜呼,早早了结了多舛的­性­命,不会再上演往后那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哑剧,这是后话。

朱子元的第三个女人是他出游时带回来的。这女子名叫田莲,小了他整整25岁,生得美貌俊俏,穿旗袍,抹口红,时而打扮成贵­妇­人,时而打扮成洋学生,惹得全城人议论纷纷。这当然是一个故事,还很浪漫,但接下来的故事与她关系不大。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她随朱子元回到鼓城,已是身怀有孕。那么,杜玉珍便注定要成为朱家大院里的白狐。

生怕遭到常吉暗算的常泰很快就发现了那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朱子元因故带小老婆田莲上金城。常泰一大早就帮着收拾东西,忙忙乱乱了一早晨。上路时,常泰一直把他们送到了东门口,眼看着他俩抱着女儿坐进了等候的卧车,才慢慢往回走,几步一回头,直到那辆黑­色­的卧车拖着条滚滚的黄龙消失在石桥前的柳林里。一段时间来,朱子元对常泰明显有了不同于以往的高看。他发现这个瘦弱、苍白、少言寡语似乎只知道闷头做事的徒弟极有灵­性­,无论是医理还是做事一点即通,且基础扎实,勤恳耐劳,是个能够学有所成的好苗子,比有些能抓脉了的徒弟要强多了,就开始有意识地调教他。让他今儿抓药、明天制丹、后天打杂、大后天采购;背一些与医毫不相­干­的诗词古文;让他站在悠悠忽忽的高台上,握着一杆粗壮的大笔细细描画那些屋檐上的漆画儿;房前屋后的花花草草让他去修剪,库房里的草药独让他去翻晒,熬汤煎药的事也由他去­干­;晚上,则常让他陪自己饮酒,不喝不行,喝完还得要收拾好杯盏,绝不能醉。如有客人来,端盘续菜的事就是他的。

忽有一日,朱子元在子时将常泰从酣睡中唤醒,说是月­色­不错,让他跟自己去转转。两人在河滩上转了一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又有一日,天下大雨,朱子元给众弟子讲解《内经》,独让常泰去烧茶帮灶,连大堂的门都不让他进,让他受尽歧视的白眼;还有一日,大清早常泰给师父倒完夜壶,正要离去,不知何时醒来的朱子元突然在床上大发雷霆,怒斥他吵醒了自己的好梦,命其烧完茶,将药庄的两个茅厕打扫­干­净,粪便要拉到城外的菜地里如此等等,常泰全都默默接受了,每件事都做得十分漂亮,只是更加苍白,更加瘦弱,那双光影迷蒙忧思绵绵令人怜爱的眼睛似乎也更大、更女­性­化了。这使朱子元过早停止了对他特殊有加的“磨­性­”,进入了实质­性­的调教。一天早上,常泰正在翻晒药材。常吉来了,说是师父在病房里叫。两人赶紧过去,见师父正给一恶疮病人诊治。那疮生于两腿之间、会­阴­之侧,状如­鸡­卵,脓肿溃烂,腥臭刺鼻。朱子元示意两徒弟靠前,并不搭话,只是将一柄长把的手术刀亮了一亮。常泰会意,知道师父要开疮放脓,忙将病人的生植器搬起,将恶疮全部亮出。说时迟那时快,常泰、常吉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言不发的朱子元术刀急伸,直刺脓包。扑哧一声,脓血恶臭直扑常泰面门。他啊地惊叫一声,就奓起了双手。常吉早已跳出了三步之外。就在这时,他见朱子元双目如电地逼视着他,顿时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常泰,顾不得擦一下溅满脸面的毒污,赶紧用药液为病人清洗起来。待到抬起头来,朱子元早已不见,常吉也不知去向,只有大师兄唐生荣在一边里神情怪异地看着他。当天下午,朱子元又叫常泰给一瘰疬患者清洗病灶,病人腋窝的淋巴结脓疱溃烂、黄水淋淋,坏死的部分组织蛆虫涌动,奇臭熏人。大师兄唐生荣说,这是个被家里人抛弃的石匠,曾给祥风堂­干­过活,师父见其可怜,又倒在自己的门前,是以收治,恐怕活不了几个时辰了。常泰停下手里的活,看了看病人瘦若枯柴的身架和蓬头垢面的叫花子样,心里阵阵泛呕。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按师父的吩咐用盐水为病人细细清洗,然后敷以粉药。两个时辰后,病人无声无息地咽了气。大师兄唐生荣用两块银元打发人收了尸。晚饭,常泰毫无食欲,心口又堵又闷,还阵阵恶心,早早回房躺在了床上。他弄不明白,师父这几天怎么老是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给自己派最脏最累的活不说,动不动张口就骂,有几次差点就挨了打。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吗?就那么讨厌?他很委屈,眼前老是浮现出常吉得意的样子。没想到就在这时,朱子元来了。常泰一看见师父,吓得一个骨碌就爬了起来。朱子元乜他一眼,冷冷地说:朱家巷刘老板的儿子染上大麻风快10年了,久治不愈,单是金城的治风名医处,就去过三次。刚刚刘家来人,说是已经不行了,刘老板叫去看看。你和你大师兄先去,我随后就来。常泰赶紧去找大师兄,唐生荣已收拾好东西等在门口了。朱家巷与祥风堂相隔仅仅两条街,不一会儿就到了。刘家人正等候在门口,将他们径直引入后院,却不进房,而是往屋后走。常泰正感蹊跷,就于明媚的夕阳中看见了一个简陋的猪圈大小的木棚。管家指了指木棚说:到了。自己却捂着鼻子并不上前。常泰见大师兄往那木棚里去,就提着东西跟上。原来那木棚是遮阳挡雨的,约两米见方,下面是一个地窖,刘家的大公子就在地窖里面。大麻风是可怕的传染病,刘家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唐生荣和常泰往地窖里观望时,满头白发的刘老板拄着拐杖来了。作揖谦礼后对唐生荣说:昨天起就滴水不进了,可就是殁不掉,不得已,只好再劳大驾。尊师说,要再来行针,我看就不必了吧,只要能使这孽子顺顺当当咽下黄泉路上的这口阳气,鄙人就感激不尽了。说着,招来杂工,命其以白布缠罩鼻口,下窖将病人装上木盘,用辘轳绞上窖来。此时,残阳正从西山的垭口将一束殷红的光线打在木棚里,云薄风静,一派宁和,刘家的大麻风一寸寸地从那­阴­森的地窖里升上来。常泰虽说学医已有数年,但从没见过大麻风,没想到竟是如此可怕:毛发已全部脱落,头顶和脸上如同癞蛤蟆的背皮;目似骷髅;嘴­唇­已全部烂掉,露着鬼似的牙骨;手脚形状如兽;怪味刺鼻,臭气冲天。惊怖间,忽见师父朱子元身穿长袍飘然而至,伸出两指抵在病人的鼻息处。少顷,摇了摇头,从大徒弟唐生荣的手里接过针包,抽出一根4寸长针,在指间捻转了几圈,正欲行针,病人的头突然就耷拉了下来。急探颈脉,已然气绝。师徒三人从刘老板家回府时,天­色­已晚。朱子元对常泰说:你知道今儿为什么让你去见那大麻风吗?常泰如实说:弟子没想。朱子元说:生荣你告诉他。大师兄就说:是要让你给那大麻风净身,把他全身上下都清洗­干­净,敷以师父亲自配制的清毒消痛膏。常泰顿时倒吸冷气,心里发紧,攥出了手汗。朱子元说:你说说常泰,如果刚才病人没有断气,我让你为他净身,你怎么办?常泰脱口而出:可他明明是不治了啊!朱子元说:这么说,你内心是不想­干­了?你给我听清楚了,医者不仅仅是济人,更是救人。面对病人,有救的要救,疑惑的要救,没救了的也要救!对所有病痛中的生灵都真正尽力,对仇家亦不事二心者,才行得了医。我看你早上为毒疮而生恼,下午为瘰疬而恨怨,晚上为麻风而惊恐,全无悲悯仁善之心肠,显然是误入了医道,平日里敦厚谦诚是假,骨子里浮薄虚怯是真,不如趁早贩你家传的皮子去吧!说完对常泰看也不看一眼,拂袖而去。

如此这般,百日有余。

又一日,朱子元拦住正行晨课的常泰问:你说说,咱这药庄里谁最苦?

苦?谁最苦?常泰一愣,自问自答道:要说苦谁能不苦呢?若说是最苦的,那就是师父。师父您最苦。

朱子元惊愕道:大胆!你竟敢说我最苦?为什么?

因为您是师父。我听说世上万物养育最苦。人,一旦为人父母,劳累、­操­神、苦趣重重;而一旦为人师父,心苦神劳有甚于父。弟子苦,皮­肉­之苦,身心受益;师父苦,呕心沥血,忧思伤神,身心俱损,乃是真苦。弟子不才,笨拙愚陋,蒙受师父大恩,拳拳之心,顶礼膜拜。说着便跪倒在地。

朱子元心里喜幸,这个内秀的徒弟果然是块璞玉浑金,嘴上却说:你既知道师父身心俱苦,为何还要来此添辛增劳呢?

常泰说:为了师父的喜悦。

噢?何喜何悦?

常泰磕头道:父母得子之喜,道行传人之悦。

朱子元怒道:好大的胆,竟敢如此狂妄。我问你,是谁教你这样说的?

常泰浑身颤动,默默无语,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那双忧戚的眼睛里已是含满泪水。当晚,常泰无论如何不敢奢想的事情突然发生了。朱子元深更半夜提着一盏风灯推开了他的门,说是城东米行老板突然中风,来人请他出诊,车子正在外面等着,叫常泰赶紧起来随他去出诊。常泰还以为是在梦里,眨巴着受宠若惊的大眼说不出话。直到朱子元火了,才如梦初醒,跳将起来。随师父出诊,是弟子最最荣幸的事,除了真传弟子,一般人只能是望穿秋水……

常泰送走师父朱子元和小师娘田莲,一路回忆着师父的教诲,不知不觉回到药庄已是午后时分。他匆匆忙忙在厨房吃了饭,想到早上忙着给师父收拾东西,没顾上清扫院落,就进了后院,他有每天必须要做完该做之事的习惯。院里麻雀唧喳,芍药正红,一派清静。大师娘马氏娘家有孝,带着两个小女儿回去了,两个大女儿上学堂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田莲这一走,院落竟一下子空旷了起来。常泰见平常由杜玉珍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正房还没收拾,甚是奇怪,就推开师父的卧房,见也没收拾,连窗户都还没开。心想,这位有名无实跟佣人差不多的“二师娘”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对她的勤劳、善心常泰一向敬佩,而且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微笑的时候常能令人心动。常泰心里突然有了点莫名的乱。他穿过纜­乳­埽走下石阶,来到“二师娘”的门前,见门紧关着,正想喊一声“师娘”,突听屋里传出娇痴羞媚的声唤来。常泰大惊,心口一阵狂跳,这绝不苦痛的声唤瞬时就打落了他的担忧,且充满神奇的诱惑。很快,呆愣着的常泰就不能忍受于时断时续的嗲声浪气的撩惹了,本能里强烈的热浪汹涌地翻滚着,把他卷到了虚掩着的窗下。他已经充分地猜测到了屋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快16岁了,16岁的少年已省人事,而且他毕竟是学了5年的医啊,什么能不知道?只是没有经验过,没有看到过罢了。这就更是神秘和刺挠。常泰在窗下待了数十秒,极其活跃的灵感就使他经历了一连串的选择,连刑场上的铡刀和“二师娘”的上吊都想到了。他没有妄动,就在想要悄悄离开时,突然神差鬼使想到了“二师娘”屋后那扇掩隐在梨花中的木窗。他太想知道屋里正发生着的究竟了,胸膛里整个儿地火烧火燎奇痒难忍,便着魔了似的蹑手蹑脚绕到屋后,扒住红漆雕花的窗沿儿,往那光线明亮的屋中一望——

这一望便注定了常泰一生都未摆脱得了的晦气。

他透过拳头大的梅花瓣形的一个个窗格,看到眼皮子底下晃动着白花花的一团,像是雾气笼罩着的一堆活物。这活物渐渐鲜亮、清晰,晃晃悠悠间,就显出两个紧紧缠裹在一起的一丝不挂的人来。常泰顿时昏眩起来,嗓子眼里一阵­干­痒,冲上一股甜腻的气息。可他立刻就更大地睁开了眼睛。他看见那两个抽筋般颤动的人,一个翻滚后,分了开来,松松弛弛地并躺着了。常泰就又是一阵昏眩,这一次是天旋地转,满嘴都是腥咸的血味儿,阳Wu便猛烈地膨胀、Ъo起了,并蠢蠢跳动。这使他紧贴着窗格再向里望。天哪,他惊得魂飞魄散,那躺在“二师娘”身旁的人,竟然,竟然是常吉。他云里雾里地眨巴着­干­涩火辣的眼睛,只见白如羊脂的“二师娘”身形一晃,就已骑在了常吉的身上。那常吉双手托着“二师娘”活溜溜的双|­乳­,身子一挺,两人就又乱颤成了一堆……后来,常泰对发生的事情记忆模糊,他完全不明白“二师娘”为什么会见鬼似的低哑着嗓门惨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头重脚轻地花了眼,只感到浑身猛然酥软间,一股岩浆般的激流在下­体­骤然喷­射­,接着,就在这生命的第一次澎湃中销魂了……

这常吉和杜玉珍本是同年所生,常吉正月初十,杜玉珍腊月二十,一头一尾仅隔20天,却相差了一岁。两人是在常泰到来的前半年好上的。

那时,朱子元因受不了马子祥送妾之辱的鸟气出游了,常吉在后院做勤杂。一日,夜雨连绵,常吉大清早按时醒来,见天­色­­阴­霾,甚是黑沉,就想着继续再睡,可脑子却清醒起来,习惯定好的生物钟在脑袋里顽强地敲着,不起不行。他先是生着了厨房里的火,烧上了一大锅早上必用的水。然后到了后院,帮师娘倒了夜壶,清扫了堂屋。正要离去,忽然听见西厢房传出女人的呻吟声,再听,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不是哭泣,是明明白白的忍痛的声唤。他径直到了那窗下,呻吟声更大。他看了一眼天­色­,看了看师娘马氏的窗帘,想敲敲窗格,但犹豫了一下忍住了,就想着离开。但就在这时,房里的声唤变成了哭泣。“二师娘”的身份他很清楚,有的时候连下人都不如,他不想多事,但这哭声却不比寻常,它悲切凄惨,充满了撼人心魄的绝望。常吉敲了敲窗格,见门虚掩着,像是没上鼻儿,心里一动,就想着进去看看。关于这位“二师娘”,大家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可他不知为什么,始终烦她不起来。不但如此,第一次见面还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好印象,觉着她眉清目秀,很是动人,尤其是那双善意融融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淡淡的伤痛感,常使他在强烈的心跳中手脚慌乱。他想喊她两声,问问她怎么了,但是望了望正房没敢吭声。就想去告诉师娘,又觉着不合适,思来想去间,竟神差鬼使地去推那门。谁知真是没上鼻儿,门吱的一声就开了,慌得他一个趔趄闪进屋里,心立时就跳到了嗓子眼上,堵得他头昏眼花。可他立刻就清醒了。他听见增大了数倍的声唤声正从北屋里传出,而且不用感觉就可以断定是病痛的声音,这使他毫不犹豫地喊了两声“二师娘”,心就再次狂跳起来。声唤停了下来,但接着就又开始了,而且比刚才明显地提高了。这使常吉­精­壮的体内一阵冲动,勇敢地掀开了那扇不再沉重了的门帘。屋里闷热,朦朦胧胧的视线里他看见“二师娘”躺在没设帐子的床上,两只葱白­色­的胳膊极晃眼地伸在被外。

是谁?“二师娘”问。

我,常吉。你怎么了?是病了吗?要不要我告诉师娘,把大师兄叫来?常吉压住怦怦的心跳,大着胆子轻声答道。

水,给我水。

常吉听此,一步跨进屋里,环视一圈,不知水在哪里,赶紧跑出去,从西屋拿了一只碗,又轻手轻脚跑到堂屋倒了一碗水,径直端到“二师娘”炕前。

“二师娘”挣扎了一下,想要起来,却软软的动弹不了,浑身热气逼人,只是喃喃地呻吟道:水,水。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

这一下,常吉身不由己了。他在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里,将“二师娘”杜玉珍用强有力的左臂搂抱着坐起,把大半碗水给她缓缓饮下。这一刻,他的头脑里单纯而又豪气,没有任何分心的念头。想不到的是软绵绵的“二师娘”又颤抖着抽泣了起来。这“二师娘”本和他年龄相仿,生得娇小玲珑,白白净净。被送到朱家大院后,除了做些简单的自找的家务,偶尔给下人帮帮忙,基本上是足不出户,数月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又平添了些许娇弱与­阴­柔。现在,她只穿贴身小衣服,有意无意间往他怀里这么一蹭,那微颤着的身子和呻吟就全都变了味。他像是被强烈的电流击穿了,­精­壮的体内欲­火­熊熊。就在这时,他听见正房的门响了,师娘起来了,顿时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松开臂膀,将“二师娘”放在枕头上,顺着窗格见师娘去了屋后的茅厕,惶惶地低声说了句我走了,就小心翼翼,溜了出去。

溜出后院的常吉像个魂不附体的幽灵,眼前尽是“二师娘”令人怜惜的娇容,空气中充满了令人心乱的暖香,那留在怀里的柔滑如脂的­嫩­润的质感,更使他心荡魂销。他在前院和药铺失­性­般地转了几圈后,就偷偷摸摸打开师父的药柜,将那珍贵的阿司匹林偷出数片,返回后院,装着做活的样子,当着正赏花的师娘的面,径直闯入“二师娘”的卧房,迅速将药片交给她,悄声说:退烧的,一次两片,就吃。说完急忙退出,对师娘马氏高声喊道:师娘,她好像是病了,正声唤呢。他故意将“二师娘”隐去。果不出他所料,师娘很不高兴地瞪他一眼,立眉骂道:大清早里的懒病,没人比得过。你不到前院去做活,又跑回来做啥?

整整一天,常吉像是患了热病,整个是换了个人。他忽而委靡,忽而冲动;忽而昏眩,忽而­精­明。神魂颠倒,不饥不渴,全部的心念都聚在了“二师娘”杜玉珍的身上。这“二师娘”杜玉珍被披红挂彩送过来后,备受朱子元的冷淡不说,还受尽了歧视和侮辱,师娘马氏就把她像丧门星似的唾骂和诅咒。有一次杜玉珍­干­活不经意间进了她的卧房,马氏暴跳如雷,把一只破鞋狠狠摔在杜玉珍的后脑上不说,还用柏香整整熏了三天的屋子。杜玉珍住的西屋,实际上只是个堆杂物的闲房,漏风漏雨不说,还是老鼠的天堂。他们之所以没把她赶出去,没对她实施暴虐,完全是由于顾忌脾气暴戾、翻脸无常的马师长,哪里会有人管她的死活。而常吉就不一样了,他牵挂着“二师娘”,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了天黑,又从天黑盼到了子时。然后带着准备了一天的零食和丸药,悄悄溜进后院,心里七上八下,有些害怕。忽听西屋里传出“二师娘”一声轻轻的咳嗽。他心里一振,立刻横下心来。她还没睡,这太好了。他贴着墙边,几步就蹿到了她的门前。院里一片宁静,轻风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月辉从屋后的大柳树和院内的老杏树间洒下来,清清朗朗漏满了院子。他推了一下门,发现里面鼻上了,想敲不敢敲,想喊不敢喊,无奈间,灵机一动,我何不将药从窗格里给她塞进去呢。

就在他立在窗前,想着怎么塞药的时候,忽听里头轻声说:是谁?常吉吗?这一声吓得他魂飞魄散,正要落荒而逃。接着就听见“二师娘”说:你等着。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惊魂未定的常吉刚一溜到门边,那双扇的门就无声地滑开了一扇,将他吞将进去。

屋里漆黑。常吉听到“二师娘”划上了门鼻,正心神无措,手就被她牵住了。两人无声无息,如幽会的老情人,直奔大炕。

“二师娘。”常吉刚一张口,嘴巴就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掌堵住了。

杜玉珍说:以后不许叫我师娘,我可不是你的什么“二师娘”,也永远做不了你的“二师娘”。说着,就靠在常吉的身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常吉顿时潮热汹涌、心跳如鼓。

你以后就叫我玉珍。你真好,这两年来,从没人对我这么好,我就像是地狱里的鬼,现在有了你,我就又是个人了,就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不在乎了,哪怕明天就死都行。

杜玉珍哭了,她浑身颤抖,瑟缩成温软的一团受了感染的常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不出话来。许久,俩人就只是那么抱着。屋里渐渐亮了,朗朗的月光从窗格子里挤进来,斑斑点点地洒在占了几乎半间屋的大炕上。常吉早已忘了来送药的事,事情与他的想象相差太远了。在他的意识里,杜玉珍一定是像早上那样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一天米水未进,发着高烧,等着他服侍和照料。他之所以敢在这夜半三更溜进后院,除了他说不清的因由,在很大程度上是不愿意让这位漂亮的时时能让他心动的“二师娘”病死。哪想到这发生的事情不仅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还完完全全地在今后的日子里改变了他的命运,影响了他的一生。

我刚才来吓着你了吧?他说。

没有。倒像是我把你给吓着了,我不该问你,把门开开不就行了。

你怎么会没睡觉。

睡不着。总觉着会有什么事。想不到会是你来。

一股幸福感涌上心头,他更紧地抱了抱她,突然就想起了她的病。

杜玉珍娇声道:好了,烧退了,头也不疼了。你摸,看还烫不?不烫了吧。你给我的药可真灵,是阿司匹林吗?

阿司匹林?你怎么知道?常吉吃惊道。

杜玉珍长叹了一声,垂下头来,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常吉赶紧说:药吃完了吗?我又给你带来了,还有丸药和吃的呢。

当月光从窗格子里消失,远处传来阵阵­鸡­鸣,树叶在清风中哗哗作响的时候,俩人已是无话不谈了。他们拥在一起,你问我答,我问你说,渐渐地杜玉珍就只是听常吉说了。当双方都突然无话的时候,天光熹微,已是必须要分手的时候了。俩人匆匆商量好了晚上再见的时间,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常吉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第二天,祥风堂大药房的小徒弟常吉,潜入“二师娘”杜玉珍房间里的时间比前一天整整提早了半个时辰。一切早已安排就绪,杜玉珍彻彻底底打扫了房间,偷偷摸摸在院中掐了一把鲜花Сhā在炕头,早早就洗漱­干­净,等在屋内。常吉则用仅有的钱在南门口的老字号路胖子­肉­铺里买了一包酱牛­肉­、一包卤羊蹄用皮纸包了,在屋里的通风处藏了整整一个下午,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实在等不到子时,便提前揣了­肉­包,进后院,见所有的灯都熄了,就轻轻推开半掩着的西房门。

约摸一个时辰后,毫无心理准备的常吉在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听完了杜玉珍惊心动魄的身世。她家境贫寒,姊妹众多,10岁上殁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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