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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天涯断肠人

“进来吧。”英英让他们进了院子,立即关上了大门。

荣庆心里疑惑,低声问元六究竟怎么回事?元六笑笑,还是那句话,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英英拍荣庆肩膀,说:“跟我来。”

英英领着荣庆进了堂屋。元六没进屋,守在门外。英英和元六神­色­紧张,搞得挺神秘,显然有什么重要情况。一进门,他便忍不住问英英:“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找我相好的呀!”英英开玩笑地说。

“不对,你准有事儿?”

“让你猜中了,有个大内高手儿想会会你!”英英边说边领着他走进里屋。

里面比堂屋要黑得多。他一走进,只见个老渔民站在那儿,显然对方早就在里面等他。对方摘下头上的方中,抢上一步,双手抱拳叫着:“荣侍卫!”

“章公公?”荣庆立即认出茶水章,有说不出的激动。自朝廷发生变故,他沧惶出逃,失去了与皇上的联系之后,头一遭遇上皇上身边的茶水章,心中感慨万千。

“你可让我好找啊!”茶水章紧紧握住荣庆双手。原来英英是茶水章的外甥女,他是英英的亲舅舅。他当夜逃出宫外,第一个落脚点就在英英住处。没想他这个无头苍蝇,一头撞对了地方,刚巧元六来过英英这儿,留了他在保定这边的地址。巧的是茶水章从小就生在安州乡下,这栋平房就是老家的房子,现在由他表妹,也就是英英的表姨独自住在这儿。所以茶水章认为这是天意,皇上要找的人送到他家门口了。于是他扎了头巾,化装成老­妇­人,随着英英混出北京城,一路风尘仆仆赶到这儿。

“什么事?是不是皇上……”荣庆心里慌作一团,会不会皇上遇害了?他咬住牙关,没敢往下说出自己的猜疑,但心里却打起鼓来。

“荣庆接旨!”茶水章突然整整衣领和袖口,神­色­显得十分庄重。荣庆一时愣住,没有回过神。直到茶水章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绢,递给荣庆,他才回过神,慌忙跪下双手接过白绢。绢上写着“荣庆救朕”四个暗红­色­的字,一看就知道是血写的。茶水章沉痛地告诉荣庆,这上面的字是万岁爷自己咬了手指,蘸着自个的鲜血手写的。接着便说起京城里的情况,到处传说过了腊月三十,吃了过年饺子,就要换皇上了。

“皇上天命所归,还能说换就换吗?”荣庆愤愤然。

“我说句掉脑袋的话,皇上要是驾崩了呢?”茶水章一字一句地说。

“他们要下手了?”

“荣大人,谭嗣同斩了,康有为跑了,皇上没人可求,就指着您了!”

“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啊。”荣庆为难地说。

“皇上说了,荣侍卫大忠大勇。如果你也袖手旁观,他就只能认命了。”

“那好,章公公怎么说,我荣庆就怎么办,为了万岁爷,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荣庆沉吟良久,想起小回回丢掉了他给吟儿的信,皇上本要严办他,后来听了珍妃劝说,非但没有罚他,反过来答应替他和吟儿指婚,又提升他为大清门三品侍卫,这种天大的恩德不能不报的。

其实茶水章早已有了主意,他临离开瀛台逃出北京,出来找荣庆,就是为了实施光绪皇上­精­心构想的计划。即便他找不到荣庆,他也会按这个计划独自南行,如果有了荣庆同行,这个计划更有可能得以实现。

光绪分析了各方面情况,认为北京城里没戏了,皇太后的人牢牢把住了朝廷的大权,想翻天已经不可能。但只要他这个皇上名份还在,也许在下面各省还能有戏。光绪皇上一直认为,搞新政成功的希望主要还得靠南方,南方那边先走一步,北边才会跟着搞。为此,他特别看重两湖和两江的总督张之洞与刘坤一二人。事实上也是这样,自推行新政以来,南边的官员对光绪一系列国策非常支持。因此要他找到荣庆,尽快南下,以光绪皇上的名义,与南方的张之洞、刘坤一等人联络上,让他们趁慈禧现在还不敢废掉光绪皇位之前,向朝廷施加压力,事情很可能会有一线转机。

荣庆听后十分激动,向茶水章提到这次元六进京,日本使馆的翻译私下向元六表示,如果他们能与地方官员联系,得到这些人的支持,必要时,日本国将支持光绪重新掌权。茶水章连连摇头,说日本人信不得,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的矛盾从中渔利,所以这事还得靠我们自己。荣庆听茶水章说了皇上的想法后,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办法。但问题在于他们两眼一抹黑,到了南边连门都摸不到,更不用说说服他们出面支持皇上,闹不好会将他们抓起来送到北京,那岂不是自投罗网?茶水章听后笑而不答。他心里早有了主意。

自茶水章出逃,珍主子与光绪之间从此像断了线的风筝,非但无法见面,连互相间的音信也没了。那天,吟儿在宫中碰上小回回,向他打听有关茶水章情况。小回回低声告诉他,茶水章跑了,别的再也没说。她本想追上去多问他几句,只见迎面走来一行人,其中就有二总管崔玉贵,吓得她站在道边低下脑袋给二总管让道。

“这不是吟儿吗?”崔玉贵看她一眼说,“你不留在北三所陪珍主子,在这儿乱什么?”

“回崔回事话,敬事房让我去那儿领月钱。”尽管崔玉贵是大内二总管,但碍着李莲英的面子,宫中都称他为回事,因为他提升前是敬事房的回事,这个职务仅比总管低一级。吟儿毕恭毕敬地回答。她知道这人比李莲英还要坏,仗着老佛爷恩宠,比李总管还要横。

“领了钱立即回北三所。”崔玉贵盯着吟儿说。

“是。”

“哼!你们这些人没几个好东西。跟茶水章一样,面子上一个个比谁都老实,骨­干­里比谁都滑头……”崔玉贵甩下几句话,扭身走了。

“没章德顺消息?”吟儿一回到北三所,珍妃就急着问她。自那天晚上吟儿装鬼吓走慈禧,珍妃与吟儿之间的关系完全变了。珍妃非但不对她怀有敌意,而且将她视为自己的心腹。

“他跑了!”吟儿将路上碰到小回回的情况说了一遍。

“他……他扔下皇上一个人跑了?”珍妃疑虑重重。

“不知道,小回回没说。”

“会不会那晚上的事让皇太后知道了,所以才……”

“不知道。”

“要是皇上能跟他一块儿逃走就好了!”珍妃坐在炕沿,望着窗外满树的枯叶,苦苦想着茶水章出走的种种可能。

瞅着珍妃那副无奈的神态和喃喃低语的样子,吟儿心里非常同情她,这种思念之苦,有过同样经历的人才能理解。这不,她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荣庆,特别当她想到荣庆从三品侍卫一下子成为皇家钦点要犯,心中涌出一种无奈的沮丧,心窝里汪着的血都像泡了的药材,又苦又涩,说不出什么滋味。

吟儿想安慰珍主子,想随意找一些话题将她注意力移开,不知为什么,她却总也找不出别的话题。这种时候,一个女人除了苦苦想着她心爱的男人,还能想什么呐?就像她现在,她不在乎自己受多少苦,也不怕对方离自己远,最怕的是一点儿也没荣庆的音信……

下午,两名小太监突然来这儿传吟儿,让他去储秀宫见老佛爷。要在平时,吟儿非常害怕去那边见慈禧。但这会儿,却立即从凳子上站起,跟着小太监们一路来到了储秀宫。看得出,珍主子也想让她去,在那儿说不准能打听到些有关皇上和茶水章的情况。

“奴婢给老佛爷请安!”吟儿进了慈禧的起居室,连忙下脆请安。

慈禧正心不在焉地站在鸟笼边逗着那只浑身光泽鲜艳的鹦鹉。她明知吟儿跪在身边,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直到李莲英走,到她身边,低声告诉她,说吟儿来了,这才转身打量着吟儿,不咸不淡地说道:“吟儿呀?你起来。”

“谢老佛爷。”吟儿起身,垂着双手站在一旁,。

“想你了。一瞧见这毽儿就想起你来。这宫里这么一大堆人,吃饭一坐好几桌儿,嘴接起来快有一丈长了,就没有一只好脚丫子!”慈禧悻悻地说。

“老佛爷让奴婢踢毽儿?”秋风一凉,宫中便兴起踢键子游戏,吟儿心中暗自思忖,是不是老佛爷想看她踢毽子。其实不然,慈禧有她的心思,从踢毽子引出珍妃的话题。

“珍主子也会踢,你们成天在一块儿,没跟她过过招儿?”

“奴婢不敢。”吟儿没闹清对方什么意思,心想就算能跟珍主子踢,那儿巴掌大地方,门上有锁,想踢也踢不开啊。

“她好像挺听你吧?”慈禧话中有话。吟儿慌忙否认,说哪有主子听奴才的。慈禧不以为然地笑笑,提起前一阵子,说珍妃连着三天不吃饭,水火不进的,你不就硬是劝她开口吃了吗。吟儿心中暗惊,知道慈禧一向会绕着弯儿说话,在心里拼命揣摸对方叫她来究竟什么意思,“这就怪了。你吹了什么仙风,让她改了主意了?”

“也不过就是眼跟前儿那些话,翻过来掉过去的说。”

“我问你,”慈禧突然转了个话题,“茶水章是怎么回事儿?”

“茶水章,他不怎么回事啊!”吟儿接得很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吟儿!前一阵子,茶水章上北三所­干­什么去了?”李莲英突然Сhā话,而且口气非常肯定。他想乘吟儿心里毫无准备之际,猛地一诈她,这时候人们一不小心就会吐出真情。

“没有呀,我从没见过他!”吟儿毫不犹豫。

“真没见过?”李莲英紧追不放。

“真的没有。”吟儿心里不由得急跳。

“你看着我的眼。”慈禧走到吟儿面前盯着她。

吟儿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慈禧。两人对视着。慈禧拼命在她眼里寻找其种疑点。看得出,吟儿有些紧张,这是常人所共有的,但却没有某种慌乱。慈禧再一次追问:“你没骗过我吧?”吟儿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发誓赌咒,只是说“奴婢不敢。”

“你连骗人都不会,这辈子还有什么出息?”慈禧突然笑了。

“奴婢也会骗人,就是不敢骗老佛爷!”

“为什么?”

“因为谁也骗不过老佛爷。”

“你骗过谁?”

“奴婢骗了珍主子。我跟她说,皇上说不定哪天要召她,她要是饿死了,不就见不着皇上了吗?”

“骗得好!”慈禧听了哈哈大笑。挂在窗边鸟笼里的鹦鹉抖着翠绿的翅膀,学着慈禧的样儿发出一连串的尖叫:“骗得好,骗的好!”开始慈禧忍不住笑了,听着听着,她勃然大怒,指着鹦鹉对李莲英说,“把这只破鸟给我掐死!拔了毛做只毽儿。”

李莲英本想劝慈禧,没等他张嘴,发现慈禧一脸的­阴­沉,慌忙跑上前,摘下鸟笼一路走出起居室。瞅着李莲英的背影,慈禧恶狠狠地说:“哼,它死就死在这张嘴儿上!”

面对喜怒无常的慈禧那恶声恶气地诅咒,吟儿心里不由得一惊。她站在那儿,不敢出大气。“吟儿,扶我。”慈禧看一眼吟儿说。吟儿慌忙搀扶着慈禧走到炕榻边。慈禧坐在炕沿,看一眼放在炕几上的铜烟袋。吟儿立即会意,取了炕上的烟具,蹲在炕边伺候着慈禧吸烟。慈禧吸了几口烟,神态平和许多,瞅着那团团飘散的烟雾,觉得自秀子离开这儿,没一个宫女能像她这样伺候自己,偏偏这样一个人却不在自己身边。

“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主动上北三所当差?”对于吟儿,有一条她是不会忘记的,那就是她在最关键时刻让小回回给自己递了个信,因此慈禧坚信,她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冷宫陪珍妃,要换了别人,在她这儿立了功,­干­嘛还要去受那份罪?她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样,这一直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疑团。

“您先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说。”吟儿知道慈禧对她要求留在北三所陪珍主子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也深知慈禧聪明过人,骗是骗不过她的,因此决定说实话,也许这样反倒能打消她的疑虑。

“只要你说实话,恕你无罪。”

“回老佛爷话!奴才觉得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才请求去北三所伺候她。”

“什么意思?”

“老佛爷和珍主子都是奴婢的主子,当奴才的不可以对不住主子。,当时我为了对得起老佛爷,只好对不起珍主子,所以我才主动求老佛爷,让奴婢去北三所那边赎罪……”

慈禧听了半天说不出话。她不得不佩服吟儿深明大义。有些人,像当初的平儿,还有崔玉贵和李莲英,他们有谁想到这一层?一个人可以出卖别的主子,也就可能出卖你,这是一个道理。而吟儿年纪不大,竟然想到了这一层,实在是难能可贵啊!她从炕榻边站起,不停地在屋里走动,心里被吟儿的诚实所打动。今儿她终于明白吟儿主动去珍妃身边的原因,心里一块疙瘩总算解开,至少证明她没有看错吟儿,证明自己没有错,这对于慈禧,也许比证明吟儿对自己忠心更为重要。

“你说得对……其实茶水章也是这样一个人,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辞而别,偷偷跑走了?”慈禧像对吟儿,又像对自己喃喃低语着,似乎突然悟出茶水章逃跑的原因。他一定是不愿意为了皇上得罪我,也不愿意为了我得罪皇上,所以才偷偷跑了。她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暗揣摸着。她抽了一袋烟,又让吟儿替她装了一袋,一边抽一边跟吟儿聊起其他事,从她生身父母一直说到她家里几个不争气的侄儿。她咬着长长的铜烟管,发现吟儿双手捧着铜烟袋微微发抖,忍不住问道:“吟儿,你是不是怕我?”

“又怕又不怕。”

“这话儿怎么说?”

“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

“想起我家里一个人,奴婢不敢乱说。”

“想起你妈妈,是不?”慈禧不以为然地问。

“不,想起我阿爸。”

“你爸爸?怎么是你爸爸?”慈禧颇为意外。

“奴婢的哥哥不成器,我爸爸见天儿揍他,板子、马鞭,逮着什么招呼什么。尽管爸爸非常喜欢我,我还是说不出地怕他,一听他回来就哆嗦,后来我爸爸没了,我哥哭的最伤心。奴婢这才明白,爸爸厉害,那是恨铁不成钢啊!”吟儿充满感情地说起早年病故的父亲。

“是吗?后来你哥成气候了?”慈禧忍不住问起她哥哥现在的情况。

“可惜他老人家走的太早,不信您叫人瞧瞧去,我哥又不是样儿了!”吟儿感慨地说。慈禧听吟儿说了他们家的事,久久无语。

重阳节那天,慈禧登上神武门北面的景山万寿亭,站在栏杆边临风眺望。脚下的紫禁城里碧瓦红墙,气势非凡。再往远处看,只见五凤楼,即常人俗称的午门和端门、天安门、正阳门连成一线,在清朗的秋­色­中历历在目,以皇家宫院为中轴线,四面包围着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边的低矮的平房,偌大的北京城尽收眼底。

以往任何时候,慈禧只要一登上景山顶,看一眼这气象万千的京城,都会一吐心中的积郁,情绪随之而大好。但这会儿,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烦躁,觉得世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她夺了光绪的权,还没有罢黜他的皇位,朝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各国的公使纷纷出面施压不说,许多文人在上海天津等地天天写文章骂朝廷,有的甚至指名道姓地说她发动宫廷政变,特别自从在菜市口斩了谭嗣同等人,这些人一下子成了大英雄,连一向不谈国事的老百姓也跟在后面起哄了,小道消息满天飞,什么光绪皇上已经被她毒死等等,各国公使不断到总理衙门询问皇上情况,各省总督也上书朝廷,转弯抹角地想打听光绪皇上的近况。

要在过去,换个皇上,也就是他们爱新觉罗的家事。如今却不然,什么事报上一登,全都知道了。更可恨的是这些人在租界里办报,那儿的地头属外国人管,想抓这些人都不让抓。当然,凭这些人叫破嗓子也没用,真正叫她窝心的是各省的大员,他们迟迟不肯表态才是她一块心病。所以她人在山上登高观景,心里却想着瑞王家的小格格银柳,不知为什么,她有种直觉,觉得这事儿交给她,没准是最合适的人选。

下了景山,慈禧没回储秀宫,便在山下慈瑞宫里接见了瑞王和他的小女儿银柳。小格格拜见了慈禧,慈禧高兴地瞅着她,说她越长越俊了。瑞王在一旁笑着对慈禧说,就是太不听话了。

“我说王爷,当着老佛爷的面儿,您不给我上几句好话,上来就‘扒’我。让老佛爷还以为,您不是我亲爹呐!”

“好好!说得好。”慈禧连声说,一边开心地大笑,说这孩子够冲的,一点儿都不怯场,小格格见老佛爷夸她,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地说起那次她在颐和园,爬上袁世凯进贡的洋汽车,用马拉着在园子里到处跑。“我就知道是你挑的头!”慈禧点着小格格额头说,越看越喜欢她。

瑞王站在一旁,见女儿和老佛爷聊得有滋有味,好像她俩熟得不能再熟,不得不佩服小格格的胆子大,不但在家中敢跟他拧着劲,在外头也一样放得开。看见这场面,他一方面说不出的喜欢,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真是老佛爷看中女儿,让她去南方替朝廷办事,路上有风险不说,关键在于她太­嫩­了点,一旦坏了老佛爷的事怎么办?

“格格呀!听说你有一身好武功?”慈禧问,其实也是在考察对方,“你这一身本领跟谁学的?”

“回老佛爷话!奴婢自小喜欢,跟几位哥哥一块儿练的。”小格格一听别人提起她的武功,忍不住得意地说。

“没想这丫头天资好,比她几个哥哥练得还要强,三四个人近不了身。就是好耍脾气,不听话……”瑞王连忙Сhā话。

“没你的事,呆一边去。”慈禧挥挥衣袖,对小格格说,“格格呀,咱娘儿俩商量个事儿,我想让你出趟远门儿,你成吗?”

“上哪儿呀?”小格格问。瑞王心里一沉,知道老佛爷真的看上他女儿,想上前说什么又不敢,识得愣愣地站在那儿,偷偷向小格格使眼­色­。没想小格格一听要出远门,心里激动得不行,根本顾不上老爸的眼神。

“武昌府。”

“我一人儿去?”

“有人陪着你。”

“­干­什么去呀?”

“这事嘛,一时半时说不清……”慈禧沉吟了一会儿,“回家后,让你阿玛跟你慢慢儿说。办成了我好好赏你。”

“快谢恩!”瑞王见老佛爷已经开了金口,想替女儿脱身已经来不及,只得顺水就势在一旁提醒女儿。

“老佛爷!您还没说赏我什么呐?”

“银柳,大胆!”瑞王慌忙训斥女儿。

“说了没你的事。”慈禧瞪一眼瑞王,对小格格说,“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老大后一向被人顺从惯了,突然遇上一个敢跟自己讨价还价的天真姑娘,除了好奇也觉得好玩,一定要她说出“我要说出来,您可别笑话。”小格格脸红了,她这会儿一心想的是荣庆,想求老佛爷饶了他,又不好直接说,现在显然是个好机会。

“敞开儿了说。说出什么我都不心疼。”慈禧认真地说。

“我想求老佛爷给我指婚!”

慈禧一听便乐得笑起来,瑞王站在一旁却急了,他深知女儿脾气,她准是想让老佛爷替她和荣庆指婚。而荣庆是朝廷钦点要犯,这还了得。他连忙上前指着小格格说:“不要鼻子!大姑娘家儿的说什么呐。”

“老佛爷让我说的嘛!我亲妈没了,您那几个侧福晋小妖­精­似的,谁能替我惦着?我不跟老佛爷说跟谁说呀?”小格格根本不买他的账,瞪一眼父亲,索­性­向慈禧告起状来,没想她这几句话,说得慈禧心里暖暖的,越加喜欢这个生­性­泼辣,口直心快的姑娘。

“丫头说的对!我这儿就是你娘家。你瞧上谁没有啊?”

“老佛爷!别听她说……”瑞王赶紧上前,抢着替女儿说没有。

“谁说没有?”小格格瞪一眼父亲,偏不按他意思说。

“本来就没有!”瑞王急了。

“你别Сhā嘴!”慈禧拦住瑞王话头,对小格格说,“丫头自个儿说,瞧上谁了?”

“乾清门侍卫,荣庆。”小格格知道当着老佛爷面说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句话能救了心上的男人,同样一句话也能害了他。但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再不说没机会了,硬着头皮报出荣庆名字。

“这名字熟啊?”慈禧沉吟着。

“老佛爷!这孩子瞎说哪。”瑞王一听女儿说出荣庆的名字,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他一边上前打岔,一边向小格格拼命使眼­色­,让她赶紧向慈禧请跪安,然后早早离开这儿,小格格装作没看见,根本不理他这个茬儿,偏偏这时慈禧想起告示上有荣庆的名字,这人是朝廷通缉要犯。

慈禧问瑞王到底怎么回事,瑞王慌忙跪下,连连磕头。慈禧冷笑着对瑞王说:“那天我问过你,你跟我打马虎眼,愣说没那么回事。倒让丫头自个儿招出来了!你不是东西!”

“回老佛爷话,荣庆本来就不该上告示!”小格格见老佛爷变了脸,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壮着胆子替荣庆辩解。说荣庆给皇上当卫士,本来就是她父亲举荐的,其实就为骗皇上那黄马褂儿。瑞王见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也只得顺着小格格意思,向慈禧解释,说他为了在皇上身边儿安排个可靠的自己人,才推举荣庆人宫当差的。

小格格是为了她心爱的男人,瑞王是怕为这事儿沾上腥,所以父女俩你一言我一语,在慈禧面前替他说好话。慈禧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挥挥衣袖,让他们俩都别说了。瑞王和小格格连忙收住口,等着慈禧发话。

慈禧沉吟半天,然后问起瑞王有关荣庆的来历。瑞王如实说了当年秀子出嫁时荣庆救了傻儿子的情况,以及他去承德巧遇荣庆,并将他带回北京的经过。

“这么说他原本的确是你的人?”慈禧问瑞王,两眼盯着对方,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奴才敢对天起誓!”瑞王跪在地上,迎着慈禧审讯的目光说,“要有一句假话,任凭老佛爷处置!”

慈禧在瑞王脸上没找到任何疑虑,这才转脸对小格格说:“那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去武昌替我办好这码子事,我就恕他无罪,官复原品,还给你们俩指婚!”

“谢老佛爷!”小格格一听心里顿时高兴得不行,趴在地上给慈禧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瑞王也宽心地吐出一口长气父女俩离开皇宫回到王府,瑞王余悸犹存,小格格却一脸的欢天喜地。

“丫头!我心都到嗓子眼儿了。”瑞王使劲擦着额头上的汗,瞪一眼糊涂胆大的女儿。

“不要紧,还有舌头挡着哪。”小格格笑着说,脸颊边浮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还笑!差一点儿咱爷儿俩全搁那儿!”瑞上又好气又无奈他说。

“没瞧出来呀,老佛爷多好说话儿呀!”

“你知道什么呀?唉,就看这回差事你当的怎么样了。”

“阿爸!老佛爷让我去武昌,到底为什么差事你还没说呢?”小格格经父亲一提醒,这才想起慈禧让她出远门的差事。

“你上武昌府,找张之洞。”瑞王说。

“张之洞是谁呀?”小格格问。

瑞王告诉小格格,说张之洞是当今官居一品的两湖总督。他的总督府就设在武汉三镇。他低声告诉女儿,要她到了那边,私下求见张大人,当面征求对方有关罢黜光绪皇上的意见。小格格一听惊讶地瞪大了两眼,说阿爸您不要命了?谁说换皇上就砍脑袋,外头可贴着告示呢。瑞王笑笑,说那份告示就是他让人写的,说那是贴给洋鬼子和不知情的官员们看的,其实老佛爷早就想换皇上了。

小格格愣愣地看着父亲,突然间觉得他成了个陌生人。她没想到父亲是这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更不相信老佛爷也是这种人。瑞王见女儿一脸的。疑惑,知道跟她一时半时也说不清:“丫头,你什么也别问,到了那边,一切按老佛爷吩咐办就成了。办成了,你和荣庆的事也就随了你的心愿了!”

想到荣庆,小格格也就不再多想了。问题是,这个张之洞究竟什么脾气就说不清了。他要是一翻脸,把她扣下来,她不就成了当初的安德海?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发毛,大太监安德海当年可是慈禧身边的大红人,没想他代表慈禧南巡时,在山东让那儿的巡抚抓住砍了脑袋,成了屈死鬼。

“阿玛,这事儿怕不好办,闹不好要掉脑袋,你可别拿个套儿让我钻!”小格格越想越不放心。

“我是你阿玛,我能害你吗?”

“难说,那老佛爷还是皇上的妈呢。”

“他们是抱的,咱们是亲的!”

“不行不行,您这人一贯的说话不算话!”

“你答应了老佛爷,你能不去?”

“我就说嘛,好事儿还能轮我头上?”

“那好吧,我豁着老脸儿,跟老佛爷说去。”瑞王见小格格不肯接这个差事,心里着急,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这也好,她犯不着为了荣庆去冒险,一听说她不去武昌,老佛爷饶不了荣庆,小格格顿时犹豫起来,慌忙对瑞王说,她是跟他开玩笑的。

“谁说我不去?”为了替自己找个台阶,小格格作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快让人给我收拾行李呀!”

瑞王沉吟地一笑,说他这就去找人帮女儿收拾行李。原先,他对老佛爷让女儿去南边办这份差事,心里有些疑虑。后来一想,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他们家又替慈禧立了一份头功啊!如果慈禧因此废了光绪,皇上的位子就空出来,就得在爱新觉罗家族近支里挑。他们家自然是近支,他总共有7个儿子,没准挑上其中一个,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到这一点,瑞王心里非常激动。只要挑选一位得力的武官,保护小格格安全到达南方,见到张之洞,向他说明废皇上是慈禧的本意,估计张之洞不会那么不识时务,为了光绪跟老佛爷作对。因此这个随从人员非常重要。

首先此人最好与张之洞熟悉,其次这人不能在朝廷里大显眼,还得有极好的武功。想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乾清门四品侍卫恩海,他不但跟张之洞见过面,武功极好,更重要的他是荣庆二舅,为了荣庆的前程,他会加倍卖命的。

第二天一大早,他特意将恩海召到王府,向恩海说了情况。当恩海听说只要办好这个差事,荣庆便可得到老佛爷的特赦,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荣庆出了事,姐姐姐夫成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托了他多少次,要他想办法救他亲外甥。苦于他是朝廷要犯,谁也不肯沾这个腥味儿,不是推就是躲,谁也不敢出头。当瑞王说出这个条件,恩海慌忙给瑞王磕头致谢,信誓旦旦地向瑞王保证,恩海保去保回,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

瑞王安抚了他一阵子,说荣庆的事包在他身上。恩海问什么时候出发,瑞王说定在今日下午起程,当即让人去请小格格出来与恩海见面。

过了一阵子,小格格一身男装走进前厅。恩海本以为是瑞王府的哪位少爷让他随行,没想是小格格,当即愣在那儿。他见过小格格,而且知道她与荣庆订了亲,但却不明白瑞王为什么要让小格格出远门,去办这种本来属于男人办的事。

“小格格,快来见一见,这位是恩海将军!”

“小格格好!”恩海连忙迎上前,连声说见过,一边向小格格请安。

“舅老爷!”小格格认出恩海是荣庆的二舅,随着荣庆叫他舅老爷。恩海连声说使不得。瑞王也提醒女儿,在外面可不能这么叫,否则露了身分就不好办了。小格格点点头,说她知道。三个人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瑞王便让恩海准备车驾,尽早送小格格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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