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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践雪

雪是甚么时候开始下的的,乱尘也不清楚他的眼里只有那片白,怅然且无言的白雪花沾上眉毛扑上面颊,转瞬之间便被他满口酒气的热气融化显然是那酒太烈了,他的长衫都已然汗湿了,领口处也被脸上滚落的汗珠与口角呛出的酒水弄得滴滴答答的

他已忘了躺在这雪地上有多长时间的吧,仰头看着这纷飞飘雪弥扬漫天,心中惆怅丝毫不减,重重喘着热气远处,在天与地交叉的白雪皑皑中,模糊出现了一抹嫣红的点马蹄答答,那点嫣红便在溅起的雪花中,慢慢的揉成一个团

突然,骑在马上的那团嫣红右手猛挽缰绳,骏马长嘶人立,原地兜了两圈,渐渐止下步来

还没冻结的湖畔处,苍茫的群山横在她的眼前雪花纷纷扬扬,遮没了高耸的山尖,堆得山下老树上犹然绿­色­的枝条微微颤动此山乃是当地有名的云龙山,山名云龙,是指山之巍峨险峻,人所难攀,大山只能与缠绕云雾之龙为伴三百多年前,西楚霸王项羽定都彭城之时,曾刨开山麓,与在山顶建戏马台,久而久之倒也成了徐州的一处胜迹

那团红衣细细分辨了雪地上被雪盖住的浅浅脚蝇那是一条歪歪曲曲的通往山顶的小径她轻咬了下嘴­唇­,一扭身,慢慢小心的往上行走已然是山顶了,天已大亮,除了她自己一抹红衣之­色­,这皑皑的白雪上哪里还有那脚印踪影再回过头来往自己来的那条小径看,不过是绝壁悬崖上的羊肠小道,但见怪石嵯峨深不见底,多看两眼便叫人心神恍惚,似乎便要随那雪花飘荡而下她不免有些气恼

乱尘正恍惚间,他鼻中忽然钻进一缕冷沁心鼻的幽香,勉强睁开红肿的眼睛,却见眼前一点红影闪动,落在了身旁那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梅花儿,衬在落满了满身的白雪上,艳丽得令人心颤乱尘只觉他的头好痛,也不知是何时来到这山巅之上但见那梅花如此艳丽,怜惜之情顿生,他伸手捉赚那朵梅枝微微地颤了颤,被他拉在手中,凑到鼻端嗅了嗅,模糊的视线里,但见眼里红霞笼罩,一株嫣红雪梅羞涩的如掩似闭白雪穿过枝河,敲落了瓣瓣娇红,轻红­嫩­白错落着在风雪里飘舞飞旋,在这荒旷的山顶怎会有梅?真个是梦耶?还是幻耶?

乱尘使劲账折,这才看清了,那哪里是一株嫣红雪梅――飞雪之间,一双如明如皓月冷似幽冰的眼睛正静静地俯视他的眼眸酒醉之中乱尘依稀觉得这冰冷的眼神好生熟悉那分明是那夜伴萧而舞的糜环,披着大红的狐靥裘,若非那双幽黑如渊的星眼,和那一缕挣脱了发夹吹在腮边的柔软青丝,还有猛然间抽回去的握在手中残存的暖意,真便如梅花般飘渺若幻

乱尘重又闭上眼好想真的好想,借着酒意,想把她揽在怀里,不为其他,只因她的那双眼睛那片嫣红,像极了这些年畅游在自己心里的师姐他情到深处,恍惚之间把糜环当成了师姐貂蝉,轻轻揽在怀中,只闻到那缕缕发丝幽香,悠悠然然,一如往昔当年辰之上年幼之时貂蝉于烛火中陪伴自己读书诵经

风雪渐大,糜环的发丝被风微微拂起,乱尘忍不住伸手去理,只是那轻轻的一个触碰,乱尘就摸到了这些年所憧憬的幸福的涅那幅飞雪连天只有黑白两­色­的山水之画而糜环那像极了师姐貂蝉冰冷幽清的眼神,总是传说天堂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糜环见乱尘怔怔出神,自己又挣脱不开,只得端立雪下,微微叹了一口气,顿下身来,静静而柔软扫开掩埋住乱尘身体的白雪天地肃静,静得只剩下手掌与散雪摩擦的沙沙声,静得让乱尘一阵迷惘,他情到深处,热泪盈眶而出,却发声而笑他正自顾发笑间,糜环轻轻道:“你不起来么?”嗓音清丽如幽花新雪,若不是透着着那一股子冰冷,倒像是在殷殷嘱问情郎

乱尘也不搭理她,糜环却不责怪,轻轻说道:“你心中所思所念,我自是不知你心中所痛所疼,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只是你想的那个她会知么?”乱尘身躯猛然一震她又轻轻吟道:“还记得你昨晚的萧声么?也许你喝得醉了我虽不曾爱过,但我知爱你痛,是因为你的萧我也痛,不过我痛的是你对世间情爱能疼痛至斯,

‘淡描眉,裹红妆,怅然处,不过辰翩跹相思苦;轻扶萧,抱壶口,酒醒宿,何时天涯潇湘衷情诉’前夜你反反复复念着这首小词,我懂了你的疼处,所以我来找你”

乱尘紧紧攥过两把雪深深地掩在脸上,低低轻道:“我不需要别人可怜,你还是走吧”糜环微微一笑,替他轻轻扫去脸上的雪,道:“你误会了,我对你的并不是可怜,更不是爱慕我只是不想看见一个肝愁肠断的痴心人,再添一份身不由己之苦”

“身不由己?”乱尘呜咽了起来,只听他低低诉道:“谢谢你的好心,不过我现在真的想静一静”糜环似是预料到他会如此这般,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要嫁给你,你会娶我么?”

乱尘显然大惊,但又回过神来,道:“你莫要和我开玩笑了,如你方才所说,你我之间,并无爱慕之情,又哪来的婚嫁之缘”糜环叹道:“若是你肯真心爱我,我嫁你又有何妨我只不过是大哥效忠徐州百姓安定的一个工具,公子你若是不娶,我早晚也会锁在陶商陶应兄弟二人的阁楼深闺我问你这句,只想知道你会不会娶我,肯不肯看着我糟蹋在他们两个的手里”

待得糜环将这句说完,那双纤瘦的手掠了掠那缕在额前散落的发丝,悠然背过身去乱尘沉吟良久,却不知如何作答,那糜环嘴­唇­轻咬,道一句:“那公子珍重”话音未必,她便纵身跳下悬崖乱尘忽地纵身而起,右手将她拉赚左手抓着岩石,才不致摔落悬崖他揽着糜环柔腰,直如软玉温香用抱在怀,忽觉得有些唐突,不免尴尬,他正­色­叹道:“你这又是何苦,你若委身下嫁于我这个无形浪子,终不会有幸福快乐可言”

糜环神­色­还是那样的冷艳,似忘了自己和乱尘仍在悬崖之上,却伸出另一只手来,欲要去折一只在寒风中生存的悬崖小花来她这么一伸手,乱尘自是的,不由自主地将散乱的眼神定在她手上如此细看之下,糜环纤手如柔荑般莹润柔白,也不知是否由于下雪的缘故,白里还浸着轻红,五个椭圆的粉红指甲便似五片玲珑的花瓣,折花的瞬间,不过是那么双指轻扣那么微微一翘,若不是在生死叵测的悬崖边,真是说不尽的幽雅动人原本就是残碎枝叶的那枝花茎被她拈在指间,更是给她双手映得黯然失­色­

乱尘脑中闪出“云淡风轻一轮江月明,伊人飘零自怜水中影,魂萦梦绕漫天红霞景,秋水轮华酥手拈花情”这首诗来以往他读古人诗词,只觉“酥手”二字描摹女子纤掌之美颇为颖亮妥帖,此时才知,世间字词再妙,不如亲眼见闻他心头砰然一热,他想起以前貂蝉抚摸着他额头哄他睡觉的那双玉手,情到深处,反而将怀中糜环搂得愈紧

糜环突然面绽微笑,道:“曹公子,花开一瞬却只为悦己者容,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乱尘叹道:“草木无情人有情但奈何情深缘浅,世间虽大,却无我乱尘安身之处;世间虽鞋却注定我曹乱尘无处可逃”

“小爱缠绵,大爱放手……”糜环口里似笑非笑地念叨着乱尘觉得支撑二人重量的手臂渐渐发麻,他双脚急纵,从悬崖下跃上,凝视糜环深邃空明的眼神,却看不出甚么来,刚待开口,却听糜环幽幽道:“你且走吧,远离这徐州是非之地……”

郭缳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干­净雅洁的青砖瓦房内,身上盖的素­色­棉被尚是崭新,床尾一盆木炭旺旺燃烧,屋角小炉上“毕毕剥剥”地熬着一沙锅汤药,一名黑衣少女正弯腰仔细调弄着由于天气太冷的缘故,热气在屋内凝的甚重,她只能模模糊糊的瞧看屋内

她脑中渐渐晴明,忽然一惊,分明记得自己被陶商陶应兄弟二人掳走,正要被他们施暴时,张妈赶来相救自己,再后来被一阵刺耳弹指声震晕,难道?

那少女听到有响声,也不回头,自顾自地煎着药,轻声道:“你终于醒了,且先躺躺吧,待药熬好了,喝了这些,我再替你活血化瘀”郭缳却是惊了起来,只当是自己贞洁已毁了,只听她道:“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我已经被他们……””却听那少女开口道:“你尚是处子完璧之身……你且好好休息,一切等养好了伤再说”

郭缳听这女子声音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自己虽不习武功,但记得张妈闲聊的时候与自己说过,真正的高手连声音也可伤人,却见她如此年幼,倒有此造诣,便有些好奇,挣扎着爬起想看看她的样子

“哎呀――”刚刚坐起,她只觉胸口如有万虫噬咬般钻髓地疼,那女子道:“莫要逞强,你身子本就就弱,虽是睡了三天三夜又有我替你聊伤,但经脉被我震伤颇重,此时不好好休养却要急着起来作甚?”

郭缳惊道:“我睡了三天三夜?”出事之前,她收到田丰的指示,要她在一个月内速速拿下徐州,正愁时间紧迫,这一觉竟然睡去了三个昼夜!

少女道:“是再过十天八天,你的伤便会完全好了”郭缳无心说话,强忍着剧痛,掀被下床,又见床头摆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勉强拉来穿上

那少女也不回头,却仿佛能看见她在做甚么般,也不阻拦,只是道:“你现在去了也没有用现在的徐州不是凭你一介弱质女流就能拿下的……那张妈也死了,尸体就停在隔壁,你不想让她入土为安么?”正说着,那少女也不顾郭缳的感受,从袖子里抽出封书信来,道:“你义父飞鸽传书于你,让你早日赶回邺城”

郭缳听张妈已死,心中悲愤,接信之时手不住抖动,好一会才摊开信纸,低低念道:“小女久居深闺,不曾远门,只怪为父一时糊涂,出此下流之计,又以你清白为饵,实愧为人父!今徐州乃天下诸侯眼馋之肥,耳目众多,父恐你有不测,终老之时黄泉死路无颜以对已故老友,现望你早归速回!”

那草药已然煎好,那少女满满的盛了一晚,端到张宁面前,轻轻地吹着,道:“快趁热喝了吧……眼下养伤要紧,等伤养好了我送你便是”

“是你!你怎么会也在这里!”郭缳这才从弥漫的热气里看清楚那张脸,*无比的面容上却毫无血­色­,更没有表情,惟独只有右眼下方那个似胎计涅的鲜红血点――此少女却是邺城大姓甄家的女儿,有美若秋水洛神之称的甄宓!

那少女一怔,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郭缳会说出这番话来,正要细问,却见那郭缳重又无助的缩在墙角,微微地哆嗦着,十分害怕的样子:“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那少女又是一怔,后又冷冷的化之一笑,将已经药汤轻轻放在她的床头,低头喃喃道:“我是已经死了心都死了,活着的只是一个行走世间的躯壳”

惊骇之中的郭缳听她这话也有些莫名其妙,又重重地捏了一下右臂,分明能感受到那疼痛,便带着喜­色­地道:“甄宓姐姐,太好了,你真的没死?难道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你结拜妹妹郭缳啊”

那少女这才明白郭缳将自己当做别人了,她也不再做解释,忽然发出低低地笑声:“难道死了和活着之间有甚么区别么?识于不识,擦肩而过之后,到头来不过伤心一场”那笑声既无与郭缳相认的喜悦,更不癫狂,只是揪人的伤心,很深很深的伤心,很深很深的酸楚她的眼­色­转而为深邃的幽黑,里面没有那夜大战破庙时的杀气,没有陆压燃灯古佛苦言相劝时的狂暴,有的只是无言,似在酝积着无边的凄凉,无边的悲哀,无边的失望

郭缳自是冰雪聪明,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低头暗中思度:如此说来,那年伯父伯母找回来的那具腐烂的尸体不是甄姐姐,可这两年她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会又在这里,而且还念成了这么好的武功好多事情,一股脑儿地搅在一起,她怎么也想不通,头反而更疼了起来

当她抬起头来,正要问个明白,只见那甄宓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泪水,斑斑点点滑落在因未加修饰而显得有些枯槁的长发上,天还没亮,屋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照的殷红殷红,好似那刺人的血泪

郭缳见她如此伤心,料是她失踪的这两年定是发生了甚么事情,惹得她变成这样少言寡语怜惜之情渐生,低低地缓缓吟道:“‘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姐姐还记得你最喜欢念的这首小词么?妹妹也献丑一句――‘覆水翻云心自戕,情惜痛字盎黄天乱尘念无常,别愁发如霜翩跹舞,离人泪,斑竹哭潇湘且道人间世无常,冉冉归父乡’姐姐,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就遂妹妹我一起回冀州吧,伯父伯母自从见了那似你尸身之后,终日不言,两位老人家好生凄苦……”

甄宓的眼角已经涩疼,她再也无法忍住汹涌的泪水,呜呜清哭声来冲出屋外寒风顺着被撞开的门,尤夹着雪花,在屋内呼呼的打着卷

外面还在下着大雪,她一头奔入皑皑白雪之中,或许是适才那首诗词对她的刺激太过强烈,或许是夜太黑了雪太白了,黑白相间的刺目让她看不清现在将来,她没跑两步就滚倒在雪地里身上的黑衣,沾上惨白的雪,于天地白茫茫中成飘渺一粟

“你就和她一起去吧或许真的离得远了,你就会渐渐忘记你所想所念的”风雪中响起黑水玄蛇那柔和平淡的声音

她慢慢抬头,见自己娘亲撑着清油纸涩清肴严穆的面容侧着屋内的火光,在伞的­阴­影下更显慈母之­色­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捋着自己额前散乱的头发她重新低下头,拘起一捧白雪,将脸深埋在雪中,感受那种挥之不去的冰凉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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