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疼的情,是划过伤痕的眼神,是划过夜空的烟花……许多时候,就像这书画之人手中提着的笔墨难以书写相思的苦楚,笔尖还没有触碰到纸面,便早已心酸如果说三生的清心修苦可以换来一世擦肩而过的缘分,那么三世的缘分是否可以如画一般留住伊人不老的容颜?都说情比石坚,可若心已成石,那千年万年的风化过后,那些泛黄的宣纸上是否还留着水墨的容颜?
又是一阵呼呼风起乱尘起身将那画重新将镇印压好,一抬头,却见兄长曹操立在门处,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那幅画乱尘见他如此面容,也猜出了其中的缘由,想那画中女子也是兄长心中所牵挂之人
一时间,他二人只是伫立无言
不知过了何时,曹仁一身正服现在曹操之后,小声提醒道:“孟德,今晚袁绍的宴会我们去不去了?”
曹操猛然回过神来,望了一眼乱尘,道:“乱尘,你愿与兄长同去么?”乱尘性本孤僻,并不喜世俗喧闹,现在兄长曹操虽是询求自己的意见,他完全可以拒绝,但先前他见曹操望着那画出神,也知他心中此时有些郁郁不快,终是不好推辞,微微点了点头,道:“一切且由兄长安排吧”
曹操戏志才曹仁曹洪夏侯渊夏侯?与乱尘一行七人往陈留城外的袁绍大营行来此刻己是入夜好久,清冷的月光直射下众人班驳的影子,令人阴冷之余又添心头烦闷倒是戏志才仍间或摇着那把无字白扇,陈留地处北方,秋末本是颇凉,夏侯?一路大赞其有先见之明,惹得大家笑语不断
乱尘因方才之事,心有所思,一路上夏侯?调侃于他,也只是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之戏志才见曹操面上阴情不定,有些异常,猜他心中定有思虑之事,便替他盘算赴宴后如何应变而夏侯?昨夜与乱尘大战后经过一场大觉,伤势虽未痊愈,但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醒来后自夏侯渊处得知,昨夜抓回来的那个高手正是他们这几天苦苦搜寻的本家兄弟,心中自然高兴,这一路上就以他声音最大,连一向沉健稳重的曹仁亦被他感染间或地Сhā科打诨一番
眼见不足百步就要进营,几人心中不由都有些忐忑,夏侯?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这一路虽是应约而来,但今日午时众诸侯便已定好出兵之日,而那先锋的孙坚前军明日便可压到汜水关下,袁绍身为关东联军盟主,此时应该正在帐中苦头思索破关之计才是,可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开盛宴,确实有些不对劲
忽然辕门大开,现出了五六道人影,朝他们的方向行来曹操认得其中一个正是午后来府上送请帖的许攸,却不见那日与自己在盟台上讥言相对的田丰在这其中
当先领头那人三十余岁的形貌,淡青长衫,瘦削惨白的脸上不留胡须,修饰得十分干净清爽,面含微笑,虽是一副羸弱的样子,但昂然行于众人之前,衣袂迎风,极为惹眼他身旁几人虽是形象各异,但乍望去目光便只停在他身上曹操精擅观人之术,也不由暗暗点头,此人看来果是个卓凡人物,不由低声欲问戏志才,戏志才却是抢先嗤笑道:“广平沮授竟然现身袁营尽主人之宜行接客之礼,想那韩馥的时日也是不多了!”
曹操帐下诸将中以夏侯?最为骁勇,但与他的武勇比起来,他于心智处却也是远逊于他人,见戏志才无端嗤笑,却是不知笑为何意,转头对着曹仁,疑道:“那沮授不是韩馥帐下谋士么,不久前还听说韩馥擢升他为别驾,又上表朝廷要求赐拜他为骑都尉,怎么跑袁绍这里来了?”曹仁望了望不断走近的沮授等人,暗中扯了扯夏侯?衣甲,低声道:“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之地”
人尚在十余步外,沮授那尖细如针的笑声便扎人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陈留太守曹操率众大驾光临,令我等帐营蓬荜生辉,沮某未曾到府上远迎,几位大量,万望恕罪”曹操听沮授如此明目张胆地提及自己的名字,心中微惊他与沮授并无渊源,平日皆是以表字敬称,可此时沮授却竟然然毫不隐讳,其中到底有何玄机?
曹操拱手一礼:“沮别驾客气了,本该是我们早来拜访,只是一时不得空暇何况袁兄身居盟主要职,日理万机,何敢冒昧求见?”曹操淡然一笑,续道,“曹某是嗜酒之人,久闻袁盟主家传封藏的河北老酒与袁家四世三公名门之后的声名一样惊傲人间,早欲垂涎一尝,今日得闻袁盟主亦带了些来,一时心痒便也应邀做个不速之客,却不料引得沮先生放下手边要事出门相迎,真是不敢当”他这番话表面平和,内里却是言辞锋利,摆明自己只是受袁绍之约才前来到访,更是暗示他沮授尚不值曹操前来一见
沮授似是料不到曹操如此不给面子,呆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道:“曹太守言重了,盟主虽事务繁忙,但既然请您来又怎敢怠慢别说鄙人暂时放下手中的事情,纵是深更半夜晚来亦会倒履相迎”此话一出,连戏志才都把不准袁绍今晚设宴的真正意图了
却听沮授身边一人哈哈大笑,道:“本初能荣登盟主之位,全靠诸君赏得几分薄面,而老酒不过是祖上闲瑕时酿造,那些所谓名声惊傲世间云云更是实在愧不敢当,得曹兄如此谬赞,岂不让本初汗颜”曹操与戏志才齐齐吃了一惊,听此人的声音语气分明便是袁绍,不由抬眼望去一一但见袁绍已将面上胡须剔净,原先一直藏着金盔中的虬发也梳洗直了披在身后
曹操长身一躬:“想不到袁盟主亲来迎接,适才曹某一番胡言多有得罪”心中却暗暗怪责自己刚才只顾看沮授,竟然没有注意同来之人戏志才亦是大笑道:“袁盟主也是太过谦逊了,若是仅靠几分薄面便能撑起袁家这份名门大业,那不才我也不妨就改行广结良朋算了”他嘴上客气,心中却是另一层想法要知戏志才何等精明,早年行医时为痹命安全,也曾学得些功夫,尤以引遁避世擅长,一听这人便是袁绍,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人能在自己与曹操的眼前隐去锋芒,这份藏锋功夫才是叫人吃惊但他素知袁绍并无多大才谋,就算要怕,也是替他出此隐锋良计的幕后之人果然,袁绍听戏志才如此吹捧,当场乐得眉毛都在抖动,嘴上却仍谦道:“袁某一介莽撞武夫,怎敢与智卓河北的戏先生相提并论……”
沮授见袁绍并没有按自己先前交代的那样凭住心神,稍稍叹气,一抬手,道:“诸位英雄既然来了,这便请于厅中与众人一叙”
曹操单刀直入,问道:“今天正午不是刚定下出兵大计么?我们这一行人前来赴宴岂不打扰了袁盟主的大事?”这亦是他与戏志才暗中商量的计策,开门见山地直接询问,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
“其实也没甚么,”沮授早有所料般哈哈一笑,又故作神秘地对曹操放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明日长沙孙将军便会抵达汜水关,破关一事让主公均左右为难大伤脑筋这是我军的首场大战,行兵者素知士气之重,此仗我方必定要求速胜,不然董贼西凉援军抵达,又将是一番死伤我等苦思无策下,便想要借助曹太守与还驻扎在陈留的几位太守给我们出出主意……”
夏侯?稍稍不快的哼了一声,抢道:“袁盟主想让孟德出主意明说就是,又何必说是请我等来喝酒,为那好酒元让还白白高兴一晨”
“夏侯将军有所不知,袁某深知诸位要事在身,开口相邀只恐让各位为难,这才冒昧请诸位来赴宴,目的便只是为请得诸位大驾”袁绍脸色不变,侃侃而谈,似是一点也不为夏侯?的话所动,又含笑望着乱尘,道:“原来当晚那位英勇猛将竟是这般年少,袁某耳目一向闭塞,少知世事,倒也听说了这等英雄还是孟德之弟,又听有人谣传令弟出身之时便已是惊天动地,这等少年奇才,当真替曹兄欢喜”
曹操看出袁绍明显是有意为难,怎能容他,遂拊掌大笑道:“是极是极,盟主冒着被天下人耻笑的风险,费了那么大心神方准备好这酒宴,只为共商国家大事,连我这自诩忠君爱国者亦要为盟主的良苦用心鼓掌叫好了”
曹操字字珠玑,袁绍怎会是他的对手,涩涩地一笑,可这做作出的优雅之态更只是让他狼狈不堪
倒是沮授眼光闪烁,口中大笑道:“沮某远在冀州之时,便曾听有人称曹孟德最厉害的不是那忠君报国心忧天下苍生的大志,而是一条三寸不烂之舌,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沮某素来亦好舌辩,倒要好好请教一下”他举手做个恭请的姿势,“来来来,这便请诸位入营还请莫怪盟主用些手段将诸位请来,说来亦是为了国家大计,假若幽州牧刘伯安刘大人与南阳袁术袁将军见到曹太守和这位少年英豪亦是今晚的座上嘉宾,那今晚的事谈起来应该会有利得多”他果是善辩之士,几句话下来便将自己设计请曹操前来一事轻轻揭过
他说得虽是无意,但戏志才倒是警觉起来,十八路诸侯中现在还身在陈留的还有十位之多,韩馥是袁绍好友,请来喝酒倒也说得通,而自己主公曹操虽曾和袁绍在洛阳是也算旧识,可自从董卓乱政后便已各奔东西,不过也是萍水之交而已,而那刘虞更是奇怪,他虽是没见过此人,但也耳闻刘虞此人虽无多少才学,甚至还有些迂老陈腐,但也不失为一个忠义之士,明眼之人便可看出袁绍狼子野心,他又怎会肯来赴宴?这其中究竟隐藏着甚么玄机?
袁绍这帅营乃是依山而建,帐门在南山麓下,主营却在朝东山脚边呈狭长之形几人沿着小道曲曲折折走了一炷香工夫,方才看到一座约逾十丈高的小楼楼上以长索与几面山头相连,铁索绷得笔直,四周上挂数面“袁”字帅旗,极具气势
在袁绍来之前,这里不过是个于黄巾*中废弃的庄院,可自檄文发出到今晚短短半月的工夫,袁绍便已将此处修葺的雄浩奢华,曹操惊讶之余心中更是暗骂袁绍徒慕虚荣,与此用兵用钱之时,还遣这些人力财力来修一个只住数日的行宫
袁绍却是不知曹操心中所想,还得意地笑道:“此楼吾暂名为隐龙,待我等大破董贼之后,便可请当今天子到此行赚以缅今日我等忠国之怀,是时天子驾幸此楼,便可真谓‘隐龙’也”曹操知袁绍暗中比喻自己为人间之龙,只是隐而未出,虽是叹他野心有余智谋不足,却还是佯装恭维道:“天子是为真龙,但袁盟主却也可算是人中之龙了”
“岂敢,岂敢……”袁绍见曹操恭维于他,心中更是欢喜,正要再做夸耀之际,却见一旁沮授提醒的眼神,才稍稍静下心来,道:“韩文节与刘伯安两位现均已在楼中,只怕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旁边沮授亦顺藤而下赔着笑道:“盟主一听曹太守与这位少年英雄光临,抛下一干客人出来迎接,这份面子可着实不小”
曹操微一拱手,道:“得盟主与如沮先生此看重,曹某深感荣幸,且带舍弟一并谢过”戏志才却不言语,眼望那大营门口不见其他诸侯帐下的半个人影,猜测韩馥与刘虞必是心中不忿袁绍与沮授厚待己方,所以不出来迎接,袁绍与沮授这样表面上是给足了曹操面子,背地里却是更增其他诸侯的忌讳,怕是暗藏祸心
乱尘心思聪慧,虽是明晓他们两方话中暗地里的针芒,按理说他该助兄长好好将袁绍羞辱才是,但终是以和为贵,岔开话题道:“先前袁盟主说此楼磅礴大气,乱尘愚昧,却不知因何而来,还请赐教”袁绍生怕别人不知自己身份尊贵,一指小楼,微微一笑:“你看,此楼的建筑上宽下窄,底层大厅不过丈许方圆,上层却阔达十丈,甚是少见别的不说,这底基必须要凭巧将借百人之力精妙接合牢靠,方才可以承得如此之重”众人一看果是如此,倒也暂时忘了那些纷争,皆是啧啧称奇
进得楼中,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厅内正中的一口大木箱,那木箱高达八尺,阔有五尺,不知里面放的是甚么围着这箱子就近摆了十余个席位,左边四席坐的是刘虞与他帐下乐浪太守张岐,刘虞身旁低头打盹的那人一身兵甲,似是刚从战场上赶回般趴在酒案上睡觉,众人倒也看不出他是谁来;而右首便只有韩馥一人一席,显然是刘虞知他是与袁绍一伙,并不屑与他同坐,而他帐下军师刘子惠也是不知去向,他上首二席空着,不问也可知应是曹操与乱尘的座位,而下首业已列好五席每个席上只有一套酒具与一套茶具,再无它物
沮授对曹操摊手笑道:“午间许攸从令府处带回消息说曹太守肯赏脸来赴宴,盟主一听两位肯来此,立刻吩咐我等准备好了席位,若是曹大人刚才不肯进营,岂不是大伤两家的和气”曹操挥挥手,淡淡一笑道:“沮先生言重了,孟德怎会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只是既然说请我等来喝酒,这未免也……”
袁绍亦是笑道:“历经逆贼张角的黄巾反乱,天下已多有灾民,现在董卓狗贼又是秽乱苍生,路上多有饿殍,为缅节约之风,袁某本身也是一向勤俭随便,席间便多设花样,诸位酒水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