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借问梧桐何处有 > 孩子出世

孩子出世

磨叽了半天,桶里的水都凉了,我们还在泡着。我深深地叹口气,决定先退一步:“陛下,水凉了,我们能不能出去说话呢?”

翔成不满意:“名字,叫名字。我不叫‘陛下’。”

我再退一步:“翔成,我们出去好吗?”

“不好。出去了你就跑了。”翔成耍赖,硬是把我摁在水桶中,不许我动一动。

我怨念深重:“这样下去,不仅你自己会冻着,就连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受凉。大过年的,你就这么急着想把御医招来吗?”

翔成又紧了紧胳膊,头依然埋在我肩膀上,对着我的耳朵吹气儿:“婧女,我爱你……你知道吗……从很早很早之前就爱上你了。不对,你肯定不知道……”

我直冒大汗,都有想死的心了。他什么时候说这种话不好,偏要这个时候说!本来就犯晕的脑袋,被他这几句话一搅和,更晕了。我感觉宴会上表演过的那些舞女现在全都跑到我的脑子里跳舞去了。

要命的是他还不住嘴,断断续续地说个没完了:“真的……你不信是么……可是我真的从还没见过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啊……保成说你是个刁蛮的女孩子,还活泼得不行,天天没有闲着的时候……保成说你喜欢容可……为什么会喜欢他呢……我不好吗?”

保成!

我顾不上害羞之类,迷糊中不忘恨恨地磨牙:原来是他在翔成面前揭我的老底儿了!

“可是为什么你嫁给我之后从来没有刁蛮过呢……是我不能让你开心吗?”

谁说我没刁蛮过!昨天是谁和你吵的架?!是谁把你轰出宫门不许进来的?!

那边,翔成大约觉得只说不做不够意思,竟然又凑过嘴来吻我的脖子。这回不止动嘴,还动了手,乱扯着我的衣服。

我想着他大概是感到湿乎乎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了,可是也别脱我的呀!我晕晕地摇了摇头,费力地说道:“翔成……你不用管我,你把你自己的脱了就行,啊,有­干­净衣服,你换上就好……”

可惜他并不听我的话,脱了我的外衣还没完,居然又把魔爪伸到了我里面的内衫上。

“放手!你快放手!你醉了,别让我恨你!”我再迟钝也要明白他想­干­什么了!虽然我俩本是夫妻,他对我这样是合理的,可是……可是我还没有承认喜欢上他了呢!

翔成任­性­地在我身上洒下无数个吻后,抬头大声说道:“我不放手!我抱着你睡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我折磨我自己多久了你不知道吗?今天我就是不放手了!我要你!我要你!我要让所有觊觎你的人都死了心!”

他把我抱出了浴桶,还带着满身的水就拖着我一起滚到了床上。我的头越发的晕,根本就抵挡不了他的进攻,只能任由他夹着丝丝酒气,上上下下地吻遍了我的全身,然后……占有了我。

好疼!

这是我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的最后感受。

可能是早上了,因为我朦胧中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要不要进去……不敢……你去……我……”

接着“哐当”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外面安静了,我也被惊醒了,吃力地睁开了眼。浑身酸疼,这是我清醒之后的第一感受。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餍足的脸,脸的主人正盯着我看,笑得令人恶心发麻,声音低哑又充满诱惑:“婧女,你醒了?都怪他们在外面要喊醒我们……既然你醒了,我们继续昨天没做完的事情好么?”

记忆回笼。可由不得我抵抗,翔成就再次压倒了我。昨晚,某个对我为所欲为又胡作非为的家伙,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腻在我身上又得了逞。

“我想要你……要不够……”翔成边亲着我,边模糊地说着。

我被动的在他身下小声呻吟着。这种感觉……似乎有些难过,可心里却积攒了许多甜蜜。我想我确实是真正爱上他了——本无关情爱,只是已经爱上了他,却不敢表示出来。

但是即使我爱上了,他也知道我爱他了,这个家伙也不能这么过分!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狼狈!我堂堂一朝皇后……总之一定要给他好看!

回到娘家

大年初一是大臣们献表的日子。新一年的第一天,怎能错过对皇帝歌功颂德的机会?因此翔成一早就要去接受众人的朝拜。

外面还有些朦胧。我身边就有了动静。

我装睡,听得他下床穿衣,又在外间喊了人,不过说话声音很小,不清楚他想­干­什么。随后他回了里屋,接着又响起了水声。我能感觉到他在床前站定,揭开床帏。

我只感到身上一凉——被子挪开了!我紧紧闭着眼,心跳得几乎要冲出胸口:难道他还想……可是我已经快疼死累死了啊……

哪知我脖颈间忽然又一湿,似乎是块热巾子擦了上来。这股湿热顺着我身体慢慢地下滑,从上到下无一遗漏地拂过了一遍。

他到底在做什么?我浑身战栗地紧绷着,又怕被他看出来我在装睡,又怕自己在这种类似□的行为下不小心因疼痒交加的刺激而呻吟出来。

好不容易翔成收了手,摊开了被子再度为我盖上,还压好了被角。我一放松,暗暗且小心地呼出一大口憋着的气,却听他附在我耳边轻声笑道:“还在装睡?呵呵,没关系,等我一会儿回来……会好好教训你的。”

我无声地惊喘,刚放松的身子又紧绷起来。

翔成的笑声逐渐变小。我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直到确定他确实离开后很久,才吃力地举起胳膊,以手贴额,缓缓地睁开眼。想喊人进屋,刚一张嘴却感到嗓子­干­哑得厉害。

有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我正好发出声来。隔着床帏我隐约能看到这个人脚步顿了顿,然后走到了床边,伸手掀了帷帐一角露了脸——是小忧。

小忧手上麻利的几下就将床帏挽好,抿着嘴笑道:“恭喜娘娘!”

“恭喜个什……啊!”我窘极,起身就要捶她,却忘了自己的“有伤在身”,大动作没做出来,反而狼狈地趴在了床上。

小忧一愣,接着转过头,“扑哧扑哧”笑个没完。我扯着破锣嗓子怒道:“不许笑!”

“是!”在窗户透过的灰蒙蒙光线中,小忧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丝晕红,“娘娘,陛下说了,今天各位命­妇­的进宫问安免了。有些在外面等着的,那几位来得早,我们又不好请走,您看……?

我趴在床上瞪了半天眼,最后沮丧道:“既然说可以不用接见了,那我就不见她们了。再说,你看我这个样子,能见人么?”

小忧居然还点头称是:“那么我这就去把她们打发走——您还要沐浴一下么?夫人约摸着快要来了,您若是能起身,不妨见见夫人?夫人好久没进宫看您了呢!”

“……不用了。要是母亲来了……请她来这里吧……”我蒙起头,感觉真的是没脸见人了。

窗外大亮的时候,母亲大人来了。

母亲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笑得极其令人脸红。坐在床边,她隔着被子拍了拍我:“女儿啊,你家夫君如何?啧啧,这么能撑的孩子终于肯对你下手了吗?”

我顾不上小女儿娇态什么的,“哎呦”地低呼了一声:“疼!您打到背上了,好疼!”

母亲闻言脸­色­一变,也不管我会不会冻到,凑上来就不由分说地掀开了被子:“天啊!这是……他这是……”

“很疼,我只知道很疼。”我拖着哭腔,所有的疼痛感在母亲的惊讶下彻底泛滥了,“很疼!昨天晚上他打着喝醉的幌子没完没了……”

母亲大怒,使劲地拍打着床沿,高声道:“他是皇帝也不能这么折磨人!况且你还是个姑娘家,都不知道疼人的吗!喝醉了?他借酒就能发疯啦?男人对女人动粗最可恶!”

她气愤地起身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站在我床前,怜爱地摸摸我的脸,又恨恨地说道:“为娘最鄙视动粗的男人!来,跟为娘走,咱们回家去!”

我瘪嘴道:“怎么回家?我还能回家么?父亲不是说……”

“管他说什么!”不提还好,母亲更生气了,“你爹还扣着我不让我进宫呢。上次你被保成那小子带走的时候,我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这回我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走。嗯,哪怕只有一天,总之你至少要远离粗鲁男人一天!”

我打个寒战,忽然想起翔成走前说的话。“可是……”

母亲抽开衣服为我小心地换上,沉声说道:“还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他那东宫院子里不是还养着几只吗?难道是摆着好看的?再说为娘本来就是进宫‘请’你明天回娘家看看的,现在不过是提前实行了罢了。”

我转念一想,微笑:“……好,我跟您回家。”

母亲给我换好了衣服后,满意地点头,唤来小忧和小喜:“今儿我要把皇后带回家,你们看着怎么去跟皇帝老……呃,皇上,怎么去跟他说,随便你们。他要是还想让他老婆好好的,那就老实地在宫里呆着——最早也要到明天下午再去苏家要人!知道了吗?”

小忧和小喜对视一眼,齐声说道:“我们也要回去!”

“那谁给‘你们’陛下留口信儿?”母亲笑看她们两个。

小喜嘻嘻一笑,说道:“夫人,您带着我们回去吧,没问题的。陛下那里……自有人去禀报的。”

马车一出宫门,便直奔苏府方向。

小喜挑开车窗帘子,看着外面,又回头兴奋地说道:“原来那个腰牌这么好用!早知道这样,我就要出宫无数次了!”

扶着我的小忧适时地泼了她一头冷水:“没有娘娘的手谕你也出不去。”

我笑道:“要不是我跟在车上,你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出宫。凡是经过皇后批准的,都可以出宫看望家人,这可是咱们宫里的规矩。别告诉我你还不清楚。”

小喜一吐舌头,说道:“娘娘,我和小忧都没有出过宫,也没打听过呀!”

小忧淡淡道:“只有你不知。我是早就把那些宫里规矩打听过一遍的了——我对你说过的,可能你都没听进去。”

母亲在我身边坐着,也是双手拢在我身旁,尽量稳着不让我被车颠到。听了两人的对话,笑着说道:“这个出宫进宫的,只要皇后能批准就可以,当然,皇帝能批准也行。你们两个,在宫里照顾婧女这么久了,也该出来透透气。跟着我们一起回家看看啊,也好。”

小忧也笑道:“是的。不过娘娘要出宫,就方便许多了。”

我半靠在车厢最里面,一手垫在腰后,一手撑着座位,眯起眼:“可不——皇后要回娘家,没人拦着。”

翔成啊翔成,我才不会让你再得逞呢!

到家后,我就被母亲安排回了原来住着的院子。她执意要让我好好休息,我只得顺从,躺在床上“修养”。

我这一修养,就睡过了午饭。母亲大约吩咐过下面的人,不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因为我从回来就没有见到活泼的小兰和安静的小叶。说不定现在整个苏府还不知道我回家了呢!

下午,我略觉身体有所好转,却听小喜说母亲大人和父亲大人似乎吵了一架。我自忖应该是母亲带我回家引起了两人的争吵,所以没让人跟着,换上了一件厚点儿的衣服,就自己一路慢慢走到了母亲的院子。

家中还是老样子。住了二十年的地方没有变样,院外的树木上都挂着尚未消融的积雪,距院门最近的那棵曾经被我折断过枝桠的树还是没有长得更高些,依然只比屋子高出一小截来。腊梅还开着,­嫩­黄的散着花瓣,一点一点地撒在枝头,迎风微颤。

眼看快到了母亲住的院子,我忽然想起一个压在心底多时的问题。于是决定先去看望父亲大人。

绕过主道,我从少有人走的花园小径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外,敲门。

“婧女吗?进来吧。”父亲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我默默地推开门,又关上门,低头酝酿了好久才抬脸看向父亲大人。他正在写字——不知写的什么,很认真的样子,却还能分神问我:“你来有什么事?”

我想父亲先前说我一入宫就不再管我,绝对是说给别人听的。当然,他确实没有管过我,但他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们这些孩子。比如他并没有关紧大门不许我回家,而且我提前一天的在初一就回家了,他也还能体贴地不问缘由,容忍了我与母亲的任­性­。这种父爱比起母亲大人对我们的关怀,毫不逊­色­。

可是,就算他对我们再好,我还是要问他一个问题的。

“嗯,我有些小事……嗯,父亲,云华是不是有个母亲?”

他停笔,难得的沉默了一下:“这天底下,哪个孩子没母亲就能出生?”

我紧接着问道:“那您是不是见过她?”

父亲放下笔,负过手,踱到桌前,“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怎么能见到云华的母亲呢?如果我没记错,她是个孤儿。”

我不想再静观其变了,忐忑不安地问出了一直以来最介意的事情:“可是她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难道她不是您的私生女吗?”

他顿了顿,笑了:“婧女,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长得像谁你自己清楚么?嗯,你说云华像你……照你的意思就是说,你母亲红杏了?”

我瞪圆了眼睛看向怡然自得的父亲大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表情惹笑了他,只见他莞尔:“看来你对云华的误会很深——婧女,为父教你的东西你都没有领悟啊!我让云华这个孩子跟你进宫,不是为别的……算了,我不想解释这个,你去问你母亲也可。我想你本来就是要去你母亲那里的吧?”

我傻傻地出了父亲的书房。难道云华不是他的私生女?那我从入宫后就对云华产生的更大的偏见,原来是没有根据的?

不行,这事我还是要去问问母亲大人的,否则压在我心头,我会很难受。

而且,翔成那次也说过,父亲大人也不是……虽然我不该相信他的话,但是我就是忍不住要去相信……唉,还是受到他的话的影响了啊!

——这个可恶的家伙!

疑问重重

我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到了母亲这里。

“你说云华那个丫头?”母亲抚着手,叹道,“她长得是像你。当初你爹有心,知道依你的小­性­子,早晚要出岔子。看你和容家的那个孩子在一起了,他就想把这个女孩子当成你送进宫的,谁知容家出了那种事情……唉,也许是你们命中注定无缘吧……”

我默然。有时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不能使自己更高兴。

云华原来是作为我的替身入宫的,难怪她总是想着能出人头地。被利用来当做替身的滋味,一定很不好。虽然我无法切身体会到,可也能想象得出来。

母亲半倚在榻边,不无感慨地又说:“为娘总觉得云华过于看重名利,就怕她以后会折腾出事端来。你爹说,若是她折腾了也是我们苏家合该有难,就由她去罢……呵呵,没想到她还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怎么,我听说她前几天巴上了康妃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原成?”

我勉强提了情绪,说道:“康妃已经是周太妃了……也不一定就是云华的事,说不定还是原成唆使的……”

“云华能自己选择以后要走的路子,我说这很好。她幸福了,我们也替她高兴不是?你这个孩子啊,净是追究这些都过去了的事情。”母亲直起身笑叹,“你十五岁那年,为娘是想着开导开导你的,可你爹不许,非嚷嚷着要亲自重新教导你。看吧,他也没把你教得如何在理,反而倒是把你整出了这般不进不退的模样,还不如以前的­性­子好呢!”

我咬咬嘴­唇­,垂头丧气:“嗯,我现在都觉得自己老了。”

母亲一戳我的额头,佯装生气地说道:“胡扯!为娘还没说自己老了呢,你怎么就老啦?才二十岁多点的毛孩儿,也敢在老娘面前卖老?”

我打起­精­神来,拣出能说得开的话题问道:“找了云华当我的替身……父亲他怎么也阳奉­阴­违啊?”

母亲笑了:“你以为你爹就是个听话的?他坏水可多着呢!要是说到怎么个抗旨不遵法,你爹绝对比你强多了!嘿嘿,他也不想让自家女儿受委屈呀!”

我和母亲又说了一会儿闲话。

正谈到晚饭要吃什么,服侍了母亲半辈子的河姑姑进了屋,一见到我,就赶上来笑着行了个不大不小的礼:“娘娘,府里的人看到了小忧小喜,可就都知道您回来了,所有人都巴巴的跑去您院子里向您请安呢!您要是再不出现呀,大伙儿就要‘惶恐惶恐’啰!”

我连忙跳起来将她扶住,同时埋怨道:“河姑姑,您这是­干­什么!您把我从小看到大,跟母亲似的,这会子难道又故意来取笑我了不成?”

母亲下了榻,乐呵呵地说道:“小河,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糊弄孩子做什么!来,我们合伙把‘娘娘’请到前面去接受跪拜吧?”

我跺脚,不依了:“母、亲、大、人!”

这两人先是一愣,然后就笑得前仰后合,看那样子是好半天后才缓过了劲,却仍是哧哧地小声笑着。

河姑姑一手撑着腰,一手指着我,边呼着气儿边对母亲说:“看看咱们的皇后娘娘,多大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般的撒娇哩!”

母亲笑着接道:“可不,都快生孩子的人了,也还小着呢!”

我窘立原地,再跺脚,背过身,不理她们了。

身后又是一阵笑声。

我回家本不应是件偷偷摸摸的事,所以自然不能逃过一拨又一拨的请安问好。

晚饭时刻,父亲大人亲自来院子里接我。到了正厅饭桌前,在我的坚持下,父亲大人与母亲大人按照家宴的方式落座在首席。

我刚一坐好,小兰就蹦蹦跳跳的Сhā到我和小台之间,硬是挤开了小台,两眼放光地抱住我,兴奋地说道:“阿姐,你回来啦!为什么没告诉我们一声呢?害的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来,偏偏阿娘又不许我和小叶跟着去宫里……”

小台冷着脸揪住小兰的衣领:“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好好的坐着!这成何体统!”

小兰两眼立刻泛上了水光:“不要!哥哥好凶!阿姐!我要和阿姐坐在一起!”

眼见父亲大人已经皱了眉,我生怕他又训斥小兰,于是连忙拍开小台的手,揽回小兰,“什么话!来,小兰跟着阿姐坐,不要理哥哥了,让哥哥到那边去。”

“那……真的可以吗?”小兰回眸,望向小台。

对面已经站起身要往我这边走的小叶闻言,快步走到我右手边,仰头对小台慢声细语地说道:“哥哥,我们姐妹坐在一处,你去对面坐着,可好?”

这样一来,两双一模一样的水灵灵的大眼就都期盼地看着他了,再加上我冷眼怒视,小台败下阵来:“……我去那边坐着就是了……”

我偷偷地与小兰挤了挤眼,转头却见母亲看着我们之间的来往,笑眯眯的。

“咳,开饭吧。”

父亲大人一声令下,小兰乖乖的坐好,端起了碗开始扒饭,和小叶一起还时不时跟小大人似的给我夹菜。投桃报李,我也不断的给她们两个夹她们喜欢吃的菜。

对面坐着的小台似乎不很饿,也不吃菜。

晚饭过后,父亲大人好像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先离开了。小台喝了茶漱过口,也默默地告退了。正厅里撤了饭桌,剩下我们母女四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小兰扭着身子爬在我膝盖上,支起两手撑着下巴,委屈地对我说道:“阿姐,爹爹请来的西席好可怕!不许我这不许我那,好讨厌!讲的还都是些无聊的东西,我都抗议过很多次了,父亲也不管我!还有啊,上次我从宫里回来后,哥哥居然还要求我每天都抄三遍学过的东西给他看!他们都欺负人!”

母亲但笑不语。小叶轻巧地为母亲大人捶着背,抽了个空回头,只道:“我被要求抄写六遍,你怎么不说?”

我讶异地看着小叶,不解:“小兰被罚抄还有可能,你是怎么回事?”

小叶没回答我的疑问,只低了头去和母亲说话:“呵呵……母亲,您说,我们两人明天这个罚抄的遍数会不会翻倍呢?”

母亲大人笑道:“这是一定的。”

我和小兰互看一眼,都有些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

时间过得真快,我感觉我们还没说几句话,小忧就进来提醒我们时辰已晚了。母亲打发走了小兰和小叶,说是要陪我走一段,送我回去。

我心想她可能是有话要对我单独说,便劝走了想跟着我回去一起睡的小兰,并承诺她夏天的时候一定会参加她和小叶的及笄礼,她才撅着嘴同小叶回她们自己住的院子了。

小忧小喜等人打着灯笼在前面走着,我和母亲在后面慢慢的踱着。不时吹过几丝风,在廊外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摆,映得廊子里的白墙上明暗交错,昏黄中又杂着朦朦的红。

母亲和我行了一会儿路,眼看着就要到了我住的院子,母亲这才开了口:“婧女,他本来让我们不告诉你的。但为娘觉得你们之间是要做个了结了,你们该见一面好好谈谈。你们之间的纠缠,为娘都看在眼里,如今你身份已是不同……你能明白为娘在说谁吗?”

我愣了愣,懵懵地问道:“……阿可?”

“除了他还能有谁呢?”母亲爱怜地抚了抚我的背,“婧女呀,容可是个好孩子,可惜他注定不会是你的良人。放在以前,为娘怎么都会支持你们的,可现在看,翔成那个孩子对你也是一片真心。每个母亲都是自私的,都是希望所有孩子能幸福的。既然你已为人­妇­,且能得到皇帝最难付出的真心,那为娘就不赞成你再有其他想法。”

我咽下口水,涩涩的味道却怎么都咽不下去:“母亲,我与容可早就没有什么了,能有什么想法?我明白的,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了的。可是……我怎么去说呢?我去了说什么呢?我俩还是不要见面最好了吧……”

前面走着的丫头们脚步似乎慢了下来,却仍然与我们保持着一大段距离。母亲往前走了几步,又在回廊交叉的地方停下,叹道:“你别怪为娘多事。容可前天因保成进宫过年,就那么一个人在社王府住着。为娘看他也没个伴儿,就做主把他请来咱们家过年了。现在他应该还在后院住着,你若是想去见见,明天……就去吧。”

母亲大人说完,喊回了河姑姑等人,对我说了声“好好想想吧”,就拐入另一个廊子往灯火明亮的院子而去了。

我继续往前走。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

翌日,小忧喊醒了我。

“娘娘,容大人求见。”小忧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

我叹气——虽然大清早就叹气很不好,可我现在除了能用叹气来表达我心中的所思所想,就别无他法了。我起了床,漱了口,接过热巾子抹了把脸,这才问道:“他还有说什么吗?”

小忧依旧看着我的脸­色­,说道:“没了。哦,容大人还说,要是娘娘还生气,不想见的话,那他也不强求。”

唉!容可,你不让别人告诉我你在苏家,怎么却又自己跑上门来了呢?

我拿起梳子使劲地刮了刮头发,又心烦意乱地放下了已经缠上好几根头发的梳子,对小忧说:“去给他说,我没生气。让他在外面等等吧!好歹也要等着我吃过饭才能见他。”

小忧点头,出门。

我又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着头发,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那张已经看过无数次的脸,现在这张脸上满是烦恼,已没了原来的无忧无虑。

究竟是谁把我的无忧无虑带走了……

我在屋里磨蹭了很久后才出门。

容可在院子里,瘦削的身影一如往常般笔直地站着。可能是听到了声音,他回头,对我笑了笑:“婧……皇后娘娘。”然后他行礼如仪,优雅且大方地跪在我身前。

我拖着步子走到他身前,定住身,缓声道:“平身。”

容可好像有些不习惯,隔了一会儿才谢了恩,起身再次站好,只是这回他是躬了身立着的。

我想我们真的是要好好谈谈了。特别是从上次越刍叛变,翔成与保成二人合力处理掉了藩王作乱之后,我们一直没有单独见过面,有些事情,我想弄清楚。虽然结果可能很伤人,但我已经不怕再被伤害了。

我没有带着小忧小喜,只越过容可,直接走出了院子。不必示意他跟上,因为我知道他自会跟着的。

年前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直到昨天还没有完全放晴。今天,久违了的太阳终于肯露出他的容貌,让这白­色­的天地可以慢慢消散开去。

后院,有花有草。可惜如今是冬天,那些本来可以开放得漂亮的花花草草都没了生气,被轻雪悄悄地埋在了下面。

这里,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来过的后院。这里,在我的记忆中,似乎是有一间小小的屋子的。它就在后院的角落,一个完全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角落。

我在那间屋子前停下,听见身后的容可也停了脚步。我轻声问道:“你就是在这里住了五年?”

容可回答:“是。”

“如何?”

“还好。”

我没再做声,只推开小屋的门。迎面扑来尘土混着发霉的气味。这里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所以难免会脏了些——毕竟容可也从这里搬走有半年了。

我想我永远不能在这么一个地方住得了五年之久。容可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在亲人全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得以坚持在这个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地方?

“你的病,是在这里……”我只能这么猜想,“还能治好么?真的不能治好了?回到了京城,也不行吗?”

“也不算是,大夫说我积忧积愤,过度哀伤消沉,所以才……”容可的声音忽远忽近的,我听不很清,“治好啊……大概是不行了。”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放弃我的疑问,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他在越刍的时候要那样做。即使我们不再相爱……

“阿可,我有话要问你,请你说实话好么?”我深吸一口气,“能不能告诉我,在越刍的时候,为什么要骗我?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是。”容可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终于吐出了这么一个字。

我却感到仿佛是忽然松下了所有的包袱,想得到的答案得到了,虽然轻松,但心里的难受还是无法抹去的。

“那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放弃过去

容可沉默了片刻,忽然右手捂了捂心口。我倒抽一口凉气,以为他心病又发作了,忙扶了他,带着惊吓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缓了缓气,放下手,对我微微笑了笑,轻挣开我的扶持,“谢娘娘。臣无事。”

我恼怒了:“容可,就算我现在的身份是皇后,我也要请你记住我们永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生气是因为你的欺骗不是别的。但是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心寒了!”

容可悲伤地看着我:“你是皇后……我们不能回到过去,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承认骗了你是我不对!可是又有谁知道我在那五年里是怎么度过的?我至亲的人,死了。只有母亲还活着,却被逼进了宫!我爱的人,原来一出生就注定了要嫁给我的表兄!”

我静静地回望着他,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他看了看我,又一手捶打在屋门上,僵硬地低了头,低声道:“不,我不该说这些。在越刍的时候……你都忘了吧!是我鬼迷心窍,才会做出那些事、说出那些话。我当时也只是想放弃痛苦而已——可惜我不能,到了最后我好像还是不能放弃翻案的机会啊!我的亲人……我的家族……”

“我已经忘了。”我的声音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我冷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可以了,我想我已经忘了你说过什么了。你刚才的话,我听得很明白。我们从五年前就结束了,不是么?所以我们本不必这么纠结的。”

既然容可你说不出来……那就让我说吧!我不介意当恶人。嫁进皇宫的女子,怎么会介意当恶人呢?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

我看着容可,他脸上一抹奇异的笑容闪现,解脱了似的扬起了头,靠在门板上,望向晴空中的那轮仍然不断升起的太阳,虚弱地自言自语道:“到了今天,我还是自私了一回啊……”

我转头与他一起望向天空。雪后的天空,总是一尘不染的­干­净,多么明亮啊——却怎么也明亮不到我的心里。

理不清的恩怨,就让它们都散去吧!我能理解容可。在越刍他没有告诉我关于“叛变”的真相、想要让我留在越刍等等……我都认定是他的一番好意。也许他是不想让我­操­心,也许是他想要保护我不被朝中大臣中伤,也许……总之,无数个“也许”代表着无数个可能。我们曾经相处过那么多年,即使他因心中有了仇恨而有所变化,我还是愿意相信他。

因为每个人都会说善意的谎言。

而现在的他,已经明确地暗示了他把我彻底的当成了皇后,一个连朋友都不算的皇后。母亲大人说我们之间需要做一个了结。我想,所谓的“了结”,就应该是这样了。我们两个一起放下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欺骗所有的曾经的苦楚,然后,归于平淡。

只能如此。

然而容可现在是不是轻松了呢?我不知道。但愿他能轻松,当然,可能他要到容家平反之后才能真正的轻松吧!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能情啊爱啊大概都不能抵得上家庭的影响。惊逢巨变,谁都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容可亦然,我亦然——不过只是我们所经历的巨变有所不同罢了。

那些困扰了我这些年的复杂感情,似乎正在我和容可的这番听起来没头没脑的对话中慢慢退去。我们能释然,是最好不过的。我和容可各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我们在这一个地方绊倒了却都爬不起来,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不管是爱情也好仇恨也罢,都需要时间来抚平创伤。

就这样静静地站了有一会儿,我先收回了视线,对容可说:“回去吧?这里呆久了也挺冷的,你身体不好,还是尽量注意着些。”

容可点头,轻轻地关上了小屋的屋门。我看也没再多看一眼,就拎着裙角离开了这里。下次再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有可能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到这个地方了。

“阿可你知道吗?母亲从小就告诉我们,天底下没有治不好的病,克服顽疾需要的只是时间。”我边走边挑轻松的事情说,“我相信你的病是可以治好的。过几天保成回府的时候,我让他带几位御医院里有名的大夫一同回去,给你看看。”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这个病只要情绪没有大的波动,就没问题。”容可走在前面,细心地帮我把被雪压弯压断的枯树枝拨开,听到我的话,回头笑了笑,拒绝。

我冷下脸,装出生气的样子:“不许拒绝!一定要看大夫!不能治再说,要是能治,岂不更好?不要讳疾忌医。”

容可依然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说道:“我的病看起来真的这么让人害怕?难道你也像保成似的被我发作的时候吓到了?其实只有发作的时候有些吓人而已,平时我还是很健康的。”

我才不信他的话,只说道:“不管怎么样吧,我都要让保成带着御医回去。你就不要管了,保成那边自有我去说服。我想虽然我们关系紧张,但他不会不乐意的。”

容可又是一笑,没再说什么。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了,地面上的雪融化的极慢,踩在上面还是能听得到咯吱咯吱的响声。我穿着小靴子专拣那雪深的地方走,一会儿就弄湿了鞋底。感觉到脚底的凉意,我笑着对容可说道:“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你先回去,我要去妹妹那边看看。”

容可推开在我身前逸出的树枝,说道:“我吃过了,现在正好没事。你没带着宫女,还是让我送你一程吧。”

我笑道:“自己家中,无妨。你看,都已经到了院门口了。要不,拜托你去帮我给小忧她们捎个口信儿?也免得一会儿她们找不到我,又要发急。”

容可看了看近在眼前的院子,说道:“好吧。你要小心地滑。”

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便继续朝着小兰小叶的院子走去。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我一回头,发现他还在原地看着我。见我回头,他遥遥冲我点了个头,才转身往我住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门外好久,才进了院子。几个扫着雪的小丫头见到我,其中一个忽地就放下了扫把,扭头飞也似的奔进了屋。余下的全都不顾地上积雪,就要跪下行礼。

我边笑边道:“不要多礼,都起来吧!我是来看你们姑娘的,你们忙着就行。”

话还没说完,小兰就从里面飘了出来,几乎没在雪地上踩下一个脚印地就扑进我怀里:“阿姐!你来啦!”

小叶立在檐下,朝着我们招手道:“外面这么冷,进来说话吧。我去让她们泡点儿热茶。”她转身对一个丫头说了句什么,又问我:“阿姐自己走过来的?”

我被小兰拖进了屋,笑道:“是,吃完了饭散步,就散到你们这里了。”

小叶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又看了看我的脚,便到里屋去了。不一会儿,她拿着一双鞋出来,递给了我,说道:“阿姐穿这个吧,可能不很合适,但总比没有好。这靴子都湿透了,换下来拿去让她们烤烤。”

我因见外屋也没什么人,就直接接过她给我的鞋子,换了。小兰喊进来了一个丫头,把我的靴子拿走了。

还没坐稳,就听得外面通报:“姑娘,少爷来了。”

小兰立马苦下了脸,拖拉着长音说道:“啊呀,哥哥怎么又来了啊……为什么过个年都不让人歇息一下呀……”

小叶回身将书案上的一堆纸排成了两份,一高一低的列着,然后笑着对我说:“哥哥可能是要检查我们的课业,阿姐稍坐,一会儿就好。”

我微笑颔首,坐着没动。小台进了屋,看到我也在,有些惊讶。他问过好就解释了来的原因:“父亲大人派我来检查妹妹们的课业情况。没想到阿姐也在。”

我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小兰和小叶学得怎么样了,不如咱们姐弟二人一起?”

“求之不得。”小台回答。

本来萎靡着的小兰闻言,腰板顿时挺直了不少;小叶在一旁只微笑着,没说话。

我铺展开了桌上的几张纸。纸上每个字落墨虽匀,却少了沉稳,多了躁动。一眼便知,这出自小兰之手。我默不作声的继续看下去。她临摹的是经书,并不适合她的­性­格,也难怪会越写到后面越张牙舞爪了。

小兰大约觉得我是靠山,凑过来说道:“阿姐,这是我写的,可是我看不懂那书是什么意思。好像很枯燥,但是哥哥非要我抄不行!”

小台冷眼扫过去,沉声说道:“你的­性­子需要改改,每日里浮浮躁躁,将来怎么嫁人?还想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听了小台的话,我不由得笑出了声。记得两三年前,小兰刚刚得知女孩子总会要出嫁,她对母亲发了个宏愿,说自己不要嫁人,要陪着我们一辈子。结果后来我出嫁的时候,她哭得比我更像要出嫁的人。

“老姑娘有什么不好……”小兰嘟囔着,放开了环在我胳膊上的手,定在小台面前,叉腰、抬头——她比小台矮了一头多,需要仰视——无畏地指责,“哥哥的想法太老套了。娘说得果然没错,爹教出来的孩子就是古板。我不嫁人就能陪着娘和爹一辈子呢!”

小台的火气明显已经被小兰无心的三言两语挑拨起来,可他居然没有发怒,只是脸越来越冷,几乎和外面雪地里被踩实了的雪相媲美了,“苏兰,从今天开始,你和苏叶的功课换过来,每天你六遍,还是抄经书。”

小兰欲要再说,被她身后的小叶使劲拉了拉,愤愤不平地合上了嘴,怨恨不已地瞪了瞪小台,复又把委屈的目光投放在了我的身上。

我转了头,佯装没听见他们之间那大得惊人的说话声,埋头仍是看着小兰的书法。

呃,一般来说,如果小台真的发火了,还是不要招惹为妙。这是经验之谈,以前我逗他的时候也是有限度的。而且小兰身为妹妹,刚才的那番话确实不能这么说。

小兰见我不吭声,气恼地甩了甩袖子,直接同小台讲理去了。

小叶摇头叹气,问我:“阿姐,要不要下盘棋?”

我略一思忖,笑道:“那妹妹可要让着姐姐啊!”

然后我和小叶扔下了那对仍然在较劲的兄妹,抱出了棋盘,你来我往的下起了棋。

正当我和小叶沉湎于围棋之乐的时候,前面忽然响起了阵阵奇异的响鞭声。

这个声音像是……皇上的仪仗到了?

我撂开棋子,匆匆跑到院门口,只听得前面喧哗声一片高过一片。小台几步站在我身边,说道:“皇上驾临了。阿姐,我们是要去换朝服的!”

我掐着门框,努力抚平心里的莫名而来的惊慌,心道:苏梧桐你这个胆小鬼,惊吓什么!不就是皇帝来你家了吗!

然而我两腿还是有些发软,看定了小台,说道:“你去,我的朝服……没带。我可能不适合出现在外面,换衣服已经来不及了。”

小台看了我一眼,说道:“接驾在府里,你不用太担心别人。我先去看看情况。”

说完他就提气,几个跳跃就奔出了我的视线。

我愣了半晌才想起来回头吩咐有些兴奋的小兰和依然安静的小叶:“你们也去换件正式点儿的衣服!皇上未必会召见你们,但还是要准备着。”

话音刚落,小忧赶到了,看我还在院外站着,急急地说:“呀哟我的好娘娘!您怎么还在这里?幸亏刚才一听见那声响我就让小喜她们回去取衣服了。您穿这么随便,可不能接驾啊!”

我平静了不断乱跳的心,又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安慰小忧般地说道:“没事没事!皇上来能有什么事?还不就是有事要找父亲大人,总而言之肯定不是因为我……”

“谁说的?朕就是来抓你这个逃兵的。”好似是从牙齿缝里挤出的话语雷声一般地炸在我的脑后。

啊?!翔成?!

我僵硬地回头。耳畔全都是小忧等人下跪请安的声音,而我自己却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动弹不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咧着嘴笑得怒火冲天的男人。

他怎么这么快就从前面赶到这里了?

抓回皇宫

我定了定神,嗫嚅着:“给陛下请安……”

可一个大礼还没行完,我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害怕他?明明是他假装喝醉把我……那个啥了,还害的我第二天差点起不来。我不过是依照皇室礼节过年后回娘家住了一天而已,他­干­嘛跑到我家上这么大的火?最多、最多也只是我早回家了一天……真是!我这个被害人还没有生气,他生什么气?

想到这里,我抬头,壮着胆子直视他:“你来了。”

翔成大约是觉得我居然敢不“忏悔”,挑起了眉毛,眼睛里迸着滔天怨怒,嘴­唇­掀了好几次,最后像是忍下了所有的不满,朝我伸出了手,压抑地说道:“婧女,我来接你回宫。”

看着他略有薄茧的手就那么随意却又有些僵直地杵在我面前,我不知怎的就消了气焰软了下来,低了头小声问道:“你能等我收拾收拾么?我现在这样怎么出门……”

翔成眯眼,脸上瞬间漾出了狡猾的笑容。他收了手。就当我以为他同意了我的要求的时候,他本已经缩回去的胳膊竟冷不防绕过了我的肩膀,隔着一道门槛就把我揪进了他的怀里,一甩宽大的明黄|­色­披风,将我完全包围在了他的气息中。

我抬头,看到的只有翔成明朗的面庞。

“这样就没人看见你的衣着不得体了!”翔成大笑着,又对小忧等人说道:“你们去慢慢收拾皇后需要的东西,朕要和皇后先行一步。好了好了,统统都跪安吧!”

“皇帝姐夫!”

翔成刚说完,小兰就一跃而起,先是劈手夺过了身边一个丫头手上的什么东西,又飞奔出院门,站在我们身前,好奇地看了我们半天,然后举起一双靴子,说道:“这是阿姐的靴子,已经烘­干­了。”

我顿感无地自容,眼睁睁地看着翔成面­色­不变地空出一只手,替我接过靴子,还对小兰笑了笑:“你是……苏叶还是苏兰?”

小兰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神采飞扬:“皇帝姐夫你不认识我啦?我是苏兰!上次进宫的时候还缠着你很久呢!”

翔成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唔”了一声,说道:“是有些印象。”

小兰更高兴了,完全不顾她身后那群被她大胆作为吓得不行的丫头们,指了指翔成怀里的我,又说:“我们都很喜欢阿姐,皇帝姐夫一定要常让阿姐回家来看看哦!不能自己霸占着阿姐不放,要不然,娘会像这次一样进宫把阿姐偷偷带出来的!”

我那叫一个无地自容啊!苏兰,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整阿姐了?阿姐错了,阿姐刚才不该在你和小台争论的时候没有向着你,阿姐知错了啊!求你不要再说了……

可惜小兰并没有收到我乞求的目光,仍然在正经地扮着她所认为的小孩子的角­色­:“当然啦,要是下次阿姐回来的时候能带着小外甥就最好了!”

我脸上像熟透了的­鸡­蛋似的热,也不敢用眼去瞪小兰了。

翔成的下巴贴在了我头顶的发髻上,笑出了声:“没问题。”

我又羞又窘,暗暗地在他怀里掐他,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与同样笑得可恶的小兰交换了个眼神,就大步往府门走去。我连忙把头使劲地埋了埋——现在这个样子要是让府里的人看见,我以后真的可以不用回苏府混了!

翔成直到快行至门口也还没有放下我的意思。我焦躁。难道他真想把我直接带上御辇吗?

我的额头被迫抵在他肩上,右手被压在里面不能抽出,只好用左手的食指狠命地点了点他胸膛,压低嗓音说道:“你快放我下来!这样会让别人看到的!你不怕被笑话没关系,可是我还想要面子呢!”

翔成一偏头,气息就呼在了我的颊边:“呵呵,根本就没人看见——刚才我一进府,岳父就让所有人都退下了……哦对,岳母也被岳父一并‘请’走了。”

我受不了他呼气的不断­骚­扰,费劲地别开脸,恨恨地想道:父亲大人,连你也来秋后算账了吗?女儿不过只是怀疑了一小下而已,而且这个怀疑还是你伟大的女婿误导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出卖自家女儿……

御辇就停放在苏府外的空地上。

虽然京城的人个个都想得到苏府主人的最新消息,但我们苏家府邸周围从来都是空旷一片。无人敢明目张胆地围在苏家附近探听——只因这里住着苏太傅。

是以,就算翔成把我从府里一路抱到府外的御辇上,我也不用很担心会被外人看到,怕只怕苏府里的仆人们看见之后传出去。

果然,府外除了一群围得整齐且背身而立的侍卫就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了。小德子公公躬身立于御辇旁,目不斜视地盯着地面。约莫是听见了翔成的脚步,他依然看着地面,说道:“陛下,要回宫吗?”

翔成抱着我跃上了御辇,“回宫。”

小德子喊了一声“起驾”就立刻退了开。翔成将我塞进了御辇,随即他一矮身,也跟了进来。他把我拉坐在腿上,­阴­着声音说道:“这回可终于逮着你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我挣了挣,还是没挣开他的控制,只得赌气道:“不跑就不跑,反正你也未必就能一直抓着我不放。哼,总会有美女代替我……看你还挺得我妹妹的欢心的嘛!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喜欢你,你很得意吧?别说你没放到心里去,我才不相信!”

翔成一愣,忽然揽过我,“你吃醋了?呵呵,已经连自己妹妹的醋都要吃了吗?”

我奋力避开他的眼睛未果,于是哼道:“没有!我才不吃醋,我只是要警告你,我家不会再出一个进宫的女子了,你省省心吧!”

翔成眼神醉人,声音更醉人:“婧女,你又冤枉好人,我跟本就不记得你妹妹长得什么样子。要是刚才你那个妹妹不说,我都不知道她是你的哪个妹妹。”

“哦,我想起来了,我还没与你算账……”他眼神忽然一变,黯了下来,“你为什么要逃跑?我昨日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群缠人的大臣,回到宫里却只看见了跪在地上哆嗦的小福子。你知道么,我想了你一整天,今天早上刚一下朝我就赶到你家抓人了……你这没良心的小坏蛋,用完了我就要甩掉吗?”

“什么用完了!”我又气又急,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在不断地跳动了,“你,你……你不要脸!明明是你把我弄得……你!你!”

“嘘,小声点儿啊!”翔成揽紧了我,额头贴额头地与我对视,“外面还有人呢!要是声音太大了,他们会以为我正欺负你呢……”

我感觉热得几乎要沸腾了,不由羞怒道:“你才该闭嘴!”

翔成却不管我的怒气,只顾凑过头来□着我的嘴­唇­。我不甘示弱地咬上他乱舔的舌头,绝对是使劲的一口。然后满意地看着他恼火地放开了我,抿嘴不语。

我一手挡在嘴前:“还好意思说呢!你只坐了这么一辆辇车来,本来就不是为了接我的吧?要是真心来接我,怎么不多准备一辆?还让我和你一块儿坐在御辇上,明摆着就是想让别人说我闲话!”

翔成叹气道:“你总是往不好的方向去想。你怎么不说我是不愿意和你分开片刻呢?”

我觉得恶寒一阵接着一阵的袭击上了我的脑子。这个男人好像变了个人,恶心不说,还把情话当饭吃……他没吃错药吗?

我不确定了。

和翔成同坐在御辇里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抱孩子似的抱着我,不时还会俯下脑袋在我脖子间啄上几口。每每被我拨开,他也只是不知羞耻地冲我一笑,根本没把我强烈而严正的抗议放在眼里。

好不容易到宫门口,我如释重负地刚想要下辇低调地步行回到景泰殿,却被翔成拉住,“你的丫头还在苏府,你穿得又不多,小心下去着凉。我命他们把辇直接抬到你宫里,如何?”

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他都这么做了,也不怕别人再说更难听的,他愿意把御辇停在哪里就哪里吧!让宫里有心人看到我从他专用的御辇上下来就看到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坐了,上回除夕夜的时候……

不行,我一想除夕夜就要恼怒。

我挣开他的拉扯:“我要自己回去!你不许跟着!”

翔成反手又拽紧了我的胳膊,一扯一带,我就跌回了他的怀里,他眼中闪着笑意,说道:“这可由不得你。”然后他吩咐小德子:“回暖阁!”

“你想­干­什么!”我听他说的不是去景泰殿,不祥的预感啪啪的打进了心头,“我要回景泰殿!”

“乖,先去暖阁拿些东西。我下朝之后还没有看那些大臣们送来的折子呢!一会儿就回景泰殿。”翔成谆谆劝诱。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问题,可偏偏找不出漏洞来。“你在暖阁看你的折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去景泰殿?那里难道比你的暖阁更舒服?”

翔成居然点头承认:“确实是婧女的景泰殿更舒服。”

我无语了。翔成最近似乎越来越难对付。他现在这种黏人的作风,远不如之前那样对我不冷不淡的态度更让人放心。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样,只是我没发现过来或者是他没表现出来而已?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陛下,翔成陛下,请您还是在暖阁处理国事吧!我现在只想在自己的宫里好好休息一下,您一去,我还要打起­精­神来伺候您老人家。”我情绪低迷地说道。

投降了,我投降了还不行吗?

翔成咧嘴笑道:“朕的皇宫,朕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当然,皇后可以在自己的宫里休息,朕不会­干­扰皇后‘休息’的!”

听他都这么说了,我只能放弃劝服他的想法。

关于惩罚

御辇停在了暖阁前,我死活不肯下去。笑话,要是我就这么下去了,暖阁里的大小宫女太监们,还不都把眼珠子瞪出来?

车里,我和翔成僵持着。

“不下?”翔成危险地看着我。

“不下。”我肯定地回答着他。

“……理由?”

“……没有。”

翔成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完,他就作势要抓我。

我连忙左躲右避。他抱我抱上瘾了吗?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我才不要被人天天抱来抱去,又不是小娃娃!“我不想被人当猴儿一样看——反正你拿了奏折还会去景泰殿,我在这里等着你还不行吗?”

翔成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给了我一个“不许乱跑”的眼神,就下了辇。我长吁一口气:总算逃过一劫。

翔成没用多长时间就出了暖阁。我透过帘子一角看到小德子捧着几份薄薄的奏折跟着翔成一起出了殿门。翔成不知对他又说了些什么,小德子脸上居然显出了错愕的表情。我顿时倍感新奇。等翔成上了辇之后,我问他:“你刚才对小德子公公说了什么?”

翔成神秘地靠在我耳边,我也神秘地听着:“我对他说……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直接送到景泰殿,朕以后就都在那里批示了。”

我呆了呆,难以置信地叫道:“你怎……”

翔成食指压在我嘴上,笑眯眯地说道:“在哪里都一样不是吗?只要我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在哪个殿里看折子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不可否认,我听了这话心里确实冒起了喜悦的泡泡,自己也觉得眼前这个杀伐决断的帝王是付出了真心,而且他还能放下身段对我说情话。虽然恶心还是有的,但……是不是女人天生爱听恶心的情话?我已经飘飘然了……

于是我就这样一路飘飘然地回到了景泰殿。不过意识还是有的。所以当翔成再想效法在苏府门口的动作时,我侧身躲过他的手,从他身边钻了出去,一步跳下辇车。

终于摆脱车内暧昧不断流动的气氛了!

被我带走的小忧和小喜还没有回来,殿里的老老小小没了女官的管制,也就不知该什么时候接驾之类。翔成来之前恐怕也没有人知会一声,因此,景泰殿外并没有很多宫人。

我三两步就进了殿。小福子第一个先冲了出来,“吧唧”一下就跪到在我身前,苦着脸哀求:“我的好娘娘啊,您下次再出宫的时候能不能把奴才也带着?奴才对您一片忠心,您怎么能扔下奴才不管啊!陛下发了好大的火,奴才、奴才……奴才差点儿就要以死谢罪了!”

我啼笑皆非,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为难你了?好好好,下次我走的时候,一定想着把你也带上。”

“还有下次?”翔成在后面跟进了殿,冷哼,“下次必须要经过朕的同意你才能出宫。否则免谈!”

小福子一见翔成,马上换上了谄笑:“请陛下圣安!”

“圣安?怎么朕听着刚才有人诉苦,说朕发了好大的火,有人差点要‘以死谢罪’?嗯,快死的人了,还有心情请朕的圣安?”翔成似笑非笑地瞅着小福子。

小福子人也机灵,除了脸­色­一下子惨白了之外,居然还能镇定得住:“奴才这不是为娘娘说明陛下的忧心嘛!娘娘有所不知,陛下一听说您出了宫,就担心得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香……”

见翔成似乎没有训斥他的意思,小福子倒识相得很,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哼哼唧唧了几声,又说道:“奴才这就去给二位主子泡热茶去。”

“这个小福子!”小福子点头哈腰地一出殿门,翔成就撑不住地怒了,“鬼机灵!昨天他还不是这套说辞呢!赶明儿真要打烂他那张嘴,什么话都说,连主子的是非也敢编排!”

我看翔成掩饰地转了头,心想他大约是被小福子说中了心思,所以脸红了?难得这么一个脸皮死厚的人也脸红啊!

此时,在殿外站着的小德子发问了:“陛下,娘娘的靴子……还在辇里……要拿出来么?”

我不待挑眉而笑的翔成发话,先就喊道:“劳烦公公找个小宫女收拾起来就行了!”

小德子应了“是”,退下。

我羞愤难当,恨恨地盯着地面,不去看翔成调笑的目光。真是,这对主仆……

稍晚,小忧和小喜回了宫。

翔成和我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小德子进殿询问我们是否要传膳的时候,我的意思是不饿,让翔成自己传膳就行。可翔成说他也不饿,所以我俩都没有用午饭。

晚上我感觉到了饿意,不小心吃多了些。坐着的时候还没什么,可饭后一起身,就觉得有些胀饱了,像是一块大石头堵在了肚子里,硬邦邦的撑着。

见我来回走动,翔成问道:“怎么,吃多了?”

我不好意思明说,只道:“没有,就是想走走。你忙你的,我要到殿外去看月­色­。”

翔成一笑,走到窗户边,推开,望了望天,回头说:“今天才初二,能有多大的月亮让你去欣赏?”

他就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他的话,抬脚就要向外走。

“等等!”翔成贴了上来,我整个身体都被他裹住了,“既然没有吃多,那不要去走了,留下来陪我­干­些别的不更好?”

我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红了脸唾道:“你满脑子就这些了?一国之君竟然这么龌龊,天天离不开女人……”

翔成嘻嘻一笑:“谁让你一年都没许我靠近?我这么想要你也是你的错。”

“你,你赖皮不赖皮!”我别开两手捂上了耳朵,“出去出去!回你的暖阁去!从现在开始你至少一个月不许踏进我屋里!­色­鬼!”

“不!这里是我的地方,我才不离开!”翔成不顾我的反抗,剥开了我的衣服,噬咬吮 吸着撩拨着我脆弱的神经。

“你……放开……放开……”我拼着最后的意志,顽强抵抗,“不行……会疼!”

我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只边吻着我边把我抱进了里屋,压在了床上。我的衣服已经被他扯得差不多了,青青紫紫的瘀痕触目惊心地露了出来。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那瘀痕更形明显,个个深深浅浅地印在我身上。

我羞急,使劲地推着他,“走开!”

翔成的手着迷了似的轻轻覆在我的锁骨上,怜惜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这么厉害……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我心慌意乱,拍开他的手,扯过被子捂住自己,“你也知道疼啊!不许再碰我了!我不想再疼了!”

“可是我还没惩罚你呢……”

翔成说着,褪掉了自己的衣服,我别开眼不去看他,心里惊涛骇浪不住:怎么能把他昨天的话给忘了?他昨天早上……说要惩罚什么的……天啊!他到底要怎么惩罚?!

我被他压得紧紧的,根本就动不了。他一边抚摸着我,一边低声在我耳边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我被他这般体贴地对待,慢慢就放下了防备。我能感觉到他温柔地挺进,可还是很疼!

我被刺激到,终于从迷乱中恢复了一丝清明,抗拒起来。翔成整个人趴在我上面,低喘着吻了吻我的嘴角,“乖,还疼么……忍忍就好了……”

“去死……你出去!出去……”我的痛感完全被唤醒了,吸着气儿叫道。

翔成没动,细声安慰着我,依然轻轻抚着我的疼得轻颤的身子。他隐忍地皱着眉,额间汗水一滴一滴地掉落。这么冷的天,即使屋里有火炉,他还这么多的汗……我闭眼,不管伸头缩头,反正都是一刀了!

这么想着,我举起胳膊微微地回抱了他一下。哪知我刚一靠上去,他就失控地重重俯下,在我身上驰骋起来。

“不行……我……你轻点……啊……”我连话都说不全了,边忍痛边迷糊地推着他,想让他能慢些。

“婧女,婧女!”而他只是唤着我的名字,不停地痴缠着我,肆意地吻着我的嘴­唇­、脸颊、脖子、胸脯……

我难受地扬起头,透过层层床帏,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朦胧着,像是现在的我一样来回摆动着那如豆的火光。

最后翔成搂着我,喘息着,却毫不放松,动作越来越大。忽然我感觉眼前闪过无数个烟花一般的绚烂光芒。我小声地尖叫着,止不住地啜泣起来。

“……累到你了……睡吧……”

我哽咽,浑身又累又酸,那夜的难受劲儿似乎又回到了本以为已经休养好了的身上。睡眼惺忪中,我好像被他卡在了怀里……但我已经没力气去反抗了。

半睡半醒的,我又被翔成折腾了几次。我像一滩和了太多水的烂泥一样,任由着他来回疼爱。沉沉浮浮的心一直在泛出浓得化不开的情丝,虽然还是会不舒服,可心里的甜却是无法驱散的。这种又疼又甜的感觉,我从来没有体味过。

纵情一夜的后果是,我早上又起不来了。

我忿忿地瞪着那只偷了腥一样的公猫,不断地在心底唾弃自己:苏梧桐你这个笨蛋啊!怎么又被他引诱到圈套里去了!

大约是我脸上的悲愤之情太过,已经衣着整齐了的翔成笑着,俯身在我脸上又留下了一个口水印:“婧女,你别恼啊,都是因为你睡着之后缩在我怀里,像小猫一样惹人怜……害我控制不住了才一直一直的折腾你……”

我虽然身体别处不能乱动,可手还是灵活的。一巴掌拍在他脸上,忿恨地叫道:“你还不快滚去上朝啦!”

翔成又偷香一次,才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大笑着飘出了我的屋子。

我暗暗地咬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太后召见

翔成走后,我又睡了一觉。却睡得很不踏实,总感觉凉凉的风不停吹在脸上。翻来翻去了好久,我最终下定起床的决心,勉力起身,愣坐在床上半天,才缓去了阵阵头晕。感觉各处都隐隐刺痛着,低头看时,发现昨天翔成闹得实在是太过分了,身上青紫不消反多,比起之前增加了不少。

翔成!今天你要是能踏进我宫里半步我就不是苏梧桐!

我一边咝咝地吸凉气穿衣服,一边坚定无比地想着。等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穿好内衫,才觉察到,我居然把衣服穿反了……

多么令人无语!

反正是穿在最里面,也没人能看得出来。我懒得再换,赤脚就踩在了地上。一股冰凉立即扎进了脚心。我拱起脚背,拖着沉重的步子坐在了椅子上。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却凉得我浑身都发抖。屋里的火炉没有灭,这水还能凉到这种程度——该说匪夷所思吗?

我看着四周,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尤其是那张仍然凌乱着的床铺。不能看,不能看。我扭头,力争不去看那能让我回想起某些事情的物件。

可是我的嗓子痒痒的,不喝水就几乎说不出话了。我小啜着冷冷的茶水,含在嘴里半天才咽下,仍然很凉,但顾不得许多。如此喝了有几口,感觉到嗓子似乎有所好转,我才哑着声音喊道:“来人。”

进屋的又是小忧!她见我反穿着衣服,又看看地上从门口到床边散了一路的衣物,抿着嘴偷偷笑了。我累极,已是没了功夫与她分辨,兀自懒懒地伏在桌子上。

小忧知我不会理她,便止了笑,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了­干­净的衣服。又扶着我沐浴了一番,然后仔细地给我换上了衣服,末了笑道:“娘娘,陛下这么疼爱您,也是好事呀!对了,刚才太后娘娘还着人来请您过去呢!不过当时您还没醒。我说您一会儿醒了就去,您看要不要这就准备一下?”

我无视了她第一句话,问了时辰,也还算早,于是说道:“先摆早膳吧,要清淡些的。”

少少的吃了一点­肉­粥,我就放下了碗筷。

“不多吃些了?”小忧为难地看着我,“您一会儿去太后娘娘那里,还不知是不是会留下陪着一起用膳,更不知什么时候才用膳。要是饿着了……”

我摇头:“昨晚吃太多,可能有些积食了。”

小忧这才命人撤了盘子碟子。又找出了一件白­色­嵌边的大氅,围在我身上,说道:“虽然外面放晴了,可还冷着呢……我琢磨着,太后娘娘对您这么好,在她老人家那里也没什么可要面子的……如果真是饿了,您就告退。”

我笑道:“知道了,小管事婆!”

小忧笑嗔了我一眼,扭头回殿里去收拾了。我出了殿门,小喜带着几个宫女就向我请了早安,又说几位西院侍妾已经来过,皆因我仍旧睡着,所以她擅自做主地打发走了。

我乍一听“西院侍妾”,又有些郁结,却只得闷闷地一路往太后住的清泰殿走去。

太后是早就用了膳的,当我到达的时候,她正难得兴致高昂地逗着一只小小的哈巴狗儿,那狗还没长开,毛茸茸的小脸上滚着两只黢黑的眼睛,溜圆溜圆,也不怕生。可能是听到了我的动静,蹬着四个小短腿就扑到了我脚边,蹭了蹭。

我蹲下,摸着狗狗的小脑袋,笑着对太后说道:“母后,您这又是从哪里抱来的小狗?怪可爱的。”

太后呵呵地笑着,朝小狗招了招手,小狗立即乖巧地又小跑回她脚边。

“这是前天张家来请安的人送的。”太后顺着小狗的毛,笑眯眯地看着我,“来,到我身边来坐。本来前天呐,就想把你喊来看这只小狗的,谁知回来的人说,翔成不让人去打扰你……呵呵……”

“……!”我脸大红。太后这算话里有话么?

她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夫妻感情好不好,原也不是我该Сhā嘴的,不过,都这么长时间了,才真正到了这一步,我这个老太婆能说什么?你们呀!唉,总让我们做长辈的­操­心。”

我羞得抬不起头。可从心到身都凉冰冰的:太后在我的宫里绝对安放了不止一个眼线!要么她怎么能如此暗示我,她已经知道了我和翔成新婚那晚什么都没发生,直到除夕夜才有了更近关系的?

不过……我转念一想,既然她能这么大方的说出来,我也不必害怕了。

我千回百转的心思面上不敢表露,只做出了一副羞涩而又不胜惶恐的样子,小声道:“只是陛下做太子的时候­操­心国事,又记挂先皇病情,所以一直都没有……除夕的时候也是因陛下喝多了,才……”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拍抚着小狗的脑袋,说道:“翔成这个孩子也是很孝顺的。既然你们已经……咳嗯,那我可就等着抱孙子了!其实呀,我还是很喜欢你这个孩子的,懂事又听话,不像翔成似的,天天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这人一老,就希望孩子能多来看看。我那两个逆子,一个个的都不屑和我这老太婆打交道啰!”

我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您看,这就是您的不是了。陛下每日里公事繁忙,难得来您这里一次也有情可原。不过,保成殿下,据我看来,必是怕您念叨他至今尚未娶妻,所以才不敢探望您的吧!如此说来,保成殿下不进宫,还是母后的缘故呢!”

太后捏了捏小狗脖子上的毛,沉了沉脸,复又撑不住地笑道:“你这张嘴!该不是我儿保成平日里不小心得罪过你?”

我再度祭出不胜惶恐的表情:“哪能呢!我不过是……如实道来而已。”

“呵呵,如实道来……”太后一弯身,松手搁下了低低呜咽的狗狗,小狗撒腿就跑到了一边放着的碟子旁,舔着碟子里的东西。

太后感慨问道:“凤凰呀,你说,保成这个孩子,一直就这么耗着也不成亲,会不会是看上谁家的女儿了,却又不好说出口呢?要不抽空你这个做皇嫂的去问问他?”

我心道,要是我去问,保成会直接用眼神杀死我也不好说。所以连忙推辞道:“这个,我去不太好,毕竟这种事情,我这个当嫂子的怎么好意思问出口呢?要不下次保成殿下进宫的时候,您探探他的口风?这个媳­妇­儿倒还是可以帮衬帮衬的。”

太后悠然叹气道:“这个做母亲的,真是难!养大了孩子不说,还要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记挂着,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抱到孙子呢!”

我试探地问:“如意不是还小么,也不见您去看看。”

“如意?”太后冷笑一声,“那是我的孙子,可惜不是我亲孙子!”说完了,她似乎是觉得有些失态了,又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跟我讨论起了这只小狗该叫什么名字才好。

我边笑着提了几个吉利响亮的名字,边冷汗连连地揣测着太后刚才说的话。难道如意还真是先皇某个皇子的孩子?保成……大概不可能;吾成……这么小的孩子!那就只有……原成。

想想也对。原成当年就爱顾荏苒爱得死去活来,这么懦弱­性­子的人都敢跑去找皇上要求赐婚了,可见他究竟有多爱顾荏苒。不过,他真的有这个胆子去抢自己皇兄的女人吗?

再来就是,翔成这顶绿帽子戴得好高,依他说一不二的­性­格,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忍下这口气的人,为什么他却偏偏对顾荏苒这么网开一面?只是因为顾家的权势?不对吧……我看他完全有能力把顾荏苒解决得天衣无缝,可他选择的竟然是养着别人的儿子——这个别人还是他的皇弟。要是翔成不幸没有一个儿子,岂不就要让如意拣去了大便宜?

要不……他本来就打算着要养一个?也就是说,他觉得自己不封妃,就可能会没了孩子?嗯,这种可能不是不存在的……但皇后只是放着好看的?

我满脑子天花乱坠,什么可能都想出来了,最后终于归结为:翔成认定我不能生!

这个可恶的家伙,竟然敢小瞧我……

小忧所料没错,太后真的留了我在她那里用过了午膳。不过我并没有感到饿意,所以中午吃得依然很少。倒是太后,热情地不住让人给我布菜,那架势好像是我已经怀上了天家龙种似的,非要把我养胖不可。

幸而饭后她老人家犯困了,也就没有多留我。

我舒了舒气,端着皇后架子回到了景泰殿。我也不行了,急需休眠。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今早的补觉又不甚理想,再加上陪着太后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用尽了心思。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更别提我距“铁打的”还差了好大一截。

不料我刚一躺下,就被人抓了个正着:“你怎么在母后那里呆了这么久?”

猝不及防的我连反应都没有,就被来人压在身下。这么熟悉的清冷声音,除了翔成不作第二人选。

“放开!大白天的你跑到我屋里­干­什么!”我在床上就势一滚,躲开了他的包围。

他也没有继续“捉拿”我的意思,只靠在床头,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每次我离开前,你都一副不能多动一下的样子;每次我回来后,你都不见了踪影。看来我还是不够努力啊!”

听了他的话,老羞成怒之下,久违的刁蛮劲头居然爬上来了。抬脚踹着他搭在床沿的长腿,我拿出自认为最穷凶极恶的表情说道:“好好的又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走开啦,我累了,要午睡了!”

“我也累了……在你这里休息不行么?”论耍无赖,谁还能比得过我们大安朝皇帝翔成陛下?这么酸的话,他好意思说出口,我都不好意思听。

“可以——不过你要是再动手动脚,我就一辈子不让你碰一下!你大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到。”我威胁完,扯过被子就蒙上了头,不再理会他。

“真是狠心……”我听他嘟囔了一句,就下了床,不知去哪里了。

我累极,没空去管他的去向,没多久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进入梦乡之前,我忽然想起了早上发的誓。这个翔成,怎么又进我的殿里了!不行,等我睡醒了,一定要把他赶走……

见机行事

午觉一醒,我便浑身发冷地裹着被子不想起身。唉,穿着衣服睡觉就是不好,起床的时候头重脚轻不说,还没了一点儿暖和劲儿——这午觉,睡了跟没睡一样。

携着从头到脚的疲惫爬了起来,我一步一步挪到了外间。外间屋没人,特别是没有名为“翔成”的人——正合我意。我向那软榻一歪,就瘫在了上面,又闭着眼靠了好半天,才平了平衣服上的褶子,唤了人进屋。

“娘娘,莫喜姑姑和尚忧姑姑现下在后面,奴婢这就去请她们过来。”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在外间屋门口站着,手足无措地低着头。

因为我所住的主殿里间只许小忧和小喜两人进出,所以能伺候我起床的也只有这两人,其他的宫人都一律不得入内的。故而如果小忧或者是小喜都有事不在近旁的时候,多半会留下其他宫人在外候着,随时等待着去寻了她们来。

这个宫女可能也没想到我正好就在她代替女官暂守之时醒来,回话也很拘谨。没得到我的回答,她又轻声问道:“娘娘?娘娘?可需要奴婢去请姑姑们?”

我扬了声音说道:“不用——你也下去吧!不必守着了。”

难得小忧和小喜同时有事不在附近,我也懒得去想她们会有什么事情要忙。只自己收拾了一番,懒懒地斜倚在榻边看起了书。

那书我才看了没几页,小喜就先回来了,一见我也没穿件厚点儿的外套就坐在外间看书,她大惊小怪地咋呼起来:“哎哟娘娘!最近可冷了,快穿上那大氅吧!”说着,她抓过被我置在一边的大氅,为我披上了。

我放下书,顺着她的手紧了紧大氅领子,方笑道:“没事,屋里暖和着呢!对了,你可知道御医院里哪位大夫医术更好一些?”

小喜想了想,回答道:“据说还是马大人的医术最好。先前各位太妃们都是马大人给请的脉,有什么大病小病的都能号出来。”

要是这位马大人真是这么厉害,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要再见识见识。其实一直给我诊脉的是另一位御医,虽然他的医术也相当高明,可毕竟只是专擅­妇­孺之症,我不好对他说明关于容可的事情。既然马御医是高手,请他一定没错了。

保成初五就会出宫回府。

我一个下午都提醒着自己,明天就要好好筹划一下哪位御医跟着保成回府最恰当。这事儿不能晚,因为御医一般当值的时候是不能出宫的,除非跟着某位皇族并得到手谕才算是出诊,方可出宫。我得确定下人选,然后给保成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他不清楚状况。

就这么一直念叨着,从中午就不知去向的翔成被我念叨来了。

“你身子不舒服了?怎么想起来问御医的事?”翔成挥退了所有人,趁我不备,在我脸上啃了一下,拉过我问道。

我正好想着容可的病情是不是很严重,一时忘了翔成忌讳“容可”这两个字,一说就会冒火。我缺了心眼地顺着思绪张嘴就说:“不是我生病了,而是要给容可张罗的……他那病似乎越来越厉害的样子,我想着保成出宫的时候完全可以让马御医跟着一起去给他看看……”

翔成将我的脸扳向他,我看他眼中隐有火花闪烁,“你,有空关心别人的病情了,嗯?”

我吞下了后面那句“我很担心他”,心虚地想要扭头,却怎么都扭不动——翔成的手劲很大啊!不过好在并没有扳疼我。

权衡了一下,我换了个说辞:“保成很担心容可的。而且总不能一结了容家的案子,他们家最后留下的唯一一人就不在世间了吧?”

翔成冷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当我以为他要反对的时候,他最后竟说:“薛御医比较合适。”

我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告诉我哪位御医更擅长治心病吗?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不是一直很反感我过于关心容可的吗?今天怎么一反常态的肯冷静下来了?

“怎么了?”翔成好像很别扭似的地松了手,坐在了我躺着的榻边,拿过我刚才看的书就翻起来。我略一伸头,见他也没个目标,就这么翻着,于是说道:“这个……是绣样图,陛下您什么时候也对刺绣感兴趣了?”

翔成攥紧了手,把书都攥出了一道握痕:“……这书,不错!嗯,说得很有道理……”

我心里忽然漾满了一股奇妙的让人浑身发酸的喜悦:这个男人在害羞呢!他是不是怕我看出他吃醋了?

从嫁给翔成之后,我总是无视他对我的好。可人就是这么奇怪,一旦当我能接受了他的时候,却越来越觉得翔成可亲可爱。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他对我做的那些可恶到极点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抽走了翔成手上的书,决定要任­性­一把。拉起他,然后把因为不知我到底想要­干­什么而有些反应迟钝的他直接拉出了门外。接着,我当着他的面,甩开了他的爪子,关上了门板,“咔哒”一声落了锁。

翔成在门外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拍门:“婧女!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在门里面,先是微微地翘起嘴角,后来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就这么笑啊笑的笑到岔了气,我连忙用手按住肚子揉着,边咳着喘着,边笑着说着:“陛下……您呀,您……呵呵……您今天还是、还是回您的暖阁去吧!哈……哈,今天恕妾身、妾身无礼,把您赶出去了,哈哈……”

“你快开门!”翔成拍门的声音更大,我都怕他把宫女太监们也给惊来了,“你还没吃东西呢!就这么睡下,晚上会饿的!乖,不要任­性­,开门,我今天不在你这里留宿了,开门吧!”

我靠在门板上,越想越觉得好笑,终是笑得没了劲:“不……我才不、听你的!你、你就会骗、骗人!呵呵……呵呵,我今天中午吃多了,不用、不饿……”

“开门!你再不开门,朕要生气了!”翔成的声音冷了下来,停止了拍门。

我被他冷冷的声音吓了一小跳,但仍然坚持:“不要!我今天不想再……呃,陛下您不能放过妾身一次吗?”

我这话才说出没多久,外面就没了动静。我小心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屏气凝神听了听。人真的走了?好奇心一时没收好,我悄悄地打开了门。

人根本就没有走!我只一眼就看到了在门外眯眼看向我的翔成。关门已经来不及了!但我更来不及惊喘,回头就往里跑,连门都忘记一并甩上。

“还想跑?”还没跑到桌子边,翔成就一下子抓住了我,把我扛在了肩上,“大胆了啊!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

最终我还是没逃出翔成的魔爪。被他这样又那样的吃­干­净了豆腐之后,就到了深夜。

我死鱼一般摊在床上,明白了一个道理:惹谁都行,就是不能惹急了翔成陛下啊!报复心重还在其次,最恐怖的是他使用的强硬手段以及狡诈政策——这些都会让人措手不及!

“下次还敢吗?”翔成翻了个身,压在我身上,边亲着我的脸,边­阴­沉着嗓子问道。

我一手推开他的嘴巴,决定不畏强权:“……不敢了。”

“很好。身为朕的皇后,就该有这个觉悟。”翔成雨过天晴地笑着,说得理所当然。可他的话却让我暗自怨恨不已。

我心里懊恼得不行。真不该招惹他的!被他这么一闹,到了深夜。白天虽然补眠不多,却也发挥了作用,我现在又睡不着了,而且肚子也开始翻腾起来。

简而言之,我饿了。

蒙上脑袋打算一睡了之,大不了明天早上饿醒。我这么打算着,刚想实行,就被翔成拎了起来。他说:“陪我一起用宵夜。”

我大喜过望,表面上却还是要声讨他的:“不吃,累死了……都怪你!”

翔成肯定是心满意足了,所以也有了闲情来安抚我:“一起吃,要不我自己一个人,没意思。你也该饿了吧?我让他们去把晚饭撤下去,咱们两个简单吃些就行,不会耽误你休息。”

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好吧。”

第二天是大年初四,我再次很晚才起床。经过这几次与翔成斗法的失败,我只得暂时刨除了反击的念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呃,虽然这词用得不是很贴切,可也差不多了。捋虎须这种事情,尽量少做为妙。

回想起翔成的建议,我还是把马御医和薛御医都请到了。询问过有关病情,果然是薛御医更胜一筹,马御医则老实地承认了自己专长乃是­妇­儿,在其他方面就逊­色­许多了。

想想我昨天问小喜的时候,好像小喜也是说马御医给“各位太妃们”请脉,看起来小喜并没有领会到我找御医究竟为何。不过也怪不得她,应该是我没说清楚才误导了她的。

留下了薛御医,我将容可的病对他描述了一番,这位年纪不大的御医胸有成竹地说道:“娘娘请放心,经您形容,微臣就能有九成把握治好这位大人了。这位大人的‘心病’实乃郁结于心,不得化解,本非疾病,唯情绪所致。若是能对症下药又开导得当,稍加调养便可拔除那心痛之症。”

我听了他这番解释,脑中顿时清明一片,高兴极了:“大人的意思是,这不是什么大病?”

薛御医肯定地说道:“只需排解便可治愈。然则常年伤神必有亏损,药物调理也不可少。但这治病过程许是会漫长些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常年累积之病,更是难以一朝一夕就能化去的了。”

我省去了这位神医啰啰嗦嗦的解释,只抓了那重点听,觉得满身清爽。容可的病原来也不是什么绝症!可以治好了呢!

我迫不及待地对薛御医说:“那就劳烦大人明日跟着社王殿下出诊了。若是需要慢慢治疗,大人也可每日前往王府,相信社王殿下不会亏待大人的——当然,我也是对您感激不尽的呐!”

薛御医温吞着­性­子,不急不缓地从容道:“回禀娘娘,这医治病人本是臣的职责所在,娘娘无须拔高微臣。”

我抚掌,含笑看着这个年轻的大夫。

接着我就派了小忧去对保成说了这件事情。小忧回来后说保成愣了好久才答了个“多谢”。我笑着心想,我俩关系如此不和睦,却能赢得他一句多谢,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小忧也透露了一些事情。原来保成本就有打算要从宫里“借”几位御医的。不过御医只有手执宫里皇上或是太后、皇后的旨意,才能随皇族某位成员出宫诊病。保成自己去和翔成说,未必管用,所以我算是无声地帮了他一回的,他不感谢才怪。

即使容可再怎么表示他对我已经置身事外的态度,也不会妨碍我去为他找大夫治病——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但我会一直把他当成最好的哥哥,最好的朋友。

其实我的这种想法,于我于他,都是自私的。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回头就是路人。爱情会变化,曾经的相处相知却不会消逝。容可不再是住在我心底最柔软处的人,我还会忍不住要去关心他,这和我们之间逝去的感情没有很大的牵扯,我只是想单纯地关心他。

薛御医在初五的时候跟着保成出宫了。

而我,也终于松下了那闷在心里许久的担忧。

如果乐观一些的话,说不定容家一案圆满结束之后,容可的心病就能痊愈了呢!

西院闹鬼

因某人缘故,我这些天以来都晨昏颠倒,自然也省了各侍妾们的请安。

没过多久,小忧就给我提起了一件稀奇事。说是有西院侍妾找她帮忙,那意思竟是想请我“高抬贵手”,让她们那几个还住在东宫没人管的侍妾们换个地方,理由是……西院有鬼。

我正是晌午里刚起身的时候听到的这件事情。这种事情要是让别的女人听到了,少不得就是一阵尖叫,然后晕倒。可惜我天生不信这些,所以只是很平淡地“哦”了一声以示我的惊讶。

小忧边帮我梳洗穿衣,边轻皱着眉头不经心地说道:“娘娘,依我看呐,这天底下哪有什么鬼啊怪啊的。那些吓人的事儿,多半都是人为。您也不要太放在心里了,当个笑话听过了也就罢了。”

我将用过的热巾子递给了她,笑道:“我是没放在心上。可人家都说请我‘劝劝陛下’了,我能不去处理么?这可是连陛下的名义都搬出来了呢!就算是人为,也要把那装神弄鬼的人揪出来呀!”

小忧微恼:“西院那几个主子们……不是我多嘴,她们打得什么谱,我也能看出来一些。”

我坐在妆台前,捋着披散的头发,回头感兴趣地问道:“那你说说,她们都打了什么谱?让我也听听,看看咱们想法一样不。”

小忧摇着头“嘿呀”了好几声,难得高谈阔论了一番:“陛下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她们眼巴巴地看着陛下登基、陛下封后、陛下削藩、陛下过年,这么多大事过去了,横竖就是没有‘陛下封妃’。哼哼……眼红而已。她们约是自己琢磨着没了法子讨陛下欢心,就化得了这么个托词,好让您安排了她们的去处。要说这宫里头,换去住哪个地方不是要名号的?什么‘闹鬼’呀,她们分明就是‘闹心’——闹心着想要受封。”

说着这话,小忧还手下不停地在屋里忙碌着,把昨晚翔成乱扔了一地的已经沾了地上灰尘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准备拿去浆洗。

我撑不住笑道:“原来咱们真是‘不约而同’。我也想着她们该是急了,才罗织了这么个名目,也好搬出那东宫,名正言顺地当娘娘去。”

小忧道:“您都明白,那还管她们作甚?陛下这么宠着您,您又何必去自找没趣?万一陛下恼了,您也不是无端受牵连了么?”

我漫无目的地翻着首饰盒里的金钗宝钿,半晌拈出一支,斜Сhā进了刚刚梳好的发髻旁,方闲散地问着小忧:“好看吗?”

小忧一副好气又好笑的样子,用力点头:“好看!”然后就把捡起的衣服全都一股脑地抛在了门口堆着,“娘娘,您比以前……您现在真是好脾气。”

我悠悠然地说道:“不是好脾气的问题,而是我需要摆平那些女人。”

是的,要想摆平那些女人,除了有翔成的偏向,还要有我的个人努力。既然确定了心意,就要勇往直前,这正是我们苏家的家训之一。我不会邋邋遢遢地出现在她们面前,相反的,我还要无比光鲜地去看看那些侍妾到底在玩些什么花样。

——人家都先下战帖了,我也不能缩头不理。要不然,就有损我皇后娘娘的威严了呢!

招来仍在东宫住着的那些个侍妾们,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挨个的询问了情况,然后我心里大致有了个底儿。

根据她们的说法,侧妃顾荏苒生前住的院子没人敢靠近,所以就一直那么空着。不曾想最近半夜里不断有哭声从那院子传出来。

可西院住着的全是女人,一个比一个胆子小,到了晚上,大家都紧闭门户地各自在各自的屋里不敢乱动,就怕那“顾荏苒的冤魂”找上自己。

不过……她们说那是“冤魂”?

我不住地冷笑:这不明摆着在说我使了什么手段害死了顾荏苒么?要不好好的死了人,哪来的“冤魂”?要说也该是“­阴­魂”才对。

最后那些女人们无不例外地哀求着我:“娘娘发发慈悲,就让我们出了那院子吧!我们实在是不敢住在那里了啊!”

我面上忧心忡忡着,也说:“这事要看陛下的意思,我……也做不得主呀!各位先回去候着,待我禀明陛下,再行定夺。各位放心,我一定会力劝陛下把你们挪出那西院的。”

有了我的保证,几位侍妾都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地回去了。

傍晚的时候,他一身明黄|­色­便装赶到我的殿里,正值我命下面的人摆晚膳。

翔成因被我使了大劲又要挟着的撵回了暖阁,所以一直没实现那“在景泰殿批折子”的宏愿。但他一般早朝后批完奏折处理完国事,就会再来景泰殿蹭饭。下午有时会去接见一些大臣,时间如果不晚,他也会在我晚饭之前到达。

终日的补眠,使我望饭生厌。这段时间里,小忧她们为了让我多吃些东西,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不过晚上我还是只能喝点清粥吃些清淡小菜。而翔成居然也能坚持跟着我一起如此“享受”了好几天,真难为他。可一旦想到害我食欲不振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我马上就气不打一出来了。

“听说今天西院来了人?”饭后,所有人都退下了,翔成问我。

我轻嗤:“我这里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能被你知道,说吧,谁是你安Сhā来的眼线?你在暖阁那边公务繁忙的,怎么又有心思管我的闲事了?”

翔成亲昵地搂过我,笑道:“这清泰殿里的酸味儿好大!难不成是见了不想见的人,所以有的人就……醋了?”

我没好气地挣开他,弯身抱起已经蹭到我脚下的狗狗,窝坐在一边摆着的躺椅上。把狗狗安置在腿上,我一手抚着它绒绒的毛,一手拿了字帖看。

狗狗是昨天太后派人送来的。说是听人提起我天天的在宫里除了睡觉就是睡觉,也没个娱乐,更少能说上话的人,就把这狗狗送了来陪我,意在让我不要每日里睡多了对健康不好。只是太后不知我为什么白天睡觉,要不她就不会这么嘱咐我了。嗯,大约她就会去说翔成,让他节制克制。

­阴­影定在我头顶。我抬头,见翔成一脸古怪神­色­地看着狗狗,似是与狗狗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只拿眼狠狠地盯着它。狗狗水汪汪圆滚滚的眼睛怯怯地看着翔成,一会儿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可爱的小鼻头,越发地往我的怀里缩了。

我叹气,轻轻拍了拍狗狗的脑袋,把它放在了地上。狗狗一溜烟就远远地躲开了翔成。

也不能怪它。从它昨天来到这里开始,翔成就没给它一个好脸­色­。这狗狗惊人地懂事,更是懂得看人脸­色­。短短一天内,它就巴上了我、绕道了翔成。

翔成拍掉了我衣上残留的狗毛,顺势坐在了我身边,与我一起挤着这么一张本就不甚宽阔的躺椅。我抿嘴笑道:“你看你,连狗也烦。”

“……”翔成挑了眉毛就着我的手看那字帖,没理我的话。

我亦低了头,认真地研究起这份难得一见的字帖。我记得我好像是说过喜欢清秀挺拔的字体,所以翔成从暖阁那边选了一本甚和我意的,带来给我解闷。

共同研究字帖,本是雅事。可某人总是不安分。

我不耐烦地第十次剥下翔成环在我腰上的手,警告:“我明天白天有事,今晚不许乱来!要不我就真生气了!”

翔成收起了东挠西摸的爪子,却把头安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哀怨地说道:“你为了狗就不理我了,为了西院的鬼就不要我了!”

我恨恨地起身,也没管他的头是否磕到了躺椅边上,“翔成,你还有完没完!天天的净想那些事!啊对了,我还没与你算账呢!你说,你打算把西院那几个侍妾怎么个处理法啊?不册封又不遣送,留着­干­什么?”

翔成变哀怨为闲适,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我刚才靠着的地方,悠哉道:“她们都是没地方遣送的了,婧女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深吸气,怒笑:“不怎么办!让她们都来帮我纾解你滔天的好­色­!行了吧?满意了吧?人家都跑来跟我说要搬出去了,就差没直接说,皇后你快放开陛下,让我们也能分得一杯羹吧!我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反正那都是你的女人!”

翔成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更火了,憋着气回瞪他。

“看吧,还是吃醋了。”

翔成肯定的语气,让我觉得脸面没处搁,“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不,你就是吃醋了。”他还在坚持己见。

我又与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才气呼呼地承认道:“是,我就是吃醋了。那又怎么样?总之你今天就得给我一个明确答复。不管西院是不是闹鬼,你早晚都要把她们弄出来的吧?一言九鼎什么的我不要求,所以我可以把你不封妃的承诺忘掉。我只想问,你放着她们不管,是不是故意的?让她们都怨恨我。”

事实证明,耍无赖不是翔成一个人的专长。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时至今日,我也探得了这门深奥的学问。

翔成今天心情不错,我都对他这么发小脾气了,他还能笑得出来:“不要生气了——我本来就没打算把她们怎么样的,你这醋吃得真是不合算。明天你去东宫,嗯,要是能抓到那个鬼,就不要客气地去抓。不过我想,鬼多半白天是不会出现的……”

我哼气,说道:“不消你关心。”

翔成一转眼就板上了脸,“可是,你竟然怀疑我的承诺,这个该罚。一言九鼎是当皇帝最基本的要求。既然我说过不再封妃,你就该相信我。你不相信我的话啊,那我就只好拿出诚意来了。”

我需要冷静。冷静过后的我用一句话打发了他:“明天捉鬼——这是陛下刚才刚下给妾身的口谕。既然陛下要拿出诚意,那不妨就从这个口谕的实行开始。如此,妾身就歇息去了,也好为明日储备体力。”

说完,我施施然地进了屋,没有再去理会翔成。

明天,有战斗。

半夜抓鬼

深夜。

我在床里面动了动,轻悄悄地起身,见翔成犹睡得香甜,便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拿了外衣拎了鞋子,慢慢地蹭到了外屋。小忧和小喜都在。小喜已经一点一点地在打盹了,小忧见我出来,轻轻地摇了摇小喜,同时给我整好了衣服和头发。

“我们走吧。”我几乎无声地说着,又指了指里面,“你们不要出声,陛下还睡着呢。”

夜探西院,这是我和小忧两人的主意。“鬼”是肯定没有的,也不必害怕什么刺客之流——谁家的刺客会露出马脚让别人听见声音啊?更何况还是哭声。但侍妾们又说得煞有介事,这真的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猜着那“鬼”该是宫里的某个宫人,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所以就在西院没人住的地方偷偷地发泄。当然,如果没有这个“哭鬼”,西院的侍妾们也不敢来找我。既然她们都来了,那就证明这个“鬼”还是存在的。要不她们可没那胆子欺骗皇后,乃至欺骗皇上。

小忧的想法和我的大同小异。但她觉得是侍妾们故意派了个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然后就有了搬出去的借口。

毕竟一直住在东宫,对侍妾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那代表着她们已经失宠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因为一旦翔成立下太子,她们就得被迫移居他处。到时候,别说封号没有,就连一片遮雨的瓦都难找到。

——不过我深刻地怀疑,她们到底有没有“受宠”过。若无受宠,怎来失宠?

“半夜出游”这种事情,我以前做得多了,小忧和小喜也常常跟着我夜里出门。她们中的一个留下来照右里,另一个就与我一起去晚上灯火通明的夜市游玩。

不过今晚好像有些不同。我感觉今晚的行动让我再次体验到了当年第一次偷溜出门的滋味:明明心底藏着无尽的胆怯害怕,却又需要使劲压抑着不断冒出的兴奋。

可能是我多年不­干­这种事情,此次幼稚了一回,反而让曾经有过的感觉归来。也有可能是皇后的身份压了我太久,这回得到了个不算体面但绝对刺激的纾解渠道,竟又能使我心情紧张了。

我们三个人都仗着有些功夫,胆大包天地避开了巡逻的侍卫,远远地借着沿途各殿殿外的微弱灯光探路前行。

耳边不时有动静出现。一会儿是踩着枯树枝发出的咯吱声,一会儿是某个东西迅速穿过墙角的噌噌声。最吓人的是忽然响上一两声的猫叫——也不知是宫里哪位主子养了猫。

“哎,娘娘,您说西院会不会真的是有鬼啊……”小喜最先开了口小声地问道。

我在黑暗里回头,也没管她能不能看见就瞪了她一眼,“有没有鬼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喜跟在我身后又吭哧了半天,像是忍不住似的再问:“……那,娘娘……要是有鬼了,我们怎么办……我们、我们能打过鬼吗……我们是不是该多带些帮手……”

弯腰弓背而行的小忧停了下来,我能看到她捅了小喜一下,“你是笨蛋啊?”

眼见小喜直了身,肯定是还想说什么,我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头:“好了,都不要说话了!快走吧,要不就咱们这速度,天亮了都到不了东宫。”

抓鬼,就要趁晚上。特别是要趁其不备,一举正着。人太多,只会把鬼吓跑。

从东宫后面翻墙进了一个没人住的院子。还没落地就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从不远处传来。吓得小喜趴在墙头上不敢下来了:“娘娘,咱们、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明天、明天再来……”

在小喜旁边爬上了墙的小忧伸长了手一拉她,小喜就从墙头上消失了踪影,倒栽葱似的落下——要不是她功夫还不错,只一扭就在完全落地之前重新扒住了墙头,恐怕就得脸先着地摔破相了。

“你……你、你­干­什么啊……我我、我差点被你害死……”小喜有了前车之鉴,死命抱着墙头不放,任凭已经落在院子里的小忧再怎么拽她,都无法把她整下来。

我对小忧说:“算了,我们不用管她了,就让她在墙上呆着。万一我们没打过那只鬼,我们就能先逃跑,到时候她一个人愿意在这里自己对付鬼怪,就成全她好了。”

小喜一听,急急忙忙地踢着两个悬空的腿叫道:“哎,等等!娘娘啊,别丢下我不管啊!”

我和小忧转了头,同时捂嘴偷笑。

放轻了步子,我一马当先带着小忧和小喜朝着声音源头的院子走去。听那哭声的方向和距离,好像还真是顾荏苒生前住的地方。

小喜已经发抖了,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嘴里念念有词。我没理她,只让小忧看着她别让她出了声音惊动了“鬼”。小忧收到了我的暗示,把小喜从我的胳膊上硬是拉扯了下来,严阵以待地将手帕拿出,准备随时捂上小喜那张随时都能尖叫出来的嘴巴。

胆子这么大的小喜,没想到却单单怕鬼。我边摇头边继续前行,走了没多久,眼看着过了那道熟悉的月亮门就是顾荏苒住过的地方了。忽然——

一只绝非女人所有的大手搭在我左肩上。

我无声地惊喘,心脏猛然间多跳了好几下。我身后只有小忧和小喜,却在这会儿都没了动静,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也消失了。我不敢回头,因为后面好像还有、还有……好像还有鬼火似的亮光……不!现在……问题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手?!

那只手在我肩膀上大力一压,然后我头顶上就响起了翔成的声音:“嗯……瞧瞧朕都抓到了什么……大半夜不睡觉却跑出来捉鬼的皇后么?看来今天还是不该放过你,平白让你有了­精­力出来瞎闹腾——不是说明天捉鬼吗?哼哼,我就知道你忍不到明天……”

我惊魂未定,虚脱一般地靠在了身后的怀抱里,无力地骂道:“翔成你这个混蛋……吓死我了啊!”

翔成轻笑,抚着我的肩头,脸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活该!谁让你把我一个人扔在殿里不管的?我吓吓你又怎么了?”

我一个肘子拐在他身上,挣开了他形同虚设的钳制,回头却见小忧和小喜正跪在地上低着头忏悔谢罪。至于那所谓的“鬼火”——是冷着脸的小德子提着的灯笼。

“别生气了。来,我们去看看鬼究竟能长什么样子。”翔成拉了我的手,将我带进了院门。

“你这样不行啊,会吓跑鬼的!”我看看小德子的灯笼,小声地对翔成说道。

翔成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看小德子,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今天那鬼是逃不了了。这院子没有后门,外面又围着一圈的侍卫。只要我一喊,他们就能把所有敢翻墙而逃的家伙叉个半死。”

我惊吓:“难道你早就料到我会来了?什么时候围过来的侍卫?我怎么没听到?”

“还能让你听到?”翔成挑眉,“不过要是这个鬼真的是我们都认识的人……那可就不能让侍卫们进来了。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啊!”

我抿嘴笑道:“原来你还有人选了。”

翔成难得严肃地点头:“确实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我想得对不对。”

距屋子越近就听得越清楚:那哭声是来自一个男人。

翔成的表情高深莫测,看了我一眼,似是在说“我果然没有料错”。我茫然一片,有些不明白他的人选到底是谁。

莫非是原成?他来……是哭顾荏苒的?

问题终于在翔成推开屋门后得到了答案。屋里,原成正跌坐在地上,伏于顾荏苒最喜欢靠着的躺椅边,揉着袖子哭得正欢。

这都是什么事情……我无语地看向翔成。很想问问他现在的感觉如何。自己做太子时死去的侧妃反倒是在这里被另一个男人怀念,不知算不算是再一次被人戴上了绿帽子?

翔成很平静,只示意他身后的小德子上前把灯笼挑的更高一些,让光亮直接照在了原成脸上。原成这才发现了我们,慌里慌张地爬着换了姿势,变坐为跪:“……皇兄!皇嫂!”

小忧和小喜无声地退下。小德子把灯笼放在了桌子上,拿开了罩子,屋里多了一线明灭跳动的光。然后他也默默且无表情地退出门外,并还关上了门。这样一来,屋里便只有我、翔成和原成。

原成还是那受气包的样子,脸上纵横的泪痕让他懦弱的气质更形明显。他在翔成的默许下爬了起来,怯怯地偷眼看了下我和翔成,像是这屋子里最最多余的人一样,不知该把手脚放在哪个位置,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翔成皱眉,沉默了好久,说道:“原成,朕记得顾荏苒死去已经很长时间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原成喏喏地回答:“……过年……到处都太热闹了……臣弟想她自己在这里寂寞……就、就……”

我忍不住Сhā嘴道:“原成,你和荏苒真的是那种关系?如意他也是……你的孩子?”

原成大大受惊,忙不迭地又跪倒:“皇嫂,我该死!都怪我,让您误会了皇兄这么久……如意确实是我的孩子,荏苒她和皇兄一直没有……他们没有夫妻之实!”

“为什么?”我上前几步,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皇父不许我娶荏苒,但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想过逃跑,可、可我没用,我不能……皇兄知道我和荏苒的事情,又对荏苒没有那种想法,所以就……”

原成吞吞吐吐的,我却也能听个明白。我惊讶地回头看翔成,翔成移开了眼睛,就是不对上我的视线。不过他的神情已经泄露了他知晓这件事情的内幕了。

我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只扶起了原成,叹道:“好了,我能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云华又是怎么回事?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荏苒,为什么又对云华……”

原成脸上除了惊慌还是惊慌,看他又要跪下的样子,我连忙制止了他的动作。

“不,不是!不,我也不知道!我……我那天偷偷去看如意……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醒过来的时候,云华就已经在我身边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皇嫂要相信我啊!”原成慌张地抓住了我的衣服,哭相泛滥。

翔成上前剥开了原成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低沉:“先放开她!行了,我们都知道在云华的事情上你是‘无辜’的。但你深夜跑到东宫哭个没完,造成多大影响你知道么?朕姑息了你无数次,不代表着你能一直好运下去——还有,在朕面前装也要装得更像一些。你以前­干­过什么好事,别以为朕不提你就瞒天过海了。”

原成闻言忽然一愣,接着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掩面嚎啕大哭:“皇兄……不,皇嫂!对不起,我以前一时糊涂,求您原谅吧!求您原谅我吧!我也是被母妃骂得急了才会犯了这种大错的……”

我纳闷地问翔成:“他这又是说得什么事?”

翔成淡淡地说道:“你没进宫前,是不是被袭击过一次?那就是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干­的。幸亏保成去的早,你又没事,所以那次我看在皇父已经病入膏肓、不得受太大打击的份上放了他一马。谁知他死心不改,还妄想着把你害死好让顾荏苒名正言顺地凭着孩子当上正妃。”

我恍悟。难怪当时翔成非要让我住在东院,因为那里是他的地盘,原成不敢放肆。还有顾荏苒死前说的话……而且,自从顾荏苒死后,似乎翔成也很快就无形地撤去了禁锢我行动的命令。

我看着依然窝囊相十足还挂着两行泪水的原成。这么老实的人也有急眼的时候,果然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然而一个人为了自己所爱,竟能疯狂到如斯地步!疯狂还在其次,他的笨拙才是最可悲可叹的:杀死了我就一定能让顾荏苒当上正妃吗?深爱着他的顾荏苒当了翔成的正妃就一定能开心幸福吗?

原成崩溃了似的还在哭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居然哭得像个孩子。

我叹气,对翔成说:“我累了,咱们回去吧。他那次派去的人也不像完全就要把我置于死地的样子。既然我没事,他马上就出宫了,不妨再放过他一回吧!他有了悔过之意,又本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给他一个机会——好歹原成也是你的亲弟弟,不要太绝。”

翔成揽过我,亦小声叹道:“我何尝不想给他机会。可他这个­性­子真该改改,怎么一被人唆使就动摇!周太妃这个人又是个……”

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咬牙切齿。翔成一整面容,摆出了一张我十分之不习惯的脸来,沉着嗓音说道:“原成,朕会饶了你,封你为王,外送出宫。但你要记住,以后小心做人!至于如意……这不是你所能管的了。还有,朕尤其不希望再听到你有什么动作了,明白吗?”说完,他拂袖而去。

我怕这里动静太大惊了西院里的其他人,所以喊进了小忧,吩咐她找几个人看好原成,别让他有什么闪失。然后就连忙带着小喜跟上了不晓得有没有盛怒的翔成陛下。

呃,希望他没“盛怒”,要不我也会自身难保了。

只叹今晚这鬼抓得……郁闷。

寻常夫妻

我赶回景泰殿的时候,翔成已经倒在床上继续睡觉了。

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些日子,我也稍微了解他的习惯。如果他有心思或者是生气了,一般都会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像这般回来又马上入睡的行为,恰恰证明了他并没有太生气,只是一时怒火,消了便完。

我放下了悬着的心。

从东宫一路跑回景泰殿,即使是冬天,也能热出一身汗来。我卸去外衣,递给了外间战战兢兢地候着的小宫女,然后关紧了门——我准备要审讯当朝皇帝陛下。

今天是休沐日,翔成不用上朝,正好给了我时间,让我能拷问这个有话不常说的家伙。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弄清楚,所以,必要的手段还是得有的。

我系好了宽大的衣袖和裙摆,一身“短打扮”爬上了床,酝酿好了情绪,伸手使劲摇晃着翔成:“别睡了!我知道你装的!哼,你根本就没有生气,快睁开眼!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快睁眼,快睁眼!要不我就把你扔出宫门了!”

翔成被迫睁眼,怨怼地看着我:“别摇了,我都被你摇散架了……真是的,昨晚我就知道你要跑到东宫去抓鬼,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就想着今天不用早朝,能休息一下,你又来捣乱!”

我心里喜滋滋但面上不表现,继续摇他:“不许睡不许睡!我问你,顾荏苒的事儿上你为什么对原成这么大度?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她啊?”

翔成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转了个身,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要是在乎她,就不会这么大度了……婧女,你到底想问什么……你刚才在东宫不是说你累了,想回来休息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这么有­精­神了……不累了?”

我不知何来的喜上眉梢之感,压根就忘记了这个男人的­阴­险,只一心想着要问出个结果,于是说道:“不累了!呐,我猜的……你是不是没碰过西院侍妾?快起来……”

“真不累了?”翔成眼皮猛地掀开,眼中睡意全无,清亮得很,“很好,那我们来做些能让你‘劳累’的事情好了!”

一看他眼里翻滚着的熟悉的火焰,就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跳开,却忘了自己就在床铺里面——这导致了我还没来得及跑掉,就被他狠狠地堵上了嘴巴压住了身子。

一阵翻云覆雨过后,我掐着翔成腰上的­肉­,恨声说道:“你就会用这招敷衍我,小心时间久了我就不吃你这套了!”

翔成眼睛晶亮,看得我快要底气不足,才将头挪开,靠在了我的肩上,轻笑道:“我倒想试试你究竟撑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吃我这套。”

我气不打一出来,本来都放开了的手再次掐了上去,并且这次是绝对使了大劲的。就听他抽气,整个人都沉了沉,压得我差点喘不上来。我改掐为拧,­阴­惨惨地问道:“说,你有没有这么对其他女人?”

翔成咧嘴笑个没完:“还号称从来不吃醋呢!看你这醋吃得多欢,今天在西院那边都没见到一个女人,你就醋成这样了,要是哪天见了她们,你回头还不把我压榨死算了?”

我撇嘴,松了手,“好重!走开啦!”

他居然越发起劲地压着我:“不走。”

我几乎想对他翻白眼以示鄙视,但还是决定用武力说话。所以我抬起膝盖把他从我身上顶了下去。

没想到他翻下去之后的第一句竟然是:“婧女,现在我终于觉得你已经愿意把所有的情绪都表露在我面前了。”

和这种人说话,你必须要有比他更厚的脸皮,否则只会输得一塌糊涂。

我硬着头皮无视掉他手口并用给我造成的影响,终于也厚颜无耻了一回:“是,我是暴露本来面目了。不过我警告你哦,既然你娶了我——嗯,看起来又是心甘情愿的……那你就得负责到底!怎么负责,你完全可以参照我家——对了,我告诉你,我家父亲大人才不是你上次和我吵架时说的那种人呢!总之,不许和其他女人乱来!你要是……要是……你要是出轨了,我就和你一样,反正我也不乏有人爱……”

翔成本来还微笑着听我说,可听到我后面的几句话,脸­色­变的非常奇异,最后则像是我在家里厨房见过的浸在了菜坛子里的酸菜一样皱巴巴又酸溜溜,呼气里都像喝进了陈年老醋似的冒着酸泡泡:“什么叫你‘也不乏有人爱’?”

我笑,得意的笑:“就是说,我也不是没人要的。如果你哪天看腻了我想把我休掉,我不会哭着喊着非缠着你不放,我自会拿着休书出宫快快乐乐找男人去!咱们好聚好散。”

翔成的脸终于像抹布一样扭曲了:“我承诺,在这里,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我们只是最平常的夫妻。但是……不许给我提休书!不许和我好聚好散!不许……去找男人!听见了吗?”

他吼完,就再次覆在我身上,悍然闯入。

我“呀”了一声,竭力忍住所有呻吟,拼上了最后的理智,就当没听见他的话,挑衅地拨开了他凑过来的吻,命令道:“那啥……还有,我要生孩子——你不可以怀疑我不能生!我非要生好几个给你看看!”

勉强把这话说得有了些气势,却实在无力反抗他的进攻了。翔成如愿以偿地吻上了我,封着我的嘴,声音糯糯的让人心里也黏糊糊的:“如你所愿……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吧……”

虽然是休沐日,翔成作为皇帝也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的。只不过他在这一天能有个赖床的机会罢了。一旦起床了,那成堆的公文也照样还是他一个人去批示。

我窝在床上,晌午才起来。身边没人——翔成已经去暖阁了。他要是不早些上工忙活,哼哼,大约今晚都不用吃饭了。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知道,我现在就是一小人得志的嘴脸。送走了那位“万人之上”,我自己在宫里就成了老大。不过我深刻怀疑,即使翔成在我宫里,也当不得老大。

翔成说过很多次,他不封妃。但那群老大臣们肯定会为了这事烦死他。至于忠良之臣们会用什么法子去聒噪他,就不在我管辖范围内了。我只要在宫里老实地呆着,继续当个“善妒媚主”的皇后就行。父亲大人嘛……嗯,按父亲大人的古怪­性­格,他可能会在某个角落面带微笑地念叨:生女当如此。

直到小喜进来问过我关于元宵节事宜的时候,我才愕然发现,原来年已经慢慢地走远,再过不到两三天就是元宵节了。元宵节啊,不知今年的元宵节有什么与往年不一样的地方。希望能出宫看花灯。不过,这个愿望要想实现可能很渺茫。

转念间我又想起了原成。自然地,就带出了如意。我算着自己有多久没去看看如意了,自责不已:这个孩子最无辜,偏偏还要承担君王之怨。我之前还不愿意照顾他,现在看来我真是不该。

翔成不会在我生下孩子之前把如意送还给他的亲生父亲了。哪怕就算是我生下了个男孩子,如意的身份也不能昭告天下。因为他代表着太子侧妃顾荏苒的不忠,会让天下人耻笑翔成——没人会想到翔成是为了自己弟弟的幸福,人们只会把他当成笑柄。

如意,可怜的孩子。他出生就没了母亲,接着被人当成了扫把星看待,现在又间接地失去了父亲。

我边想边往偏殿走,正巧芊娘抱着如意立在偏殿外的花园里,指着还没有花朵装点的花丛不知在对如意说什么。远远地就能看到如意笑得开心,两只小手挥舞拍打着。

“娘娘!”芊娘也看见了我,隔着老远就行礼。

我走近,却见那丛花是迎春,每一舒缓柔长的枝条上都已含了一串­嫩­黄的骨朵,一粒一粒镶嵌在那新绿上,煞是可爱。

“春天到了呢。”我感慨地说道。

芊娘笑道:“是呀,这天儿也暖和了,所以我就想着要带如意殿下出来散散心。”

如意笑开了一张胖嘟嘟的脸蛋,大眼儿弯弯,那神情活像顾荏苒被逗笑的时候。我一时心动,伸手把如意接了过来,抱在怀里细细地看着。可能是我头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他很努力地在我怀里顿着小身子,探长了手去抓我的头发。

“啊,啊!”如意满嘴口水地“啊啊”着,不晓得在表达什么。我稍微低了低头,好让他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结果他只拿下了黏在我头顶的一小撮衣领上的绒毛,还像是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笑得开心,外加满嘴口水地“啊啊啊”之声。

芊娘笑着捏开了他手上的绒毛,大约是怕他直接给塞进嘴里,说道:“如意殿下这么早就愿意出声,是好事。等再过几个月,小殿下就会说话了呢!”

我惊奇地问道:“他才多大呀,就能说话了?”

芊娘呵呵地笑:“要是照小皇子现在这样好奇又愿意张口说话,六个月的时候就可以说一些简单的字了,等满了周岁,一定能说话啦!孩子就是这么可爱,什么时候走路,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会跑……等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享受这种乐趣。”

我想我现在绝对是用着一种惊叹的目光看着这个孩子。原来养大一个孩子有这么多的惊喜和乐趣。被芊娘这么一说,似乎我也有了亲自养大一个孩子的念头了。

又和芊娘聊了一会儿,如意就开始憋气要哭。芊娘忙说他可能想要吃东西了。我小心地放开了如意,让他回到芊娘怀中。谁知我刚一撒手,如意的哭声更大。

“还是娘娘更招小殿下喜欢。”

芊娘无意中开了一句玩笑,却在我的心田撒下了一颗种子。

晚上翔成回宫,我对他说:“你不是要把如意放在宫里养着吗?我想养他。”

翔成从一大堆文书中抬头,莫名地看着满脸坚定的我,问道:“如意不是已经归你养了吗?我要是没记错,景泰殿偏殿里住着的,可不就是如意?”

我没管他的话,只郑重地宣布:“我要亲自养他!”

“什么?亲自?”翔成终于肯从公文里拔出脑袋,正眼看我了,“你的意思是,你要把他带到前面来,自己抚养?”

我点头。

“不行!”翔成扔下手里的朱笔,甩开看了半天的折子,从书案边离开,来到我身旁,“你养着如意,是不是还要时时的抱着他哄他?那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我奇怪于他为何会露出不满的神­色­,“我不过是要先养一个孩子试试,等我们有了孩子之后就有经验了不是?好啦好啦,我都决定了,只是通知你一声而已,不必这么大惊小怪的。”

翔成在屋里来回转悠了几圈,最后站在我身前,定定地看着我,嗓音诱惑地低哑着:“婧女,不要让一个外人来打扰我们好不好?”

我实在不明白他的逻辑,可也有些被他蛊惑了:“……你说,说什么,什么外人打扰啊!不是,我只是想把如意带在身边……这么可爱可怜的孩子……”

看翔成那样子,好像懒得跟我计较,直接把我拉到他腿上坐着了,“朕不许。好了,现在,你要做的是陪朕一起看奏折。把你脑子里那些漫无边际的东西全都清理清理吧!今晚还要帮你实现要生孩子的愿望呢!”

我真被他弄糊涂了:“等等……你说你为什么不愿意啊?以后我生了孩子不会养可怎么办?磕到碰到了怎么办?”

翔成头也不抬,“朕自会找最好的|­乳­娘,你不用担心。至于养孩子啊,你还是免了吧!你只负责生就可以——哦不,生也不许生太多,多了太乱,嗯……两个是朕能忍受的极限。”

我气极:这个昏君!

正月十五

这天的傍晚,翔成忽然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诶?你不是要换朝服准备元宵宫宴了吗?”我一边同难穿的朝服斗争,一边歪头问着还没有换下便服的翔成。

翔成手里拿着两包东西,让小忧和小喜先退下了,接着他把那个鼓鼓的略大些的包往桌上一扔,说道:“换上这个,我们出宫去看花灯。”

我呆呆地重复着他的话:“出宫?”

“你不能带任何人。”翔成又补充了一句。

“那宫宴怎么办啊?我们不到能行?太后那边你没……”我被火烧到了似的一把将朝服甩飞在地上,开始兴奋,“你取消了宫宴?”

翔成没有回答我,只神秘地摇着手,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他拉着我坐在了妆台前,为我摘下了所有皇后必戴的大小首饰。

我两手得了空,便打开那布包。抖开里面叠着的东西,原来是一件颜­色­与样式再平常不过的女装,我以前出门玩的时候常见到满大街的女子穿这种花布衣裙。裙子边放着的是一个小布包。我微微前倾一下,想拿出小包来看看是什么,翔成却在我身后轻道:“先别动。”

我老实地坐好。翔成又松开了小忧好不容易给我盘上的复杂宫髻,反反复复几次才终能挽成一个­妇­人常梳的团髻。

透过镜子看他那生疏的动作,我笑道:“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翔成对着镜子里的我看了半天,才满意了似的放下了搭在我双肩上的手,越过我拎起那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件很不显眼却又别具一格的老银钗子。

“Сhā哪里好看?”翔成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微笑着拈出一支细长的勾云花样的钗子,轻轻地抵在我发髻边,很认真地问道。

“哪里都好。”我任由他在我头上比划着,也任由那甜蜜的幸福感饱饱地涨在心间,忘了要问他到底费了多大劲才不被人笑话地学会了给女子梳头。

换了衣服出来,翔成竟比我还快,已经将绣着云龙纹的便服换成了一身白底灰边的长衫——对于普通百姓能穿的颜­色­来说,白­色­恐怕已经是最好看的了。我本来以为翔成习惯了明黄一类的鲜亮颜­色­,换了长衫会不协调,却不料他也能把白衣长衫的书卷气穿出七八分来。

“还是有些不大对劲啊……”我打量着这位布衣皇帝,凑过去,帮他把玉佩解了下来,“哪有穷书生带这么贵重玉佩的!”

“朕本来就不是穷书生。”翔成辩驳了一句,被我抬脸一瞪就收了声,由着我解了他的双龙玉佩。

“好啦。”我将玉佩随便一放,后退几步,又看了看他的装扮,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笑着推他,“我们快点儿走吧!”

翔成牵了我的手,从后面不常有人经过的地方出了景泰殿。殿外小德子一见我们,便打开了一辆小马车的车门,同时还对翔成说道:“陛下,大家已经准备好了,都是乔装过了的,不会让人瞧出来……请一定在五更之前回来,明日还有早朝。”

翔成一笑,“小德子是不是觉得朕不带你出宫就委屈了?”

小德子低头:“奴才不敢。”

我有趣地看着小德子。他绝对不能出宫,因为他的长相和声音太容易暴露他的来历了。要是说翔成总会把长衫穿出帝王之气,这倒没什么大碍。可小德子就完全是什么衣服都盖不住自身独特身份,所以他轻易不能换装出宫。

随着车夫一声轻叱,马车开始前进。

“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啊?”车厢里的我兴奋了好久,终于平静了下来,拉着翔成的衣袖问道。

“早就让小德子预备好了的,所以想什么时候出宫都可以。不过东西在我这里放着,省得你天天一门心思地要往外跑。”翔成淡淡地解释。

他似乎总能给我惊喜。不过……

“什么是我‘一门心思’要往外跑呀!看你收拾得这么熟练,绝对是老手,肯定比我出宫次数还多。哎,你快给我说说你出宫都是­干­什么去的!”我不服地点点他的胳膊,又想起了刚才他换衣服比我还快。

翔成又抿嘴不语了,只把我的手握住,眼睛盯着车窗外依稀可见的树枝。

不会是去猎艳的吧?我怀疑地看着他如雕琢过一般的侧脸,试探地问道:“长巷尽头的那家酒楼不错,我们要不要在那里吃宵夜?”

翔成回头看了看我,“那好吧,等你玩到饿了,我们就一起去那里尝尝居然还能让你记住的美食。”

看他这么较真的样子,我倒傻眼了。长巷,就是……咳咳,某些男人最爱去而已婚女人最厌恶的地方。那里没有让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只有秀­色­可餐的美人。呃,怎么去吃东西?难道要让我说“你不要想着去吃宵夜了,那里的美人能代替宵夜让你吃个够”?

饶了我吧!我不擅长撒谎啊!

宫外比宫里热闹多了,这是毋庸置疑的。宫里再怎么热闹,也没有外面来的轻松自然,总是带着几分权力的气息在那罩着,让人想活泼也活泼不起来。

我和翔成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下了车,转过几条小巷子就到了繁华的主街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满街五彩缤纷的花灯。虽然每个花灯都挂在人来人往的街上,但红红的灯面展示着喜庆节日气氛的同时却又不损其宁静雅致,纷纷在月­色­轻盈的夜晚中闪着柔和的烛光,奇异地将热闹与静谧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翔成将我护在身边,慢慢融进了来往的人潮中。我不用转头也知道一直跟着我们身后紧绷着神经的人都是派来保护翔成的侍卫。他们的装扮没问题,但神情实在太严肃了,一眼望去就能看出他们是某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出门时带着的便装护卫。只是,我们身后跟的这群是御前侍卫高手,而非一般意义上的护卫——也不晓得会不会有人认出其中的差别。然而据我看,则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管什么认出认不出的,我还是要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出宫机会。虽说不至于是千载难逢,但依翔成的种种说法,我觉得我以后要想出宫,绝对是难上加难。所以说机会难得嘛!

要说到在京城大街小巷转悠,翔成肯定不如我熟悉地形。明着是翔成揽着我不被人撞到挤到,其实是我拖着他到处乱跑。那群奉命而来的侍卫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因为我总是喜欢朝着人多的地方凑,偏巧那种地方最不好展开保护。

每年的元宵节我都会出府游玩,每年的元宵节也没有什么翻新。所以,对于已经看了这么多年花灯的我来说,出宫看花灯并不是最重要的,重点落在能“出宫”这一放松情绪的行为上。

拉着翔成跑了有好几条街,把我所能记起来的比较繁华的街道都走了一遍也买了一遍后,我终于满足了。于是指着不远处的酒楼,对翔成说道:“我们去那边坐坐。”

翔成宠溺地为我捋上了一缕散下的头发,“你累了?那我们过去休息一下也好。”

我转身把买的一个小灯笼塞进翔成的手里,身边站着的那几个不得不现身出来帮伟大的皇帝陛下拿东西的侍卫就再次行动了。只见他们冷冰冰的脸上不协调地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个个都忙着把满手捧着的大包小包合并在一起,同时伸手过来要接翔成刚从我手上接过的这个灯笼。

灯笼也很抢手嘛!我欣慰地看着那些侍卫争着抢这灯笼,想着从刚才开始,凡是经过翔成之手的都会变得十分之珍贵。每个人像害怕翔成尊贵的手会刮伤了似的拼命不让他拿任何东西。这与我拼命往他手里塞东西的行径大为不同。

皇帝就是与众不同,连个东西都不能帮着妻子拿。实在不好,这实在不好。要是让母亲大人知道了,肯定是一句话:这个男人不合格。

但我觉得呢,其实并不该局限于只让丈夫拿着妻子买的东西。要是丈夫有能力让别人代为劳动,岂不更好?

逛了这大半夜,我也确实有些累了,劲头不减不代表着我还有体力。所以当我一下子坐在酒楼二楼的桌边时,就完全丧失了继续游玩的兴致,反倒想就这么坐在酒楼里,直到回去之前都这么坐着休息。

“我们真不用回去了?宫宴真不需要我们露脸了?”我几乎是用趴的赖在椅子上,幸而这里是小单间,不用担心别人会看到我现在这种不端庄的姿势。

翔成扶正了我,让我靠在了他怀里,笑道:“你终于玩够了……宫宴么,今年母后说没意思,就省去了宫宴,让大家各自在家里过节了。”

我一愣,接着掐他,“你都没告诉我!”

翔成笑着躲开了我的手,却没放开环着我的胳膊,说道:“我以为母后已经派人告诉你了呢!母后也是今天白天才决定的,临时派了人去挨个通知了他们。谁知道你身为皇后还不清楚宫里的事情!”

“……你这是说我不称职?”我学他的样子眯了眼,趁其不备再次袭击,一次便得了手,顺利地掐中他腰上的­肉­。

反正那群侍卫也在外面守着,这里除了我和他就没了第三个人,不怕被人看见我在­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

敲门声响起。门外小二的声音传了进来:“客官,您二位要的点心茶水到了。”

我挣开翔成,坐好了,沉着嗓子说道:“进来吧。”

小二摆好东西就下去了,此时一个侍卫闪进,一一试过了茶水点心,又仔细地检查过了碗筷,这才恭敬地对翔成点了点头,退下。

我颇有兴趣地看着他忙碌,末了等他再次退到了门外,才说道:“跟你一起出来就是这么麻烦?呵呵,想我以前出府的时候,都不用这样的。”

翔成为我斟了一杯茶,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正要说些什么来打击他的“过分小心”,就听见窗外的楼下传来了保成的声音:“阿可,你怎么又选这家酒楼?天天都来,你不腻么?”

保成和容可?他们两个男人也一起出来看花灯?尽管我和保成仍然没有共同语言,但容可也在,就好多了。正好我还想问问他的病情如何了呢!

想到这里,我露出了笑容,对翔成说:“听见了没?保成和容大人在外面,我们请他们上来,如何?”

然后我看见对面的翔成脸有些发黑。

“……也好……”这是他的回答。

需要时间

然而翔成的一句“也好”话音未落,外面就接着响起了小台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得很:“因为这里有一道特别的点心嘛!”

这话一传到上面,我就坐不住了。小台也在?要说这保成可真算得上是个奇人了,早在越刍的时候我就由衷地佩服他那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他竟然能把小台和容可这么两个水火不容的人捏在一处共事。没想到现在他又能说服这两人一起出府看花灯。

我推开窗户,一手扶在窗框上,将半个身子都探到了窗面。翔成立即站了起来。

容可三人就在楼外,正要进门。保成的那句“什么点心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的”也因没了窗户的隔音而听得一清二楚。看为首的保成都已经一步跨进楼门了,我忙喊了一嗓子:“哎!你们也出来了?要不要上来一处坐坐?”

走在最后的容可几乎是在我刚推开窗户的时候就抬了头,一眼就望到了我这边。

容可前面的小台失声叫道:“阿姐?你怎么在这里?”当他一转脸,可能是看到了我身后的翔成,接着“啊”了下就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低了头就比保成还快一步地进了楼门。

保成瞟瞟翔成,又回头看看容可,那脸在楼外灯笼光的映照下像是忍了所有的话似的露出为难神­色­,张了张嘴没发出声,终还是在小台之后进了门。

容可还在站着,好像是在发着愣。我听保成在下面喊他,他才如梦方醒地收回了视线。

翔成不知何时从桌子对面到了我身边,拉过我,说道:“他们一会儿就上来,关上窗户吧,小心被风吹着。”

我依言关窗,重新坐回椅子上。刚坐正了身,就听见了外面守着的侍卫的问安,然后保成和小台、容可依次进屋。

翔成抬抬手,说道:“不必多礼。今儿个朕只是与婧女出来散心的,可巧就散到了你们几位,这也是缘分。都坐吧,随意——不用把身份看得太重,这里没有皇帝皇后。”

保成率先嘿嘿笑着坐在翔成身旁,“臣弟原想着这么好的月­色­,只在府里就没意思了,所以才邀了苏大人和容大人,同来游玩。没想到皇兄和皇嫂也有这份闲情雅致,出宫来玩了呢!母后取消了宫宴,难道就是为了给皇兄皇嫂提供单独相处的机会?”

“现在看来……不是了。”翔成来了这么一句话回答了他之后,就拈起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明显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的样子。

保成转了话题,又对我说:“皇嫂,最近过得如何?”

我完全备战,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哦,还行吧。前不久母后让我帮你注意着哪家的女孩子贤淑端正,送上来的那些画像才看了不到一半。除了这事儿,目前还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啊,我最近不怎么忙也是应该的嘛!”

保成的眼皮狠狠地抽了下,“原来母后把这等大事交付给皇嫂了……臣弟……甚是感激……感激!”

我眯眼一笑:“应该的,应该的。即使不是母后托付,我这个做人嫂子的也该上上心不是?保成不必担忧,嫂子自会好、好、地为你说门得意的亲事!”

翔成终于咽下了那块并不很大的点心,端着茶优雅地喝了一口,眼风扫过保成,不经意似的说道:“保成,你也老大不小了,确实该考虑考虑亲事。朕前几天还听皇后对陈老侍郎的小孙女称赞不已……哦对了,启石正和陈老侍郎一同调查案子,也该去过他府上吧?你认为如何呢?”

小台不亢不卑地回答:“确实与保成殿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看保成简直不敢相信小台会说出这种话的样子,我心中狂笑不已。我家小台总是能在一个人最没防范的时候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还是父亲大人亲自传授给他的绝招呢!

不过提起那个案子来,我就忆起了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容可。都怪保成,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我一准会把所有人都忘掉,光顾着意气用事地和他争个高下。

——我也没办法,这是从认识保成后,一直以来养出的毛病。一见到保成这么个大活人,我就会自觉不自觉地进入斗争状态。

按捺下挑战保成的想法,我的目光跳转到容可身上,忽然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方面的纠结消散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谈话后的结果。尽管还是有些不自然,但已经能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了。所以我尽可能平静地对上了他那双依然明亮中含着悲伤的眼睛。

“容大人,关于……御医怎么说的?”

“……谢娘娘,微臣的病,就快好了。”容可先是一阵沉默,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回答了我的问题。

气氛太古怪。自从我和容可这一问一答后,气氛就朝着更古怪的方向而去了。

翔成只是一块一块地嚼着点心,一杯一杯地喝着茶,动作十分之慢。保成木着脸,想来还没从刚才小台给他的那“致命一击”中回过神来。小台则是保持着一副淡定的神­色­端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抿啊抿,喝了半天也不见他往杯里续茶水。而容可,依然沉默。

我捧着茶杯遮住半边脸,也稍稍挡住了扑面而来的诡异。

就这么古怪了有一会儿,小二再次出场。这回他端上来的是一份雪花片糕,白白的糕点上还点缀着几朵小小的荷花图案。

眼睛一亮,我暂时忘记了气氛的问题,招呼在场唯一没吃过这个的翔成:“这是荷花糕,很好吃的!我以前常在这里……”

翔成的动作打断了我接下来的话,他慢悠悠地起身,慢悠悠地拉起了我,慢悠悠地说道:“你们继续,朕和婧女要回宫了。时间有些晚了,明日还有早朝。保成……你要是明天在朝堂上睡着了,朕会很为难。”

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不,是保成、小台、容可这三人惊讶的目光中,坚定地拉着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了门边走还吩咐侍卫:“这间的账留着给社王去结。”

我摸了摸身上带着的那个荷包,这里面还有不少翔成出宫前特意给我的一些碎银两。不过我最终决定还是让保成破费。因为那荷花糕上来后我们两人都没碰,那可是最贵的一道点心了。

谁知翔成下面一句就是:“再去买一份荷花糕,包好了带着。”

没人提出疑问,一个侍卫迅速地跑去执行皇帝陛下的命令了。

夭折,我和­阴­晴不定的翔成陛下首次出宫之旅就这么半途夭折了。我也挺郁闷的,想也知道是某人醋劲强大到­干­涉我与任何一个­性­别为男的人对话。

马车晃悠到了半路,在车厢里环绕的低沉气息中,我终是忍不住为自己辩白:“我说过我已经不喜欢容可了,我说话算话。”

翔成攫住我的肩膀,将我按在他怀里,轻且忍耐地拍着我的背,说道:“我们不要再提容可了。我需要时间平复,我需要时间去忘掉你曾经爱过他。婧女,我知道你的心,但我还是很在意。”

我好笑地回拍了一下他,“你又知道我的什么心了?乱说!”

“你不说……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说,我才患得患失的……”翔成叹气,“你被苏太傅教得太滑头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

滑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滑头呢!我一时觉得挺新奇,遂笑问道:“翔成陛下,您今晚是醋到极点了还是怎的?我既然已经说了不再喜欢容可,又肯老实地呆在宫里一天到晚只看那几张熟到不能再熟的脸,还愿意让你……呃,总之,这些难道还不能表现出我的诚意?”

什么事情都非得说出来才作数,这个不像翔成的作风。我个人觉得他更趋近于行动表达。不过他确实是一直在我耳边灌输他爱我的思想。难道他还真的患得患失了?我不明白,我已经是他的妻子,这是天下人都清楚的事实,他又何必如此?

翔成再叹,靠在我脸边,嗓音低哑地说道:“婧女,你还是没明白。我想要的是你的心,我有信心得到。但我还想要你亲口说出来。”

听到这里我终于听出味道了。我要是再不反应我就真有负父亲大人这些年的教导。

“你!”我一把推开他,尽可能远地退到了车厢最角落,“你这个混蛋居然用这么卑鄙的法子套我的话!装啊装!早晚我识破你的诡计你就不用装了!”

翔成一扫脸上哀愁,笑眯眯:“哎呀,差点儿就能骗你说出爱我了,真遗憾。看来下次还需要努力才行。”

我扭头唾弃道:“你还一言九鼎的皇帝呢!天天就想着怎么骗我,天天还把情啊爱啊的挂在嘴边,恶心不恶心呀!真是的!”

“可我今天真生气了,你没看出来?”翔成不知又想到了哪件事,忽然沉了脸­色­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我坐得远了些,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好不容易……没想到保成竟然……”

回到景泰殿的时候,都快到五更了。早朝在即,我二话没说就先把翔成赶去休息,哪怕一小会儿也是好的。

接着又让小喜去收拾了那堆侍卫们带回来的东西。这些都是我在夜市上的战利品,好长时间没有完全接触京城的夜市,所以这回没了节制地买了好多。随手翻了翻,把一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儿拣了出来,准备让人给如意送去。

翔成不让我养如意,理由很不充分。不过我后来又想了想,我的确不方便养着他。翔成习惯在我这边过夜,要是如意一哭,他也不用休息了。第二天的早朝,大臣们打瞌睡还能说得过去,但皇帝打瞌睡……有些恐怖。

我蹲在地上挑了没多长时间,就感到两眼发涩,收拾收拾也睡下了。刚倒在床上,我就听外面小德子喊翔成去上朝——这一夜,过得好快。

我迷糊地想着:我需要补眠,十分需要……说不定还能睡到过午都不醒……

一语成谶

可惜我的愿望总是无法实现。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小忧就进来把我喊醒,说是安和公主在前面哭得正厉害,好几个人都劝不了,更不敢让她先回去等我睡醒后再来。

“……她又怎么了?”我睡眼迷蒙地支起身,扶着脑袋直哎呦。

我和翔成回宫的时候实在是太晚了。也不知道几乎没闭眼休息一下的翔成现在在­干­什么。早朝估计已经散了,目前最有可能还在暖阁接见大臣或是批阅奏折。

小忧取来了衣服为我换上,“这个,公主殿下也没说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哭,非要找您不可。我琢磨着许是和昨天陛下的那指婚有关,却不好定论,只得来喊醒您了。”

“……指婚?什么指婚?”由窗外投进屋里的光线很亮。我按着太阳|­茓­,努力让自己适应对于一个半梦半醒的人来说委实有些刺眼的阳光,后知后觉地抓住了小忧这一段话里的重点字眼。

“这还是刚才听小喜偷偷告诉我的。”小忧回头扫视了一遍门窗,压低了声音,“昨天早朝的时候呀,陛下说到了什么什么的赏赐,结果不知怎么就提起咱们安和公主的婚事,可巧顾大人家的少爷至今未娶,陛下说这倒正是一桩好姻缘。顾大人喜得当场就谢恩了,不过公主听说后好像并不高兴……”

听了这话,我满嘴漱口的水差点儿没喷出来,赶紧仰了头,却又因险些要咽进去而再次低头,幸好这俯仰之间小忧已经递过了小盂儿,我忙吐出了那折磨人的漱口水。

翔成想什么呢!安和今年春天才及笄,他就这么忙着把妹妹嫁出宫啦?不过我还真铁嘴神算了一次,竟一语成谶:顾家再次得到了一位公主儿媳,顾老丞相抱孙子热切想念要变为现实只怕又要难上加难了。

能想象得到,顾丞相在谢恩的时候抱着怎样复杂的心情。而安和的情绪不稳定则是意料之中的了——顾二少爷再好,终不是她喜欢的人。

据此我盘算出元宵节前后将会有两件震动不了朝野却能震动后宫的大事:原成封王、安和待嫁。不清楚原成的待遇高不高,会不会刺激得周太妃大闹后宫然后到我这里来撒野。安和的母妃倒是不会惹事,可安和自己会怎么样,我就没底了。

我擦了把脸,对小忧说:“一会儿再摆饭。”

小忧理解地点头。

虽然这事儿看起来是翔成乱点鸳鸯谱惹出的,但我身为后宫之主,却有必要负责去摆平后宫内的一切事务。因此安和的事情一旦到了后宫,就得归我管。她哭也好闹也罢,还都得由我来做最后决定。

提着裙角匆匆赶到殿前,站在台阶上往下面一看,安和哭得正凶。好几个宫女太监围在她身边,个个都是一副不敢靠近的样子,从旁小心地递上手绢,让她能在哭累的时候接过去擦擦眼泪。

这半天了,还没消停么?

我叹气,下了台阶。那些宫女太监们哗地散开,忙着向我请安。我懒得去管他们,拉过仍在哭着的安和,说道:“跟嫂子来。”

安和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都碎掉了:“呜呜,皇嫂……我……呜呜呜……”

我放开她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的手绢为她擦了擦那张都哭花了的小脸,又瞪走了围在四周的没眼­色­的宫女太监们,“安和,跟嫂子进屋说吧。”

花了好长时间才劝止了安和的哭泣,但她停了哭声后,很快就肿着一双眼睛告辞了。

看着她挺直了脊背拒绝任何人搀扶的离去,我黯然。

原以为她会对我哭诉不想出嫁之类的话语,却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没说,哭完了只靠在我膝上,也不吱声。她不说,我也不好询问她伤心的原因,更没法安慰她。

安和没有抱怨。看起来似乎在一天之内就长大了。她懂得了身为皇族人的使命,她不是自由的,她需要担负起每个皇族都必须要担负的责任。而且皇族成员越少,每个人所承担的责任就越重。

稍微用用脑子就能明白:翔成将她指婚给顾亮,必是因为忌惮顾其志的势力。现在朝中不用翔成说我也清楚,明面上的一派是顾家,暗着的是苏家。

这其中,我们苏家在父亲大人的带领下闲云野鹤地活着,并不会危及皇权,反而还会在适时的时候牵制着另一方。可顾其志这方的势力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解决的,也绝不可能像削藩那样处理掉顾家的党羽。

顾家的人多在朝中,而非地方。这与藩王独霸一方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如果说削藩需要的是一场硝烟弥漫的战斗,那削顾需要的就是一场没有战火的暗斗。针对这点,我想翔成也很头疼。顾氏势力只能慢慢靠着时间的打磨来消解,唯有顾其志死去而顾家又没有可以接班的领头人,顾家这些年来聚集起的多方势力才有可能逐渐瓦解。

当年被先皇指婚给顾明的安平公主,就是为了能稍稍可以控制住顾家。现在,又将会有安和继姐姐之后嫁给顾亮,成为权力的牵制人。翔成这么做与先皇没两样,同是为了打压顾家下一代的发展。既然已经打不倒顾其志,那就从顾明顾亮兄弟开始。不能给顾其志任何机会,不能让他凭借着次子的婚姻与其他势力产生交集——所以翔成要先下手为强。

而且安平作为安和的姐姐,两人好歹也能有个照应,姐妹成妯娌,相处会更好一些。

放眼朝中,没有人能比安和更适合嫁入顾家了。我叹服于翔成的处事周密,却并不能从情感上接受他的这种安排。

从先皇执政时期就盘根错节的顾家势力,父子两代都解决不了,反倒要借用女儿、妹妹去牵制。安和的命运,竟是栓在权力之上。虽然我明白自己与翔成的婚姻也不过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可安和能否忘掉曾经所爱、与顾亮好好相处呢?一旦顾家有了变动,她身为皇室中人,会不会处境尴尬呢?

我不敢想象。

晚上,翔成饭后才来到景泰殿。我早已吃完晚饭等着他了。

“今天安和来过了对不对?”翔成难得没带着一堆折子来,“我正要与你说她的事情。安和马上就要及笄,我打算在她及笄过后就把她嫁出去。你看如何?”

我说:“这是好事。”

翔成端详了我半天,叹气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亮为人不错,长相么……你也是见过的。虽然比不上启石的惊才绝艳,但毕竟也是大家出身,才华横溢。安和嫁给他,不委屈。更何况,这还是高太妃的请求,她希望我能将安和嫁进苏家或是顾家。”

我惊讶于高太妃的爱女之心。不过仍是点头称赞:“确实好姻缘。”

翔成似乎无计可施,最后说道:“你的意思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安和的及笄礼和出嫁,你可都要到场主持的。”

我纳闷道:“明明是你指的婚,为什么要一直问我的意见?我这不是赞成了么?我赞成了还能不去?”

“我是……我怕你……算了,没事。”翔成放弃与我的沟通。

看他一脸挫败的样子,我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自狂喜:嘿嘿嘿嘿!其实我还算能接受他的做法,而且是高太妃自己这么为女儿做了打算的,我与翔成身为小辈,再有权力说话也不好多管闲事。

不过我是很想作弄翔成一下的——谁让他昨天晚上戏弄我!这么大好的反戏弄时机,我不把握谁把握?他还害得我没逛完夜市、没吃到荷花糕,就算有买回来的,那也是不一样的了。最重要的是,他让人买回来的荷花糕……不见了!想也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敢把我的东西藏起来。

我越想越得意,­干­脆转身,止不住的笑意爬了上来。

翔成大约也觉察到了我的异状,走到我身后就要转过我的脸。我前跨几步躲开,他再次走近,不过这回他是直接到了我前面的。

我收不回去的笑容就这么大剌剌地展示给了他。翔成愣了愣,也咧嘴笑了:“婧女,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太晚了,我都没来得及收拾你……依我看,今天惩罚也不迟啊!”

我早有准备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冲出了殿门,站定,笑嘻嘻地回头说道:“陛下,您自己先安置了吧!妾身去后面看望如意了,今晚可能不回来。”

翔成也没做声,我就当他是默认了,高高兴兴地往后走。不料我还没走出十步远,就被人从后面举起来了。

“这么不老实。你怎么都学不乖呢……”翔成很轻松地扛着我,对门外已经目瞪口呆的宫女们命令道:“走得远远的,听见了吗?”

殿外候着的宫女吧嗒跪倒,连连点头,直道“听见了听见了”。

刚一被他甩在床上,我就顺力一滑,滑过了他扑上来的身子,头发有些散也顾不得,奋力蹬开被子,迎头给他盖了上去。同时不忘叫道:“你­色­鬼啊!整天满脑子想这些有的没的!今天不行!说不行就不行!”

被子从翔成头上掉落,他的脸露了出来,满是戏谑:“这可由不得你说不行。你昨天让我难受了那么久,都没有点儿表示吗?”

我忿忿道:“吃醋吃醋,你就泡在坛子里不出来了吧!亏你好意思说,你做太子时的那几个侍妾,为什么现在还没处理?哼,你是故意留着让我也跟你一样吃醋的吧?你和她们不清不楚的,我都没说什么。反而我和容可没什么关系,你倒还醋得欢啊?你能吃我就不能吃?你吃了就要生气就要惩罚,我吃了就不算数了?”

翔成笑道:“婧女吃醋的时候,我不是都已经赔罪了么?”

“怎么赔的?”我狐疑地看着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他是怎么赔罪的。

——等等!我又被他放松警惕了!反应过来后,我马上下床、推人、开溜,一系列动作流畅无比,眼看就能够到门闩……

“不就是这样……”他话没说完就逮住了几乎逃出生天的我,“赔罪的……”

“你那根本不是赔罪,你那是满足一己之私……”

翔成微微一笑,再次百试不爽地用嘴巴堵上了我的嘴同时堵上了我的声音。于是我抗议的话被憋回肚子出不来了。

很过分啊!居然每次每次都用这种方法转移我的注意力!

被他“蹂躏”到确实“不行”了的我难耐心中悲愤:我只是想有一天能不用补眠而已!难道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让我实现吗?!

病入膏肓

元宵节刚过去没多久,翔成就下了旨,封原成为祺王,赐住京城郊外祺王府,同时又将云华指婚给原成做了侧妃。

云华被封为侧妃的事情是我的主意。

我觉得不管怎么说,我们苏家还是有愧于云华,即使她可能曾经起了取代我的心思,那都不能说明什么——我现在仍然好好的在宫里当皇后,而她永远改变不了为当我的替身才入宫这个事实。入宫或许给了她荣耀,但这荣耀却不是她原本想要的。

然而原成受封为祺王不错,可那府邸着实距离皇宫远了些,比保成的待遇算是差得太多,又加上翔成只指了一个小小宫女给他当侧妃……这些无一例外地都刺痛了周太妃。她几乎掀翻了整个后宫,但可惜在前来找我这个后宫之主理论的时候一不小心迷了路,跑到清泰殿去了。结果闹过了火,被太后下令禁足半年。

周太妃被禁足,一时成为后宫大事。

此事过程由小喜比手画脚地说了半天才被我们弄清楚。大家笑个没完,皆说周太妃居然闹到太后那里,莫不是气坏脑壳了。

而当我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老人家的说法是:“周太妃许是觉得身份很尊贵,就与掌管后宫大小事务的皇后娘娘说不着话了,所以才会这么激动地来找我吧。殊不知我一介老太婆,更没资格同她讲话,这样就只好请她回自己的宫里去自言自语了。”

我喷笑:太后总能保持超然境界。

二月二龙抬头。下过雨的花园,花草树木都冒出了绿芽,生机盎然的招展着。我抱着如意,与芊娘一起在花园里散步。自从翔成不许我亲自养着如意起,我就每天都抽出时间来与芊娘散步,带着如意玩耍。

“娘娘,您最近脸­色­不太好,可是晚上凉到了?要不要宣御医看看?”芊娘跟在我身后,走了一段路就超到前面,接过我怀里的如意,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如意重了不少,我抱着他走了这一会儿都有些吃力了。可看芊娘轻松的样子,又想到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能有多重?莫非是我的体力下降了不成?

“可您这……”

芊娘还想再劝,被我打断:“没事没事,我不想劳师动众的。我这身子一向健康,要是御医来了又没看出什么病来就不好了。当初可是我把他们那几日一次的‘请安脉’给省去的,现在再恢复,不妥。”

“这与请安脉不同呀!”芊娘托了托如意,一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表情,“娘娘,您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后宫的安宁可全都在您身上呢!”

我失笑:“后宫没了我也安宁。这里根本就没有别人,少了那女人间的争斗,你说能不安宁么?”

芊娘不赞同地看我一眼:“您这话不该说,晦气!”

如意伸着小手又要抓我的头发,我再次从芊娘手里抱过他,让他能够到他想要的。如意抓着了我的头发,开心地笑,口水差点滴在我脸上。芊娘连忙扯出手绢压在了他嘴角边,防着他真喷我一头一脸的“琼浆玉露”。

“娘娘,您真不想宣……”芊娘旧话重提,再度开口。

我赶紧笑着找了个话题,把宣御医这事儿给岔开了。

过了二月中旬,难得来看望我一次的母亲大人摆脱了父亲大人的控制,出现在我的宫中。

她告诉我,朝中又有了不少请翔成封妃的呼声,据说是因为我与翔成成亲一年都无所出。哦,可以想象,这些不过都是在暗示我不能生,所以需要翔成广纳贤妃,其最终目标还是让他们自家的女儿入宫而已。

“你道皇帝女婿怎么回答他们的?”母亲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他居然说:皇室一向子息稀少,纳妃未必管用,且如意就在皇后宫里养着,怎么不能算是皇后的儿子了?他还让大臣们以后不要再拿这种家务事放在朝堂上与国事混为一谈呢!”

“……这真是他说的?”我心头一颤。

“错不了,这还是你爹回府后告诉我的……啊,当然啦,能让你爹转述这种话,着实也费了为娘不少功夫。”母亲一拍手,“女婿不错嘛!有潜力。不过为娘还是要告诉你,不要因为一个孩子而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人要放开枷锁,从一开始,孩子就不是你们结合的唯一目标。”

我点头,诚心地说道:“您放心吧!这点女儿懂得的。”

母亲微笑颔首,一会儿却又叹道:“婧女,你进宫了,咱们的国舅爷也开始忙起来了!小台那孩子啊,连个年都没过好。一件容家的案子,要为娘说也好办。偏生他们几个人弄得越查越复杂,为娘在一边一看着小台忙得不眠不休就心疼。”

“哦?容家的案子?”我敛神,“小台有没有说这个案子如何了?”

母亲正了脸­色­,说道:“小台说快有眉目了,我也没怎么打听。倒是容可的母亲已经决定要在越刍了,我想容可最后也会跟着她一起吧!此案结束后,他大约会参加今年的春闱。”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容可不会只为家族伸冤而没做其他打算。春闱过后,以他的才华,绝对能进殿试行列,谋得一官半职——他将会以官员身份回到越刍,回到容婶身边尽孝心。

我正想着,母亲的手就轻柔地覆上了我的面颊,“婧女,为娘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这几天没休息好么?”

“不是的。”我揉眼,“我只单纯的想睡,又一直睡不醒。”

母亲笑道:“别不是春天来了,让你昏昏欲睡了?还是……皇帝女婿每天晚上太过用功,把你累坏了?”

“母亲大人!”我把脸埋在她肩上,叫道。

“好好好,说不得说不得!”母亲笑眯眯地,“那为娘就不说啦!省得我家的小凤凰害羞哦!呵呵……”

的确,在这本是一年之计的春天里,我的­精­神最近越发地不济了,且嗜睡过分,天天恨不得抱着床铺和被子不放。除了偶尔一两次例行公事的请安外,就一直窝在里屋不动弹——可能是母亲所说的那样,春天让人懒洋洋的劲头上来了。

不过翔成有些担忧,想把好久都没来请脉的御医宣到宫里给我看看。

“我没病。”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好不容易才劝服那些敬业的御医们不要三天两头就跑来号脉,我才不要再把他们招惹到景泰殿里来。御医院里的御医们个个都是成了­精­的大夫,我最怕人家御医号完脉后猛不丁地对我说一句:“娘娘,请您转达陛下,凡事要节制。”

……那多尴尬!

“乖,让他们看了我才能放心。我怕你这是睡颠倒的毛病。”翔成谆谆教诲。

我眯眼,从被窝里伸出脚来使劲地踹他几下:“什么睡颠倒啊!只有像如意这样的小孩子才会睡颠倒的好不好?根本没有的事!只要你能少碰我一次,我自然就会好了!”

翔成笑:“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看我还是宣御医吧!”

我自知拗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去了。

惟愿御医不会对我说那个什么关于“节制”的问题。

这天,我从早就迷瞪。以前都大概能听见翔成什么时候起身上朝,但最近不行,往往他都下朝回来了,我还在酣睡着。

我感觉翔成摇了摇我,对我说了句什么“……来……”什么的。我翻个身,糊糊涂涂地应了一声“哦”,就继续陷入梦乡。

直到人来了,我才知道翔成说的是御医要来。

好巧不巧的,御医来的时候我正睡得高兴。小忧进屋把我喊醒后放下了床帏,半睡半醒中,我的一条胳膊好像被小忧拉出了被子,半悬在床沿外。

似乎有只手搭上了我的手腕。我欲翻身,却又觉得悬空的胳膊很难受。清醒了一半的头脑强令着自己不要乱动。御医既然来了,就让他号脉去吧,最好什么事儿都没有,让翔成无话可说。

结果御医半天之后惊叫了一声,又急惶惶地隔着帷幔冲我说道:“娘娘,请您千万不要走开,微臣需要去请其他同僚一起来为娘娘诊脉!”

我昏昏沉沉的,根本弄不清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病入膏肓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听得外面进来了好多人,脚步声都很重。再然后小忧兴奋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娘娘,快,快伸手再让大人们瞧瞧!”

瞧什么?我浑身软绵绵。小忧掀起床帏一角,将我刚才缩回去的手又拔了出去。

不晓得有多少人在外面,但我能听见他们低声商议时发出的嗡嗡声。后来似乎连翔成都被惊动,因为我能听到御医们纷纷下跪请安了。

“到底怎么回事?”翔成发话了。

也许是错觉,为什么我听他的声音里有些发颤?

一时间没人答话。

偏偏总是瞌睡的我却不知怎的突然就被惊醒了,一手牵开床帏,一手扶着额头,发懵地问了一句:“我到底是什么病……要死了吗……”

“胡说!顶多是一点儿小病!”翔成回神,暴躁地打断了我的话。

可是我听说只有将死之人才会这么嗜睡……

令人心惊的沉默弥漫开来。

虚惊一场

御医们的沉默很诡异,连我都觉得不对劲了。他们脸上的表情过于复杂,又像是极度兴奋喜悦又像是极度紧张惶恐,一种说不上来的矛盾与违和在他们这群御医的脸上交织着。没有一个人敢往我所在的这边看。

最后终于有一位御医打破了这几乎要使人窒息的沉默,嗓音苍老却掩不住激动地磕头叫道:“陛下,要是,要是臣等没有弄错……娘娘她……娘娘她、她不是生病,而是……而是有喜了!有喜了啊!”

我顿时全身都轻飘飘的,说不上来的滋味笼在心头,只能感到一股欣喜又泛酸的气提上了脑门,冲得我直犯傻。偏头看向翔成,后者却有如被人掐了脖子一般,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精­彩。

我听见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什……什么?有、有喜了?是是、是真、真的有喜了?她怀、怀怀怀孕了?怀上孩子了?”

翔成的疑问像是点着了­干­柴的一把火,哗啦地爆出了御医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恭喜陛下、恭喜娘娘”,这样的道喜在我的屋里四处乱窜着。

为首那长着一部花白胡子的御医老泪纵横:“陛下,娘娘确实是喜脉呀!臣等为求准确,每人都为娘娘问了脉,这、这确实是喜脉呀!陛下,我朝有福,我朝有福!”

……我怀孕和本朝有福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但翔成马上就觉悟了似的冷静,扶着床柱——我都能感觉到身下坐着的床在他刚一扶上柱子的时候抖了抖。我顺着他的手一看,他正克制地握紧拳头。

翔成问:“孩子有多大了?然后呢?皇后怎么样?”

然而回答他的居然又是一阵如刚才一样的沉默。御医们又开始低垂着头互相偷看,而且这次的沉默比刚才的时间更长,直到翔成两眼犀利一扫,御医中才有人弱弱地开了口。

可我更希望这个人没说话,因为他的句话彻底窘飞了我的魂魄:“小殿下已有月余……至于娘娘,这……娘娘身子微虚,又有滑胎迹象……想是……想是闺房之事略有频繁……啊!无妨无妨,只需臣等开些养胎的药,调理调理便可。幸而娘娘底子不错……”

我算明白御医们为什么个个都沉默不语了。他们是因为惊喜和胆怯才不敢说话的——惊喜于当朝皇后平安地怀了孕,胆怯于揭发了皇上的没节制!

可是,孩子真的没事么?我被那个发话的御医说得惴惴的,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心酸并没有持续太久,害怕和无措就先涌了上来。

面朝着我的翔成好像已经找回了属于他自己的声音。他说:“……你们先下去,朕稍后会详细询问你们需要注意的事项。”

御医们似是逃过一劫般地退出了屋门,我还能看见有个别御医用袖子使劲抹了把额头。难为他们了,受惊不小。不过说实在的,我也受惊了。

“……我真的、真的怀孕了……啊?我,我都没发现……”人一走­干­净,好不容易压下的慌张冒出了头,我也结巴起来,感觉很无助地抱紧了被子,眼巴巴地看向翔成,“我,我没经验,我怕……这个孩子会不会……他们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翔成俯身,连着被子一起抱住了我,柔声安慰我道:“婧女,不要害怕。哪有人上来就有经验的?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孩子,但既然他已经来到我们身边,我们就应当面对他,呵护他。如果我们都害怕了,那他如何降临在这个世上?”

我在他怀里紧张了半天,拼命忍住想哭的劲儿却还是没办法让眼泪不掉下来。那眼泪刚落了没几滴,我就抬手狠狠地打他:“都怪你啦!没节制啊!都有孩子了还这么讨厌!要是孩子有了三长两短,我就,我就……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翔成也不躲开我的捶打,只缩紧了一下胳膊,不断的亲着我的额头,“别哭,别哭……”

等我稍微平静了一些后,翔成又吻了吻我的脸颊,轻声说道:“我去外面了,你先休息一下。不要再哭了,要不可能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我抽噎两声,不甘心地再踢了踢他才躺下了。翔成拉开了依然被我抱着的被子,仔细地盖在了我身上,又轻拍了一下被面,说道:“我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嘟嘴,没理他,只翻了个身面朝里面了。

翔成进来的时候我奇迹般地没有睡着。可能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了怀孩子,反而下意识地睡不着了。

“……怎么说的?我要听实话!”扯过被子角攥在脖子下,我使劲地叹了口气,提不起情绪地问着他。

“没有什么,孩子好好的,你又多想了。”翔成坐在床边,拉过我的手,“御医说三个月前最危险,安胎是必不可少的。为了你自己的身子着想,不要任­性­,乖乖的喝那些安胎药,知道么?嗯……小喜平时就毛手毛脚,我不放心她照顾你。不如这样,让小忧去挑几个信得过的宫女……千万不要再事事躬亲了,拿东西什么的让别人去就行……啊,尤其是你平素走路,不许再跑了,坐的时候避免压着肚子,弯腰不能用力过度,跺脚不能太过使劲……”

看他难掩喜意地说个不停,我就想我的孩子应该是没事的了。而一旦放松下来,我就开始有­精­力想想其他。不知道刚才那群御医里是哪位率先提出了皇上“不节制”的问题……呵呵,此乃勇士也!

不过翔成竟然肯顶着“不节制”的名号亲自去问御医怀孕期间需要注意的事情,这是让我最感动的地方。我虽怨他害我这样,心里却还是甜丝丝的。

“不能吃凉­性­的东西、不能总是睡觉、要多多运动……”

他还在滔滔江水,我一笑,撑起身环上了他的脖颈,学他常用来对付我的那招,以嘴堵上了他未竟的话语。

——翔成,你太吵了呢。

没曾想到,我怀孕的事情比起当年顾荏苒怀孕以更为迅猛的速度传遍了后宫上下。中午还没摆膳的时候,太后娘娘就从清泰殿跑来看我了。

“这还是母后第一次来景泰殿吧?”我请她坐在了床沿上,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陛下不许我乱动,所以只好委屈母后陪着我在里屋说话了。”

太后眼里水光闪动,竟一副要哭的模样:“傻孩子,说什么呢!我哪里委屈了?唉,就是委屈你了啊!怪不得你那些天­精­神不好,原来……这女人怀胎十月,最是辛苦。尤其你这还是第一胎,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笑道:“说来奇怪,前几天我还睡得天翻地覆,没想到今天一得知自己有了孩子,就忽然不想睡觉了,­精­神也上来了许多。”

太后点头道:“这是正常的。想当初我怀着翔成的时候呀……”

我换了好几次姿势,一直都心情舒畅地听着太后从怀上翔成聊到保成出世,这期间的种种笑料倒也不少,全都被太后自己抖出来了。

说到翔成出生的时候,太后道:“我疼得喊啊叫啊的,都不知究竟用了多久才把这个孽子生出来。结果后来我刚一有了保成,就吓得天天问御医,会不会又是那样受罪。御医见我这般,就建议我打胎,因为怕上次的事故会演变得更大,于我于孩子都不好。我当然不同意了呀!先皇的孩子那么少,当时只有翔成和安平,我想我就是拼了命也要生下这个,所以我骂跑了御医。等我生保成的时候,居然比上一次更疼!这两个孽子,一个比一个狠,当年都差点没害死我。”

我边听边笑得前仰后合,直哎呦叫唤。太后自己也撑不住笑得眼泪直流。

又说了一会儿,太后见过了午膳时间,便又说了些怀孕初期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就要走。我邀请她一起在景泰殿用膳,被她推掉了。

“等你身子稍微能经得住的时候,我再来也不迟。反正我们都住在一处,只多走几步就到了,不必这么拘泥于一两顿饭。倒是你,可要好好的按照我和御医说的法子保养呀!”太后回去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点头微笑着应了声是。

母亲大人也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了宫里探望怀孕的我。而且她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来到的。

“咳,为娘就说,你这个­精­神实在不对头,却没想到皇帝女婿手脚这么快,这才多久啊就怀上孩子了,居然还一个月多了!为娘原以为依他们家里的情况,你至少要再过五六年才能怀上呢!”

我微窘,小声道:“这也不是他……”

母亲笑得狡猾,强行截断了我的话:“难道还不是皇帝女婿的功劳?哦哦哦,这个孩子不是皇帝女婿的?婧女,你胆子很大嘛!”

我几乎无力:母亲大人,您是怎么思考问题的呀!

也许是见了我的无奈,母亲终于换下了笑容,说道:“好啦,为娘不逗你了。那怀孕时期注意的事情,我想御医都会说明的,不过御医也有不知道的东西。呐,比如说吧,你最近是不是情绪不稳定了?这是正常的。要是想吃点什么,弄到了却又不吃了,这也是常有的。乱发脾气更是常见。但是你要控制情绪,这皇宫啊毕竟不是家里,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掌握好尺度最重要,就算皇上再怎么宠着你,也不要因为自己一时控制不住而触犯了他——你现在怀着孩子呢,千万不能与人置气。”

母亲大人怕我小­性­子使上来触怒了翔成,所以才会这么说。可我要是真的控制不住了怎么办?而且……我已经对当朝皇帝陛下又踢又打的了,这个……

我的心使劲蹦跶了好几下,最后回答道:“我明白。”

母亲盯着我半天,怀疑且试探地问:“你已经……对着……呃,发过火了?”

我用沉默来表示默认。

“唉……就知道你会像我当年一样……”母亲挫败地叹了一声,“那么乖女儿啊,为娘不求别的,只求你千万不要把咱们皇帝陛下的脸也打青了才好啊……”

我想,父亲大人当年一定被母亲大人打肿过脸……

怀孕初期

宫里断断续续的又有其他人前来贺喜。

见了几批人后,我就觉得劳累不堪了。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来道喜,我总不能就把她们推在门外。可是,当东宫西院里的侍妾们也一个接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顾不上考虑她们是不是真心来道喜的了。

那天翔成一下朝就回了景泰殿,见我坐在桌边发愣,有些惊讶于我怎么能起来得这么早,不过他还是喜气洋洋地说道:“今早大臣们上表庆贺,礼部集体上书请求为皇子拟名字。我同意了,就让他们挖空心思去吧,看那群老古董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而我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被西院又来贺喜的一个侍妾给吵醒了,现在心情正十分不好,于是气冲冲地抬头说道:“你怎么就能肯定这是个男孩子?我偏要生个女儿!哼,到时候你就能摆脱我这个疯婆子再去找你那些妃子们……然后就废了我算了!”

翔成脸上的笑容定格,半晌才从我的怒气中回神,皱眉纳闷地揽过我,问道:“我哪来的妃子?唉,怎么又生气了呢?虽然御医说孕­妇­情绪都不好,可生气也总要有个理由吧?”

我没好气地哼了声,推开他,自己走回里屋爬到床上去了。耳朵却支得尖尖的听着他的动静。外间,翔成似乎喊进来了小福子,两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接着翔成进了里屋。

我闭眼装睡。

翔成叹气,坐在床沿上,把我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抱住,无奈地说道:“是不是西院里住着的那几个女人又来对你说什么了?好了好了,不要生气,我明天就把她们赶出去。”

我哼了哼:“今天。”

“好好好,今天就赶走,今天就赶走!”翔成没原则地应着我的要求,又吻着我的脸,“别生气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满她们很久了,可我就是想逗你。我喜欢看你为我吃醋的样子,却忘了你的感受……”

这不是理由!

我恨恨地偏头,狠狠地咬他的脖子,使劲地泄愤。

当天下午我就听到了小喜的最新情报。

翔成派了小德子去把西院里的侍妾们全都清理了出去,说是要为日后的太子空出地方,她们就不能再住在那里了。不过他也没有赐给她们别的宫殿去住,只说愿意留下的就可以在太后或是其他太妃的宫里­干­些小活,不愿意留在宫里的可以领了银两出宫,婚嫁自由。

我原以为会有胆大的跑来求我开恩,没想到守在门外的小福子说:“陛下给了咱口谕,凡是无端前来打扰娘娘养胎的,一律轰出宫去。”

景泰殿终于清静了下来。

——我才不怕人家说我善妒。翔成不封妃这事儿连太后她老人家都没表示什么,也就由不得别人来骂我。

怀孕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让人享受着马上就要成为母亲的喜悦,你碰碰他,他还不动,就这么安安分分地在里面躺着。

但是御医告诉我,孩子现在很安分,等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就会开始闹腾了,到时候想让他安静都不行。我惊奇地摸摸肚子,原来这里还住着个将来会很活泼的小家伙呢!

然而很快我就不觉得怀孕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了。因为一步入三月,我就进入了无休无止似的呕吐时期。我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床边犯呕,直到把所有的苦水都倒出来,也还是想吐。往往这个时候翔成最紧张,拍打着我的后背,时不时递上清水让我漱口。而我最常做的是在呕吐间隙稍微恢复了些力气的时候,一巴掌把那茶杯给挥到墙角去呆着。

这个孩子很折磨人。除了孕吐强烈之外,我还被他弄得不想吃辣不想吃酸,不想看见任何与鱼­肉­有关的东西,补品更是全都不能近身,最多咽些青菜,还不能放太多的调料,见不得油腥也受不了甜腻——总之就是只吃白米饭也觉得恶心。

由是御医建议我一天多餐,每餐少吃,尽量避开想吐的时候吃饭。所以现在的我时时都有可能抱着饭碗在进食。

有一次母亲大人来了,正逢我在“少吃多餐”。她见状一拍手,逼着我硬是吃了不少苹果,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不管生男生女,都要多吃水果,要不小孩儿的皮肤会不好!当年为娘生小台的时候就吃了好多苹果,你看小台的皮肤多细腻!”

我哭笑不得。小台小时候脸是挺白的,但那不是因为像父亲大人么?而且最近母亲也抱怨过了,说是小台在外面奔波,都被晒黑晒粗了。这样的例子能当真?

小忧严格地按照御医的指示天天陪着我散步,在院子里活动。据说像这般每天小幅度的运动要一直保持到临产,这样才能在十个月后把孩子顺利生下来,免得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到时候大人和孩子都受罪,又容易有危险。

我就这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走到了四月,走到了会试结束、殿试开始。

我朝为官有两种方式。一是三品以上官员推荐有才华的人,二就是科考。不过科考已被废除多年,如今刚被翔成恢复,年前才颁布的旨意。本来之前还有一种方法,就是藩王直接任命藩地内大小官员,但由于翔成已经顺利削藩,所以这个“藩王任命”现在就不予考虑了。

想当初小台还是被保成直接任命的,不过他与容可不同,即使小台因削藩而失去了官位,他也还是曾经的皇子伴读,又是太傅之子,翔成有理由直接赐他官位。而容可就大不一样了,他就算能洗清自家的冤屈,目前也只是一介布衣,唯有通过科考才能重新进入官员行列。其实他完全可以接受来自父亲大人或是保成的推荐,但他不会这样。我清楚他的为人——看似温吞实则坚韧,外加难以言喻的倔强和傲气。

听说翔成前段时间曾经命容可进过宫,两人密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后,翔成就发了诏书为容家平反。不过容家当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受到诬陷,翔成没有解释,容可居然也没有再提过,反倒去准备起考试了。并且容可还因着此案而被翔成特别批准了直接晋级殿试。

记得那时翔成还问我:“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我回答:“哦,没什么看法。容可这个人么……适合以后接替家父成为太傅,到时候如意和其他的孩子就多了一位良师益友了。”

我说了实话,翔成却为此给我摆了一天脸­色­看。

实在是懒得理会这个又抱醋狂饮的家伙,我径自与小忧在院子里散步。

第二天早上我孕吐的时候,翔成照旧轻拍我的后背,照旧端来了清水,我则照旧打飞了茶杯。

殿试这天中午,我正握着一颗苹果在啃,翔成忽然从后面抱住了我,在我头顶亲了亲。我直接就把苹果核往后一甩,扔在了他脸上。

“你想把我们娘俩都吓死啊?”我一手扶着已经有些凸出的肚子,一手掐上翔成环着我的胳膊。

“呵呵,你这不好好的么,又瞎说了!”翔成似乎很高兴,喋喋不休,“婧女,你猜猜这回的状元是谁?唔,你肯定猜不准。这次我很上心地在挑选人才,那些年轻的学子也争气……我想以后我们的孩子会很轻松的……”

我探了探身,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边啃边道:“看你这么得意的样子,我想容可也没考中状元。”

“你的容可确实没考中状元……”

翔成不改酸意地嘟哝了句,却被我揪住了一绺头发就势一扯,“再说一次小心我今天就把你轰回暖阁去睡哦!我都声明过这么多次了,你怎么就这么念念不忘……我很生气很生气,你要体谅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嗯,你不要惹我。”

我的手劲可能不再像从前那样大了,翔成被我抓住了头发竟都不觉得疼似的,反握住我的手,笑道:“行行行,我不敢惹皇后娘娘生气,好了吧?”

我白眼一翻,继续吃着苹果,“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比听说了我怀孕还兴奋。”

翔成坐在我身边,说道:“这次上来的全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一个还不到四十岁,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二十年后,咱们的孩子以后拥有的将会是一批正值壮年或经验丰富的臣子。而且这回我仔细调查了一下顾家,尽量避开了与顾家有往来的士子——我准备要慢慢断掉顾家的根了。”

我看着意气风发的他,闭上眼轻轻地靠在了他肩上。

其实我从来都不担心翔成在政事上有什么偏差。他是个有魄力的君主,什么事情都无需别人Сhā手。我根本就不可能像当初辅佐先皇的太后一样帮着翔成处理政务,一是我没那个本事,二就是翔成压根不需要。

比如这次的殿试,这是已经被先皇废弃了二十多年后才重新被翔成力排众议地再次兴起的。我听说了,朝中不少大臣都认为不该急于恢复科考。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他们不过是怕失去了自己推荐人才的权力,这也就等于是失去了安Сhā自己人的机会。

当年先皇废弃科考是因为科场舞弊过于严重,兼之又出了命案,为了安抚众臣,不得不坚决地废除了科考。现在翔成恢复了它,则是为了解决从先皇那里遗留下来的官员结党问题。

每个皇帝都有自己的想法,同样也都有自己的作风。我不是偏心,但我还是认为翔成的做法是正确的。

当年先皇废除科考也没见得有多大的好处,反而把朝廷弄得更难管制了。大臣们适度地结党没什么,要不然大家就没了共事的友谊了;可结党过度,那就会影响朝政,党派之间的斗争也容易威胁到国家的利益。所以废掉科考只会让天子门生更少、权臣门生更多而已。同时令天下读书人怨声载道,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就完全丧失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静了一会儿,翔成问我:“敏彦这个名字好听么?”

我懒懒地半挣开眼,“这名字是你手下那群大臣想出来的?还算不错……”

翔成动了动身,转而让我更舒服地靠进了他的怀里,说道:“不,这是我起的名字。咱们的孩子不需别人起名。再说了,礼部老大臣太多,个个都保守得紧,我看他们八成要起上十几个俗名让我们扔也不是用也不是。”

我头顶了顶他的心窝,不满道:“说话注意点儿……我们家父亲大人也是礼部的大臣。”

翔成笑道:“国丈那是太傅大人,算不得礼部的人了。”

我又想了想,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诶?等等等等,我怎么听这个名字就是个皇子的名儿?要是小公主的话,不是要用‘安’字开头的么?你都没想想一个女孩儿的名啊?重男轻女!小心让我母亲知道了,你就……嘿嘿!”

翔成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谁说女孩子就不能用这个名字了?”

不得了不得了,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我在他怀里一个翻身,翔成忙伸手托住了我,“你­干­什么这么大的动作,要小心呀!”

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要我怀的是女孩子,你怎么打算的?”

翔成一笑,淡淡地回答:“没什么别的打算,就像男孩子一样养着。”

愣愣地看着他,我心里却怎么都分析不出他笑容背后的深意。我想他应该不会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我们所有人都抖上三抖吧……

表明立场

后来我才知道,容可殿试得了个探花,被翔成封为越刍丞,派到地方去做官了。这个越刍丞还是个新鲜的官位——那些刚从藩王手中得到的城镇都被安Сhā上了五品官员进行有效管理。

好像有大臣反对让一个刚刚考中探花的年轻人去越刍当地方官,说容可没有阅历没有能力,但被翔成用一句“那么哪位卿家愿意去那里试试”打发得他们没了话说。

我听着就觉得好笑。容可之前就是越刍地方的藩王辅政,只不过是被保成任命的,所以不算中央官员。那些反对的大臣难道都忘了当初容可在越刍的经历了?

至于状元和榜眼……小喜打听过,榜眼也被分派到了地方去做了小官,而那状元则是一位姓温的男子,被翔成安排去了礼部,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主事。

朝中人素来都很清楚皇家对待状元的态度。状元们多半都是要到一些没什么大用处的地方去磨练磨练,去去棱角再消消傲气。是以,虽然状元及第的时候风光无限,但真正得到重用的反而都是榜眼探花等后面的进士。而状元郎要是想出人头地,那就只好付出可能会比同期更多的汗水来证明自己并非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比如说这个礼部主事,听起来官也不小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啥权力。翔成没把他分到翰林院去编史书就已经对他格外开恩,算是对他才学的一番肯定了。

我想可能是这位状元在殿试的时候表现不错,所以才让翔成起了栽培之心。

时至五月,御医们还坚持着每天请脉,我怀疑御医院的所有御医都至少来过十次了,几乎每个人都能和我混个脸熟、让我认个大概。其中最常出现的是薛御医和马御医。薛御医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老样子,我记得我四月底的时候才见到他。

而他的第一句话并非贺喜,而是解释他为什么这才来为我请脉:“娘娘,微臣按照娘娘的吩咐医治容大人的心疾,现下容大人受命上任,微臣就回来了。不过微臣肯定容大人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只需坚持用药,即可痊愈。”

我心甚欢喜。不过却小心地没让翔成知道这事,否则他又要巨酸一把。

保持了每过几天就去看看如意的习惯,现在我只要能吐得稍微轻一些,就会去芊娘那里坐坐。长大了不少的如意最喜欢在芊娘身上站着,短短的身子向前不住地探,对我那已经凸出的肚子很有兴趣的样子,每次都非要摸摸不行——也不知道他那小脑袋里是怎么想的。

我不再像几个月前那么嗜睡,可因为孕吐仍旧有些厉害,所以整个人还是显得萎靡不振。

五月中旬的一天,我在偏殿逗如意玩。芊娘抱着如意,如意小腿扑扑腾腾,一个不小心就踢到了我的肚子。唬得芊娘连忙退开,脸上一下子就惨白惨白的没了血­色­,惊恐地瞪着我的肚子:“娘娘……”

我没事人似的挥手道:“无妨。”

可我刚说完,就觉得肚子像是被什么踢打了一下,接着有了翻滚牵拉的感觉。我也惊着了,两腿一软,差点没倒在地上,好在我迅速地扶腰撑住了自己。

芊娘见我这样,更加惊慌,忙不迭地将如意放在小摇篮里,顾不得如意扁着嘴就哭,上来扶了我坐下,匆匆地就跑到外面喊了小忧进来,我听她又是慌张地派了人去请御医,又是找人去熬安胎药。

我受了她的影响,也紧张地抚着肚子,半天过去却发现竟然没事了。可我还没把一口气舒下来,就感到肚子里面再次有了噔噔的踢打感。

难道真是如意踢到了我的肚子,结果让孩子出了什么问题了?我心焦不已,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盼着御医快些出现在我面前。

来者薛御医,他刚一到,我慌忙就伸出了手腕。薛御医也被弄得有些紧张,小心地探着脉。半晌后,他顿了顿,问道:“娘娘,早些时候微臣曾经提醒过您,五个月后,小殿下会用自己特殊的方式与您打招呼,难道您忘了么?”

我一时无语,也赫然想起了他的话。薛御医和其他的御医似乎都有说过,一旦过了五六个月,孩子就会开始活动,踢踢打打的是正常现象。但我这次主要是因为赶得巧,被如意吓到了,还以为是如意踢中了我的肚子才会招来不适。

薛御医又语气温吞地嘱咐了些小事,才抹了把汗拎着医药箱告退。

我与芊娘互看了一眼,刚笑出了声,就又感觉到了孩子在我肚子里的扑腾。我忙停下了笑,心怀满满的感动——我的孩子在对我打招呼呢!

孩子过于活泼,每个时辰都动好几次。有时候会踢得我想弯腰,有时候却像是在一颤一颤的打嗝。好像在吃晚饭后运动得最厉害,另外就是凌晨。

我常在深夜把翔成踹醒,然后他就会睡眼朦胧地把我扶起来。我除了会孕吐之外,还能感受到孩子的踢打,这都让我无法安稳入睡。然而我不舍得打孩子,只好委屈翔成,让他天天都睡不好觉。每每我喊醒他的时候都觉得就是应该,我会这么辛苦,他负有最大责任。可是一旦我的难受劲过去了,我又开始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他日日上朝,还要批折子、见大臣,我晚上耽误了他的休息,他白天一定会疲惫。

一天晚上,我再次被孩子踢醒。

酸水泛上,我没来得及推醒翔成就一把抓起身边厚厚的巾子捂住了嘴巴。翔成怕我晚上会滚下床,所以一直都让我睡在床里。这样我就很难自己爬过翔成趴在床沿对着外面吐酸水。因而我在床内放了几块厚实的巾子,以防万一,也免得脏污了床铺。

翔成可能被我“呕呕”的声音惊醒了。他无声地起了身,缓缓地拂着我的背,等我稍微消停之后,问道:“好些了没?”

我看着他的脸,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哭了:“翔成……你睡吧,别管我了……要不你从明天开始回暖阁去吧!”

翔成笑道:“咦?婧女平时不都是恨不得把我踢到宫外去才解气的么?今晚怎么变了个人似的?难道又整出了个惩罚我的方法来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就更难过了:“不是……我没有……我、我……”

翔成叹气,下床从外屋的小暖炉上取来了水,给我倒了一杯。天已经慢慢变热了,但翔成还坚持要在外屋放一个暖炉,就是为了晚上让我能有一杯热水漱口。

我捧着茶杯,却没了前段时间的蛮劲去甩开他的手。之前我实在是晚上被折磨得耐­性­全无,而且一看到他担忧的脸就会越发地暴起火气,也砸碎了不少茶杯。每次他都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再给我端进一杯水。他不假别人之手,每天晚上都亲自照顾我,而我却这么暴躁……

我还是想哭。

难道怀孕的人真的都像母亲大人说得那样“情绪化”?又想哭又想笑,还总是想发脾气。

对面,翔成端详了我好久后说道:“婧女,你今天怎么了?不舒服得厉害?要不要宣御医来瞧瞧?”

我低着头捏紧茶杯,闷闷地说:“没有。我只是忽然觉得对不起你。你是一国之君,本来就不该这么纵容我的,我故意折磨你,你还没怨言,我觉得自己好过分!”

却不想翔成这个没气质的家伙,居然在我深刻忏悔的时候笑出了声:“我本来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点呢!怎么今天就有了感触,把我当成皇帝来看了,嗯?”

很难说是什么原因。或者他以前故意不让我能感觉到他是一个皇帝,没有刻意表现出他是个掌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最高统治者,或者他隐藏了他的本­性­,只让我看到了他爱我的一面,慢慢使我忘记了他曾经有过的强硬和冷漠。

可惜就这么感­性­的时候,我胃里一翻,再次涌上憋劲儿,又趴在床边­干­呕起来。

极度难受之余,我拼了命将手里的茶杯使劲地抛向翔成:“我这么惨都怪你啦!”

翔成粲然一笑:“这才是你的作风嘛!”

我只恨不得手上还能多出一个茶杯砸下他那满脸的笑意。

隔了一天,马御医来为我请脉。

他紧闭着眼号了半天都没有说什么,我的心跟着他眉间的褶子一起皱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放开了手,说道:“娘娘,一切安好。”

我要是能相信他的话,我就真可以不用当皇后了。定了定神,我握紧拳头放在身边,尽量冷着嗓音说道:“马大人,您在宫中当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有什么还是不能说的呢?须知在我这里,不说实话的才是最容易受罚的。”

马御医冷汗都要掉下来的样子,连连告罪。我怀疑要不是我已经说过在我宫里尽可能避免跪拜大礼,他绝对会直接跪在地上给我看。

“娘娘,不是微臣不能说,而是……微臣不敢说啊!”马御医坐立难安,最后还是从椅子上跪到了地上,“您……您可能怀的是……是……”

我不耐烦地点头:“好了,我知你有一项本事,能诊出孩子是男是女。我听你这么说就能明白,我怀的是个女儿,对不对?起来起来,这又有什么不好说的?”

马御医汗涔涔地起身告退了。

我看着他离开,摸了摸肚子,喃喃自语:“孩子,就算你是个女儿,也一样是娘的心头­肉­,你要好好地长大哦……”

翔成到了景泰殿后,我将马御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他,他听过之后只是皱皱眉,问我:“这有什么差别吗?我不认为儿子就比女儿强。嗯,最好还是生个女儿……”

我别开眼,“你不觉得失望?”

翔成想了一会儿。然而就是他的迟疑,让我心寒了一半。

谁知他想完了之后居然说:“婧女,你不喜欢女儿?”

我抄起拳头就给了他一下,忿忿地说道:“胡说胡说!哪个告诉你我不喜欢女儿的?我就是想要个女儿!可是,可是……你是皇帝,又不肯纳妃了,要是我生女儿,对你来说就是不好的事情了吧……我不想……”

翔成拉过我,也不管是不是还能抱得住,就把我放在了腿上坐着,然后他一手捂在我的肚子上,笑道:“你就在烦恼这个?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一样喜欢这个孩子。即使你生十个女儿,我也还是照样不会屈服于那群老古董,我不会因为任何事封妃——包括孩子。”

于是我终于被他感动得眼泪哗啦哗啦地掉。但我还不忘表明立场:“你不是只能容忍两个孩子吗?我才不要给你生十个!好累!”

翔成扑哧一笑,说道:“确实,你要生我还不愿意呢!”

纠结之事

六月,我依然每天拖着笨重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来回走动,不过走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天慢慢地变热,太阳光也毒了,又加上我两腿乏力、走不了多长时间就气喘,所以我就减少了走动时间。而且我的脚已经肿得不成样子,以前穿的鞋子现在统统都穿不进去,只好让小忧派人又重新做了鞋子,我就这么穿着比以前大了许多的新鞋子,走路更不方便。

太后时不时会来看看我。当她得知了这是个小公主后,并没有表示不满,甚至还很轻松地说道:“哦女儿啊,我这辈子就想要女儿来着,多贴心!可惜,连生了两个孽子。我就看高太妃、李太妃她们两个都有女儿,养得真是开心,让我眼红……再说了,你们还都年轻着呢,只要能生,那以后的日子可长了,还愁整不出个皇子来?”

我琢磨不出这里面有多少是安慰我的成分,但太后的好意我还是心领了。我想她大约是觉得翔成能有个孩子就已经算是不容易的了,至于是皇子还是公主,倒还真不在考虑范围内。

近几天来,我渐渐止住了孕吐,转而胃口大增。先前不能吃的东西现在都能吃了,每天不止“少食多餐”,简直就是“多食多餐”——那饭量大得连我自己都有些害怕。如此下来,我整个人自是像膨胀了似的胖了起来。

某天中午,当我再次消灭下一大碗白米饭、一堆青菜鱼­肉­、一盅大补­鸡­汤后,我终于忍不住哀叹了:“不行,我真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正收拾着桌子的小忧抿嘴一笑:“娘娘,能吃才是好事。您要像前两个月那样不吃东西还不住的吐,才让人担心啊!”

小忧从我怀孕后就加倍的细心,凡事都不假他人之手,每到我要吃东西的时候,她都是亲自去御膳房看着他们做好,然后亲手端回景泰殿。她揽下了我身边几乎所有的事情,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而小喜则帮我解决了不少宫里的杂事,在这期间她也成熟了不少。比如前些日子我还在孕吐的时候,翔成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出宫去参加妹妹们的及笄礼。小喜就做主给小兰小叶送去了贺礼,那份她自己拟定的礼单我看过后都觉得她确实比以前处世老到多了。

我哀叹。很想少吃些,可一到了饭桌前端起碗,我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张合合,直到肚子稍微饱了放下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在无意中扫尽桌上所有食物……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要成猪了!

我托着明显圆了许多的下巴看小忧命人拿走盘盘碗碗,哭丧着脸说道:“小忧,我是不是已经胖到不能见人啦?不行,我要镜子,我要照镜子!”

小忧嘻嘻地笑着,进屋拿了一面镜子出来,就要架在桌上。我忙偏头摆手,“不要,我不要照镜子了,肯定很难看!不要看了……”

“娘娘,您在想什么呢!您现在比起以前也没什么差别。”可能我的动作太过滑稽了,小忧收起手,将镜子抱在怀里笑弯了腰,“您呐,不会是怕陛下嫌弃吧?”

我哼气儿,假装很不在意地说道:“什么啊,我才不是为这个原因害怕。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出门很难看,会让人笑话。”

小忧边笑边转身把镜子又放回了里屋,从屋里出来后说道:“您要是不在意,我就去帮您把那补品端来了,您可别说不想喝了啊!那补品可是陛下特意吩咐下面给您专门做好的。”

说完,她就笑着出去了。

我坐在铺了好几层垫子的软榻上,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记得我刚被诊出有喜脉的时候,翔成就没再碰过我。当时还挺高兴的——终于摆脱了他的魔爪,省去了每天的­骚­扰。

好日子没过多久。后来大约在第四个月左右,有一天晚上他撩拨我,结果我没扛住就让他得了逞。不过他也只敢在我入睡前孕吐比较轻的时候下手,因为一旦再晚一会儿,我哇哇­干­呕都来不及,根本就没那功夫再去理会他的挑 逗。

男人果然都喜欢那一套。自从翔成一次得手后,他就小心地以不压着我的肚子为前提,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回。我碍于有孕在身不能抵抗过激,又怕伤到孩子又没法让他停下。偏偏我这身子似乎因怀孕而更加敏感,每每被他一碰就有反应。

刚开始的时候我很怀疑他过去的那些年是怎么活的,看他这样子跟一天都不能离开女人似的。不说其他,就算我刚嫁给他的一年里,也没见他像现在这样……饥不择食。真是的,我想想就觉得替他害臊。

如今我怀有身孕六个月,每日的孕吐也已基本消失,翔成反而倒是有一段时间不碰我了。虽然……呃,虽然我并不以为这是一件坏事,可我就是心里犯嘀咕: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什么新人,所以就不屑看我这黄脸婆了?还是因为我最近胖得厉害,让他倒了胃口?

要是前者……无所谓,大不了我带着孩子一起回娘家便是。要是后者……我很生气很生气:我好歹辛辛苦苦地怀着你的孩子——当然更是我的孩子——你总要表示一下吧?即使我难看了、变丑了,那也是你害的,不安慰我也就算了,有本事别来我宫里,不必天天相看两相厌地来招惹我。

我于是就这样越想越心烦,最后­干­脆进屋蒙头大睡起来。

——由是证明,所有的事情都经不住人往深处探讨。

我是被人看醒的——没错,就是被“看”醒。

总感觉有人在看着我,我懒懒地睁眼,首先听到清脆的声音:“娘,阿姐醒啦!”

小兰?她怎么在这里的?

我稍稍抬头,眼珠转了一圈,就见母亲大人正笑吟吟地坐在床边,小叶立在她身后,小兰则在我面前的床头上趴着,大大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

小忧正好进屋,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娘娘,夫人和姑娘们刚来没多久,外面太热,所以我就擅自做主请她们进来坐了。您醒了,要不要洗把脸?”

我点头。

小忧从盆里捞出巾子就要给我擦脸,小兰接过了,脆生生地说道:“我来我来!我还没试过呢!该怎么办呀?”

我惺忪着睡眼,也没看清小叶在一边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就这么夺了已经到了小兰手里的巾子,还给了小忧,复又对小兰说:“你咋咋呼呼的,万一不小心压到了阿姐的肚子可怎么办?虽然我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也不能这么过分。”

兴师问罪?我耳朵似乎接收到了很了不得的讯息。

母亲大人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释:“她们上个月及笄礼的时候你没回去,现在正生着闷气儿呢!尤其是小兰,在家里已经嘟囔了好长时间了,这次非要和我一起进宫,问问你身为长姐,为什么不去观礼。”

小兰闻言,好像也散了刚见我的高兴劲儿,脑袋一别,不理我了。

小叶瞅着我的肚子,点头道:“我明白了,阿姐肯定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就不能回家。我听说阿姐刚开始的时候吐得很厉害?现在好些了没有?”

她的话一说完,小兰就回了头,咬着嘴­唇­很后悔似的盯着我的肚子看啊看的,最后不情愿地说道:“哎呀,小叶问的就是我想问的啦!可是阿姐,连哥哥这么忙的都抽空参加我们的及笄礼了,你就只派了不认识的几个人放下东西就走……”

我被她们两个轰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求救地看向母亲,谁知来过这里多次的母亲大人忽然被我床头上挂着的穗子挑起了极大的兴趣,边咳嗽边把玩研究着,根本就没对上我哀求的眼神。

求人不成只好自救。小忧给我擦完了脸笑着退下,我就更加体会到了什么是孤军什么是顽抗。小兰逼近,小叶冷眼,两人在来之前绝对商量过了,要不也不会这么紧迫逼人,竟都是一副不从我口中得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就誓不为人的样子。

我润了润嗓子,发觉还是有些­干­哑:“啊哈哈……这个,其实是因为……确实是吐的厉害……呃,我就没去。唉,也不能怪我,那是陛下不让我去……”

小兰轻嗤:“借口!我都知道皇帝姐夫最疼你了,只要你想去,他能不让你去呀!一定是你自己忘了我们,所以才绞尽脑汁在找借口。”

天啊,到底是谁把这个孩子教养大的?好吧,我承认是母亲大人的功劳,可她怎么越来越难缠了……还有,到底是谁告诉了她,因为她的“皇帝姐夫”最疼我所以就什么事情都听我的?哦,天……

我扶额而叹,无奈地刚要说话,却又碰上孩子在运动。我“呃”了一声,抱住肚子。

母亲正好在我发出声音的时候转了头,瞪着眼看我的肚子。我知道肚子被孩子一踢,就会滚滚地微微动着。现在又正好是夏天,我穿得比较少,所以能看的很清楚。

小兰比母亲快一步地伸手附上了我的肚子,好像已经忘记了她正与我置气:“哇!还会动的诶!好有意思……啊,他踢我!”

小叶也好奇地将手捂在我肚子上,“真的会动……他还点我的手心了呢!”

两个刚刚及笄的小女孩儿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不断摸着我的肚子,惊喜连连地分享着彼此的新发现。

母亲冲我努努嘴。我会意地一笑:小兰和小叶那点儿小小的不满已经被我未出世就得到了众人疼爱的孩子化解了呢!

任由小兰和小叶继续“玩”我的肚子,反正小家伙每天都会定时­精­神满满地对我打招呼很久,她们两个可能还要一直惊叹着。

我问母亲:“刚才说……啊,小台最近又在忙什么?父亲呢?”

母亲抬抬眉毛,说道:“你爹还是老样子——我怀疑雷打在他头上他都不眨一下眼的。就说二月底的时候吧,我告诉他,你怀孕了。他只哦了声就没再说啥,真真气死我也!你弟弟啊,更是气人。好好的解决了容家的案子就罢了,居然要求进刑部!当年我最讨厌你爹在刑部,没想到生了个儿子又继承了他的那套本事!唉,这不,他刚参加完兰叶的及笄礼,就出京办案去了……”

当母亲大人忘记对我们孩子自称“为娘”的时候,就是她的某些情绪最高涨的时候。现在我能肯定,她是正在气头上。

我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小台的话,应该没事的,您也不要太担心,他好歹也是父亲大人一手调 教出来的。”

母亲悠然叹道:“为娘不只担心小台的安危,更不喜欢刑部这个地方。那里充满各种我们无法想象的罪恶,凡是进去与那些罪恶打交道的人,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了腐烂的味道。为娘到现在都觉得你爹当年出了刑部之后才能算是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而小台竟自己愿意到刑部去……真让我放心不下啊!”

我从没想到过母亲对刑部还有这番见解——原来她并不喜欢刑部。可据我所知,刑部历来不乏忠臣能吏,更有许多刚强果敢而又两袖清风的大臣,那母亲这不喜欢刑部的理由就有些牵强了吧?

“你不了解也是正常。”母亲笑了笑,“因为你爹在你出世之前就辞掉刑部的官位了。”

本来我以为可以问问母亲关于一些私事的,但是妹妹们都在这里,我不好开口。我实在是想弄清翔成忽然不碰我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

母亲又与我说了好久的话,才拉着依依不舍的小兰和小叶离开。临走前,小兰的视线还黏着我的肚子:“阿姐,我下次还会来和宝宝说话的……”

母亲笑骂她:“没出息的!这次能带你来为娘已经冒着天大危险了!你爹还不知要怎么处罚咱们娘仨呢!居然还有下次!你们两个都及笄了,以前怎么闹都有为娘顶着没事。不过从现在开始,尤其是小兰,要安分些了,省的人家看咱们的笑话——你们阿姐可是皇后啊!再怎么不顾他人眼光也还要为咱们家的皇后着想。”

小兰道:“娘,你还怕爹?咱们出来这一会儿,爹在家可不望穿秋水了……”

母亲一巴掌拍在小兰后背上:“看我回去不收拾你这个乱说话的!”

我听了这话都快笑到不行了:难怪爹爹和小台强令小兰抄书那么多遍还不许她偷懒,我看她的用词……真是该好好纠正纠正。

母亲走的当天晚上,翔成回宫的时候我已经睡下了。

我默默地想着:他回来这么晚很少见,恐怕这也是他要变心的一个证据……

总之胡思乱想了半天后,翔成躺下了。他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所以几乎没出任何动静就翻了个身靠在较外面的地方。

我忍不住,我实在忍不住。

于是我挺身而起,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是不是觉得我难看了?你都好久不……没……没碰……我了……”我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把话尾都含在了嘴里。

翔成身体一僵,半晌也起了身,很忍耐地抱了抱我,说道:“乖,你现在这样子我不能……我怕伤到你啊!”

我脸红着继续抱怨:“那你之前怎么也没怕会伤到我啊!”

翔成眼中忽然火焰炽盛,一手箍紧了我,一手在我身上游移着,恨声说道:“婧女!你天生就是来磨人的!谁说我觉得你难看了?我……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忍住碰你的冲动,你居然……”

我撅嘴:“喂,你不是有新人了?”

他挫败地深喘了一下,停住了动作,看样子是在拼命地冷静自己:“真是……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啊……”

随后翔成囫囵地吻过我的脸,狠狠地咬了一口我的脖子,“不许乱想!孩子都六个月了,我不敢冒险……你都不体谅我,你可知我天天看着你穿这么少睡在身边,对我来说是一种多大的煎熬啊!”

我被他咬得呻吟了一声,气息不稳地嘴硬:“你能熬过去不就是代表着我对你没吸引力了,要不就你,能忍这么久吗……啊……”

翔成冷冷地瞪着我,伸手撕开了我身上薄薄的内衫,“既然你怀疑,我就证明给你看。”

接着,翔成颇费了一些时间来证明他并没有嫌弃我这个因怀孕而没了半分姿­色­的糟糠之妻。

可我的心里还是有些计较。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计较的问题。

——难道我真的是母亲大人说的那样,患了什么“怀孕综合症”了?那这个什么什么症状的,到底严重不严重啊……

安和出嫁

本来我这个皇后就对宫外的事情知之甚少,以前还要多亏有小喜这爱打听闲事的丫头在。可自从我怀孕后,小喜也很少把外面发生的事儿带到我面前说了。大家现在一门心思地要为我安胎养胎,弄得我几乎什么重要事情都不知道,小喜又只挑那有趣的小事来说,我听久了也没意思。

然而春天里安和的及笄礼我还是去了的。虽然只是露了个小脸,却也同时有些让各位大臣看看我怀孕后一切安好的意思在里面。看安和郁郁寡欢的样子,并不很期待这个及笄礼。不过她的母妃倒浑身洋溢着兴奋与一种……计策成功后的窃喜。

及笄礼后将近六个月过去了,安和的嫁妆等一应物品已经全数准备妥当,六礼也都忙中有序、有条不紊地做齐全了。只待皇帝陛下一道旨意,皇室中仅存的一位待嫁正统公主就会花落顾家。

我曾经问过翔成,为什么这么急着就把安和嫁出去。他回答说,因为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需要一个相对平稳的朝堂,如果现在不早些把安和嫁到顾家,到时候就晚了。顾家人会疑心安和公主下嫁完全是为了权力牵制,那么安和在顾家只会更难做人。

最后他叹了口气:“等到了九月,安和就一年孝满了。即使我让安和嫁给顾家出于政治考虑,我也希望她能相对幸福。政治联姻是每个君王都必须做的事情,我不过想把它变的稍微美满一些罢了。”

经他这么一解释,我便赞同了他的做法。在原本就对安和不公的情形下,能多考虑一点是一点。安和也是个人,她是翔成的妹妹,或许先皇在位的时候对待安平公主出嫁的事情上不曾考虑过这些,但只要翔成考虑到了,那他就是一个比先皇更重亲情的皇帝。

一个皇帝重一下亲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相信翔成完全有能力能控制住亲情对他的影响,如此说来他就不失为一个好皇帝了。

安和在九月嫁出了宫。

从得知她将会嫁给顾亮后,她只来找过我一次,就是哭得不成样子的那一次。然后她就再也没单独出现在我这里。听小喜说,安和在宫里接受她的母妃和其他一些教养嬷嬷的待嫁调 教。

一如我当时嫁进皇宫需要受到调 教一样,安和身为皇室公主,出嫁前更需要学习。她背负的使命比起嫁进宫的我更重,她在宫外,则时时刻刻都得让自己保持着完美的形象。

我有碍于怀孕等问题,也一直没去看过她。

九月,我硬是挺起大肚子,穿上便服再次出现在百官面前为安和送行。此时的我已经不能穿上朝服,更不适合穿着厚重的朝服。不过我还是坚持了,没有按照翔成的意思留在景泰殿休息。这是安和出嫁前我所能见到她的最后一面,说什么我也要出场。她是个可爱的孩子,错就错在降生在了一个帝王之家——而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

皇室嫁女不许顶红盖头,意在让全天下的百姓见识见识公主的真颜,也是为了显示皇室的天威。

在九月一早升起的似火的艳阳下,安和上过妆的面庞玲珑­精­致,比起她美丽的姐姐毫不逊­色­。她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不像是马上就要出嫁的女子。我看着她,忽然就想:我自己当初嫁给翔成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副表情呢?

小德子无波无澜地宣读过了翔成的诏书。我侧耳仔细听了听,却不似一般皇帝诏书那样没有分毫感情。它虽顶着诏书之名,可更像来自一个寻常人家的哥哥对即将出嫁的妹妹的寄托、关心与祝福。

记得以前父亲大人对我说过,因为我朝皇室人员过于稀少,所以皇族虽偶有争斗且后宫永不宁静,可皇室人对待同胞手足还是很宽容的。正如我所见到的翔成对待保成、原成的态度,还有他对安和的关照。

谁说帝王总无情?

长长的祝福语念完,百官叩头恭送即将出嫁的公主。

我想我现在一定很滑稽:我一手勉力扶住后腰,挺起肚子挪下了座位,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走着。小忧连忙在一边撑着我的胳膊陪我慢慢前行。

我费力很大的力气才走到安和身前。喘了好一会儿,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安和,嫂子有话想对你说。”

安和低眉顺眼道:“皇嫂请讲。”

我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放眼望了过去,台下跪着一片大小臣工,其中安和未来的公公顾其志也赫然在列——这也应该是我出嫁时的阵容,相较而言不过是少了几个重要人物而已。

回头,翔成深邃的眸光紧锁着我,我对他轻轻一笑,复又转头问安和:“你觉得皇嫂在宫里幸福么?”

安和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在这种场合问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一时也有些愣:“……幸福……”

我点头,对她说:“你是不是觉得皇嫂的幸福只是你皇兄赐予的呢?”

看她的样子是不怎么懂我的意思更不知该怎么回答。我于是换了个说法:“你觉得嫂子是不是很幸福,而这个幸福只是来自于你的皇兄,没有嫂子自己的半分努力呢?”

安和下意识地回道:“这怎么可能呀……”

我笑了:“对,这怎么可能。如果你皇兄愿意让我幸福而我却一味的拒绝抵抗,那我们就不会好好的相守一生;如果只有我愿意付出而你的皇兄却没有回应,那我们也不会相爱。你看你未出世的小侄女,她就是我和你皇兄的期盼。我这么说无非是想告诉你: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要伤心于没有嫁给喜欢的人,感情可以培养——这是嫂子的经验之谈。”

安和低了头,小声地说道:“可是我没见过顾亮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他不优秀,皇嫂……我,我怎么喜欢他……要是他不喜欢我,我怎么办……”

我听了,心头也是五味杂陈:“安和,顾亮嫂子是见过的,他绝对不亚于苏台。嫂子不想护短,我家小台在对待女子的心态上有些年轻了,不适合你。小台从不知体谅女孩子,嫂子也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和颜悦­色­过。这样的男子你喜欢了也就喜欢了,可他永远不会是一个好丈夫。而顾亮……舍弃我们家族间的成见平心而论,从嫂子与他有限的接触中就能看出他的细心体贴,为人也比较和善。你嫁给他不会吃亏。只要你能放下身段放开心扉,他会对你好的。”

安和眼中含着泪水,仰头看着我:“我明白该怎么做的……但是皇嫂,谢谢您!”

我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又拽出手绢给她擦了擦眼角,笑道:“傻孩子,谢什么……”

然后,皇室中最小的公主安和一步一步走下了高高的台阶,穿过了群臣,登上了花轿。

看着她的轿子远去,我在心里叹气。刚才的那段话,我不求能劝进她的内心,只求她能有所感触。她还小,从现在开始的伤心难过要是一直陪伴着她走下去,那她以后可怎么办?

如此,安和也嫁了出去。在这个皇宫,翔成的弟弟妹妹们就只剩下一个吾成了。他们一个一个的离开了皇宫,只留下翔成一人守在这里。而我,就是要陪着翔成在这里度过一生的人。

这天,我感觉身子还算舒服,忽然就想去外廷的泮宫去看看吾成。小喜昨天还是前天告诉我一件事:吾成赶走了伴读,天天在泮宫里自己游荡着,也不怎么学习,弄得新上任的师傅很无奈。

父亲大人虽是太傅,但也只是翔成和保成两人的老师。翔成登基后,父亲大人就没再去过泮宫。所以吾成才能这么大胆,要不父亲大人还在泮宫的话,给他三个胆子也不敢不上课。

我记得前几天是有人对翔成禀报过吾成的事儿。翔成只说相信温状元,他既然对吾成放任自流了,就不必再去刻意过问。

原来吾成的新老师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温状元。他不在礼部好好的呆着当他的主事,反而被翔成支使到泮宫去当老师了?

孩子最近一段时间不怎么好动,据御医说这是产期将至的前兆。所以一进入九月,我身边就跟了一群御医、稳婆,皆是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我这边往泮宫而去,这些御医、稳婆们自是不敢怠慢地跟着我一起走。

泮宫外静悄悄的,没有读书声也没有孩子们嬉闹的声音。看来吾成真把他的几个伴读赶走了。本来翔成觉得吾成一个孩子,又没有了皇兄们的陪伴,难免会感到孤单,所以为他多选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大臣之子与他一起学习。

只恐怕小孩子在一处时间一久,就会说些不好的话,吾成小而敏感,说不定就是因为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一时没忍住就赶走了他们。

小忧要喊人,我做了个手势,她见状闭上了嘴巴,转而又对身后的一行人说:“都小声点儿,别惊动了吾成殿下。”

这算是我第一次来到泮宫。

翔成、保成、容可、小台他们都曾经在这里上过课。父亲大人也在这里教出了一位国君,以及一位贤王。

泮宫正中那间大大的书房里,书案和椅子都摆放得很整齐。

我疑心前排中央摆着的那张最大的书案是翔成做太子时用的。书案上现在已经没了笔墨纸砚,只有一块明黄|­色­的桌布铺在上面,确定这张桌子目前无人使用。靠边一些的一张书案上,则有些凌乱地散着一叠书稿、两方砚台,另有几支大小不一的毛笔错落地搭在笔架上,书案一角危险地摆着一个半边底子悬空的笔洗。

吾成不在这里。

然而我刚一回头,就见一个身穿朝服的男子从屋外急匆匆地小跑了进来。不过他一靠近跪下行了礼,我就看出他那神情并不像他的动作一样匆忙。在他所跪的似乎只是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无需他太过急着觐见——多么有意思的人,我猜他就是温状元。

果然,他跪下后第一句话就是:“臣礼部主事温庭拜见皇后娘娘!”

我笑了笑,说道:“起来吧。”

温庭起身,静静地立在了一旁。我大方地打量着他:三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段不是很高,面容清秀,长得就带着一股书香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多,没有被当场抓住他没开课后的尴尬,反而一副问心无愧的自然洒脱。

打量完毕,我缓缓问道:“吾成呢?”

温庭眨眨眼,似乎对我这个问题很有些惊讶:“回娘娘,吾成殿下今天不在泮宫学习。”

不在泮宫学习那还能去哪里?

我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结果他回答:“这个……微臣不知。”

我问他:“那么你这个当老师的是怎么回事呢?学生不来上课,为什么还能这么轻松自如地对我说你在光明正大的偷懒?须知陛下叫你来教吾成怎么学习怎么做人,不是让你来放羊吃草的。”

温庭可能对我这个“放羊吃草”的用法很惊奇。他短促地抬了抬头,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又低头说道:“……娘娘教训的是。”

唉!还以为翔成看重的人才有多么了不起,怎么被人说了几句就默不吭声了。我有些失望,原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为自己辩驳的,即使我是皇后,他也不该什么都顺从于我的说法。

这样的师傅,以后就来教育我的孩子么?甚至于说如意也要在他的带领下学习么?看来还是要把容可请回来啊!

我摇头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没想到这个温庭两步跨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向:“娘娘,是微臣让殿下休息几天再来上课的,请娘娘不要为难殿下!就算是……微臣的罪吧!”

诶?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我疑惑地拿眼看了看他,“温大人这是说的什么?我不过是来看看我儿将来的老师是个何等人才而已。如今看过了,自是要回宫的,又如何与吾成有关了?”

“可您刚才询问……”他再次抬了抬头,随后却仍旧谨慎地低了头。

“啊,那不过只是随意一问,却不料大人原来还可以让吾成省去了学业。”我一个没忍住,还是让不该出口的讽刺出了口——我实在是觉得他有些擅作主张了。

温庭顿了顿,好像在思考要不要说的样子。最后他还是解释了一番:“娘娘,微臣只是觉得……陛下心怀天下无暇顾及其他,吾成殿下的姐姐刚出嫁,有伤心无处说是难免的……不如让殿下自己先安宁几日再来上课也不迟……”

我恍然大悟。吾成最近的失常原来是为了这个!也是我疏忽了,只想到翔成的亲人走了不少,却忘记对于年纪更小的吾成来说,这种亲人远去的感觉会带给他比翔成还大的影响。

想到此处,我和颜悦­色­了不少,带着感激地对温庭说:“这……温大人,不好意思了,是我误会了你,还望不要往心里去。”

温庭直了直腰,说道:“这是微臣应该做的,娘娘无需挂心。”

“那……呃……”我刚想说些别的,却忽然打住了自己的话头——肚子那里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巨大疼痛,又有阵阵潮湿不断泛出两腿之间,很像是……御医说过的那种羊水破了的感觉……

温庭疑惑地抬头看着我。而我居然还有余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同时感到有些艰难地说道:“我觉得……我好像……要生了……”

温庭瞠目。

这厢我话还没说完,小忧就麻利地紧紧撑住了我,冲我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吼道:“快点儿!娘娘要生了!”

孩子出世

原本安静得连树叶凋落都能听到声响的泮宫立即被小忧的这句话给惊出了一片慌乱。

随行的御医慌里慌张地冲到我面前又按我的肚皮又拽我的手腕,稳婆们则都一个个摆出了架势,看上去似乎是随时都能将我放倒在地上准备接生。

虽然觉得自己疼得马上就生出来最好,但定了神后的一群人都开始安慰我。从御医到稳婆,每个人都信誓旦旦地说小殿下不会这么快出世。听了他们的话之后,我想我现在最需要的大概就是冷静。否则我可能真的会一拳头挥下去,把这个折磨了我九个多月还嫌不够、至今看着就要出世却还在磨蹭的小家伙给打出来。

“娘娘,我们马上就得回景泰殿等待小殿下出世。您……还能自己走动么?”御医小心地看着我的脸­色­,“要不就让他们去备辇到里面来……”

“不用……”我缓了缓气儿,觉得似乎疼痛少了一些,“我能走出这里,你让他们把辇抬到泮宫外就行。”

一边愣着的温状元显然没有亲眼见过即将生产的女子是怎么个疼法,而那一脸自在悠然也算是被我前前后后的话语和举动给惊到粉碎了。他几乎是在跟着御医稳婆一起穷紧张:“娘娘、娘娘?娘娘您……这是,这是……可否需要微臣的帮助……微臣能否尽一点绵薄之力?”

忽然一阵剧痛再次袭上我,打断了我原本想说的话。然而我狠命叫道:“你能帮什么!你!好……你……你去把翔成给我喊来!”

叫完我就被小忧勉强地被半搀半架地上了辇。

护送我回景泰殿的路上,中间那阵痛过了一会儿就停止了,可是我一停下来还没松口气的时候,疼痛就再次袭上我的肚子。

“哎哟!”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忧心急地扶着我,“娘娘,好了好了,我们到了景泰殿了!”

接下来的漫长时间中,我根本就忘了一切,我忘了我是怎么进的屋,忘了我是怎么被扶上了床,忘了我是怎么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的……我甚至于忘了我是该使劲生孩子的。因为我只能感到疼,无休无止的疼!

耳朵似乎还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可我已经没了力气去分析。

“开得不够大……就生不出来……时间还早……怎么会……”

然后翔成极端拔高的声音直直冲进我的耳朵,饶是这么大的动静我还听得一点儿都不全:“为什么早了……不是还有十天……十月初才……九月……什么叫有危险!”

我被他的声音刺激得有些紧张了,但似乎一紧张就能感觉到更加撕心裂肺的疼在我的身下叫嚣着、狂吼着。

好疼好疼啊!谁来救救我!

我痛呼出声。

身边好乱!除了翔成,我甚至都能听见太后的声音……不过最多的还是稳婆的“娘娘不要太使劲,还没到时候”以及小忧哭着的“娘娘您能听见我在说什么吗”等等等等……

我想对小忧说,我听见你在哭啦……可是我没那个力气。我的力气全都使在与疼痛对抗这个地方了。此时的我实在是气急了自己对疼痛的敏感,当然更气翔成:都是你这个­色­鬼害的!

应该过了很久了吧……我能感到好几个稳婆围在我的床边,或者是不是还有御医在给我号脉?外面的光线似乎暗了……晚上了吗……我都没劲再喊了……

当我耗尽全身力气并顶住了所有不断冲击着我的事物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来自外界的声音,似乎还是很吵很乱,而且还伴有什么人的惊呼、什么东西的落地……接着有人在我耳边叫着我:“婧女!婧女!你要挺住啊!我们可以不要这个孩子了!可是你要挺住……”

我怒:谁说我不要这个孩子的!翔成你果然还是不想要我的宝贝女儿吗?!

于是我忽然有了劲似的一憋气,撑过了能杀死我的最后一阵剧痛,我觉得我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再然后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虚脱了的难受滋味,只得软绵绵地散在床上。

好在我已经听到了御医“母女平安”的贺喜与孩子细细的哭声。

……好像没吃饱­奶­的小猫哦……

我昏沉着,带着依然疼着的身子微微动了动,最后有些满意地闭上了眼——生出来了呢。不过生个孩子真是累死又痛死了……翔成你这个混蛋啊混蛋……我恨你……

这次的沉睡没人打扰,等我睁眼的时候,小忧已经肿着眼在我床尾迷糊了。而我在枕头上稍一拧头,就看到了翔成。他正瞪着眼看着我,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眨过眼似的看着我。他两个眼眶下都印着青黑­色­的眼圈,让我忍不住想笑。可刚一牵动了肚子,初醒时被忽略的疼痛就又从下面传遍全身了。

“……啊……”这久违了的疼痛迫使我放弃了笑的意图,转而发出一声破碎了的低呼。

“……你醒了。”翔成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看,半晌咧开嘴,此时的他笑得却像小鬼一样吓人,“终于醒了!”

接着他抓着我的手,高呼:“御医!御医呢!御医!”

我顺着他的身侧看过去,屋里到处都放着大大小小的水盆,有的里面还残存着冒着热气的水。小喜和好几个稳婆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桌边,而御医则莽莽撞撞地用“破门而入”的大动作闯进了我的屋里。

过分,我明明不让外人进里屋的……

但此刻已经没有我能发话的余地了,翔成与刚被他惊醒的小忧同时起身,御医一哄而上的就把我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是每个人都号脉一遍。

随后,薛御医被众人推举出来代为发言:“陛下,娘娘已然度过危险,现下安然无恙了。”

御医们连连道喜,小忧也不怕眼睛 继续肿下去地又哭了起来。

翔成满脸惊喜地用拨的把我床边围着的几个人拨开,扑到我面前:“婧女,你感觉怎么样了?真的好些了吗?”

我越过他的脑袋能看到小忧边哭边不忘把御医和稳婆们都请了出去,小喜居然还能记得细心地关上了门。而翔成还在紧紧地抓着我,头都没回。

这个傻子啊!

我吃力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脸,没好气地小声说:“没事了,你看你,还有皇帝的样子吗!跟昏君似的,多丢人!哎,我睡了多久了?”

虽然能说出话,但我的声音还是很哑很粗,可能是早先叫喊的时候把嗓子喊破了。翔成回身给我倒了杯水小心地用一块白布沾着点在我嘴上,这么来回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放下杯子,他眼睛晶亮地看着我,“没多久……你知道么,你都吓死我了……你喊了一夜才生下了孩子,不过幸好你们都没事,都没事……”

他边说边举起我的手乱吻。我抽开手轻叱道:“也不知­干­净不­干­净,你不要再亲了!对了昏君,我的孩子呢?怎么没听见哭声?”

翔成顿了顿,说道:“在­奶­娘那里。”

“好看吗?健康吗?是女儿吧?”我压着嗓子却压不住兴奋,特别高兴地问着他。

“……我们先不说她。”翔成躲开了我的视线,有些生气的样子,“我都担心死你了,哪有空去看那个折磨你的小坏蛋。生下来御医一说没事,我就让小喜把她送到­奶­娘那里去了。”

听了他的话,我伸出了还有些使不上劲的胳膊,奋力地拧着他:“你说什么?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居然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

翔成一下子就握住我几乎没力气的手,低低地说道:“我没空去看她——而且她那么小,还不住的哭,我怕我一使劲就能把她抱疼。”

我叹气,问道:“真是女儿么?别骗我。”

翔成道:“确实是女儿。我们的女儿,敏彦。”

我也不很傻,这么多月了,好歹也能想出个头绪来。虽然现在很想继续休息睡觉,可我还是要弄清楚他的想法:“女儿,公主吗?为什么还是要叫这个名字呢?不能让她像平常的公主那样快乐生活、以后给她寻个她喜欢的夫君嫁出去就行了?”

翔成再次避开了我的视线:“婧女,我不想冒险再让你生第二个孩子了。我本来就没打算你生孩子的。可既然你要求了,而且你能生又想要一个孩子,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可是你不能太自私,你不能再让我经历这么一个几乎要被吓死的晚上了!”

我不知心底是何感想,有些哽咽:“傻瓜啊!人家御医都说了,第一次生孩子都这样的。那下次不就好了吗?你……你让她当继承人,别说大臣们愿不愿意,就是她以后会不会愿意也是个问题……”

翔成制止了我下面的话,说道:“没有的事儿。敏彦是嫡长女,名正言顺。虽然本朝至今尚未有女帝当政,可大臣们就看我皇族的生子情况也该有个觉悟,女帝早晚会出现!而且前朝不乏女帝当权,也照样有王朝盛世……前朝覆灭不就是因为最后一任女帝执意要把皇位传给小儿子而造成了国家混乱的吗?”

我看着我这个表情严肃到甚至有些陌生的丈夫,轻叹了:“好吧,既然你坚持……但是我还是希望她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活着。而且、而且……我怕以后,以后敏彦撑不住,而她的弟弟又会埋怨我们现在的自私让他失去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翔成笑了,“敏彦身为我的女儿,会对皇位感兴趣的。至于儿子……我不考虑。谁让他没有第一个出世呢!”接着他很轻很轻地说道:“好了,你睡吧,我守着你。”

这一觉不知又睡到了什么时候。

我再次醒来,窗外已经黑得看不清东西,不过我能感觉到,翔成不在身边了。

屋里烛光明灭,小忧伸头见我睁开了眼却不说话地只顾着四处看,就几步奔到我床前边哭边笑的:“娘娘,您找陛下?陛下被小德子公公送回暖阁了。您不知道呀,陛下他在您床边睡着了,谁都喊不醒。您这是要坐月子的人了,陛下不能在这里太久的,要不来来回回的容易带进风吹到您……”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让我再次领教了她多话后的样子有多么可爱。

“水。”我只发了一个字音。

小忧连忙拍了自己脑壳一下:“看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

她几乎是用跑的,跑到了桌子边,抓起水壶就给我倒了一大碗水,手都不稳就端到了我面前,还说着:“小心烫!”

我摸了摸肚子,发现疼痛已经消去了不少,所以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地坐起了身,接过清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才喝了不到一半,就觉得不想碰了。小忧拿开了碗,又帮我整好了枕头当靠背,让我靠在了床上。

“您要在这里一个月才能动。御医说了,这次您耗了太多­精­力,需要好好补补才行。还有好多事情,我都帮着记下了……不能吹风不能沐浴不能生气……”

小忧像是中了邪似的念叨,我看了看她的表情,说道:“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要紧的。”

她住了嘴,半天后,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娘娘……吓死我了……我以为,您就……呜呜呜……我不敢哭,怕惹得您一起难过……呜呜呜……明明是喜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停止了哭泣,转为抽噎。我笑道:“来,既然已经发泄过了,就帮你家娘娘我去抱来小公主吧。”

小忧使劲地抹了一把眼泪,点头:“好的,我这就去!”然后她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扭头就跑了出去。

我趁她不在的这会儿,环顾四周,发现窗户和门缝果然都被封死了,明明是­干­爽的秋天,而屋里却是湿热的。我叹气,要是在这种地方呆上一个月,我恐怕会长毛的吧……

小忧把孩子抱来的时候,我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哭也不笑呢?这个孩子……

小忧将敏彦送到了我怀里。因为早先有抱过如意的经验,所以我很熟练地就接过了她,搂在怀里看。

刚出生的小敏彦皮肤皱皱的,一点儿也不好看。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不过幸而小忧在一边说:“­奶­娘说过几天就能看出敏彦殿下的样子来了。”

我点头又摇头的:“这个孩子不能难看了,要不以后就没法见人了。”

小忧道:“敏彦殿下以后是什么样子都没人敢说,小殿下可是皇太女呢!啊对,娘娘您睡了两天多了,可能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封敏彦殿下为皇太女了,过几天就要昭告天下啦!”

我呆了呆。没想到翔成手脚这么快,但是……

“大臣们说什么了没有?”我问道。

小忧笑:“谁敢?”

我抱着“面无表情”的未来国主,陷入思考:什么叫“谁敢”?翔成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一­干­老顽固似的大臣在名义上同意了呢?

问过了小忧和小喜。只可惜小忧什么都不清楚,而小喜也有打听不到的事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未来的大安朝,将会有一位君临天下的女帝了。

0 0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