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秦律还又补上一句,尤其是头三个月,身子最不适宜多动。
秦律自然是话里有话,成卓远也是门清,所以也跟着脸红了好热了好一会儿,所以现在成卓远不光是晚上老老实实地各睡各的,连起夜都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这时候,成卓远自然也不敢多动弹,就差没屏住呼吸了。
等到了豪亲王府的时候,成卓远的大腿已经被压得酸麻了,成卓远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大腿,一边低下头想亲一亲熟睡得妮子,但听着慕容微雪悠长的呼吸声,到底还是放弃了,只是抿了抿嘴唇。
“启禀万岁爷……”陈大愚停稳了马车,就过来打开了车门,瞧着成卓远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忙得闭上了嘴,一边躬身站到了一旁。
这时候,赵如海和青玉也忙得下了车,赶到前面,瞧着成卓远抱着慕容微雪下了马车,青玉先是一惊,再一看慕容微雪身上盖着那件狐皮大氅,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娘娘最近越发嗜睡了呢。
还是万岁爷英明,临出宫的时候硬是给慕容微雪披上了这件大氅,如若不然,慕容微雪少不得要冻着呢。
豪亲王府的管家听了侍卫通报,忙得迎了出来,就要带着阖府上下跪迎叩拜,赵如海忙得比了个手势,一时间,众人都噤声不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成卓远打横抱着慕容微雪径直走入了豪亲王府。
此时成卓豪正在偏殿用膳,因为今日不用早朝,成卓豪也是一身便装,随意自在得很,正喝着桂花酒,哼着小曲,心情实在不错。
成卓豪正端着小酒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一撇眼似乎瞧着院中有人,再一撇眼,似乎还来了不少人,成卓豪一怔,那群人似乎还是朝后院走的……
下一秒,成卓远猛地顺手抄起了一把单背刀,然后就冲了出去。
他倒是要看看是那个狗胆包天的家伙,竟然敢大天白日地闯他豪亲王府。
再然后,“咣当”一声单背刀掉地。
成卓豪膝盖一软,已经跪在了地上,一脸谄媚:“皇兄,原来是您呀,也不事先让人通传一声。”
这一身“咣当”,似乎惊扰了慕容微雪,慕容微雪蹙了蹙眉,成卓远也跟着蹙了蹙眉,瞧着慕容微雪又扭头接着睡,这才放下心,随后蓦地一季白眼看向成卓豪,成卓豪的身子当下又矮了三分。
他今天可真是倒霉透了,好好地在家喝酒,竟也能喝出个惊驾之罪来。
“皇兄……”
瞧着成卓豪似乎还要说话,成卓远便就给陈大愚使了个眼色,陈大愚随即将成卓豪拉着扣在了墙上,一只手从背后结结实实地扣住了成卓豪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就捂住了成卓豪的嘴。
成卓豪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尤其对方还是个男的,确切的说,还是一个比自己高大威猛不少的男人,成卓豪也算是从小习武,多少年了,不曾一日荒废的,也是自诩十八般兵器样样上手的,但是在陈大愚面前,成卓豪还是彻彻底底地被摧残打击。
当然,要是豪亲王知道这只捂着自己嘴巴的大手,刚刚还拉着马缰,顺便还给马儿掐了七八只跳蚤的话,豪亲王肯
定会当场晕死过去,就算没有晕死过去,必定也会狠狠地咬下陈大愚三根手指。
成卓远将慕容微雪送入王府后院的闺房午膳,留了青玉在房中伺候,又吩咐了内卫守着,等成卓远从后院出来的时候,便就瞧着成卓豪被陈大愚这样反手扣着,就如同一只被豹子逮住的小鹿一般,除了干瞪着眼,就是干瞪眼。
成卓远不由得笑了,挥了挥手,陈大愚这才放开手,成卓豪脸气得通红,偏偏脸上还有这五个大大的手指印,成卓远愈发笑得停不下来。
成卓豪瞪着陈大愚,揉了揉脸:“陈大愚,你给本王等着!”
陈大愚退到成卓远身后,躬身抱拳对成卓豪道:“有得罪的地方,还请王爷海涵。”
成卓远拍了拍成卓豪的肩膀道:“行了,别得理不饶人的,哪里是个王爷的气度?”
成卓豪气得瞪眼:“皇兄好气度,臣弟不过是叫了皇兄两声,皇兄就大发雷霆,还让手下三下五除二当犯人给扣着,这样的好的气度,真是让臣弟刮目相看啊。”
“瞧瞧你,都赶上君尧的那张嘴了,”成卓远含笑道,一边拉着成卓豪朝大殿里面走,“这大中午的,既是到了你的府上,自然一顿好酒席是逃不了的,不许小家子气,朕记得你府上的女儿红最是上佳。”
“皇兄好算计,偏挑了个饭点过来。”嘴上虽这么说的,但成卓豪心下却是高兴,忙得唤来了管家,让小厨房多做几道菜,又让管家去取七十年的女儿红。
成卓远和成卓豪进正殿,前后坐下,成卓豪道:“还好刚才只吃了两三杯酒,才只两三分酒意,若是皇兄再晚些过来,臣弟还真是要舍命陪君子了。”
成卓远含笑道:“你的酒量,朕还不知?三两岁的时候,就开始用筷子蘸着酒朝嘴里放,现在怕是君尧都不止两三杯的量了,在朕面前,你还虚头巴脑的。”
“瞧着皇兄今儿这红光满面的,一进门就找臣弟拉开架子拼酒的,怕是有好事儿吧?”成卓豪嘻嘻笑着,一边指着后院,小声道,“莫不是皇贵妃有了好消息?”
“你小子,倒是门儿清。”成卓远抿了口茶,难掩笑意。
“当真?”成卓豪刚才不过随口一说,但是瞧着成卓远的模样,倒像是猜中了似的,成卓豪随即跪地,对成卓远抱拳道,“恭喜皇兄!贺喜皇兄!终于得偿所愿!”
“少唧唧哇哇的,一会子多跟朕喝两杯才是正经,”成卓远伸手拉了成卓豪起来,一边又道,“宫中的酒,你也知道,说起来也都是好酒,但也真的是没个滋味的,喝再多也不上头,且朕若是多喝两杯,且不说太后那边,就连着太医院都跟着要三劝四劝的,今儿好容易到了你这儿,你可要多陪朕喝两杯,朕是有日子没喝个痛快了。”
成卓豪勾了勾唇,道:“皇兄心里怕是有日子没这么痛快了吧?记得上次一皇兄这般痛快畅饮还是三年前迎娶皇贵妃的时候。”
成卓远一拳打在成卓豪的肩上,一边笑着:“说你门儿清,你还真是!”
当下,陈大愚走进来,附在成卓远耳畔低声说了一阵子,然后起身,站在一旁。
成卓远沉着脸,抿了口茶,然后转头对陈大愚沉声道:“你且派人暗中跟着,有要紧的,再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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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极: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25
成卓远沉着脸,抿了口茶,然后转头对陈大愚沉声道:“你且派人暗中跟着,有要紧的,再来禀报。----”
“是,属下遵命。”陈大愚领命,忙得躬身退下。
成卓豪瞧着成卓远面色凝重,不由得问道:“皇兄在烦恼何事?可否与臣弟一说?说不定臣弟还能为皇兄分忧呢。该”
“原本倒也真不算什么大事儿,”成卓远手指在茶杯上慢慢地摩挲着,一边缓声道,“刚才过来的时候,朕开窗的时候,碰巧瞧见了陈太傅。”
“这有什么问题?”成卓豪脱口问道,随即也是一怔,顿了顿,然后道,“在城东瞧见陈太傅的确有些不太对劲儿,且还是应该静卧养病的陈太傅,尤其陈太傅又是个轻易不出门的。”
“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命人一路跟着,朕好奇得很,朕的岳父泰山不顾病体、冒着天寒,只身外出,这是要去见谁,”成卓远淡声道,一边抿了口茶,“果然让朕大吃一惊,朕的岳父泰山居然去见了朕的另一位岳父泰山,你说算不算是奇事一桩?”
成卓豪一怔:“陈太傅去见了陶大人?陶府倒是在城东。”
成卓豪如此猜测,也是有根有据,因为陶氏一族和陈氏一族,都是书香世家,世代都在朝中为官,两家也算是故交,只是这一辈,因为朝堂更迭时局动荡的缘故,陈氏一族不像陶氏一族灵活变通,所以自然家势也受到影响,已然不再显赫了,再加上,陶连亭又是个势力的主儿,自然两家关系也就淡了下来,但不管怎样,说到底,两家的交情还是在的,且如今陶惠颜和陈巧云又都入了宫,近几年,两家也逐渐密切了起来,陈九儒和陶连亭也是常有走动的。
但是和陶氏一族一般,陈氏一族也是不屑与慕容氏族这样新兴世族为伍的,虽然慕容肃如今权势熏天,但陈氏一族这样的名门世族却是瞧不上的,加上慕容肃历来的风评又差,所以两人一直没有交集,自然成卓豪也不会朝慕容肃的身上去想蹂。
“刚开始朕和你想的一样,”成卓远却摇了摇头,然后沉声道,“谁想啊,陈太傅瞧着貌不惊人,却竟做让人意料之外的事儿。”
“难道陈太傅见的人竟是……慕容肃?”成卓豪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脸不可思议,半晌才道,“当年白氏一族遭灭顶天灾,白氏的权力也是由此转移到了慕容肃的手中,也是因此,慕容肃手下的一众新兴门阀也纷纷粉墨登场,占据朝堂一角,当时陈久儒和陶连亭还联合朝中势力竭力对抗的,陈九儒也是因此与慕容肃结下了梁子,他们两人甚至连点头交都不算,怎么如今两人竟会私下会面?真是不可思议。”
成卓远玩味儿地勾了勾唇:“是啊,朕也好奇得紧呐,若说朕的这两位岳父泰山聚在一起是闲话家常,朕可断断不肯相信。”
成卓豪抿了一口茶,看向成卓远,一边含笑道:“说起来,臣弟还真有一个好奇,一直在心里装了许多年了呢,但是因为涉及皇兄后宫,所以臣弟一直也并不敢提及,如今既是提到了陈太傅,臣弟也不妨一吐为快,若有不敬之处,还望皇兄海涵。”
成卓远点头道:“你我兄弟,但说无妨。”
成卓豪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成卓远的对面,手里抱着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道:“皇兄觉得那陈九儒的相貌如何?”
成卓远觉得这问题实在莫名其妙,原本并不想理会,但是瞧着成卓豪倒有几分正经,便也答了:“陈太傅相貌一般,自然不及你豪亲王的风姿。”
“这是自然,臣弟乃是皇家风范,又有个谪仙不过七皇子的皇兄,旁人哪里是能比得上的?”成卓豪咧嘴一笑,一边又补充道,“其实皇兄的这一句相貌一般,说的实在委婉,臣弟听闻陈太傅年轻的时候郁郁不得志,便就与相貌丑陋有关,而那陶连亭腹中诗书自是不及陈太傅,但是却一直在陈太傅之上,这也与陶连亭仪表堂堂分不开关系吧?”
成卓远点头道:“朕也有耳闻,陈九儒的娘亲非但不是美人,倒是京师出了名的无颜丑妇,但贵在满腹诗书,乃是大兴第一才女,陈老大人不重容貌,迎陈夫人入府,当时也是一段佳话,自然陈夫人生出的陈太傅也不能好看到哪里去。”
“再说这相貌和仕途的关系,虽然并无条文规定入朝为官需得仪表堂堂,但若是两者旗鼓相当,自然要择相貌优者选用,自然陈太傅的那张脸也是吃了亏的。”
“这就是了,陈太傅因为相貌丑陋,年轻时候郁郁不得志,倒是将近四十岁才好容易做上太傅,听说还是陈老太傅临终哀求先帝,先帝瞧着可怜才答应着的,这陈太傅一生想来着实不易啊,也足见,陈太傅的确是貌不出众,”成卓豪又道,然后话锋一转,“那么皇兄觉得云妃娘娘相貌如何?和其他娘娘比起来呢?”
成卓远更加二丈摸不到头脑,顿了顿,道:“云妃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相貌,但是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和惠嫔的容貌,不相上下,八弟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就是了,只是皇兄难道不奇怪陈九儒这般长相怎就能生
的云妃娘娘这等的绝色女儿?”成卓豪眼睛里都是笑意,“且连皇兄都说了,云妃娘娘和惠嫔娘娘的容貌不相上下,那么臣弟就更加奇了,陶连亭仪表堂堂,生出惠嫔娘娘这等美人儿也是理所应当,但是陈太傅那样的相貌,又怎么也能生出如此姿色的女儿呢?难道皇兄真的从来都没有疑心过吗?”
“想必是已逝去的陈夫人容颜绝代。”成卓远有些犹疑地说,心中却不自觉地也开始纳闷起来,被成卓豪这么一通说,他心中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儿了,而且这些事儿也似乎存在他心中许久了,只是一直模糊着,如今却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成卓豪又道:“或许如此,但是如果陈夫人真是容颜绝代的话,那必定是惊为天人,誉满京城,怎么臣弟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京城还有这样一号倾国倾城的佳人呢?还是陈太傅怕人觊觎娇妻,有意藏匿起来?”
一时间,成卓远再说不出话来,他的额头开始渗出了汗来。
当年,孙丽华因为思念思颜公主头风发作,病榻之上偶然得知陈太傅之女陈巧云,当时不过想要瞧一瞧与思颜公主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陈巧云,为何陈九儒就那般轻易地将陈巧云留在了宫中?
为何陈巧云会与思颜公主的生辰一般无二?
女儿家的生辰八字原是不为外人道的隐秘,为何竟传到了太后耳中?
……
“皇兄,你怎么了?”成卓豪瞧着成卓远面色煞白,小心问道。
成卓远缓过神来,将杯中茶水喝个干净,然后正色看向成卓豪:“八弟,朕给你半个月的时间,去查清楚已故陈夫人的底细,务必要查的清清楚楚仔仔细细,悄悄的,不许任何人知道,一得到消息,就即刻入宫面见朕,记得半月为限,越开越好。”
“是,臣弟遵命。”成卓豪瞧着成卓远面色凝重,也不敢造次,忙得放下茶杯,跪地领命。
~~~~~~~~
这顿女儿红到底还是没有来得及喝,成卓远并没有在豪亲王府多呆,便就带了慕容微雪回了宫。
慕容微雪睡得沉,回到养心殿又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自然又是叫苦不迭,好容易出了一次宫,自己却是睡了过去,什么都没看得,也什么都没玩得,竟然是睡过去的。
青玉伺候着慕容微雪用了午膳,又扶着慕容微雪去御花园散了散步。
始终没见成卓远,慕容微雪自然少不得问了青玉,青玉也不说清楚,只说万岁爷一回来就去了慈瑞宫,似乎是去瞧太后去了。
~~~~~~~~~
慈瑞宫。
孙丽华自养心殿回来,就一直郁郁寡欢,坐在软榻上,一双凤眸盯着屏风上看,那上面艳丽的凤穿牡丹大的图案,原是她最喜欢的,不过今儿,她却觉得那血红有些刺眼。
从前王皇后宫中就有这么一盏屏风,当时她还只是一个区区丽嫔,而且还是个出生贱民的丽嫔,日日去昭阳殿给皇后请安,都是低声下去,坐在最下边,连刚进宫的才人都敢对她蹬鼻子上脸。
今儿是不一小心踩了她的鞋子,害她跌了跤,明儿是一盏热茶没拿稳,正泼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得不养伤涂药,大半个月不能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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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是不一小心踩了她的鞋子,害她跌了跤,明儿是一盏热茶没拿稳,正泼在了她的身上,让她不得不养伤涂药,大半个月不能侍寝。
而那个时候的王皇后呢崾。
她永远端坐在上位,抿着茶,白皙的手指摩挲着手边的玉如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被人践踏,那个模样,就像是在戏园里头看一出好戏。
而孙丽华却记得清楚,王皇后的身后,就是这样的一盏屏风。
凤穿牡丹,何其尊贵,何其雍容,只是那时候她甚至都不敢多抬头看一眼,因为连她自己都知道,在这皇宫之中,自己是多么卑微的存在。
王皇后当然是厌恶她的,一个卖香女的闺女竟然也爬上了龙床,这么卑贱的身子,自然是糟蹋了龙体,更何况还是生下了龙子,更何况皇上竟然还三不五时地召她侍寝。
王皇后自是气得咬牙不已,但到底她身披凤袍,稳坐后位,所以也要有个母仪天下的模样,所以她就一直这样,不远不近地看着其他女人践踏她欺凌她,然后再不咸不淡地训斥两句罢了。
孙丽华也是恨的,恨阖宫上下的这些终日斗的跟乌鸡眼儿似的女人,但是她更恨那个身穿凤袍的女人。
明明都已经身穿凤袍,母仪天下,能和成靖之堂堂正正地并肩携手,那个女人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不知足,却还总想着从她这个卑贱之躯这里抢走什么。
哪能不很躏?
因为心中有恨,日子就更加灰暗,更加难过了。
后来很多时候,孙丽华时常想着,那段时间,那些年,都苦成了那样,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究竟是因为对成靖之的爱,还是对成卓远的爱。
她也说不清楚,但清楚的是,她终其一生都在付出,为这两个心爱的男人。
刚入宫的那段时间,日子真是难过啊,孙丽华记得那时候每天都是在数日子过呢,心惊肉跳,夜不能寐,但是却不敢在成靖之面前表露分毫,她一个卖香女出身的贱民,能够进宫侍驾已是天大的福气,她自知不够格与王皇后一众对弈,或许也是知道此中关窍,王皇后一众便更加肆无忌惮地作践她了。
或许,后来如果不是白飞飞的出现,她或许真就会死在王皇后的手中吧。
有了白飞飞,王皇后哪里还顾得上她区区一个丽嫔的死活?
那一年,白飞飞入宫,白老丞相的丞相爱女,白氏一族的嫡长女,何其尊贵,偏偏又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和那起子后宫女人不同的是,白飞飞还精通诗书,时常能和成靖之对吟佳句,那起子诗词,孙丽华听不懂,王皇后也不懂,但是成靖之却大喜过望。
他一直都喜欢这样的女子,有让人过目不忘的容颜,有让人欢喜的率真性格,也有让人惊喜的满腹诗词。
比如从前的林月清颜,也比如此时的白飞飞,而且白飞飞身后还是庞大的白氏一族。
所以白飞飞一入宫就是位列四妃之首,连王皇后都不得不对她另眼相待,那模样倒像是对亲姐妹,拉着白飞飞赏花听戏,一日都不得停。
孙丽华瞧着王皇后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愈发嗤笑不已,这后宫的女人看多了戏,就越发会做戏了。
她知道王皇后是不可能放过白飞飞的,但是不想最终却是自己下的手。
因为那时候,成靖之已经有了废王皇后,而改立白飞飞为后的打算,比之王皇后,白飞飞倒也真是更有母仪天下的资本,虽然成靖之没有宣之于口,但是作为枕边人,孙丽华自然门清儿,尤其是成靖之在她的面前越来越心不在焉,越来越频繁地召白飞飞侍寝,她想不明白也难。
这原不是孙丽华该操心的事儿,必定整个后宫的女人斗乌鸡眼儿似的盯着白飞飞看,但是孙丽华却越来越提心吊胆,她从来不在意王皇后,但是她却十分在意白飞飞,在成靖之的身边跟随多年,成靖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自然知道,因为知道,所以她越来越在意白飞飞,也越来越在意白飞飞的肚子。
只要那个肚子大起来,王皇后就要倒台、昭阳宫就要易主了吧?
孙丽华这样想着,想着王皇后被扒下凤袍、蓬头垢面趴在地上哀求连连的模样,她心中很是痛快,但随即就是无尽的恐惧。
她绝对不能让白飞飞做皇后,她宁愿王皇后那样的女人做皇后,也不愿看到白飞飞做皇后。
若是白飞飞诞下皇子,那成靖之的眼里怕是再没有她,也更加没有卓远了吧?
她那样想着,那样忌惮着,日日夜夜都惊惶不安。
再然后一盆盆西陲长欢就出现在了白飞飞的宫中。
那是她第一次做那样的事儿。
她觉得自己恶毒,觉得自己和后宫的那些子女人其实并无两样,但同时她又深深地吐了口气,似乎她早就在等这一刻似的。
从那以后,她发现,原来害人并不难,只不过是一转念的事儿。
然后,倒在她面前的女
人越来越多,而她在后宫站的就越来越稳。
从丽嫔,到丽妃,再到丽贵妃,日日晨昏定请,她的位置与王皇后越来越近,她脸上的妆越来越妖娆,头上的珠翠越来越华丽,脸上的表情也愈发雍容,别人再不敢轻谩她半分。
她也看到王皇后脸上的妆越来越浓,珍珠粉涂得越来越厚,但是却难掩日益憔悴,眼角的细纹,越来越多,眼睛也越来越憔悴了呢。
哦,对了,她还听说万岁爷最近对二皇子成卓唯也颇为关爱呢,不光亲自指导功课,春季围猎的时候,还亲自为二皇子挑选骏马良弓,前一阵子,万岁爷还想着要亲自为二皇子过生辰呢。
太子的日子不好过呢,自然王皇后也好不到哪儿去,听闻万岁爷已有半年不踏足昭阳宫了呢。
是呢,不过是个黄脸婆,成靖之才不会在她身上浪费功夫呢。
孙丽华抿着茶,冷眼打量着王皇后,这女人真的老了呢,年老色衰这四个字用在她的身上也越发妥帖了呢。
可那屏风上的凤穿牡丹却还是那般耀眼,一如往昔。
再后来,太子逼宫,万岁爷八子,一夜之间三子殒命,太子被废,王皇后被赐死。
成卓远入主东宫,而同一日孙丽华也入主昭阳宫,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那屏风上的凤穿牡丹。
多少黑暗岁月,多少腥风血雨,她终究得到。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一身凤袍,坐在上位,看着一众后宫女人对自己三叩九拜,她心情出奇的好,但是面上却如从前的王皇后一般,不动声色。
她勾了勾唇,十指丹寇夺人眼球,她摩挲着玉如意,一边含笑道:“你们没想到吧,今时今日在这昭阳殿,你们却要对本宫行叩拜大礼。”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女子,诚惶诚恐,哆哆嗦嗦颤抖的厉害,她真的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所以她一直没有叫她们起来,一杯茶从热放到冷,她就好整以暇地一直看着那起子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样的日子,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呢。
只是孙丽华也没享受多久,从她封后,到成靖之驾崩,也不过短短数月。
新皇登基,孙丽华又从昭阳宫搬到了慈瑞宫,按照规矩,有些东西是世代留在昭阳殿,是不可带走的,就比如说那盏屏风,但是她偏就带了走,如今她的儿子是皇帝,谁敢对她说半个不字?她非但带走了,而且还将它摆在慈瑞宫最显眼的位置,日日或近或远地看着,每每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出奇得好。
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她却觉得那屏风上的牡丹红的太过刺眼。
“彩英,去把屏风给合上。”孙丽华靠在软枕上道,神色有些疲累。
“是,奴婢遵命。”彩英心中称奇,这屏风历来是孙丽华的最爱之物,今日却要下令将屏风合上,真是奇了。
“皇上驾到!”
彩英刚刚合上了屏风,就听见外面太监的声音传来,彩英忙得走到孙丽华面前,喜道:“太后,太后,万岁爷来了,太后刚才还担心万岁爷赌气,但是这世上呣子哪有记仇的?这不,万岁爷这就来了吗?太后,也别再难过了。”
孙丽华也是蓦地心头一喜,忙得坐了起来,对彩英道:“赶紧去给皇上备茶,茶要新到的枫露茶,水要新启开的三年的梅花上的雪水。”
“是,奴婢遵命,”彩英含笑躬身退下,赶着成卓远进来,忙得行礼道,“奴婢见过万岁爷。”
“起来吧,”成卓远挥了挥手,径直走进大殿,然后双手负后,沉声道,“殿中所有人都退下,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进来。”
彩英和孙丽华都是一怔,瞧着成卓远的神色不大好呢。
彩英和赵如海等一前一后退了出去,赵如海还将房门给掩上了。
彩英指着房里,小声问道:“万岁爷今儿是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谁知道呢?我也正纳闷呢,都大半天了。”赵如海也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万岁爷原是要在豪亲王府和豪亲王对饮来着,但是也不等酒菜上桌,就阴着脸出来了,更不顾皇贵妃还熟睡,抱着皇贵妃就回了宫,将皇贵妃放在了养心殿,然后就径直来了慈瑞宫,且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只是沉着个脸,弄得他连大气儿都不敢喘。
~~~~~~~~~
大殿中,只剩下孙丽华和成卓远。
孙丽华瞧着成卓远阴着一张脸,一步步走向自己,孙丽华心里突突地跳,她还是头一次瞧见儿子的这般模样。
“皇上,”孙丽华轻声开头,“你是不是有话要对哀家说?”
“沐儿究竟是怎么死的?”成卓远沉声问道,说这话的时候,成卓远牙都咬的酸了,“真的是死于风寒?”
成卓沐是成卓远之妹,思颜公主。
冷不丁地提到了早逝的
爱女,孙丽华先是一怔,随即鼻子就是一阵酸楚,孙丽华哽咽着道:“是,当时沐儿浑身烧的滚烫,太医也束手无策,最后……最后不治而死。”
成卓远的眼神更深了:“母后,当时你是亲眼看着沐儿死的吗?”
“卓远!”孙丽华蓦地尖厉地叫出来,泪眼模糊中看着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儿子,“都过去这些年了,今时今日,你又何苦来戳为娘的痛处?为什么?!”
“母后,”成卓远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再一次问道,“朕再问你一次,当时你是亲眼看着沐儿死的?”
孙丽华蓦地汀了眼泪,冷然看着成卓远:“是,我亲眼看着沐儿断气,亲眼看着彩英给沐儿换上了衣服,也是亲眼看着彩英将沐儿的尸身放进了棺材,万岁爷,这样行了吧?够了吧?”
“母后,最近一阵子都不要召云妃来慈瑞宫。”顿了顿,成卓远沉声道。
孙丽华嗤笑道:“怎么?一个被儿子嫌弃的娘亲,现在就配一个人清清静静待着等死、连个说话的人都不能见了吗?”
成卓远皱眉:“母后,你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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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极: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27
成卓远皱眉:“母后,你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皇上问得好!”孙丽华的声音蓦地太高,尖厉刺耳,“皇上你说哀家何出此言?都说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这可是连庄户人家都晓得的道理,但万岁爷却不知!所以今时今日,哀家的儿子竟嫌弃起了哀家!你说哀家还能说什么?哀家如今年纪大了,什么都不求了,不过求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多来看看哀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皇上,但是皇上一出口就是直朝哀家的心窝里面戳!”
成卓远看着孙丽华泪水纵横的脸,即便保养得再好,到底也是近四十的人了,再多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的细纹,而此时,那眼泪就混着脸上的脂粉肆意滑下。
真是一张沧桑凄楚的脸。
而那里面的沧桑凄楚,他又都心知肚明。
因为了解,所以不忍多看,成卓远扭过头去,沉声道:“朕知道母后心里委屈,但是事关重大,所以有些事情朕现在的确不能说,母后只需记得一句,这世间若只有一个人能够对母后真心相待的话,那人就必定是朕。躏”
成卓远伸手将孙丽华蓬乱的鬓发轻轻理到耳后,然后转身大步走出。
孙丽华看着成卓远渐行渐远的背影,最后终于消失不见,孙丽华一下子瘫坐了下来。
~~~~~~~~~~
纤云殿。
陈巧云正在暖阁中发呆,自从省亲回宫之后,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比起从前的活泼,现在更多了许多沉默寡言,连纤云殿的宫人整日也都跟着大气儿都不敢喘,耳畔除了从初雪殿传来的一声一声的“叮咚”的修缮宫殿的声音,就再听不到别的了。
成卓远进来的时候,也觉得这院落有些凄凉,除了青石路两侧的一排冬青,其他的花树都是光秃秃的,似乎是陈巧云的授意,院中的落叶倒也未曾打扫,成卓远瞧着不由得蹙了蹙眉,然后就踩着一地的落叶走进了大殿。
“万岁爷怎么忽然来了?”陈巧云披着一张羊绒毯子,忙得从暖阁进了大殿,因为不知道成卓远会来的缘故,陈巧云今日并未如何打扮,不过是一个最简单家常的堕马髻,也未戴任何珠翠首饰,就素素净净地站在成卓远的面前,原本就年纪不大,这时候就显得更加稚嫩了。
话音一落,陈巧云这才发现自己的言语有失,忙得退下小毯子,然后福了福身行礼,恭恭敬敬道:“臣妾见过万岁爷,恭请吾皇圣安。”
成卓远打量着面前的陈巧云,不知怎的,他只觉得这画面有些熟悉,他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张脸……
“起来吧。”成卓远缓声道。
“是,多谢万岁爷。”陈巧云平身,小心翼翼地站着,一双眼睛不安地瞄着成卓远长袍的下摆,成卓远今儿怎么来了纤云殿?
“抬起头来。”成卓远沉声道。
“是。”陈巧云有些惊诧,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不安地与成卓远对视一眼,然后忙得又移开了视线,一双手,抓着锦帕,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今天的万岁爷,有些奇怪呢,从前从不在自己身上浪费一星半点儿的功夫,如今倒亲自来了一趟纤云殿。
陈巧云的心七上八下的悬着,不由得又想起了前几日省亲时候陈九儒提点过的让自己抓住时机承恩的话,一时间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成卓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陈巧云,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陈巧云的眉眼上。
陈巧云的眉眼……
与母后有六七分的相像呢。
记得陈巧云刚入宫的时候,孙丽华还曾经感慨过,说云儿与自己有些相像,所以看着云儿就当是看见了自己的沐儿,也因此才起了留陈巧云在宫中侍候的心思。
成卓远的心不由得有些沉。
目光朝上缓缓移动,落在了堕马髻上。
这堕马髻……
他在清园见过。
那个叫林月清颜的女人,眉眼如画,一袭凤袍,就躺在那张寒玉床上,他记得清楚,那女人就是梳得这堕马髻。
这么一想,成卓远心头又是一条,陈巧云与林月清颜还真是有些相像,尤其是眉眼。
所以……
陈巧云与自己的眉眼也是十分相像的。
只是,怎么从前他就没有发现?
是了,从前父皇不是最喜欢沐儿的吗?沐儿刚刚诞下,父皇就忙得赐了沐儿“思颜”的封号,不但如此,父皇不是一下朝就要回宫抱一抱沐儿的吗?
曾经,他还为此深深地厌恶、嫉妒尚在襁褓中的沐儿。
为什么他们兄妹的眉眼如此相像,但是父皇却偏生只宠爱沐儿一个,却对自己始终不冷不热。
“云儿,怎么一直没听你提过你的母亲呢?”成卓远感觉自己的眼皮在跳,声音也有些发抖,成卓远忙得转身坐了下,抿了抿唇,对陈巧云道,“你也坐吧,别总是杵着了。”
p>“是,臣妾遵命,”陈巧云坐在成卓远的对面,盯着成卓远手上的扳指,然后轻声道,“启禀万岁爷,臣妾的母亲,早在十四年前就过世了,因为知道的不多,所以臣妾也不好多说什么。”
成卓远眉毛一挑:“哦?这倒奇了,云儿今年不就刚好十四岁吗?”
“正是如此,”陈巧云咬了咬唇,顿了顿,又沉声道,“当年,臣妾母亲是为了诞下臣妾才丧命的,臣妾听说,当时因为胎位不正,所以母亲生臣妾的时候极其凶险,足足花了一昼夜的功夫,后来好容易生下了臣妾,但是母亲却也因血崩离世了。”
“难怪你不愿多说,今日也是朕唐突了,”成卓远道,顿了顿,又接着问,“只是,这些都是陈太傅告诉你的?”
陈巧云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暗淡,缓声道:“不是,父亲从来都不会在臣妾面前提起母亲,也不许臣妾提起,从前小时候臣妾也曾问起,父亲每每就大声斥责,还用家法惩罚臣妾,后来臣妾便就不敢再提了,长大之后臣妾才隐隐觉得,大约是父亲心里放不下母亲的缘故。”
“所以臣妾从来都没有过过一次生辰,因为臣妾的生辰,就是母亲的忌日,每每那天,父亲必定是要到母后的牌位前大哭一场的,全府上下也都要到母亲的灵位前一一上香的。”
“父亲对母亲真是一往情深,都十几年过去了,父亲始终对母亲念念不忘,所以父亲也一直没有续弦。”
说到这里陈巧云有些微微的哽咽,瞧着成卓远面色深沉,顿了顿,陈巧云哑着声问道:“万岁爷今儿怎么忽然问起臣妾母亲之事?”
“只是好奇,才随口一问,”成卓远勾了勾唇,对陈巧云笑了笑,然后走过去,从椅子上拿起陈巧云刚刚放下的小羊绒毯子,亲自给陈巧云披上,一边轻声道,“如今天儿一日冷过一日了,你且注意身子,好生歇着吧,过些时日,朕再来看你。”
“多谢万岁爷。”陈巧云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忙得躬身谢恩。
“你且好生歇着吧,不用送出来了。”成卓远拍了拍陈巧云的肩,然后大步走出。
陈巧云看着成卓远渐行渐远,一颗心却越跳越快。
万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
从前对她始终是不冷不热的,今儿倒多了许多人情味儿了呢。
陈巧云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却又想不明白,只好坐在椅子上发呆。
哎!
又是一个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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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
绿玉茶楼。
绿玉茶楼本是宋祁玉一手开起来的,但是因为宋祁玉要四海云游,所以便就将这绿玉茶楼,全盘交给了慕容王府打理,慕容王府素来财大气粗,倒也不稀得挣这几个茶钱,但是因为宋祁玉与慕容肃是故交,又因宋祁玉有恩与慕容王府,所以慕容肃二话没说,就让慕容福将这绿玉茶楼接手了过来,至于茶楼的盈余,慕容王府分文不收,也尽数给宋祁玉留着。
慕容肃今日原本是与陈九儒约好了压在绿玉茶楼见个面的,但是因为得知了慕容微雪有孕的消息,自然大喜过望,又即刻给儿子去了封信,所以等到慕容肃来到绿玉茶楼的时候,陈九儒已经喝完了一杯茶了。
慕容肃忙笑着进了房间,一边坐下,一边亲手把盏给陈九儒斟茶,陪笑道:“今儿一早府上就出了点事儿,所以出门才晚了些,让太傅久等,失敬!失敬!”
陈九儒也是一脸笑意,缓声道:“慕容王府家大业大,不比老夫闲云野鹤一个人,慕容王一时忙不过来也是有的。”
慕容肃又给自己斟了杯茶,抿了一口,不由得感慨道:“这隔江春色当真是好茶,所以本王即便再怎么公务繁忙,也每每会抽点时间在这绿玉茶楼里面消遣,从前有宋祁玉宋先生陪着说话谈天,倒也是人生快事,如今宋公子离京,又有陈太傅作陪,也是本王的福气。”
“也是托王爷的福,今儿老夫也喝上了一次,当真是好茶,只是从前却未曾耳闻,”陈九儒抿了一口,然后又勾了勾唇道,“江北的红梅花上的雪水,加上江南的竹叶青,这隔江春色当真是名副其实。”
“谁说不是呢?也是宋先生这样的见过大世面的才烹得出这样的好茶,”慕容肃含笑道,“都道是大隐隐于市,这隔江春色便就如宋先生其人一般,都不愿博什么虚名头的。”
陈九儒笑得更深了:“说到这大世面,难道王爷就没见过吗?从皇朝更迭,到白氏一族覆亡,又到了如今匈奴人和天池和亲,这桩桩件件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啊。”
慕容肃的眉毛一动,一边放下茶杯,一边沉声道:“照这么说的话,那太傅见过的市面可也不比本王少啊,单单是太傅这一次云游四海,本王可就望尘莫及啊。”
“对旁人说是云游四海,对慕容王,老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到底咱们可也是老相识一场了,”陈九儒道,拿眼瞥了一眼慕容肃,道,
“这一次,老夫是去江浙,见了定安王。”
“哦?”慕容肃拢了拢茶叶,看着茶水中舒展的竹叶,眉头也跟着舒展开来,“想必太傅这一次是给王爷带了什么好消息去的吧?”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好消息,不过是小女封妃而已,”陈九儒含笑道,一边抿了口茶又道,“区区一个妃子,自然不能跟皇贵妃相提并论,王爷不小瞧了才好。”
“再怎么区区一个妃子,也是你我的主子,见了面咱们也都是要毕恭毕敬的,本王又怎么敢轻待呢?”慕容肃勾了勾唇,顿了顿,慕容肃又道,“说到令爱封妃之喜,本王不由得就想起了雍宁王,如今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呢,才封了雍宁王位,大婚又在眼前了。”
一提到雍宁王,陈九儒的脸不由得就沉了沉,半晌才出声:“万岁爷倒是愿意抬举那成卓熙。”
“万岁爷愿不愿意抬举成卓熙,本王并不清楚,倒是本王瞧得清楚,万岁爷可是眼明心亮的主儿,最是收放自如,”慕容肃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正如今日的高丽和突厥,一收一放见,恩威并施,的确让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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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极: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枝花样画罗裙28
慕容肃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正如今日的高丽和突厥,一收一放见,恩威并施,的确让人佩服。崾”
陈九儒一边顺了顺胡须,一边嗤笑道:“王爷从前最瞧不上那小皇帝的,也是迫于受废太子牵累不得已才将郡主嫁给他得以暂时保全的,不想如今,王爷倒也是服服帖帖的。”
慕容肃但笑不语,伸手又给陈九儒斟了杯茶。
隔着袅袅竹香雾气,陈九儒上下打量了一番慕容肃,越看越是面色深沉,顿了顿,然后沉声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从前慕容氏族乃是朝中首屈一指的大族,这自然与慕容王府手中的二十万大军是十分不开的,但如今,万岁爷一边将慕容王府的半数军队打发去了北疆,一边又给了雍宁王自组王府军队的权力,有这样的恩泽在,怕是不出十年,慕容王府就会被雍宁王府取而代之,王爷见过数不清的大风大浪,自然知道老夫所言不虚,也更加知晓,万岁爷的心机深重,必定留不下你这么一个外姓王爷。”
“是,太傅句句发自肺腑,本王真是感激不尽,”慕容肃点头道谢,一边却又勾了勾唇,轻声道,“十年不长不短,可以发生很多事,可以让雍宁王府一举超越慕容王府,又或者可以让整个朝堂重新洗牌,但是如果真有屹立不倒的资本,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啊,如果这一次,慕容微雪一举诞下皇子的话,慕容王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就在今天之前,慕容肃每每想着那雍宁王府,还是如鲠在喉,但是今日之后,他就再也不会如此耿耿于怀了。
一个皇子,足已抵得上雄狮百万。
而且这个皇子的身上,还流着他慕容氏族的血液,所以慕容王府的二十万大军又算什么?如何能跟一个皇子相较?
而且这孩子还会是成卓远的第一个孩子。
孰轻孰重,他慕容肃还是分得清的躏。
也是沉得住气的。
十年,足够了。
他等得起,慕容王府也耗得起。
陈九儒打量着慕容肃笃定的脸,心里面开始七上八下,成卓远一举册封了雍宁王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自然是对定安王的压制,却也在暗中牵制了慕容王的地位,所以这是拉拢慕容肃的绝佳时机,但是不想慕容肃却是这般反应。
倒是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一般。
陈九儒默不作声喝完了杯中的茶,只是再也喝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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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是夜。
从纤云殿回来之后,成卓远就一直坐在御书房中,默不作声。
面前的苦丁茶早就冷了下来,成卓远却一直都没有动过,就一直笔直地端坐着。
赵如海站在墙角处,时不时拿眼瞧一眼成卓远,颇有些担心,万岁爷今儿这是怎么了?从豪亲王府出来的时候便就一直沉这个脸,脸色也极为难看,真叫人担心。
他自然猜不到成卓远的心思,但是他却知道,每每成卓远这般笔直端坐一声不出的时候,心里必定不是生了大气,就是高度紧张的。
半晌,成卓远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赵如海忙得走过来,躬身道:“万岁爷,茶都凉了,不如让老奴给你换一杯吧?”
成卓远挥了挥手,赵如海只得退到一边,看着成卓远一口一口抿着早已冷掉的苦丁茶,心里焦急万分,若是龙体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好?
一杯凉茶从口流入身,成卓远纷繁的思绪这才稍稍安宁了下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揉了揉眉心:“让陈大愚进来。”
“是,老奴这就去请陈将军。”赵如海忙得躬身退下。
半柱香的功夫之后,陈大愚匆匆进了御书房,躬身行礼:“属下参见万岁爷。”
“陈府外头可有叫人盯着?”成卓远沉声问道。
“启禀万岁爷,属下已经明六名内卫暗中盯着陈府的一举一动,又命四名内卫时时盯着陈九儒,”陈大愚躬身回答,顿了顿,又道,“另外万岁爷今日下午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明了。”
成卓远眼睛一亮:“快说说看。”
陈大愚道:“是,陈太傅前些时日说是去川蜀游历,其实他并未去川蜀,而是去了江浙,为了掩人耳目,他还让他的贴身奴才驾马车一路去了川蜀,但自己却暗中去了江浙。”
成卓远眉毛一挑:“当真?可知道他为何去江浙,又都见了些什么人?”
陈大愚又道:“属下不敢欺瞒,三年前,定安王入主江浙,属下奉命,在定安王府中安Сhā数位眼线,只是定安王手段了得,这三年将那些眼线一一找了出来,杀的杀,关的关,如今倒是还有一名内务在定安王府潜伏着,因为一直在王府外围活动,没敢露面,倒也躲过一劫,今年才开始接触王府内围,就是他亲眼看着陈九儒进入定安王府,并且与定安王,还有秦风扬密谈的,为了保险起见,那内卫并不敢擅自传出消息,也是半个月
前才好容易传出了消息,也是今日密信才到的京城,刚才才送到属下手中。”
“啪!”
成卓远的手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吓得赵如海和陈大愚都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好得很!好得很!”成卓远咬牙启齿道,“朕的太傅竟然要帮着那起子逆臣贼子,来造朕的反!好得很!真是好得很!若是传扬出去,世人该怎么想?朕究竟是个多无能庸懦的昏君,竟连自己的太傅都看不下去,上赶着要帮人造朕的反!”
赵如海瞧着成卓远这般模样,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规矩,爬着到了成卓远面前,一边检查成卓远的手掌有无受伤,一边小心劝说:“万岁爷息怒,切莫因为那起子佞臣贼子气坏了龙体,且那陈太傅,不仅是万岁爷的先生,曾经不也是定安王的先生吗?”
“是啊,这么些年,他们师徒二人狼狈为奸,明明就在朕的面前,朕竟然就没瞧得出,当朕是睁眼瞎子吗?!”成卓远暴怒,又将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瓷片飞溅,擦破了赵如海和陈大愚的脸,但是两人却纹丝不动地跪着。
等到成卓远稍稍息怒,陈大愚道:“万岁爷息怒,如今陈九儒就在咱们的掌控之中,只要万岁爷一声令下,属下即刻就带队过去,抄了陈府,拿下陈九儒。”
“不,朕才不会这么就便宜了他,”成卓远冷声道,一边伸手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沫子,一边道,“他们既然耍了朕这些年,自然朕也要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一次朕也不妨耐着性子看一出跳梁小丑,且如海都说了,定安王和陈九儒乃是师徒关系,师徒见面也是未尝不可,若是因此朕就大动肝火,岂不是让人笑话?”
陈大愚不解:“那万岁爷的意思是?”
成卓远勾了勾唇:“且耐心等着吧,好看的还在后头呢。”
“是,属下明白。”陈大愚领命退下。
成卓远又坐了半晌,然后对赵如海道:“找几个人暗中盯着纤云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
“是,老奴遵命。”赵如海躬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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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寝殿。
等到成卓远回来的时候,已经丑时了,慕容微雪早已经睡下了,初初有孕的人,身子难免疲乏容易困倦,原本是要等着成卓远一道歇下的,但是却架不住瞌睡连篇,慕容微雪只得先沐浴更衣上床歇着了。
沐浴更衣之后,成卓远轻手轻脚地进了寝殿,拨开帷幔床帐,慕容微雪正睡得沉。
成卓远坐在床边,看着慕容微雪的脸,阴冷了一整天的双眼,这时候也终于有了温度。
朝政再繁忙,心里再烦躁,每每对着这个女人,成卓远变就会觉得会轻松许多。
即便就在刚才,他还烦着陈九儒和慕容肃私下会面之事。
稍稍坐了一会儿,成卓远小心翼翼上了床,并肩躺在慕容微雪身侧,慕容微雪的手脚随即就攀附了上来,一双手死死地勾着成卓远的肩膀,力道有些大,成卓远都觉得肩膀微微地疼,成卓远不由得转向了慕容微雪。
还以为慕容微雪睡醒了,但是慕容微雪却双眼紧闭,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成卓远看着慕容微雪紧蹙的眉心,料到慕容微雪必定是做了噩梦了,正想着要不要叫醒慕容微雪,慕容微雪却忽然开了口——
“卓远,你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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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要不要叫醒慕容微雪,慕容微雪却忽然开了口——
“卓远,你爱我吗?”
成卓远不由得就闭上了嘴,然后轻轻得将慕容微雪拥入怀中。
再然后,就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成卓远有些难过,有些无奈。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听到慕容微雪说这样的梦话,从洞房花烛夜起,到今时今日,多少次了,他听着这样心酸苦楚的一句话入眠,从前每每听着,他会觉得有些安心,他渴望从这个女人身上得到的,这个女人都毫不吝惜地交给了他躏。
但是现在,他更多的是忧心。
三年了,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怀中的女子,似乎从来都没有真的放过心,不管白日里如何的笑靥如花,但是想来她心底并不是真的放心。
即便如今,她腹中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注定一生要交付彼此,但她心底深处仍旧有着某种担心,某种不安。
这让成卓远觉得挫败,更觉得疼惜。
成卓远俯下头,轻轻地亲了亲慕容微雪额头,唇下那温柔平滑微热的肌肤,让他舍不得离开,便就这么抱着她。
双唇抵着白皙的额头,一只胳膊放在慕容微雪的脖颈下面给枕着,另一只则钻进了稠被中,大手轻轻地覆在慕容微雪的小腹上,一颗心瞬时就柔软的不像话了。
他一早就知道慕容微雪这个女人是她的软肋,如今更加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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