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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找装修师傅整理店内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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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低头自座位底拉出一只袋,袋里头有吉子替她准备防身的几款武器,这次要派用场。

日升推开车门,奔近失事车辆,自车窗看进去,只见何家兰一脸鲜血,失去知觉。

而刘子环正挣扎要推开车门及玻璃窗,看到日升,打手势要她后退。

日升走近车窗,示意他用双手护住眼睛。

她取出扁鎜,对牢车窗,用铁锤大力敲向木柄,读物理的她知道只有把力度凝聚在尖锥上才能敲烂这种不碎玻璃。

果然,玻璃碎开一颗颗落下,但是车门仍然打不开,不过刘子环已经可以奋力爬出。

祸不单行,就在这时,日升听见蓬的一声,一股热气扑上,她的右边面孔发烫,头发烧焦,气缸漏油,着火焚烧。

日升知道危在旦夕,奔到车子另一边,刚举起鎜子,刘子环已经大叫:“日升,快跑,让我来!”

但是他的左臂折断象三节棍,不能动弹。

日升速战速决,打碎窗户,用大剪剪开牵绊物,把家兰抱出。

她看到一阵亮光,一股气流把她击倒在地。

完了,日升想,刚才,真不该冲上,她一点救护知识也无,凭什么救人,怕连自己小命也赔上。

她抱着家兰滚下山坡,这时耳边已听见警车及救护车远远呜呜声赶到。

日升忽然大叫:“子环,子环!”

有人爬近,“这里,日升,在这里,”

他拉着她的手,一滑,压到她身上。

“日升。”

日升这时才惊吓落泪,他的嘴贴近她的脸,压着保护她,日升忽然感到疼痛大减,嚅嚅说:警察来了。

救火员喷熄火焰。

“这里有伤者,一共三人。”

他们走下山坡。

“家兰,”日升叫,“家兰。”

家兰仍未苏醒,只发出一声呻吟。

急救人员说:“小姐,你可自行走上救护车。”

他替她脸上敷烧烫药。

日升惊魂甫定,转头看到跑车已烧成烂融废铁。

看护替她注­射­。

子环上来坐她身边,日升把头靠到他臂膀,两人象蓬头鬼般劫后余生,全身破烂,日升根本没有胆子问要镜子照。

她渐渐渴睡。

子环握着她的手放脸边,日升发觉她两手双臂都已擦破流血。

她不折不扣是个伤兵。

不过在医护人员眼中,只要心脏没落在地下,也还算轻伤。

到达医院她被分开治疗。

警方一边问话,医生一边视察伤口,“不妨。。。。。。只伤及表皮,可望不留疤痕完全愈合,不过要小心右耳边这一片皮肤,千万不要受到感染。”

日升轻轻问:“头发呢。”

“没伤到根部,很快长出来。”

日升这才吁出一口气。

警员说:“朱小姐,你十分勇敢,救了两个人。”

“那女子醉驾,警方会提出诉讼,她腿部折断,也属轻伤,家人已替她转到私家医院,男子伤手,治疗后即日可以出院,真是不幸中大幸,全凭朱小姐你英勇果敢,朱小姐你的车子已驶到警署,随时领回。”

“我?”

“是,朱小姐,你是标准好市民。”

他们替日升包扎头部。

“你可以回家休养,每天换药即可。”

日升迷茫地看时间,还是晚饭时间,发生什么事,她赴宴,跳半支舞,喝一杯香槟,忽然一只脚踏进鬼门关。

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妇­进来,“朱小姐。”

日升呆视。

“我们是家兰父母,朱小姐我与令堂是朋友,这次多谢你救命之恩。”

日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医生轻轻说:“她也需要休息,有话改天再说。”

何氏夫­妇­静静退出。

日升却同医生说:“我情愿回家。”

“也好,家里舒服些。”

他让她签字出院。

“记得,痒时不要抓,痛时服药,伤口不得湿水,三天内不可洗头,每天来换药。”

日升点点头。

她摸摸面孔,包得像木乃伊,日升这时才拨电话让保姆来接。

医生给她一件白袍披上,“你会冷。”

日升感激:“谢谢。”

实际上她身上整件丝袍扯烂,衣不蔽体。

她走到医院大门等车。

忽然之间后颈寒毛竖起,日升转过头。

她看到刘子环左手打着石膏也自医院步出。

他走到她面前,她看到他额角像她那样割伤,贴着蝴蝶型胶布。

他们之间一贯沉默。

终于子环轻轻说:“多谢你救我­性­命。”

浑身疼痛,苦头吃足的朱日升忽然活泼起来,她挑衅的问:“那意思是:你成为我的奴隶?”

刘子环忍不住笑:“我想是。”

他很少笑的那样畅快,他下颚牙齿不甚整齐,眼角出现细细皱纹,日升呆呆看牢他。

刘子环说:“我送你。”

日升举起双手投降:“谁敢与你同车。”

子环忽然一个箭步走近,单臂把日升拥到怀中,紧紧扯住,寻找她的嘴­唇­。

日升这时连疼痛也忘记,腮磨到他的鬚根,一阵迷醉,她知道脑部分泌出多普芬,叫她说不出的快活,她双臂不自觉抱紧他的腰。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让我去你家喝杯咖啡。”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汽车响号,接着,保姆声音大叫:“日升,这里。”

日升脱手放开子环。

保姆下车:“发生什么事?”

她与司机两人急急扶着日升上车,丢下刘子环。

“那男子是什么人,长得像刘先生。”

半晌日升答:“他也是刘先生。”

“你的脸怎么了!头发为何烧焦,”保姆急得语无伦次,“日升,你已是大学生,为何不长活灵?”

“嘘,嘘。”

日升简单把事情过程说一遍,声音颤抖,这时才知害怕。

“啊!”司机忍不住Сhā嘴,“小姐,你太勇敢。”

保姆拍着胸口:“日升,以后再不许与这两家人来往。”

回到家,保姆放水帮她沐浴,用海绵轻轻把一搭搭血渍洗脱,日升雪雪呼痛。

保姆心疼:“体无完肤,你是大学生,应知好歹,以后不许与那些危险人物往来。”她一次又一次重申。

日升微微笑,保姆忘记她已在教大学。

保姆替日升敷上药膏,给她喝一碗­鸡­汤。

“这张脸不会烂掉吧。”

“嘘。”

“怎么嫁人呢。”

日升一跌到床上已经睡着,清晨起床,浑身疼痛,像是昨夜被小偷抓到­阴­间像是昨夜被小偷抓到­阴­间毒打,她服药后做柔软体­操­,略微好过一些。

她用一方头巾包着头,照着镜子,忽然用手指抚摸嘴­唇­,发一会儿呆,才忽忽出门往学校。

中午,有人通报:“朱老师有一位何小姐在校务处等你。”

日升连忙赶去,看到何氏管家。

“朱小姐,家兰在车上,她不方便走路,希祈原谅。”

日升点点头,走到停车场,看见何家兰坐黑­色­大车里,戴着墨镜,脸如金纸。

日升紧握她双手。

家兰轻轻说:“他们把我送往加州,立刻起程。”

“你的伤势——”

“那边有医生接我。”

可怜的家兰,三十岁了,尚身不由己。

日升吁出一口气,人­性­枷锁。

她想说:家兰,放弃宾利跑车独立吧,但朱日升是谁呢,最坏是不负责动辄教唆别人独立自主。

“再见,保重。”

后边一架车子停下,何先生走下车,“朱小姐,我再来向你道谢。”

日升微笑向他鞠躬。

他递出一只盒子:“不成敬意,聊表心思。”

日升也不与他争,双手接过。

她恭送两部车子离去。

何家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获准回家。

盒子里是一只柏德菲丽男装薄身白金手表,端庄大方。

表底刻英文字,家兰敬赠茱丽叶,年月日。

日升微笑。

她回去上课,­精­神好许多。

放学,甫出校门,已经看到刘子环在对面马路等她。

他已经换过衣服,脸­色­好很多,

刮净胡髭,眼神温柔,笑得自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日升竟不知他漂亮的­唇­型可以咧得那样大。

她的膝盖发软,缓缓走到对面,她情不自禁抱住他,“嗨,奴隶。”她叫他。

他深深吻她。

有学生看见大喊:“喂,有未成年少年在此。”

刘子环在日升耳边轻轻说:“我现在就要那杯咖啡。”

“我载你去。”

她把他带到自己家里。

打开门,他轻轻说:“仍然生活得似学生,因为最经济实惠。”

他想亲热,可是打着石膏的手臂处处碍事。

“这样”,“那边”,“试试如此”,两人忍不住大笑,紧紧抱住。

日升为他开一支克鲁格玫瑰香槟,他让她坐在膝上,轻轻在她耳边说:“这不是随意的一次过约会,也不是一项实验,你得继续见我,给我一定地位,因为我深深爱慕你。”

她无奈地凝视他,“作为一个奴隶,你要求恁多。”

他微笑,“抱歉。”

“我们双方的母亲大人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

忽然失却平衡,侧向一边,石膏手打在日升胸上,她唉呦一声摔倒,他扶住她。

日升心想,这样无聊,却如此甜蜜。

刘子环冰窖似外形,内心却有一堆熔岩。

子环并不象他父亲,也许那样,日升才喜欢他。

像森叔的是子球,热情爽朗。

这短短一段日子,是朱日升年轻而寂寞的生命中最愉快的几个月。

她与子环并非偷偷的约会,而是,日升一直觉得,约会毋须公开。

他臂上石膏终于拆掉,可是惯­性­仍然用一只手抱她,日升脸上纱布解除,她可以洗头了,为这样简单的享受她欢呼。

她参观他的住所,他住的比她还要简单:一只古旧的路易维当坚箱,里头装许多通讯仪器及简便衣物,一张充气床垫,漏气处用胶带黏住,就是那样。

一看就知道子环与日升同样不注重物质,两人都觉得身外物是累赘。

他衣柜里有几套深­色­西服及一打白衬衫,如此而已。

为着日升,他在破气垫上铺了雪白细棉纱床单枕套,日升已经相当感激。

他公务很忙,需要阅读大量档案,这时,日升才知道子环极深近视,戴眼镜的他减却冷酷,多一份书卷气。

日升意外:“可怜的四眼。”

他抱住她:“那又如何?”

“不怕,我一样爱你。”

“爱我多少?”

“很多。”

“什么叫很多,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一百个。”

“愿意与我结婚?”

日升凝视他,“可以考虑。”

她紧紧抱住他,掐他­肉­­肉­的手臂,好几次捏出淤清。

子环与子球不一样,他从不健身,他只是美式足球的四分位。

这时大门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子环,子环,在家否?我来借雪橇,有朋友要往北海道。”

日升认得这是子球的声音,她怔住。

子环十分机智,他立刻用被单盖住日升头脸。

子球已经闯进睡房。

子环喝他:“出去!我有客人。”

子球一怔,不但不退出,反而踏前一步,笑嘻嘻,“是哪一位小姐,要小心啊,这刘子环好­色­,技能却生锈,哈哈哈哈。”

“出去!”

“这位小姐,你至少应劝他减去十磅体重,还有,理一理腋毛胸毛,你看他蓬蓬然像只野兽——”

这时子环忍无可忍,­操­起床垫边的闹钟,向他摔去,“再不走我揍你!”

日升躲在被窝里笑得翻倒。

“雪橇在什么地方?”

“储物室。”

他总算离开房间,隔一会,听见他关上大门的声音。

日升问:“安全了吗?”

子环悻悻:“刘子球没救。”

“我认识他。”

他注视她:“有多深的认识,我有否告诉你,我是一个非常妒忌的男子。”

“子球只是个大孩子。”

“他?你看错,他是一只成熟老练的­色­狼。”

日升听到兄弟俩互相控诉对方够­色­,不禁笑得落泪。

半晌,子环问:“我生锈吗?”

日升知道该怎样做,她迅速答,“你是高速钢。”

子环搂住她:“谢谢你。”

趁日升不觉,他轻轻解下她的银项链,丢到一边的废纸箩。

那条­精­致的有hey you字样的项链,一看就知道是从前亲密男友所赠,朱日升人已经躺在他身边,还要这饰物何用。

他当下说:“日升,我想挑适当时机知会家长。”

“有必要正式结婚?“

子环正经的说:“我没有与人同居的坏习惯。”

日升不出声。

双方都只得寡母,不好说话。

远游的母亲总算回来了。

气­色­非常好,衣着异常时髦。

傅佳一抵埠就要搬家,将旧屋出售,另置新居。

日升发呆:“这么多东西,怎么搬?”

“先装修好那边再说。”

“好端端为什么搬家?”

“日升,一定留房间给你,娘家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日升不出声。

母亲想必是要彻底重新开始生活。

这也是对的。日升庆幸她拥有顽强生命力。

一天晚上,日升在家改卷子,学生董华南与陈玉的测验错的一模一样,实在可疑,她与他们在电邮里温和讨论这个问题:“男女朋友也得有独立的时候,功课得各自为政,将来,也许应当考虑财政独立。”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

日升去开门,“子球,稀客。”

子球双眼红红,一身酒气。

“子球,你醉驾?太危险。”

“我没醉。”

“每个酒徒都有这句口头禅。”

她斟一杯黑咖啡给他。

子球站在她面前:“茱,你怎可以这样对我?”

什么?

“茱,你简直一刀一刀杀死我。”

他自口袋中掏出银项链给日升看。

她这才发觉项链已经不在颈上。她不自觉伸手去摸。

子球忽然号啕大哭,一头撞在日升胸前,日升措手不及,退到墙角。

“佣人在子环家废纸箩找到项链,刚巧我在那里,她交到我手中,茱,你竟同子环在一起?是我先看到你,我因尊重你才按捺着慢慢追求,你怎可以——”

子球瞎七搭八控诉叫苦,醉酒的他忽然呕吐,秽物全喷在日升身上。

全世界最恶臭的除了尸体便是酒徒吐出渣滓。

日升只得腾出双手把汗衫脱掉,丢到一旁,这时,她身上只有内衣。

可是,子球不放过她,仍然圑在她身上。

“子球,我们是兄弟——”

他大叫:“我爱你,你知道我一直爱你,不知何故,你却跑去与子环一起,你不如杀死我!”

“子球,我对你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日升喃喃安抚他。

过了一会,日升才发现有人站在房门口,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抬起头,看到子环,他不知几时已经进屋来。

日升还以为救兵到:“子环,快扶起子球。”

子环冷冷走近,大力扯起兄弟,把他衬衫撕裂,推子球到床上。

他大声斥责:“你就是希望躺到这张床上可是!”

日升发呆。

子环转过身子:“你也包办刘子球?你到底玩什么游戏?”

日升没想到她会得到如此待遇,刘子环一切柔情蜜意荡然无存,一扫而空。

她有口难言,百辞莫辩。

啊他变脸如此迅速,让日升害怕。

子环逼近,他举起大手,像是要掌掴日升,日升睁大双眼,他终于不忍下手,转击墙壁,咚的一声。

子球听见声响,自床上跳起来奔向子环,一拳打中他下颚,“不许打茱丽叶”。他大叫。

“我恨你,我恨你。”

兄弟俩相互挥拳,厮打起来。

日升已经心灰意冷,她取起外套披上,打开门,走出自己的家。

她一直向前走,却没有流泪,整件事似闹剧,不允许她过分悲伤。

她走到中央图书馆,借电话打给吉子,请她帮忙,让她在她家寄宿几天。

吉子真是灵敏过人,不由分说,立刻走到图书馆,交出门匙,什么问题也没有。按住日升的手,“当自己家一样即可,地方简陋,敬请包涵。”然后,马上回店工作。

日升坐着不动。

据说,母亲就是在这间图书馆偶遇森叔。

据森叔说,是他先看到她,故此籍词每天坐在她对面,还让她以为,是她先看见他。

森叔恁地工心计。

他一直告诉她们母女,前妻不介意分手,她始终不习惯在东方生活,现在看与事实有极大距离,不但前刘太太对他移情别恋耿耿于怀,两个刘小姐更加气恼自幼失却父爱,恨煞朱日升。

日升拉严衣襟,乘车往吉子家。

打开门,小小公寓一股薰衣草香味,叫人愉快。

地方小小,像豆腐­干­,但摆满家具饰物,毛毛玩具特多,可爱的不得了,窗沿有阳光,放着一排小盆仙人掌,这是一个舒适小天地。

吉子卧室粉红,一张小床上有白­色­网纱帐篷,使愁眉百结的日升都开始微笑,床边五斗橱把手是大颗粉红塑胶钻石,有趣之极。

日升在铜板大转身都有困难的浴室淋浴,洗­干­净身上臭味,换上吉子的­干­净衣物。

下班,吉子抱着食物回来,与日升说:“我会到娘家小住,你放心休养。”

“打扰了。”

“说这些­干­什么。”

小小单位,两个人连转侧都不便,但这是吉子珍贵的窝。

日升躲了三天。

学校放春假,天气就快转暖,但日升衣服越穿越厚。

刘子环如此经不住考验,叫她心寒。

真没想到好戏还在后面。

那日吉子下班回来,“我给你带来正宗冬­阴­功汤。”

打开盖子香味扑鼻,日升笑说:“最后晚餐。”

“令堂大人打来(看不清是什么字……”)找你。”

日升不出声,胃部顿时像有块石头塞住。

“她叫你明日十时到希莱酒店三一八房见客。”

“到酒店见客,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出现,我饭碗不保。”

“对不起吉子。”

“我听说,某兄弟俩打架,被邻居召警拘捕,由韦律师保释,有两管鼻子打厮,血流满身,形状恐怖,他们母亲已由伦敦赶回。”

日升不出声。

“可要我陪你去?”

“不用。”

她轻轻说:“吉子你家真舒服,可见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吉子摊摊手,“我自小出来工作,从未做过少女,故此小公寓装扮得似小女孩口味,以偿夙愿。”

日升答:“吉子,我自幼丧父,我也没有童年。”

她俩互相拥抱。

那夜,吉子陪她玩电子游戏海神遇险,一直到天亮。

日升梳洗出门,吉子刚睡着。

日升写了一个大谢字贴在门上,轻轻离去。

她先回自己住所,打开门,只见冷清清一片凌乱,她扶直家具书本,请保母过来做清洁工作。

保母急说:“日升”

“我知道,十时正三一八号房。”

“日升,你好歹忍耐着别说话,你寡母双手养育你廿多年,你要有良知。”

日升起了疑心,什么人在三一八号房?

她换上套装,忐忑不安,去到希莱酒店,还没敲门,套房门已经打开,替她开门的是韦律师。

日升怔住,只见她母亲大人与前刘太太穿戴整齐并坐在椅子上,瞪着日升。

韦律师说:“日升,你坐。”

日升觉得如公堂会审,她只得缓缓坐下。

这时,她才看见子环背着她们,站在长窗前。

前刘太太岑琦开口:“我先说话,给我五分钟,请勿打断我。”

日升一声不响。

子环并没有转过身子来看日升。

为什么日升不觉失望?

岑女士开口:“朱小姐,”她忽然呛住。

定定神,她再开始:“朱小姐,他们两兄弟为你打架,你是知道的,彼此打断对方鼻梁,要做手术,我没逮住子球,他不知去向,子环在这里,不愿与我说话,朱小姐,我是一个寡母,先夫在最小女儿只得十岁之际移情别恋,我独自负责张罗孩子们衣食住行,他们的健康、情绪、学业诸事,熬足半辈子,我发觉刘家所有痛苦,都来自朱氏母女。朱小姐,请问我做错什么,为何你要惩罚我。”

这时,日升只觉心酸。

岑女士忽然气喘,她解开香奈儿外套纽扣,忽然之间,腰腹脂肪下坠,整个身形垮下,也就是一个艳妆中老年女子。

她叹口气,“我累了,我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朱小姐,你与我家的怨仇,可否就此收手。”

日升喉头­干­涸。

岑女士并非责骂她,她在哀求她。

日升不发一言。

这时她母亲站起来,“轮到我了。”

她冷冷看着日升。

日升忽觉害怕。

“我也是寡­妇­,几多心酸,不想多说,一个女人孤单带着孩子生活,从来不易,日升,妈妈在你一生,只有付出,到你成年,只不过要求你远离刘家子弟,你连这小小要求都做不到?

你不但搞上刘子环,还要做刘子球,你什么地方找不到男朋友?光是大学,就一万多个男生,你为何要造成刘家创伤?“

她越说越气,脸­色­铁青。

“既然你心目中没有母亲,我也不要你这个女儿,我明日即登报与你脱离关系!”

韦律师劝说:“不可。”

太迟了,她已走到女儿面前,奋力一巴掌打到日升脸上。

那势道之劲,把日升整个人连椅子推倒在地,摔一大跤。

刘子环急急走近想扶起日升,被他母亲喝止:“不准动。”

日升缓缓自地上爬起,她一只耳朵嗡嗡向,知道耳膜破损,她捂住面孔,却摸到一手血,原来母亲戴着宝石戒指,割破面颊。

这时酒店房门推开,保安人员入内,“各位,邻房投诉你们这里扰攘,请问是什么事”

日升乘机走出酒店。

奔到街上,她扬手叫一部街车,“圣三一医院。”

在医院接待所,她轻轻说:“护士长林梵。”

日升乏力,蹲到地上。

她看到林梵头上天使翼般白帽,才安下心来。

林梵扶起她,“你怎么了?”

日升微笑,“糟透。”

林梵请来矫容医生与耳科专家。

脸上细细缝了十多针,耳膜受到压力,迅速塌陷破裂,需要一两个月才能愈合,渐渐恢复听觉。

林梵看着日升,“想要倾诉吗?”

“不解释,不抱怨。”

“好汉。”

日升苦笑。

“你可以出院。”

“可否在医院住几天?”

“你要清静,可住酒店。”

日升点头,“谢谢你,林梵。”

“避开那些会伤害你的人。”

日升气馁,忽然落泪,为着刘子环,她朱日升的脸烂完又烂,破相兼心碎,她真笨,她不会说不,不但母亲应该放弃她,连朱日升都想放弃朱日升。

她不懂做人。

智慧的林梵像是看穿她的心,“做每个人都不容易,谁都会踏错、失误、摔跤。”

日升点点头,离开医院,在附近酒店找到房间,沐浴后躺床上,累极入睡。

她在梦中看到有人向她走近。

“Baba。”

不是爸爸,是森叔?也不是。

“子环。”

子环鼻梁上贴着胶布,他无奈说:“日升,我俩都已破相。”

日升摇头,“不,你是受害者,我,我是妖女,你离我越远越好。”

他没有为她辩护,他站在舞台一角,不声不响,看着他的朱丽叶吃苦。

第二天下午,日升回寓所取护照,保母在家等她。

她说:“我在这里等了一日一夜。”

日升无奈拥抱她一下,收拾衣物。

她把日用品兼替换衣物塞进一只大帆布袋。

保母问:“你这是­干­什么?”

日升温和地答:“离家出走。”

“同谁?”

“保母,一个人。”

“你知道母亲爱你,自小到大……你|­乳­齿换恒齿对她来说也是天大事……她才不会登报与你脱离关系。”

日升说:“我叫她生气,我忤逆不孝。”

“从今日开始,你听她话不就得了。”

“保母,但我已经廿五岁,我在大学教书,我可怎样回复孩提时期,事事听她呢。”

“那么你出去避避锋头也好。”

“我自考完毕业试未曾放过假。”

“日升,你一向是好女孩。”

“我此刻有何不妥?只不过双方家长不和。”

“日升,我身边有些现款”

“保母,”日升笑,“我有储蓄,十五岁我替小学生补习已有收入,我走了。”

她把手提电脑收入手袋。

“日升,你的工作呢?”

“我自会安排。”

她出门叫车往飞机场。

事后日升才知道,刘子球头一个离开,他一句话不说,走到加拿大东岸。

刘子环也不辞而别,回纽约联合国总部。

两兄弟都比她早走。

而日升,背着行李也去到飞机场。

双方家长仍然只得到空巢,且重创子女感情,永无复元可能。

保母嗟叹,有生第一次庆幸自己没有子女。

心想小日升幼时多么可爱,大眼小嘴,咚咚咚跑近:“妈妈”、“妈妈”,摔倒也不哭,即时爬起,双臂紧紧抱住母亲大人双腿。

这么些年的养育之恩,竟为一陌生年轻人与寡母崩裂,真意想不到。

这可是聪敏伶俐的朱日升呀。

到了年纪,体内因子发作,他们一定坚持离巢,人类就是这样一代代繁殖下去,飘洋过海,发现新大陆,甚至去到月球。

日升到达飞机场。

她先买一杯咖啡,喝一半,随意走近一个柜位,对服务员说:“单程普通飞机票一张。”

服务员满脸笑容:“小姐,去何处?”

日升把护照与信用卡给她,“ 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服务员一怔,“我们是纽西兰航空公司, 你可以前往北岛的渥克兰与威灵顿,也可以往南岛的主圣堂。”

啊, 纽西兰。 “适合观光吗?”

“ 听说羊只比人口多可是。”

“ 朱小姐, 你见识广, 你可以在渥克兰下飞机,乘车沿途南下,一路有小旅馆,相当安全。”

“谢谢你。”

日升取过飞机票,稍后,便启程飞往纽西兰北岛。

飞机往南半球飞跃赤道,气温反而越来越高。

不知恁地, 离开家里,心中有说不出舒服。

她收到电邮,是韦律师找她,“日升,我只需要‘平安二字。”

日升回电:“ 平安。”

她睡得头重面肿,一觉醒来,已抵异乡,邻座太太对她微笑说:“你衣服太厚热。”

日升在飞机场购买短裤衬衫鸭舌帽,租车,打开地图,决定朝北驾,该处有海景。

她驾着小轿车,自大路驶入小路,看到牧场羊群。

羊阻挡车路,贴近车身吗“ 咩。”

日升也说:“ 咩。”

忽然辛酸,子环竟如此伤害她。

现在,四周只有羊群。她可以痛哭。

她缓缓落泪,第一次交心,落得如此下场。

羊群散去, 她看到一间咖啡座。

日升进去吃午餐。

她叫一客蛋沙律,问女待:“何处有旅馆?”

“你若再走一个小时车,可抵达北岬,那处可看到南太平洋,有多间B+B,十分亲切。”

“谢谢。”

“小姐,安全起见,不要让人乘顺风车,也不要上人家的顺风车。”

“谢谢你关心。”

驶到一半,已经闻见盐花香,蓝天白云,火山岛屿风景奇异,日升忽觉疲倦,这几天她睡很多,欲越睡越累。

她看到一个招牌:北岛家庭B+B,清洁友善,欢迎查询,每周结账一次。

日升把车停下来,提起行李,走进红瓦顶小屋,看到太阳能发电板,不禁高兴。

一个晒得红棕的中年女子迎出。

“一个人来观光?”她帮客人登记。

日升点点头。

“无任欢迎,要先休息一下?”

“可否给我一壶黑咖啡。”

中年太太笑,“我先带你上房间,朱小姐,你可吃羊­肉­?”

“我什么都行。”

“七时正我把晚餐端上来。”

“我下来吃好了。”

她淋一个浴,发觉当地用硬水,肥皂不起泡,水龙头也慢,但是她不介意。

她打开观光地图细细查看。

乘船出海,笨猪跳,激流荡舟,飞线钓鱼,丛林漫步,动物园观光... ...

日升问中年太太:“玛丽,你们这里可有互联网?”

玛丽微笑答:“我们也是一个先进国家,朱小姐,这里请便。”

日升脸红。

傍晚,她出去散步,越来越远,日间与晚上气温相差甚远,,她双臂已经晒黑。

乡间,天一黑,如无月亮星光,伸手不见五指,她怕迷路,忽忽走向回,只见管家玛丽握着电筒替她照明。

她对日升说:“晚上出去,最好带装备。”

“明白。”

她抬起头,只见漆黑一片,没有星光。

晚餐在等着她,日升问:“只我一个客人?”

“二楼另一端大房长期住着一个老作家,她作息时间与我们不同,很少看到她,她有空总来住几个月。”

日升想,她年老也要做作家,每年到世界不同地区,住下,写作,穿白­色­棉麻衣裤。

飘逸自在,脸上优雅地留着皱纹,尊重岁月。

不过此刻她忽然想家。

玛丽端出香喷喷羊腿,兼一瓶不知名红酒。

“你试试本地海洛葡萄酒,有客人说松子香很吸引。”

日升喝一口,果然如此。

她过量吃喝,回到房间,咚一声倒小床上,隐约听到有小提琴声,老作家好似在欣赏庇赞的卡门。

日升睡到半夜,胃部不适,起来呕吐。

辛苦之余,忽然想起子环,胸口绞痛,像爱呵他栓塞,要即时窒息。

日升自身也十分惊骇,她认识子环才多久?欲对他如此钟情。

日升黯然。

她重新倒床上,闭上双目。

翌晨,她被噗噗噗声音吵醒,看手表,才五时多,天未亮透,到处有鸟叫,有只公­鸡­喔喔啼,这些都不是城市人熟悉声响,日升觉得有趣。

她推高窗户看下去,只见后园有人在砍木。

呵,那是一个深­色­头发年轻人,赤­祼­上身,手戴劳工手套,跨开穿烂裤腿,奋力用大斧将段木劈开。

他举起强壮双臂,上身每一块肌­肉­都奋起,一下下有节奏地劳动,姿态优美。

日升看得发鄂,那样宽厚双臂,窄腰,也下都是三角形,真是一个美男子。

只见他停下手,拉一拉裤头,这个动作叫日升微笑,他并不知有人凝视他,喝口水,把砍好的木柴整理一堆。

然后,他沿小路走去,消失在丛林中。

日升背后有人说:“睡得还好吗?”

转过头去,原来是玛丽,日升连忙说早。

“我帮你取咖啡上来。”

“谢谢。”

“那是雅谷。”

“谁?”

“伐木的年轻人,他是主人家,我一直帮他祖父母,他们辞世后,我做他的伙计。”

日升点点头。

“雅谷好看,长有天使般面孔。”

日升喝一口咖啡,取出手提电脑。

管家退出。

韦律师电邮又到:“日升你在纽西兰北岛汪嘉理市?”

日升答:“在附近一个叫谷克的小镇。”

“请回家。”

“... ...”

”日升,实不相瞒,昨晚,我求婚成功。”

日升一愕,韦律师一向矜持谨慎,从来不会讲错话,他向什么人求婚,关朱日升什么事?

“日升,我向你母亲求婚,她已应允。”

日升这一惊非同小可,她霍一声站起,头大力碰到柜角,有痛又惊,立不稳,连人带椅摔地上。

什么?

只见电脑荧幕打出:“我对傅佳一见倾心,她去旅行,我追上去,经过多月相处... ...

日升怒不可抑,一脚踢向电脑,气得浑身发抖。

近五十年老­妇­,随时做外婆,欲永远不安于室,四处勾搭男人,森叔过去才多久?日升比她伤心!

这么些年来,寡母与孤女生活,因怕人歧视用有­色­眼光看她俩,朱日升不敢 轻举妄动,连头发都不做染发,亦不轻易佩戴首饰,衣物端庄,避免不必要误会,你以为社会风气逐渐开放?才怪,母亲一直不曾与森叔正式结婚,不知惹多少闲言闲语,刘家母女直当她是妖­精­。

待她受了那么大委屈,无言放弃心爱的人远走他乡,母亲大人欲又要结婚了。

日升气昏头,忽然双拳捶胸,像黑猩猩那样吼起来。

岂有此理。

日升连爱一个人的资格也无,只配打扮成老姑婆那样在大学讲演厅 里终老。

母亲大人不止自私,简直虚伪,双重标准,说一套做一套。

日升气苦。

她顾不得额角起高瘤,坐下,在电脑屏幕打出“永不”两字,放大到八十号大字体:“永不!”她传出去给韦剑信。

日升泪流满面。

刘子环,你为什么没有邀我私奔。

==

你为何没有勇气。

日升关掉电脑嚎啕大哭。

她用枕头蒙着头哭,不知多久,头脸青肿,赖在床上发呆。

管家轻轻敲门,“朱小姐,你可愿跟我出市集买菜,出去走走散心。”

隔一会听见,“给我五分钟。”

马莉有点放心,少女还能振作。

日升鼓起勇气淋浴更衣跟车到市集。

马莉驾驶一辆小货车,加油时会发出可爱噗噗声。

整个谷克镇不是明媚而是明朗,它不属于任何年代,但却嵌入每个时段,不超前,也不落后,它是它自己,用自给自足的节拍生活。

市集里蔬果多数由小贩自种,有机,健康。

马莉走进­干­货店之前说:“朱小姐,你别逛远。”

日升看到一座帐篷,外边有一块牌子,写着“$5”。

她不由得走近,“五元什么?”

“五元剃羊毛。”

日升走进账幕,只见一个少年蹲着用电剪剃羊毛。手势生硬,可是做得不错,不到三分钟,把厚厚羊毛剃下,羊身忽然变得瘦小,一大堆羊毛丢在地上,非常趣怪。

日升一向只听说“羊毛出在羊身上”,原来这样好玩,怪不得管家鼓励她出来见识。

她踏步上前,掏出美元,交给掌柜:“五元。”

那人稀罕到极点,“不,小姐,是我们付你五元劳工。”

日升大乐,天下竟有这样好事。

她走到羊只面前,取过电剪,蹲下。

这时,已有几个好事之徒围拢看戏。

日升在掌心吐口涎沫,搓一搓,开动电剃刀。

真没想到电剪力度强大,差些握不住,羊乖乖蹲着不动,听天由命,呵,可怜。

日升已出了一身汗,她用剪子往羊身上推,手不停颤动,把羊剪成癞痢似一搭搭,而且,起码有两处微微出血。

终于做好七成,日升熄电,浑身乏力,“嘘”,她说。

观众鼓掌。

她哪里还敢要酬劳。讪讪地想遁走。

就在这时,一个红发中年大汉走进来,看看羊,又看看日升,他发呆。

日升见他双手已如蒲扇那么大,有点害怕。嚅嚅道:“我愿意赔偿。”

但大汉转头说:“叫雪露进来,快。”

他目不转睛看牢日升,日升寒毛竖起,双眼圆睁。

大汉忽然笑,“我看过动画电影《木兰》,十分感动,心想,那有那样可爱少女,想必是画家笔下夸张,今日见到你,小姐,才知中华女子真正如此秀美,你与木兰长得一模一样!”

日升一时来不及反应。

这时有小女孩奔进帐篷,“什么事?”

大汉说:“雪露,看。”

小女孩看到日升,大声叫:“木兰!”过来拥抱。

日升啼笑皆非,满不好意思,奔出帐幕。

马莉迎上,“朱小姐,我到处找你,你去什么地方,浑身羊毛。”

她已办妥杂务,驾车回旅舍。

日升伏在膝上大笑,把刚才趣事告知马莉。

马莉也笑,“果然长得像。”

日升感慨说:“原来绵羊如此温驯。”

“鹿只更是,被车辆撞伤,听天由命,蹲路中央不动,叫人心酸。”

日升静下来,世界那样大,而她,太过自恋。

内心仍然炙痛,却已略为好过。

回到厨房,日升说:“马莉,我帮你做菜。”

“你怕无聊?”

日升已七手八脚帮马莉洗菜切瓜。

马莉心想:这些城市女郎除却装扮自己,不知还会什么。

“你读书还是做事?”

日升苦笑,“我已经二十五岁,我教书。”

“你喜欢孩子?”

“还好。”

日升微笑,马莉以为她教小学。

“教什么科目?”

“物理。”

马莉不禁添三分尊重。

她笑说:“够了,够了,你不如到处走走。”

日升走到后园,看到昨日雅谷砍木的斧头还在,她过去想学他那样举起,可是一下、两下,都没扯得动那柄大斧头。

在该处做人,没有点蛮力,还真不行。

日升走入丛林,看到各­色­松鼠跳跃,并不惧人,在她脚下窜动。

她往小径里走,前边有一座小水塔及更多太阳能发电板,这块地皮上完整铺设电线,可是主人选择环保,日升猜想他每年可节省百分之七十五电力。

日升在山坡斜坡蹲下休息,伴她身边的是俗称牛油杯的野花,她深深吸口气。

她听到水声淙淙,附近似有小溪,日升定睛搜索。

啊,原来是一只大莲蓬头,有人在户外围板树叶遮映下淋浴,那丰健圆润的背肌似曾相识,属于旅舍主人雅谷。

他在洗澡。

日升知道偷窥异­性­沐浴的多数是男人,这次真是例外,她侧过头,不,不是逃避,而是寻找更佳角度,她在叶荫当中寻到空间,看雅谷出浴。

他抓起一块大肥皂往背后搽,日升微笑,男人反手到背脊总有点笨拙,她往下看,腰下他的皮肤白皙,与金棕­色­肩臂完全不同,那是日晒不到之处,他的太阳棕完全天然,不是在健身房用喷嘴上­色­。

日升深呼吸一下。

他在哼歌。

“……又一夜在巴黎或罗马,家,我只想回家,我想念你宝贝,我已足够浪荡,家————”

不知为什么,也许因他歌声甜美及稚­嫩­,日升掩住嘴笑得几乎翻倒。

啊,一个人决定要快活的话,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日升顿悟,深深感动,她的烦恼,大半自招,得不到的,为何定要苦苦思念?

这时雅谷忽然转过身来,日升吓一跳,即时低头,可是她已经看到他全­祼­。

他真是健美。

淋浴的,与偷窥沐浴的,都不见猥琐。

日升一直等他裹上毛巾,擦­干­身子,走进木屋内,才悄悄离去。

这一天的遭遇叫她三思。

晚餐桌上仍得她一人。

她把晚餐端到厨房与马莉共膳。

马莉说:“昨晚羊­肉­可是太油腻?”

“还好。”

“今日给你做了鲑鱼。”

“谢谢。”

“下星期会有一对新婚夫妻入住。”

日升点点头。

马莉给她斟咖啡,她一边说:“真欣赏东方少女的娴淑静态。”

日升失笑,母亲常嫌她喜怒形于­色­,没想到来南半球作客,变成静女。

“今晚晴朗,可以观星。”

日升走到门口,抬头一看,打翻咖啡杯。

只见深蓝­色­苍穹密密麻麻布着星宿,闪亮如宝石,日升呆住。

这般美丽!

她张大嘴,转着圈子,奔到空地,希望可以看到更多。

啊,星与星之间几乎没有空间,日升知道,天空中划分八十八个星座,四十六个在赤道以南,有十五个在南天极附近,北半球永远看不到,南半球才是理想观星地。

这时合南半球初秋,天刚黑,南天里氏天蝎座,日升找到一连串灿烂大星型的天蝎座,不禁欢呼。

她抬高着头,一步一步走远。

呵,活着还是好的,上帝待她不薄。

正在高兴,一脚踏空,地下软绵,叫她吃惊,她踩进烂泥地,站不稳,摔坐在地。

用手臂撑着想起身,双手陷入泥浆,食牢,她动弹不得。

糟糕!“救命”,日升大喊。

原来她离开旅舍主屋,已有一段距离,可以看到窗户灯光,但马莉未必听到她叫声。

日升再次挣扎,又一次失败坐倒,溅一身泥。

她气馁,噫,索­性­在泥地坐到死好了,反正她要惩罚自己。

日升重重叹气。

就在这时,有电筒­射­向她,“什么人在南瓜地里?”

日升不出声。

那人笑,“你在摘南瓜?都已收成。”

他一步步走近。

到烂地,他把电筒Сhā腰间,伸出强壮手臂,一下把日升自地里扯起,“呵,你轻如羽毛。”他说,索­性­抱着她走向­干­地。

日升挣扎着落地。

在星光下,她看清他是雅谷。

“不要放弃,我扶你回去。”

这时他也仔细看她,只见陌生女子一脸泥巴,象黑人娃娃高利浩。

他起同情之心,想用手替她擦脸,女子却急急奔近旅舍。

这时管家闻声出来,“哎唷”一声。

“朱小姐请在玄关更衣。”

日升全身烂泥,她小心翼翼脱下衬衫,接着把长裤鞋子轻轻褪下卷起。

雅谷并没有进屋,隔着纱窗,他看到她只穿着内衣,手臂与腿纤细如同图画里的林中­精­仙,但胸脯却十分丰满。

他想再多看一点,管家已替她罩上浴袍。

“脏衣服”

“我来处理。”

“谢谢。”

她急急上楼。

雅谷这才知道,她是旅舍客人。

日升回到房间,在浴室洗刷良久,尴尬狼狈的她满脸通红,连脖子前胸都发烧。

真没用,去多远,还是出丑。

她忽忽落泪,子环,用手掩脸,子环,她倦极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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