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韦律师带着现金支票来支付所需费用。
日升讽刺:“你算是她家的忠臣。”
韦律师轻轻回答:“我与汝森是同学。”
日升只得说:“森叔好似没教好她们。”
他这样回答:“少年人会听教?日升,你说呢。”
日升不作声。
“况且,汝森大部分时间,都在你们家。”
这是事实。
韦律师叹口气,静静离去。
吉子说:“这人不错,面面俱到。”
“向着她们多些。”
“我觉得他很帮你。”
满以为事情可以平息,数天后的一个凌晨,日升接到电话。
她还在备课,尚未更衣。
“日升,我是吉子,快到店来。”
日升来不及喊苦,立刻赶去。
深夜交通畅通,她连冲几个红灯,十分钟赶到。
只见吉子,两名警察与刘子莹站在门口。
吉子迎上,用手一指。
只见店堂玻璃被人用红漆喷上斗大字样:Bitch!Slut!
吉子按下电话摄影机,镜头内清晰看到刘子莹手握喷漆罐,正在行动,她刚完成一个S字。
接着警车赶到,她吃惊转身,随即被按到地上。
日升看着吉子,“你怎么在场?”
“我有预感,一连数夜在对街车上守卫店铺。”
朱家亦有忠臣,她紧紧拥抱吉子。
日升知会韦律师。
他穿着睡衣赶到,与警察交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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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也生气,责备子莹:“你俩有完没完,我不能保你一世。
警察坚持众人回派出所说话。
不久他们到达警署。
稍后前刘太太到了。
日升知道她叫岑琦,但没想到她西人特征如此明显:身形高大,眼深鼻尖,三围保养上佳。
她来得匆忙,可是仍然搽了脂粉,头上包条丝巾,看到子莹 ,一言不发,走到她面前,伸手就是一个耳光,边警察都感到意外,连忙阻止:“女士,不可打人。”“有话慢慢说。”
日升警惕,紧紧握住吉子双手,这时,岑女士转过身子,对着日升,日升勇敢地挡在吉子面前。
却料不到岑女士低声说:“对不起,朱小姐,我会好好惩罚子莹及子玫。我们立刻离开本市,以后决不会再骚扰你。”
日升讶异得睁大眼张开嘴。
韦律师趁机把她拉到一角:“你先回去,我来处置此事。”
日升只得点点头。
她与吉子走到街上,天濛濛亮起。
吉子说:“苦肉计。”
“我接受,你呢,此事很明显不由她主使。”
“真叫人难过。”
日升答:“是,换了是我妈,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帮亲,不帮理,护短。”
“令堂是慈母。”
“我自小除出叫朱丽叶,还叫朱败儿。”
“我们去吃早餐。”
稍后日升回学校,吉子处理红漆。
日升的气渐渐平下。
岑女士亲手教训女儿,还要怎样。
下课,韦律师在大门等她。
“日升,我已代你撤销控诉,她们母女今晚回伦敦。”
日升点点头:“麻烦你了。”
他苦笑:“我按时收费,别担心我。”
日升问:“为什么恨我?”
“迁怒。”韦律师回答得很简单。
“本来恨谁?”
“刘汝森,她们的父亲,刘氏四兄弟姐妹在湖区小屋长大,她们气生父把屋子赠予你。”
“我不要,还给他们。”
“森叔把屋子给你,一定有他的理由,却之不恭,你去看看再说。”
日升反问:“跑八千哩路去看一幢小屋?”
“我可以陪你。”
“按时收费,我负担不起。”
日升回到店里,看到红漆已经除却。
刘子莹与刘子玫是白忙了。
吉子犹有余怖:“好骇人,那一掌力道不轻。”
日升看到子莹嘴角冒血。
“日升,往后你少来店里,还有,出入小心些。”
日升点头。
这时有客人进店,吉子忙去招呼。
何家兰在店外等朱日升。
“日升,我郑重向你致歉。”
“快别这么说,你完全无辜。”
“你何尝不是,全是上一代行为不检。”
日升苦笑:“上一代男子拥有流金岁月,为所欲为。”
“来,喝杯茶。”
“我还有事,家兰。”
家兰悻悻然:“我就知道你不稀罕与我做朋友。”
“那么,到甘泉会所。”
那会所是城内时髦女子十分喜欢的舒服去处,一进门,洗脸、冲身、按摩,均不必自己动手,出来之际,年轻五年,体重减五磅。
会所花径另一端,有一个吃茶地方,只得三张桌子,可是小点美味驰名。甘泉老板娘也是个完美主义者,无论什么,要是不做,要不做到最好。
“你开什么车?”
“家母用一辆日制混合车,我喜自行车。”
“日升,你真有趣,你亦不出来交际。”
日升不语。
“你也不穿时装。”
日升欠欠身:“我在日间工作。”
“你男朋友是什么人?”
这下日升可遗憾了:“我没有亲热男友。”那落寞无奈在声音里都听得出。
“怎么可能?”
日升耸耸肩,摊开双手。
“大学里就几万人。”
日升微微笑,大小姐坚持与她单独聊天,有什么话要说呢,果然,何家兰的身子微微往前倾。
“日升,我介绍一个人给你,他十分倾慕你。”
日升也觉得有趣:“那又是谁呢?”
“他叫刘子球。”
日升听到这三个字,本来在吃美味的焦糖奶糕,立刻食不下咽,她按捺脾气,低声说:“家兰,我一向尊重你,你是知道的。本市人多地窄,家家户户,并无秘密,你也晓得我朱家与刘家的私事,我与他们,好比参星与商星,至死不会往来。”
“日升!”
“我真不明白,家兰,你一向不理闲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个刘子球说话,他利用你。”
何家兰轻轻喝口茶,叹口气:“因为,我也有事求他。”
日升啼笑皆非:“你俩有交易,我则是利钿?”
“刘子球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子。”
“你留着自己好了。”
“一点儿可能性也无?”
“直到海枯石烂,也无一丝希望。”
“永不说永不,日升。”
“家兰,我不喜欢他那样的傻大个儿,憨憨的一点儿灵气也无,像橡胶人型模特儿。”
“日升,太苛刻了。”
“家兰,你与他交换什么条件?”
“家兰忽然露出哀伤神情:“子球有个大哥,叫做子环。”
“我好像听说他们一共四兄弟姐妹。”
“我爱慕子环,不止一朝一夕。”
日升不相信双耳:“你鼎鼎大名,本市名媛中公主,暗恋一个人?你为什么不直接走近说:喂你,刘子环,有空喝茶如何?”
家兰低声答:“什么都做过了,他不理睬。”
“啐,那就作罢,他没长眼睛,他没有福气。”
何家兰破涕为笑:“谢谢你,日升。”
“他凭什么骄傲冷漠,我最讨厌这种男人,他们两兄弟性格都有缺陷,与他们父亲大不相像,刘汝森大方热诚,勇敢英伟,人人敬爱。”
何家兰说下去:“如果我帮子球,那么子环也许…..”
“家兰,当我欠你人情,下次赴汤蹈火,在所不计,但,我不会单独与刘子球约会。”
她把手按在家兰肩膀上。
家兰怆然问:“日升你有无爱过一个人?”
“我爱父母,我也爱森叔。”
“不,是热恋一个男子,早上起床,第一口呼吸,便唤他名字,晚上睡下,最后一口气,也是叫他名字。”
日升忍不住咧开嘴笑,发疯。
何家兰黯然:“从前我也有男朋友,以为在恋爱,其实是玩游戏,”,她泪盈于睫,“直至为刘子环吃苦。”
日升轻轻问:“他极好看?”
“我再也没见过那样俊秀的男子。”
他的父亲也一样英伟。
“而且,他本人学识极佳,是联合国西藏问题专家,会议机密,他一向沉默寡言。”
“什么年纪?”
“甘九,他最大。”
“有无家室?”
“未婚,无子女。”
“听上与你十分配对。”
“日升,他看也不看我。”
“家兰,无论在什么场合,你一出现,晶光四射,他故意作弄你,要挫你锐气。”
家兰用手掩住脸:“我朝思暮想这个人。”
“嘎,你别灭自己威风。”
“日升,一直以来,我想要一个旗鼓相当的男人:无论心灵与肉身,都可以结合在一起,那就是他。”
日升答:“我明白,他要成熟、懂事、有经验。我最怕一张白纸般好男孩,女友要像小妈妈那样照顾呵护,两人在一起,他不懂,女友也只好装无知,怕他会问:‘我从什么地方学来这些学问”,双方越来越虚假……我不要那种关系。我要跳到他身上,喂,让我们拥抱至死那种热情。”
“日升,你说得真好,你为什么不是男身。”
“呵,我很清楚我的方向,我只喜欢男性。”
何家兰说:“男人真可爱。”
“有的是,有些不。”
大小姐终于露出笑脸:“日升,多谢你的时间。”
“快别那么说。”
何家兰送日升回大学。
她羡慕说:“有工作真高贵。”
日升微笑,得不到的都是最好。
她一整天都在想,那个刘子环,到底是怎样的男人,究竟有何过人长处,忽然耳朵发烧。
吉子在接待处等她。
日升问:“找我有事?”
她把一只小小布袋交给日升。
“这么重,是什么?”
“武器,一把大剪子,可以切开一般锁链,一支扁钻,可当尖刀用,以及一把铁锥,全部双人牌锋利无比,我自从给人淋过热咖啡,想法不同,我们要自卫,必要时把袋子甩向敌人打过去也行,请放到车座驾驶位底下,我也有一套。”
日升点头:“你说得对。”
“令堂有消息吗?”
“保母说她仍然一脸寂寥,她们到达加勒比海小安蒂夷群岛的千里达,下一站是巴西。”
吉子说:“她爱过,失去,胜过我俩从来没有爱过。”
“听,听。”
晚上,日升自冰格取出那种盒装三文治,放进微波炉四分钟。
这种时候,即使一只蛤蟆约她吃饭,她也会应允。
电话来了,日升几乎扑过去听。
她诧异:“韦剑信律师。”
他的任务已经完毕,还有什么事?
“日升,过几日我将放假旅行,有些事我想交代好才走,明天下午三时你可有空,我想把湖区屋子的锁匙交给你。”
“我————”
“日升,请你来一趟。”
日升应允。
日升任何时间都是深色套装及白衬衫,她从小认为高跟鞋是种刑罚,最近流行的夜莺式厚底鞋更加荒谬,她穿软底球鞋。
到达韦律师处时心情尚可。
韦剑信称赞她:“日升堪称英姿飒飒。”
日升低声说:“我要那小屋无用。”
“那最好不过。屋子现价七十万英镑,有人愿意向你收购。”
“谁?不属我的屋子,我如何转售?”
韦律师推开会议室友门,伸手一指。
日升只看见一个年轻男子背着她们站长窗前看风景,他叫日升一怔。
他穿着黑色长大衣的背影何等熟悉,这是谁?
接着,他转过身子,看到日升雪白面孔,也不禁凝神。
韦律师搓着手:“日升让我介绍,这是刘子环,他愿出价七十七万英镑买下湖区小屋。”
刘子环!
呵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日升忍不住打量他。
他有何家兰形容那样绮惑吗,恐怕不见得,但他长得太像他父亲。
刘子环冷峻沉默,朝朱日升点点头,当她似太婆般尊敬,他脱下外套坐下。
日升这时才明白韦氏找她见面的原因。
只听得刘子环低沉略带些鼻音的声音说:“希望朱小姐割爱。”
日升只想把事情尽快解决,从此与刘氏不再有任何华洋纠葛。
她吁出一口气:“刘先生”,她忽然看到他放在桌子上好双漂亮的大手,有点失神,西藏问题专家,他负责什么工作,为什么整个人那么神秘?
日升定定神,说下去:“我知道阁下对那幢房子有特殊感情,我愿意完璧归赵。”
刘子环没想到那么顺利,蓦然抬头,这时日升看到他一双矢车菊蓝色眼珠。她完全被那深邃蓝慑住。
半晌,她才缓缓转过头,她这才想起刘子环兄弟有四分之一是英人。
刘子环看到朱日升注视他,也有种旖旎感觉,他喜欢女子长睫,但不是假睫毛,或是搽上黑色药膏那种,他爱朱日升睫毛端被太阳晒得褪色有一斑金光,那像粉蝶翅膀。
他统共没想到要与一个如此素净清丽的少女交涉,他一直以为父亲情妇的女儿长得粗俗冶艳。
两个年轻人各自发呆,韦律师还以为他们心中有气,他轻轻说:七十七万一次,七十七两次。”
谁各朱日升说:“不用那么多,我愿以一英镑代价,把屋子售予刘子环先生。”
刘子环自甘一岁起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这次真是大出意外。
朱日升轻轻说:“君子不人之好:君子成|人之美。”
一连两句君子,叫韦剑信忍不住:“日升,不能叫你吃亏。”
可是日升却说:“韦律师,请你做份文件。”
她轻轻站起,刹那间想起森叔的情意,如今物是人非,她余生再也见不到他,不禁悲从中来,豆大眼泪滴下桌面,他们都听见啪的一声。
日升觉得失态,连忙用袖子抹脸,匆匆离去。
这一个动作叫刘子环发呆,不知过多久,他伸出手指,抹去桌上半干的眼泪。
韦律师轻轻说:“我这就去做合约。”
“不,”刘子环轻轻说:“我此刻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把故居留给她。”
韦律师不出声。
刘子环问:“你同她们相熟?”
“宣读遗嘱时才认识她们母女。”
“那母亲,也同女儿一样好看?”
韦剑信忽然叹息:“胜少女十倍。”
刘子环低头:“我曾问父亲:那位女士,究竟有什么条件吸引他,他答:我们可以谈心。”
韦律师心向往之,心意更坚。
“原来,一个人要找谈天对象,是那般艰难。”
韦剑信苦笑。
第二日,朱日升放学出来,学生仍拦住她发问:“老师,这一题,假使汽车以每秒一哩在A点行驶,又能假使速度以a=0.1m/S增加,决定……”
日升低头看那道问题:“我用电邮答你们。”
她抬头,看到有人站在她面前。
日升不禁不住有心中喝采,怪不得许多妇女要重男轻女,刘子环子球两兄弟站在一起一般高大英俊神气,多么漂亮,女生们已纷纷行注目礼。
她一声不响,待他们先开口。
子球踏前一步:“叶,借个地方说话。”
日升冷冷说:“你不知道应该请韦律师预约?”
“韦叔不在本市,他度假去了。”
“有什么事?”
刘子环轻轻说:“到饭堂坐下说话可好?”
“我不要同你们说话。”
他们兄弟无奈。
刘子环说:“那么站着说,朱小姐,我们决定以每年一英镑的租金向租湖区小屋,但业权不变,你可赞同。”
日升一怔。
她缓缓走向门口,两兄弟跟着她身后。
日升忽然转身,他们几乎撞到她身上。
日升轻轻答:“注意极佳,你们可以租到直至不耐烦向我买下为止。”
“还有”,刘子球说:“随时欢迎你去探访居住,该处环境甚佳,过去一点,便是诗人缓斯窝夫故居,遍地水仙,面对云德湖。”
日升说:“韦律师回来,正式立约。”
“我们会设法通知他。”
子球说:“茱,谢谢你。”
“我什么也没做。”
“茱,我们可否一起吃顿饭?”
日升拒绝:“这是不智之举,朱刘两家的人最好不要往来。”
她转身忽忽离去。
日升松口气。
那边刘子环问子球:“你叫她什么?”
“茱丽叶,她的昵称,我觉得音近猪,十分可爱。”
“你与她相熟?”
子球遗憾,“才不,他冷若冰霜,你们俩,子环,你是冰柜,她是冰箱,我托何家蘭约她多次,她没有答覆。”
刘子环不出声。
“子环,家蘭爱煞你——”
“下午打球可好?”
“我请家蘭约朱日升。”
日升当然没有赴约,她没有时间,她在熊与牛酒馆欢送一位同事。
那个英国人藉词合同届满回返祖家,丢下同居女友。
“真没良心。”有人说:“为他洗熨煮两年整,一点结果也无。”
“过程愉快即可。”
“她一心希望可以结婚,忧心忡忡。”
日升不明,“为什么都想结婚?跟他回英有什么好?半辈子削薯仔皮。”
“你是唯一不想结婚的女子。”
日升微笑,“做女友岂不更加快活,一点责任也无。”
主角走近,“有时间到英国看我。”
日升笑,“英国相当大,住何处?”
“伦敦附近。”
这种说法最虚伪,全英都在伦敦附近。
日升不与他多说,藉词离去。
茫茫人世,找个知己谈何容易。
日升垂头,忽然想起那双碧蓝的眼珠。
她到店里小坐。
有少妇穿着晚装出来照全身镜,顾盼生姿,又有少女问:“贵店可做婚纱”,她们浑忘世上烦恼,在那一刻,活着还是好的。
日升捧着咖啡喝,替她们高兴。
傍晚她回到家中,为学生解答难题。
电视上播放剧情片集,漂亮的男女主角,抵死缠绵,完美的化妆灯光角度,赏心悦目,越来越大胆,叫观众神往。
日升叹口气。
有人敲门。
“谁?”
“预约。”
日升一听那淘气声音就认得是刘子球。
她索性隔着门问:“你怎知我住所?”
“你是我的房东。”
“我整个星期都没有时间。”
“茱,我约你现在,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吃饺子。”
“呵,”日升隔着大门问:“是否和兴泰?”她贪吃,知道那著名饺子。
“你也听说过?”
“很难挤得进去。”
“大哥已经在那里轮后。”
“哟,那怎么好意思。”
“请不到你才不好意思。”
日升灵机一触,“不如把家蘭也叫来。”
“她是大小姐,光是选鞋子,不知要搞多久。”
“这次不会。”
日升忽忽打个电话给何家蘭;“你有兴趣,在门口与我们会和。”
“喂,你开门好不好?”
日升抓起绒线帽子与大衣手袋,这才打开大门。
刘子球见到她,遍体生暖,绽出笑容,“茱丽叶,名字算是什么,一朵玫瑰,不论你叫她什么,她仍是一般芬芳。”
日升拍拍他的肩膀,“别忘记你的罗莎琳。”
他们步行到著名夜游地带,那里无处停车,最好是走路
原本算是高大的日升走在身形魁梧的刘子球身边,异常娇小,他几次要拖她的手,她都不愿,把双手Сhā在口袋取暖。
他终于说:“我的大衣也有口袋。”
日升看他一眼,不出声。
到达食店门口,只见人龙排到转角,伙计出来,每位人客派一个号码,日升看得骇笑。
这是有人拉住她的衣角,“日升子球我在此。”
一看,原来是穿着皮裘及露胸晚装的何家蘭,明显她自舞会赶出,有点狼狈。
日升拉着家蘭的手替她壮胆,她们跟着子球挤进店内。
只见子环已坐在一张小圆台上,看到两名女客一怔,不出声,只是点头招呼。
他们四人肩并肩挤在一起,大衣脱下,只能放在膝上。
侍者端上一大盆饺子,色香味俱全,馋嘴的日升眼睛一亮,伸出筷子,见别人还不动,便说:“对不起,我不客气了。”
她一口一只,“唔唔”连声,半眯着眼,一边赞美;“北方人说得对:最好吃不外是饺子,最舒服不过是躺着。”
子球忽然垂头,他有把这个茱丽叶拥在怀里压她的冲动,她对一盘菜肉饺子感怀她的满足,叫他爱上她。
日升蘸着辣酱,吃得一额汗,叫伙计给她啤酒,对这瓶口喝。
刘子环不出声,他的目光落在日升脖子上,她少扣一粒钮子,露出V字小小一片肌肤。他发觉自己的目光向下溜,像少年十四五岁时贪婪与依恋,想看多一些,呵,这像什么,刘子环,你已几乎是中年人,他别转头。
最紧张的是何家蘭,她苍白地挟起水饺,只觉油腻,咬小半口吞不下,刘子环既不正面看她,也不与她对话。
他发觉刘氏兄弟只顾注视朱日升手起筷落,也难怪,如此吃相,像足生番,就差没搓肚皮。
这家店规矩吃完就得走,子球付账,私人单行挤着离去。
伙计捧着盘子走近,子环拉开日升。
他的手碰到她的手。
日升抬头,看到蓝眼,他则看到一张没有化妆粉脸,双颊红绯绯,笑盈盈。
他失神,走到门口,缓缓套上外套,再帮她穿。
子球说:“各位,还有节目。”
子环与日升几乎异口同声说:“晚了,明日需早起。”
何家蘭忽然说:“子环,我有话讲。”
子球连忙说:“茱,我送你回家。”
日升已经截住一部车,“不用,再见。”
她回到家门,搓搓胃部,好吃,心想。
希望家蘭今晚有所得着。
那刘子环,似乎家蘭为他着迷也有个理由,不知怎地,他比任何男人,甚至自球,更有男子气概,他的沉着稳重,举手投足都使日升觉得他有承担兼可靠。
刚才他解下领带与喉头纽扣,日升已看到他浓密汗毛,整个胸膛不知如何光景,引人遐思。
日升这才想起,整个晚上,刘子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淋个热水浴看一会书,沉沉睡着。
第二天上课,一个国际学生提问,他也有双玻璃珠似蓝眼睛,不过,这一对比较单纯,瞳孔里没有故事。
整个下午,系主任都叫日升提供筹款晚会意见,他的意思是,叫她推荐善长仁翁名单。
日升唯唯诺诺,精魂飞出老远老远。
生命的好时光那么短,她却还在糟蹋宝贵光阴,案牍劳形,她的爱人呢,她的理想呢。
翌日,韦律师办公室找她。秘书说:“他认为刘子环先生建议极佳,已在草拟合同,特此知会。韦律师决定延长假期,他此刻在尼斯,电邮是——”
这时日升收到电邮:“我已返家,保姆。”
日升大奇,立刻拨电话回家,听到保姆愉快声音:“日升,我天天牵挂你。”
“我也是,母亲大人呢。”
“她上了岸,在地中海碧蓝海岸。”
日升一怔:“一个人,安全吗?”
保姆却说:“日升,下班回娘家来,我替你做几个菜,你拿回去慢慢吃。”
放学,相见保姆,忽忽敢回娘家。
保姆替她开门,一边转过头笑说:“日升回来了。”
日升高声问:“是母亲大人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谁知保姆答:“是一位刘子球先生。”
日升呆倒,他怎么会混进屋内?本是真不小。
“保姆,你放陌生人进屋?”
刘子球声音传来,“我是老朋友,我知道每个人名字。”
保姆笑:“他是你男友可是,好事不必瞒着我。”
“什么!”
刘子球笑嘻嘻:“茱,我给你斟咖啡。”
保姆笑着进厨房。
日升不置信地瞪着子球,“你简直是匪徒。”
子球摊开手,“我想念你,那动力叫我斗胆。”
“你没有工作?”
他把名片放桌上,“茱,我是地政总署的工程师。”
保姆把一大瓶玉簪捧出,“这是刘先生送的花,多么文雅。”
日升摇头。
“刘先生在这里吃碗青菜煨面才走。”
刘子球忽然说:“茱,你家环境优渥,你本身对物质又无甚欲望,名利亦勾引不到你,你最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日升一直认为刘子球大抵只得三两颗灰色脑细胞,不料他说出如此知心话来,倒是怔住。
保姆捧出面食,偷偷看一看这对年青男女,不禁眉开眼笑。
日升轻轻回答:“男欢女爱。”
声音虽低,子球却听得一清二楚,那四个字似游丝般钻进耳朵。
他的身音也很低,“茱,我可以给你所需。”
日升有点感动,这小子如果不是有点真心,不会涎着脸在她身上放那么多心思时间。但是,他不是叫她迷醉的那种男子。换句话说,她并不想剥下他的衬衫。
日升有点无奈。
子球伸手摸她脸颊,她说:“面凉了不好吃。”
但子球已经高兴得一颗心鼓鼓的。
从来没遇见这样难追得女孩,以往,走进一句好吗已可以得到约会,这朱日升却视他为死敌。他两个妹妹先不对得罪了她,她对他们成见甚深。
这都叫子球非加倍用功不可。
这时日升缓缓说:“你知道,子球,我几乎就是你的妹妹。”
“话怎可这样说,”他变得一脸正经,“我与你素无来往,最近才认识,你姓朱,我姓刘,一点干系也无。”
日升见他那么紧张,不禁微笑。
“对,韦律师已拟好租约,请你签署,明春,我们可以一起到湖区小屋赏水仙花。”
日升轻轻吟道:“美丽的水仙
我们哭泣因见你早逝
如朝阳未曾升抵午间……”
子球怔怔看着她素净的脸,他又情不自禁伸出手。
日升眼明手快,挡开他。
“不准碰,你像个小孩,什么都要摸个清楚。”
刘子球双颊发烧。
保姆这时拎出一箱衣物,“刘先生,这是日升的替换衣物,请把换下的拿回洗。”
子球揶揄,“茱,我还以为你独立女性。”
日升狠狠瞪他一眼。
“白衬衫,凯斯咪毛衣与外套,蓝布或卡其裤,球鞋…… 就这么些,几时穿旗袍?”
日升忽然回答:“你祼跑那日。”
子球忽然又脸红。
这次,轮到日升,伸出手拧他的腮肉。
他浑身麻痹,索性像登徒子般压低声音“还有其他部位需要安慰。”
日升提出皮箧,“我要走了,你请便。”
“我送你。”
在楼下,他哀求:“茱,与我约会。”
日升诧异:“像一男一女?”
子球忍不住笑,“我可以肯定是男与女。”
日升把衣物与食物放进车厢,子球上车坐在她旁边。
“子球,”她按捺着脾气,像对一个学生那样口气,“即使你不姓刘,我不姓朱,两家不是死对头,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刘子球忽然脱掉上衣与衬衫,祼着上身,双臂抱胸前,十分肉感。
日升骇笑,“你看你多么骄纵无赖!”
他想一想,穿回衬衫。
“但是子球,你身段的确健美,哈哈哈,胸脯比许多女生还大。”
子球惨遭调戏,咎由自取,垂头不语。
“我载你一程。”
日升回店里喝咖啡聊天。
吉子问:“那是谁,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男生,给戴力南看到,怕会跪在地上求他做模特儿。”
“他有个大哥,比他更好看。”
“是哪一家人?”
“他们是刘子莹与刘子玫的兄弟。”
“!”
日升用力点头。
“他追求你?”
“他喜欢玩。”
吉子轻轻说:“你要与他们保持距离。”
“这我懂得,世上除却女人便是男人,那么多选择,何必自寻烦恼。”
“你妈妈有电话回来问生意状况,叫你穿多件衣服。”
日升伸一个懒腰“每个人都需要假期。”
半晌,吉子问:“他大哥,比他还要好看?”
日升又点头,“他们一家是混血儿,子环遗传得一双深蓝色眼核。”
“头发呢?”
“一家都有乌亮漆黑稍微鬈曲头发。”
“但我不觉子莹与子玫漂亮。”
“人在愤怒之际面目一定狰狞。”
吉子却说:“那样的男子当眼睛冰淇淋就好,真要服侍他们,恐怕是项挑战。生活还不够吃苦?我找个普通对象是为养生之道。”
日升忍不住笑。
店里咖啡香,许多顾客走累了会进店歇脚,聊几句,看看新装样式。
“区太太请你找个学生替她子女补英文,又王小姐问哪个妇科医生仔细。”
日升答:“我只会得找补习。”
“张小姐与我研究,可应做巴西蜡脱体毛。”
日升说:“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体毛有极重要用途,它们是感触器官。冷、热、危险,体毛都会竖起警觉,又有降体温作用,适量处理尚可,你想是不是。”
“日升你一向理智科学。”
“还有,现代人都会人视出汗如奇耻大辱,想尽办法堵塞毛孔,健康吗?”
这时有客人进来听见,不以为然,“腋下有汗印,多难看。”
日升连忙回避。
想起许久没有运动,回大学室内泳池游了十个塘。
可是她心里仍然说不出烦躁。
更衣后她到酒馆喝一杯。
身边两个女生在喝玛嘉丽泰,细盐撒手背,喝一口,黏一黏。神情可爱,不久便有男生搭腔。
日升喝啤酒,冰凉,十分舒适。
她也有人说话:“日升,稀客。”
那时同事洪沐恩,日升朝他点头。
“数学科赵骏强与英语系关振宗要升级了。”
日升点点头。
“名单上也有你的大名。”
日升微笑,“被你看出来。”
“曾志诚说得对,朱日升永远有心事似,对男同事视若无睹,一见我们便低头疾走。”
日升赔笑。
“有人看到两个高大英俊男生探访你,可是男友?”
日升摇头。
“共事两年,大家对你一无所知。”
日升忽然问:“你想知道什么?”
那同事忽然脸红。
日升叹口气,“你女朋友不放心,走过来了。”
她离开酒馆。
第二早,韦律师办公室嘱她上去签租约。
日升带着隔夜面孔赶去,在升降机里掏出口红顺手抹一下,也不照镜子,这个习惯常叫她母亲非议。
她一进会议室便后悔,她没想到刘子环也会坐在那里。
秘书站起迎接,唤人做咖啡。
日升一声不响,阅读文件。
刘子环坐她对面,凝视她俏脸,忽觉心酸,他从未对任何女子有此感觉,朱日升是例外。只见她双眼肿肿似未睡醒,唇角有些淡淡胭脂渍,像吃了覆盆子果酱没抹嘴,糊涂可爱。
这女子浑身散发性感而不自觉,他别转面孔,他不想别人看到他那样露骨贪婪的目光。
日升签下名字。
刘子环用他自己的地球牌钢笔,日升发觉他是左撇子,他手背近尾指处有许多汗毛,她觉得好奇——忽然她发觉他知道她在看他,连忙站起走到窗前。
刘子环也签下名字。
秘书取过文件去打印。
刘子环看着朱日升窈窕背影,她的头发梳在脑后用扣子别住,全身没有饰物,也不需要首饰。
偏偏她是他父亲情人的女儿。
日升转过头,面对刘子环。
两人之间的张力大得难以形容。
日升觉得有磁力要把她吸近刘子环。
她几乎想流泪,怎么可能回这样!
秘书把文件取回,“一人一份。”放在桌子。
刘子环走近,拿了他那份,朝日升点头,转身离去。
日升把合约放进手袋,故意滞留一会,才去大堂,以为他已经走了,但他还在等升降机。
日升站在他后边,他穿着深色窄腰身长大衣,这一年男服特别紧,更显得漂亮潇洒。
他觉察有人在身后看他,微微转身,替日升挡着升降机门让她先进。
一直到楼下他们仍然没说过一句话。
日升好想主动开口,但说什么呢?有空吗,闲时做什么,今晚可要出来看戏,我知道有个吃冰淇淋的好去处……
这时升降机已经到楼下,他又让她先出去。
如此周到,却毫无表示。
他走到对街去了,日升生气顿足。
她是气自己。
她应该大胆把手伸进他臂弯,若无其事开始抱怨天气差劲。
但是日升怕他推开她。
她从未试过被男生推走,她不想在廿五岁高龄惨遭滑铁卢。
日升一整天在学校发呆。
刘子环不比她好许多,在办公桌,他原想斟咖啡,却跑到影印室,兜到走廊,取错参考书,叫错秘书名字。“刘先生,我叫玛莉,已在此做了大半年。”
他约子球吃饭。
子球说:“我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她对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毫无贪念,十分难得。”
子环知道他在说朱日升。
“人又长得清逸,打扮素净,没有染发驳发,不画什么烟雾眼,嘴巴好好合着,不会分秒嘟起作性感状,衣钮都扣严。”
子环微笑。
“学识又上乘,试想:在大学教机械工程的女生,多么性感。”
子环不置评。
“给你,会怎么做?”
子环不作声。
“她冷若冰霜。”子球抱怨。
子环暗暗叹气。
“都怪子莹与子玫,把人家闹到派出所。”
子环喝着啤酒不出声。
“何家兰生日请客,我听说她会去,你也一起吧。”
这是唯一可以见到朱日升的机会。
那边日升也接到邀请。
“朱,我三十大寿,多么凄凉,”何家兰如此说:“从此踏入中年。”
日升笑不可抑。
“你一定要赴约帮着安慰我。”
“好,我答允奉陪。”
“女宾都要穿旗袍。”
“别搞笑,家兰,我哪里有旗袍。”
“呵茱丽叶,请到令堂衣柜找一找必有所得。”
“好好好。”
“我电邮请帖给你。”
日升托保母帮她挑一件,她说明:“我不穿红色。”
保母高兴问:“男伴是刘先生吗?”
保母喜欢子球。
衣服送过来,是件知更鸟蛋青色缎袍,满满绣着紫藤花,日升吃了一惊,没想到母亲有这样糜烂的服饰,她连配对的鞋子都没有。
保母却替她想到,给她配双圆头平跟鞋,外加一件半旧披肩。
刘子球一定要来接她,她严加拒绝,自己开车赴约。
日升到得比较早,发觉女主人已经喝了不少。
日升按住家兰酒杯,“我们说话。”
家兰拍着胸口,打一个嗝,“日升,你这件衣裳真好看。”
“晚会尚未开始,你慢慢喝。”
“三十岁!真恐怖,竟会活到这个岁数。”
日升说:“才好呢,想要的都该有了。”
“除出一个人,呵日升,除出真正想得到的人。”
“也许,那人没有你想象中好,可能他有许多缺点。”
“你知道他是谁?”
日升微笑。
“他们两兄弟来了。”
家兰立刻迎过去。
那两兄弟看到朱日升难免发呆,他俩从未见过她穿女服,露出纤长小腿,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子环被家兰截住,她对他絮絮不知说些什么。
子球走近,“喂你,别逃。”
日升刚想避他,被他捉住。
她顺口问:“送什么给家兰?”
“一套银器。”
日升嗤一声笑,“她已有十套八套吃下午茶的银器。”
他掏出一只小小扁盒,低声说:“日升,送你。”
“今日并非我生日。”
“我们与姬斯多弗臣银匠相熟,特地为你打造。”
日升打开盒子,只见一条细细银丝,前方盘出手书字样,Hey you,非常别致可爱,独一无二,怎么被他想到,日升忽然心软。
“我帮你戴好。”
“我看仔细再说。”即愿意收下。
“那两个字,是我笔迹,项链由我设计。”
“谢谢这份礼物。”她放进手袋。
日升目光落到何家兰身上。
她搭着刘子环手臂不放,他一步步后退,脊背贴到墙上。
日升本觉好笑,但继而恻然。
难得家兰还会如此恋慕一个人,照说,十六岁玩到今日,司空见惯,还有什么人种能叫她兴奋心动。
她几个妹妹围上去取笑,刘子环松口气。
子球问:“你送家兰什么?”
“家母因做服装,时时送特别衣料,这次是华南一位丝织专家的手制品,只够缝一件袍子,不过也是世上独一无二。”
“何刘两家认识很久,我替家仪家亮他们补习算术,暑假一起到欧洲旅行,他们全家娇滴滴。”
“是因为两家太太是牌搭子吧。”
“茱,我知你不喜打牌。”
“我尤其最厌恶穿西装的男子坐在那里搓牌。”
“你放心,我不懂。”
日升笑嘻嘻:“我有什么不放心。”
“我们跳舞。”
“音乐还没起。”
“你等等。”
他摸出手提电话,拔到音乐台,音乐出奇响亮悦耳,他带她走到露台,与她跳起慢四步。
歌手这样低吟:“当你离去,走得远远,我怎么办才好,只剩一帧照片,倾诉烦恼,如何是好…….”
子球轻轻说:“茱你今天好看极了。”
日升微笑:“你也不差。”这是事实。
他取来两杯香槟“家兰今天今天打算香槟沐浴。”
子球电话响起,他说了几句:“明白,立刻到。”
他脸色变得正经:“茱,西区育德坊一项地下工程突然塌方,数人活埋,我得会合同事去看一看。”
他放下酒杯披上外套。
日升没想到这个乐观好玩的纨绔子弟还有另外严肃一面,意外之余生起三分敬意。
她脱口而出:“小心。”
子球一听这两个字即时眉开眼笑,握住日升的手,深深一吻,“我们再联络。”
他赶出门去。
日升走进书房看电视新闻。
“。。。。。。育德坊地下铁路工程发生意外,四名工人活埋,救护人员正努力抢救,工程署发言人称。。。。。。”
电视所见画面乱成一片,人头涌涌,记者被拦在围外,日升全神贯注。
这时,有人站在她身后。
日升抬头,原来是子环,他轻轻坐在她身边。
她侧头看他,他好象没剃净鬍鬚,青色须根十分好看,晚会,他反而不结领带,大抵不打算久留。
这是,他也侧头看她。
日升扬一扬眉角,像是说:怎么,就准你看人,不许人看你?
他轻轻说:“子球那份工作,也不是没有危险。”
日升几乎忘记他的声音,蓦然听到,心中荡漾:比记忆中还要好听。
她轻轻站起:“我还有点事,我先走。”
刘子环也说:“我也是。”
他站在她身边,比她几乎高出一个头。
书房比较窄,他俩站得近,日升深呼吸一下,才走出书房。
客人差不多到齐,只见七彩缤纷的綾鑼綢緞,美不胜收,最多是小凤仙领火红旗袍,日升四周围寻找主人,看不见她,只得静静走出大厅。
没想到刘子环已比她早到停车场。
他轻轻说:“我送你。”
日升觉得喉头干涸,说不出话,她用手掩着胸口,想告诉他,她有车子。
她不是不想与他往来,只是,两家母亲知道会多少气恼,做人不能太自私。
就在尴尬时刻,有人奔进“子环,子环,你为何不告而别?”
何家兰踢掉高跟鞋追近。
她停止,疑惑地看住日升:“你干什么,你与子环说什么?”她很早之前已经喝醉。
日升吁出一口气,连忙退后“我有事早些走,对不起。”
她奔到自己车前,打开门坐好,开动引擎。
日升看到家兰忽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刘子环,他说了几句话,轻轻推开她进车,她追上,摔倒在地,他又走出车扶她。
家兰突然跃起,坐到他车子的驾驶座上,开动车子,刘子环上车阻止。
不知怎的,车子呼一声驶出。
日升暗叫:糟糕!她加劲尾随。
只见前面车子象一只酒桶似歪七缠八滚下弯角奇多的山路,日升知道不妥,她用手机报警:“华南路中段近水塘有车子危险驾驶,请予以注意。”
她自己险些来不及扭軚。
对方问她“小姐,你在车内?”
“不,我尾随他们,我看到不妥。”
“女士,你在避开该车,警方立刻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日升清晰看到刘子环俯身过去抢何家兰手中驾驶盘,就在该刹那,车子失控,的溜溜打了一个圈,像电影中特技表演,回头朝日升方向冲来。
日升吓得全身冒冷汗,铲出路边刹车,只见那辆名贵跑车轰一声撞向路边树干,车身冒烟。
日升惊恐地张大嘴,她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在这种要紧危险关头,她第一个念头便是逃走,flight or fight,当然是走为上着。
看着那辆吱吱冒烟,车头毁烂的车子,她双腿不听号令。
烂车里毫无动静,气囊已经弹出。
日升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救人!
她尖叫:“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