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司马懿两次装病,分别骗过曹操、曹爽。这两个政敌都派人前来刺探,见他瘫痪在床,语无伦次,因此而松懈了对他的戒心。司马懿诈病的情节十分生动,但其中却有诸多破绽,殊堪玩味。
《晋书·载记》记石勒对中书令徐兴曰:“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曹操与司马氏父子流品不同,但在谲诈深沉上,却有共通之处。
《晋书·宣帝纪》:建安六年,曹操为司空,闻司马懿之名而召之,“帝(指司马懿)知汉运方微,不欲屈节曹氏,辞以风痹,不能起居。魏武使人夜往密刺之,帝坚卧不动。及魏武为丞相,又辟为文学掾,敕行者曰:‘若复盘桓,便收之。’帝惧而就职”。可见曹操已识破懿病是假装的。《宣穆张皇后传》云:“宣帝初辞魏武之命,托以风痹,尝暴书,遇暴雨,不觉自起收之。家唯有一婢见之,后乃恐事泄致祸,遂手杀之以灭口,而亲自执爨。帝由是重之。”亦见司马氏夫妇之残忍。
但司马懿这时只二十余岁,位望轻微,所以叶适《习学记言》二九说:“懿是时齿少名微,岂为异日雄豪之地,而操遽惮之至此?且言不欲屈节曹氏,尤非其实。史臣及当时佞谀者意在夸其素美,而无词以述,亦可笑也。”但恐亦暴其诡诈之素性,观下文自明。
魏明帝病重时,想到太子曹芳年幼,便问中书监刘放、中书令孙资,谁可辅政。这时只有曹爽(曹操同族的侄孙)在旁,放、资便推荐曹爽,明帝说:“曹爽能胜任么?”曹爽流汗不能答。刘放蹑其足,附耳说:“臣以死奉之。”曹爽依样对答。两人又请明帝召司马懿一同参与。这时司马懿方自辽东还师,驻扎在河南汲县,闻召疾驰京师洛阳。
明帝逝世后,齐王曹芳才八岁,乃加曹爽、司马懿侍中,假节钺,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各领兵三千人,轮流宿卫宫内。于是文武大权,尽归二人(懿原为文人),而曹爽实为首辅。
两人初尚能相安无事,但已各自有党羽。后来,曹爽发诏将司马懿由太尉转为太傅,“外以名号尊之,内欲令尚书奏事,先来由己,得制其轻重也”。(《三国志·曹爽传》)卢弼《三国志集解》引王懋竑说,以为太尉在大将军之下,太傅则在大将军之上,未必是夺权,如果曹爽这时已有专制之意,“懿岂不觉之,岂迟至十年而后发乎?”可是这一计策,是爽党丁谧出谋,丁谧正欲以此向曹爽效忠,所以,该是可信的。曹爽是魏之宗室,以司马氏之阴鸷,他自然必有预感。发作与否,还要看机会,并非一发觉就可发作。
曹芳正始七年,懿与爽共议用兵之策,而有所未合。八年,曹爽许多措施,都引起司马懿的不满,两人遂有裂痕。五月,司马懿称疾不与政事。这时他六十九岁,身体未闻有病。至九年春三月,《宣帝纪》云:
黄门张当私出掖庭才人石英等十一人,与曹爽为伎人。爽、(何)晏谓帝疾笃,遂有无君之心,与当密谋,图危社稷,期有日矣。帝亦潜为之备,爽之徒属亦颇疑帝。会河南尹李胜将莅荆州,来候帝。帝诈疾笃,使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帝不持杯饮,粥皆流出沾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帝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善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李胜南阳人,南阳郡属荆州,故曰“本州”],非并州。”帝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帝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言曰:“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这当是据《曹爽传》所引的《魏末传》节录的,简直像看传奇,也是正史的本纪中不常见的[司马懿(宣帝)、司马师(景帝)、司马昭(文帝)在世时,名义上还是魏臣,晋人因他们有创业之功,故追尊为帝,《晋书》亦入帝纪。但像《宣帝纪》,其实还是用列传体来写的,刘知幾《史通·列传》,即有“纪名传体,所以成嗤”之说],看了既有趣又生疑问,曹爽是膏粱子弟,也是脓包,但手下还有不少谋士,他们真的蠢到这个地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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