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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三个女人演义 >

21

[场景1]重放录音带

在吴枣秀的遗像前。彭石贤与田安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们一同回到田安的书房。

窗前的书案上,放着彭石贤写下的一部书稿:《吴枣秀,出走`49》。

[坐而论道] 田安拿起书来,掂量着:“应该谢谢你为我母亲所作的这一切,它将给我留下永远的纪念。”

彭石贤:“可是,你已经见到,我仅是写了她当年出走的故事,甚至,还不知道如何结尾,这不可能是她一生的记录。”

田安:“一个人的生命总有终结,写书也只能在她的某一件事情上结尾,然而,前人留给后人的思考与激励却是永恒的。”

彭石贤:“是啊,还记得你母亲谈到‘*’时的话吗?她那种特殊的感受,不只是难以言传,恐怕也很难意会,值得我们长久地回味。”

田安:“没错,我当时就意识到了,便偷偷地为她录了音,现在,我们还可以再来听一听。”

田安拿出个袖珍录音机来。

[Сhā叙1]“*”还乡

“*”时期的青石镇。街道上拉着新新旧旧的横幅;墙壁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标语。

正是烈日当头,人流熙熙攘攘,维持秩序的人叫骂不休。为了显示“群众专政”的威力,河滩上扎起了高台,有人正在扬声器里宣讲最新指示。

在“牛堋”里,专制对象准备出场,吴枣秀刚被远道解押回乡,肠胃有些不适,见那看管她的人年轻,样子并不凶狠,便试探着提出请假的要求,但那看管很是为难,吴枣秀随即一笑,马上表示放弃。

外面传过来一阵口号声,这里面的人便推推挤挤鱼贯出门。

吴枣秀关照田伯林拿好牌子,那罪名是:“暗藏反革命分子”,她自己的罪名则是:“混进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

[录音]彭石贤:你当时见到那些情景有些什么感觉?

吴枣秀:我离开小镇已经二十多年,在这里时,我常常恨着这里,离开了这里,却又常常想着这里。平时想要回来还不敢,现在有人让你回来,你不敢还不可能,不过,那次回乡碰到的机会还算不错。‘*’了好几年,当时那些情景,人们早就习惯了,明白了,也厌烦了,我算见识得多,好象没有什么太新鲜的感觉。

田安:他们给你的那些罪名可不小,你不觉得很冤屈吗?

吴枣秀:当时,也没必要分出罪名的大小来,那大多是什么方便就送人什么,你没见那台上一拉站开三四行,什么人都有,能说谁冤谁不冤?这就应了句俗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奈何不得!

田安:妈,原来,你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吴枣秀:妈不如你,一时造反派,一时保守派,一时革命派,一时反动派,一时挥拳舞掌,一时哭鼻子抹泪的。

田安:那是在运动刚开始的时候——你就说彭石贤吧,他可不像你,挺坚强的!

彭石贤:哟,你还用得着挖苦人吗?可我不后悔。

田安:绝对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你们两人思维方式的不同。

[Сhā叙2]拜访黄大香

一天夜晚,吴枣秀与田伯林领着田安去黄家。一见面,黄大香与吴枣秀的手紧紧握着不松,黄大香还抚摸着吴枣秀的脸:“你不用上我这里来呢,这是什么时候呀!那天游街没有吃上大苦吧?哎哟呀,当时,他们那些人叫喊着,说是要闹它个天翻地覆呢!”

“也没有吃什么大苦,不就游了一趟街么,反而让我好了肚子痛的毛病。” 吴枣秀轻松地说,“看,我们这些人不是都还在吗?终于又见面了,我真是很想你呢!”

[解说]他们对这沧桑人世不胜感叹唏嘘,田伯林说话则也不忘­妇­唱夫随。尽管两家人都身处逆境,但对这难得的重逢甚感庆幸,吴枣秀提及当年出走的事,还不惜称黄大香为救命恩人与再生父母。

黄大香为他们高兴:“你们是前生前世有缘呢,我那瞎­操­心才没白费,这也是受神灵指使吧!”

谈话间,吴枣秀特别问及彭石贤,说一定要见见这个自小讨她喜欢的侄子,彭石贤一直呆在阁楼上没下来,黄大香告诉客人:“石贤不久前才回到家里,已经坐过好几年牢了,你就免了侄子的拜见之礼吧。”

吴枣秀一听,便爬上楼去,她与彭石贤呆了很久,最后还把女儿田安也叫了上去。

吴枣秀从桌上拿起一张彭石贤还没有写完的纸来:“女秀才来看看,你石贤哥写的什么文章?”

“这是上诉书,别人可没让你看呀!”田安怪母亲多事。

“别人看不得,我看得,”吴枣秀说,“他从小就容不得别人可容得了我,是不是?我得看看我这侄子倒底长进了没有。”

“都能看的。”彭石贤把上诉书递给田安。

[Сhā叙3]是祸躲不过

[录音]彭石贤:秀姨,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一直想问问,您当时说,我那是个天大的冤案,您并不反对我把上诉书递上去,可我妈告诉我,在她送你出门时,你却对她说,既然从那里面出来了,就不要让我再去招惹麻烦,是这样吗?

吴枣秀:是这样的,你想想,如果我当时定要劝阻你,我拿什么话说?哄你,骗你,怨你,骂你,发脾气拼命揪住你,这都不是我愿做的,就算做了,你也不一定会听我信我。事实上,我让你妈拦阻你,她不是也没有做到吗?因为,她不忍心强逼你,说到冤屈,她心里的冤气,也许比你还要难以平息。你该知道你妈的为人,她常常委屈自己,但心里透亮,一点也不含糊。你妈把我的话告诉你,只是为你可能面临的风险担惊受怕,也是想提醒你,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究竟该怎么走只在于他自己。你多坐了几年牢,那是你已经走到这步田地,自己早就认下了,还有谁能阻拦得下你?还是应该叫做‘是祸躲不过’啊!

田安:没错,人在这个世界上,最是气难咽,志难夺,你现在不是已经走过来了么!彭石贤,依我说,你没有做错,你妈和我妈也没有说错做错,是老天爷错了——它对你太不公平。

吴枣秀:真要说,老天也没什么错,下雨是为Сhā秧,放晴是为晒谷——这都是为了让我们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Сhā叙4]拒交认罪书

在“牛棚”里,每人每天都得交一份“认罪书”。

可惟独吴枣秀没有,她却让小看管三懵子别管这件事;

大看管不肯通行,他走过来,命令吴枣秀去办公室;

大看管凶狠地斥责吴枣秀,吴枣秀一言不发;

大看管大看管叫骂完了,最后十分严厉地:“你马上给我补交上来,否则,看我如何收拾你!”

吴枣秀:“我告诉过你了,我不识字,以前我家里穷,没读过书,那能有你们现在这般幸福!”

大看管:“你,你就让田伯林给你写,快去!”

吴枣秀:“田伯林是反革命,这样行吗?”

大看管:“行,反正你们是一伙。”

吴枣秀:“不行,你早上说,不准我们串连。”

大看管:“那你去找别人!”

吴枣秀:“更不行,我知道别人会写上去些什么?如果他现行反革命,把罪赖到我头上怎么办!”

大看管:“你敢抗拒改造?”

吴枣秀:“那有什么办法?你说,我能够怎么办!”

大看管横了吴枣秀一眼,却没有恶发作,竟然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叫站在门边的小看管;“三懵子,你来,让她说,你写。”

三懵子正在偷偷发笑,一听叫他,连忙说:“不行不行,我哪能­干­这活...我写的字像­鸡­爪子,这可不是说假,二婶娘知道的。”

大看管:“什么二婶娘,混进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

“揭发得对,是阶级异己分子在冒充二婶娘,”吴枣秀招呼三懵子;“三懵,你过来吧,不会写没关系,领导会教你的,他说该如何写你就如何写。”

大看管终于只能回避了。他出门时,却留下了一句话:“我让你给她写就写吧,就在这里写,出了事由我负责,你让她交代,为什么要跟伪保长外逃,写不好不放她走!”

[采访]彭石贤:那三懵子真是你的远房侄子吗?

吴枣秀:说是,那也隔山隔水,连他妈妈我也回忆不起来了。三懵是在押我游街的时侯,我去请假,别人叫他,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这看管我的事,他娘后来特意向我道过歉,说起才知道,我出走那年,她刚嫁来吴家,只碰过一面,我们算是共老太祖宗的远房亲戚。真要论起亲戚来,得绕好几个弯子,比较我与那位大看管,那关系还要疏远一层,这不关亲戚不亲戚的事。

田安:妈,出走的事你怎么交代过来的?听说那大看管还动了大气,是吗?

吴枣秀:你就别‘是吗’了,还想摆记者架子么?你不知道我这只耳朵就是因为他那一巴掌,差点完全给弄闭了吗!

田安:可你平时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呀,是别人说,在当时那种情势下,你竟敢骂那大看管是土匪,这是否会让人觉得我妈她也太厉害了一点点呢?

[Сhā叙5]突发冲*

那位看管头头又来到办公室,吴枣秀正与三懵子扯闲话,看来,他们两人的样子都还很轻松。

看管头头拉长脸站在那儿,其余两人便都不说话,纸上除三懵子写下了“认罪书”几个­鸡­爪子似的字,别的什么也没有。

“你为什么不写?”大看管责问小看管。

“她说的我记不下,一开始我就告诉了你,你自己能写不写,偏赖我...”小看管很不服。

“那许多年的事,是我记不清,也说不清,”吴枣秀像是主持公道,“这件事你就别怪三懵——还是你自己来写吧。”

“你让我来?岂有此理!”大看管横眉竖眼。

[闪现]吴枣秀记起当年去李家大院的帐房先生来。

吴枣秀不由一笑:那种听人唆使的帮凶们,嘴脸还很有些相似之处。

“你笑什么,真是岂有此理!”大看管愤怒了,但他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台阶,“那就不用写了,允许你口头交代,说呀!”

“我真不是笑你——”可吴枣秀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明白,这看管很可能不会比那位帐房先生斯文,而且,三懵子也不及田伯林会调解,便认真地说了,“出走那阵,我还没有参加革命,更没有入党,不能说觉悟很高...”

“我是叫你认罪!”大看管打断吴枣秀的话,“谁听你吹这些...”

两人言来语去,争执又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采访]田安:因为他*了你,所以,你就骂他是土匪了?

吴枣秀:不是,土匪这罪名是他自己揽到头上的,我只是打了个比方。

田安:什么比方能那么厉害?

[讲述]吴枣秀:我说不出你们那么许多的理论来,就用上比方了。我说,某一天晚上,突然间,有许许多多的人涌进一个大宅子,吵吵闹闹,一下子把里面的人都吓慌了,其中有主子,有奴才,还有偶尔来这里的人,像我,当时就正与大宅子里面那个受气的管家相好上了,一见眼前这紧急情景,便拉着那位管家——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赶紧打开后门,一路跌跌撞撞地溜走了——事情不就是这么个样子?可那大看管一听,立即张牙舞爪,说我是反革命,这是十分恶毒地把革命比喻为土匪打劫,我便问他,你就不知道后来我们都参加到革命队伍里来了么?谁反革命了呀,你说!

[录音]田安:哟,我妈倒是挺能随大势,合大流的,只是,你不觉参加革命有点欠主动吗?

吴枣秀:我知道你又要说我不够革命水平了!你不让我随大势,合大流,能想着让我主动给你去打个天下来么——我有那本事?

田安:这怎么是让你给我去打个天下——真是!那好吧,妈,请你往下说,我不打扰你。

彭石贤:其实,能够随大势,合大流也不容易,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而且,当社会的大不公、大不合理激怒了让大多数人的时侯,革命更多的表现为一种情绪而不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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