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主小说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版主小说网 > 造孽77 > 57

57

“开玩笑,怎麽可能?我们两个会被人扒皮的!”高霖用力甩著手,不断拍打著林一柯要缠上他肩膊的手臂,像打一只蟑螂似的,大声惨叫道。餐厅里的人都纷纷对他们侧目而视,偷望著他们两个的动静,有两个好事的还偷偷摸摸换了位置,凑在他们隔壁几桌的地方。林一柯是个顽强不屈的人,他强制­性­扯著高霖到他摆满纸张的餐桌边,压低声量对他说:“你就给我帮了这个忙吧,别的模特公司挤破头也得不到这个工作,他有什麽理由拒绝?你跟他说,我们会给钱的,照著职业模特的价给他,有什麽不好呢,是不是?”高霖还是坚持摇著脑瓜,眼镜都滑下了鼻梁,他顾不上了,死不松口:“我不­干­,好端端的我自己去找死呀。”真是爱说笑,他再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接这招,许廷章一天到晚就差把陆建辉给蒙紧藏好了,肯让他出来接工作才怪。就算陆建辉答应了,以许廷章的火爆脾气,只怕广告片出了街,他们一大夥儿都得给他宰了。

林一柯将高霖硬压在了椅子上,闷头把桌上的纸一张不漏地抓成团,都塞进了他的褐­色­挎包里,“你怕什麽劲,当事人同意就行啊,许总有什麽好反对的?这还能给公司带来效益,只不过让他当回模特而已,给我拍组平面照,又不是让他去接客!”他理直气壮地说,这都说服不了高霖,他索­性­就挤在高霖身边,抱著他的手臂,乱糟糟的头靠在他肩膀上,一口凄凄惨惨的调子,说:“阿霖,帮我,你也知道我和外国佬打了赌,我这次的设计反响不如他,我就在大门口­祼­奔三十圈,我不能让任何危险存在,我直觉那个人就是最适合的模特了,我这组设计看著他画的,真的特适合他。别不帮我,我会很惨的,你不希望我去­祼­奔吧?我们是青梅竹马啊,你就像我弟弟一样,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林一柯说的太惨了,高霖有几分动容,手指扶了扶眼镜,安慰地拍拍他的大腿。

他们两个人头靠在一起,谈的太专心,没想到背後闪著好多双眼睛,极其震惊地凝望著他们相依偎的背影。离他们最近的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高助理和林大设计师,在大庭广众之下,真心相爱了。”其中一个感动地说,他说出了全体同僚的心声,“难怪林设计这段日子那麽憔悴了,是为了爱啊。”周围的人也都纷纷附和,故此,还不到今天的下班时间,高霖和林一柯感人至深的特莱斯同­性­绝恋,便在全公司上下不胫而走了,犹如一阵微风吹遍了每个角落。

在许廷章的办公室里有配置一件休息间,不算大,但是装潢很舒服。有一扇落地窗户,垂挂著白­色­的窗帘,阳光透在了帘布上失去了刺眼,变成了淡淡的暖­色­。他以前通常在下午一点锺会进去午休四十分锺,如今这个习惯也没变,只不过并非一个人,而是抱著陆建辉一起眯一会儿。这日下午,陆建辉和之前一样,还是趴在许廷章的胸口上,听著他的沈著有力的心跳声,却怎麽也睡不著,手指就无聊地拨弄著他衬衫上的纽扣。

许廷章的左臂垫在了颈下,右手拥抱著陆建辉,感受著怀抱里实实在在的体温,他微闭下双眸,­唇­角隐约勾起了浅浅的弧度,一丝温情令他面部的轮廓格外的柔和。休息室的角落放著音响,悠扬的钢琴乐曲徐徐飘来。他以前从未觉得有人陪著是这样的舒服。他们安静地相拥著,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气氛温馨且自然。这样的安宁午後或许比两个人来次Xing爱要好些,陆建辉真心这样认为,许廷章难得也有同感。

有陆建辉陪伴在身边,许廷章放弃了所有的戒心,甚至对他半点的怀疑都没有,好似大脑拒绝去怀疑他的任何行为,从饮食上到了陆建辉给什麽,他就吃什麽的地步了。没多久,他便是昏昏欲睡了,可就在这时,陆建辉发出了一声轻呼,他勉强撑著眼皮子,问:“怎麽了?”陆建辉从他胸口上抬起脸,小声说:“对不起,我把你的扣子弄脱线了。”说著,他就要从许廷章身旁起来,“我去拿针线,外边好像有。”

许廷章瘪了瘪嘴,有小许孩子气地搂住他的腰,不让他走:“别管了,掉颗扣子而已,你回来陪我睡。”陆建辉安抚地摸摸他的脸颊,没有听他的,很利索地挣开他的手,交代说:“你睡吧,我很快的。”许廷章还想留他,可陆建辉匆匆穿上鞋子出去了,他没来得及,正打算要发脾气,陆建辉又折返回了,手中拿著从边角翻来的针线,“我给你拆开缝上,你不要乱动。”

让人拿著针在他心脏上方,这麽危险的事,许廷章是绝不容许的,要是捏紧那针直接戳入他的心脏,这大概不是好玩的事,他功夫再好都来不及避开。他是得拒绝的才对,然而直至陆建辉在他身边坐地,用和衬衫相同的白­色­线,并很熟练地穿上了针为止,他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还是懒散地躺睡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等著陆建辉给他缝扣子。陆建辉的针指活比较普通,幸好掉的只是一颗扣子,缝上後也看不大明显,他低头把线咬断,再给许廷章理好了衬衫,正要开口讲话,却瞥见许廷章闭合双眸,似乎睡著了。

这人睡著了的样子很乖巧,又漂亮得如同小王子,不像醒著时的暴躁易怒。陆建辉稍顿了几秒,见他始终没有动静了,就轻轻地拉过被单盖在了他的腹部上,而後就端详著许廷章毫无戒备的睡脸,眼光之中洋溢著不自觉的温柔,这张脸真是怎麽看都看不厌。他微笑了起来,按捺不住地伸手去抚摸许廷章的眉眼,从他的鼻尖抚到了他的嘴­唇­,唯恐惊醒他般碰了一碰粉­色­的­唇­瓣,指尖所触到的那份柔软,真是极其诱人的,真想亲他一口……

(58)

許廷章並沒有睡,他不過閉目養神,縱然是看不見,他還是察覺到了陸建輝的觸碰,那小心翼翼的輕撫惹的他心口都癢了。看來老實人也不太本分,這是在偷摸他,他暗裏壞笑,正琢磨著要出其不意地嚇陸建輝一大跳,沒料到忽然有熟悉的氣息靠近,接下去就有溫熱的觸感貼上了他的­唇­,幾不可覺的滿帶了羞澀的一個吻,笨拙得都不能叫做吻。他登時便是一愣,全身的肌­肉­都在剎那間繃緊了,有人吻了他,讓人太吃驚了。

除非是在做愛,陸建輝從未有主動吻過許廷章,現在竟趁著他睡覺吻了他。這究竟意味著什麼,許廷章也不清楚,只是這個親吻中所飽含著的珍惜的感情,這個人對他的珍惜,他竟然奇異地體會到了,這讓他的心髒不停地鼓動,猶如喝了一杯陳年醇酒,有些輕飄飄的醺然,還有些無端酸楚,連抓住他吻回去的反應也忘記了。陸建輝可能很害羞,他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過了很久,許廷章才明顯地發現他的身體逐漸放松了,略微等待了些時,陸建輝就無聲無息地偎進了他的懷抱。

兩人以戀人的姿勢相依偎著,陸建輝摟住了許廷章的腰,許廷章即便沒有睜開眼,也能知道這個男人此刻的表情,那必定是忐忑又羞赧的樣子。也許是這樣的氣氛太輕松,陸建輝的氣息漸趨均勻了,許廷章的耳力過人,甚至是能借陸建輝的氣息分辨出他已經睡了,他雙臂抱緊了懷中的這個男人,突然對睜眼感到了膽怯,這是沒有根由的怪事。他把發燙的臉埋進了陸建輝的肩窩,一聲不吭的,怕那個吻會是幻覺,畢竟他從未試過接吻會有流淚的沖動。有一瞬間,他其實有所醒悟了,一直被他忽視的重點,那就是陸建輝是如此地珍惜著他。這份珍惜又濃又烈,不知道來自何方,他不明白,這人怎麼會這樣的疼愛著他,真是奇怪,不過,也真好。

????????

許家的機構很龐大,這個家族中的每一份子都站在他們的位置上,許廷章是內定的接班人,不管從什麼方面去看待,他無疑都是所有人的焦點所在。當中有些人就恨不得拿放大鏡去審視他的言行,希望能挑出一根刺兒來。可惜他向來不是輕易讓人如願的人,他的私人生活不容許任何人橫Сhā一腳,肯接受批評的工作能力卻是無可挑剔,他幾乎可以解決任何事,面對任何挑戰,行事作風更是雷厲風行,但這也就意味著他的工作是不可能輕松。每當他處理一些事情,接待一些人,陸建輝不方便在場時,他就會把陸建輝放進休息室裏,讓他在裏邊看書,或者是學習。

他的堂弟,他三叔的兒子,許文希,這個人就是陸建輝不能碰見的人。許廷章有點懶散地坐在皮椅裏搖晃著,直視著眼前的這個人,心下不由得再次強化了自己的想法。他可一點都不想被陸建輝知道,他還有這樣的親戚。在他面前站著的這個年輕人,比他小了一歲,生就了毫不比他遜­色­的皮囊,為人卻不知道和他相差幾多,只見這人神­色­憤怒,額頭冒汗,雙手叉著腰,在他的辦公室中央處來回轉圈,沖著他大叫不了:“哥,你說說,這口鳥氣我能咽的下去嗎?他們拿我們許家當草包看待了啊,連我們許家人也敢欺負,這必須給他們一個顏­色­瞧瞧。”這人便是許文希了。

許廷章低頭瞟了一眼手表,三點半,這場牢騷他聽了足有半個小時了,怎麼說也是仁至義盡了,於是他舉起了一支筆,搖了搖,表示停止的意思,“那你想怎麼樣呢?”他有點意興闌珊地問道。許文希便住了嘴,大概等這句話很久了,他立即沖到了許廷章對面坐下,雙臂撐在了他的辦公桌上,握緊拳頭,狠聲說:“當然是找人砍斷姓宋的兩條腿了。”許廷章一開始就不對他抱什麼希望,聽到這話也就不意外了,他嘖了一聲,因為心情不錯,也就保持了較溫和的態度:“我說文希啊,這個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你先犯禁的。在整個流北區那塊兒,一個布料城就絕對足夠了,而且那一塊幾乎可以說是宋河山去做起來的,他從沒有熬到有,x市流北區布料城,為了這句話他光是廣告都投入多少資金了?現在他那邊聲勢見好了,那些店鋪也有盈利了,你偏偏也要在流北區也搞一個布料城,你這不是存心找茬?”

“我那個不一樣,我那個不叫布料城,又不是和他一個名字,他做他的,我做我的,這世界本來就是合理競爭的。”許文希倔強地橫著脖子,強詞奪理地說。許廷章定定地看著他,眼神透出了一絲嚴厲,說:“凡事做得太盡,最後只會連累你自己。這個項目我從一開始就是否定的,可是三叔偏偏要幫著你,麻煩你用你的腦子和良心去想想吧,現有的布料城裏幾千個商戶,他們靠著布料城賺錢吃飯,他們的家庭也都聯系著布料城的經營,你那個商業城明擺著是要和他們搶生意,他們能不去你那兒鬧事?”前人栽了樹,後面有人硬擠著要去乘涼,這種蠻橫霸道的事怎麼放置都是講不通的。

許文希堅決不認錯,他的聲音還越拔越高:“他們有什麼資格鬧事?我的項目,我想怎樣規劃是我的事!如果他們害怕自己會失敗,那就提高他們自個兒的競爭力,不讓我搞算是什麼事?還有那個姓宋的,還直接和我撂狠話了,他簡直就是一個狗蛋子,山坑飛出來的土雞敢和鳳凰比美!”

(59)

如果溝通可以的話,早在項目開始他就攔住了許文希了,他的目光太短淺了些兒。許廷章再次認清了事實,他冷冷一笑,玩弄著手上的筆,就是滿不經意地往那兒一說:“誰是土雞,誰是鳳凰,我覺得還說不准呢。”此話絕對公正。流北的布料城,總投資有十個億,負責人宋河山的年齡只有三十五歲,他十四歲從農村來到城市裏,最窮的時候他靠撿垃圾過活,他頑強不息,最後靠雙手贏得了榮譽。許文希貶低他是土雞,殊不知高騰的土雞比他顆暖在窩裏的鳳凰蛋還令人尊重。許文希咀嚼著許廷章的話語,貌似嘗到了諷刺的味兒,“廷章哥,你那話是在損我來著?”他漲紅了臉,問道。

“你他媽要是聽不出我在損你,你這人就真是完蛋了。”許廷章毫不客氣地承認,在他又要爆炸之前,他搶先截住了許文希,打發似地說:“這事兒我來處理,我會去找宋河山談談的,你先回去。”可是許文希不甘心就這樣作罷,他賴在椅子裏不動,急切地追問道:“哥,你要怎麼和他談?”許廷章盯著許文希,看似漫不經心的,很是溫和地說:“那自然是我們的談法,你年紀還小,回家去吧。”然後打量著許文希縱然努力要掩飾住,卻還是表露出了幾分受辱的表情,他又笑的更深了。他們兩個只是一歲之遙,許文希憋了憋氣,益發氣憤不平:“哥,我來找你是要幫助的,不是讓你耍著玩兒的,大家都姓許,你放尊重點好麼?!”

許廷章實在很不想打擊他,畢竟是自家近的不能在近的親戚了,他耐住了­性­子,盡量勸說著許文希:“不是我不尊重你,只是這個項目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是交給我,要麼是等我改完再交給你。”言下之意,沒有商量的余地了。許文希猛地從椅子裏蹦了起來,他像是被點燃的炮仗,兩眼直冒著怒火,大擺出了吵架的架勢:“我這到底憑啥呀?哦哦,原來我跑來找你,是為了來把項目拱手讓你的?”一個吵鬧得不完,終於是把許廷章給惹惱了,他原本收斂的鋒芒完全張露了出來,把鋼筆往桌上一扔,端坐在皮椅中攤開了雙手,微仰起了俊臉,剎那間從骨子裏透出了傲慢,那姿態特別能折辱人,“你是自己來找我的嗎?是老頭叫你來的吧?他叫你來的時候,這個事就等於是交給我說了算,你不會這點都不懂吧?”他盈盈淺笑著,字底下的語意沒一絲說笑的痕跡,“你還是聽話,回家去吧,三叔會給你另外想法子的。”

許文希想要叫罵,喉嚨裏偏噎住了言語,他還是缺乏了那一點勇氣,不敢真的對住了許廷章大鬧脾氣,但是他的面子太下不來,“我……我在那上面投注了很多心血,那是我的項目!”他強調道,氣勢卻漸漸弱了。許廷章的目光炯炯,他平寂無波地審視著許文希,直到看出堂弟神情中的悲憤之­色­時,方才緩和了幾分,重申說:“你要弄明白,那是特萊斯的項目,不是你個人的,你的私人問題我從來都不管你,你看你那麼多出格的事,我說過你一句嗎?可你以特萊斯的名義去做的事,都必須考慮整體利益。”他稍作停歇,略微思索了片刻,拿他沒辦法似地搖了搖頭,旋即做了最大的讓步:“你的這個項目從根本就不符合特萊斯的作風,如果你有感情了,那等我們的團隊修改完規劃方案了,還是可以交給你去跟進。”

要是再鬧騰的話,那就是得寸進尺了,難免有找死的嫌疑。許文希低下了腦袋,沈默了一會兒,權衡完利弊也就勉強接受了,不過他有一點還是不死心,滿帶怨恨地問:“那姓宋的呢?他派人砸了我的車,還威脅我,我就這麼算了?”聞問,許廷章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反問道:“那不然你說呢?”許文希不假思索地應道:“那當然是搞回去啊,任子耀不就是會耍流氓的麼?你讓他派幾個人過去,不報複一下的話,許家的面子往哪擱?”說完,他的拳頭在書桌上重重一捶,大有誓不罷休的堅決。許廷章相對他的義憤填膺就冷淡多了,他翹起了二郎腿,伸出尾指掏了掏耳朵,全然不以為忤的樣子,說:“你能說服任子耀去的話,那你就去報複吧,不過我很懷疑就是了。”

任子耀那樣的家夥,壓根不是他能使喚得動的,許文希心頭掠過一陣灼痛的羞憤,他死命瞪住了許廷章,白­嫩­的臉皮上泛著紅,卻又不能發作,最後只扔下一句不太真心的感謝話,轉身離開了。他稍嫌粗暴地甩上門離開之後,許廷章不必猜測都知道許文希現在的想法,他肯定在幻想著有天能加倍奉還今日受的氣,不過他可沒心思去搭理那小子,“被寵壞的小孩子,鬧不出大動靜的。”他稍帶了一點兒嘲笑的語調,跟著便拿起電話,撥給了宋河山,心中只想著趕緊把事解決了,陸建輝還在房裏等著他進去。

? ?? ?? ?? ?

關於模特的那件事,林一柯的希望架在了高霖的肩膀上,高霖和他是多年的交情了,沒有選擇余地去挑起了沈重的擔子。他當天回家就墊高枕頭,很是仔細地考慮過了,畢竟陸建輝也是男人,不會一點事業心也沒有,他不信陸建輝會願意完全生存在許廷章的影子下,那麼假如當事人是同意的話,許廷章屆時要發作也不能沖著他,根本就沒道理,就算要沖他也得先去收拾了陸建輝再來,棺材板下還有陸建輝給他墊屍底。高霖自認為自己的思路並沒有大紕漏,只有一處小瑕疵,許廷章從來不是講道理的人,他選擇­性­地先省略了這個小細節,不然林一柯非得纏死他。

(60)

高霖是決定要幫林一柯的忙,不過實踐起來就困難重重了,他第一步說服工作就受到了阻撓。他很少有機會和陸建輝單獨相處,除了在給許廷章做飯的空暇,這餐廳卻橫看豎看都不是談事的好地點。他只好按兵不動,一面穩住了林一柯,一面又伺服著等待合適的時機。幸運的是等待並不需要多久,許廷章負責主持一個近兩小時的會議,高霖大致上了解會議的內容,尋思著事後可以去看會議記錄,所以找了借口缺席了。許廷章再怎麼荒唐,也不至於把陸建輝帶到會議室內去,哪怕他確實是想要這麼做的。這個是高霖的好機會。

陸建輝被安頓在辦公室玩電腦,許廷章臨走前是千叮嚀萬囑咐的,絕對不准他到處轉悠,必須老老實實待在裏邊,任何地方他都不能去。許廷章的不講理是日漸嚴重了,還好他一向不擅長和人接觸,所以遵守起來並不難,只是對電子產品太過遲鈍,他選擇了看書。在會議開始不到半個小時,高霖就去敲陸建輝的門了,他在門外清清嗓子,未免陸建輝沒聽見,提高了音量:“哎,陸大哥,是我,高霖。”過了一會兒,門打開了,陸建輝赤著雙足,手裏拎著本書,面上透著少許迷惑,問:“高先生,你不用去開會嗎?”他記得高霖是許廷章很重要的幫手。

高霖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頂層的高職位人員都去了會議室,他越過了陸建輝朝辦公室裏走去:“我無所謂,會議的內容我知道,我回頭再去看記錄就好了。”陸建輝的迷惑沒有減少,倒也不是懷疑高霖,只是感覺肯定是有目的,他將門掩上了,跟著高霖走向了沙發邊,“那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在高霖的正對面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溫水,不緊不慢地問道。

他們兩個現在面對面的場景,和陸建輝最初出現時是一樣的。高霖的心底忽湧出了無限的底氣,他摩挲著下巴,那兒有點小胡渣,兩眼的光也定定的,像是在斟酌開場的第一句話,半晌,“陸大哥,你想不想掙錢?”他選擇了這樣問道。陸建輝本在耐心等待著,聞言就略略皺眉頭:“為什麼要這樣問?”

高霖端起水喝了一口,潤潤­唇­,也不拐彎抹角了:“我的一個朋友,林一柯,他是特萊斯裏的服裝設計。剛開始那些年,他的才華很驚人,每次交出來的稿子都能贏得很多掌聲,廷章也很欣賞他。最近這兩年吧,他慢慢就走下坡路了,也被人嘲諷過。有段時間他挺消極的,我覺得他的才華沒有流失,都還在,只是他遇到了瓶頸,需要些什麼東西去觸動他。”他頓了頓,陸建輝知道他後邊還有話,也就微微頷首,他才繼續說:“那天他在餐廳見了你,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說你能給他靈感,希望你能幫他一個忙。”陸建輝聽懂了,卻不清楚他能幫上什麼忙,不過這個是由高霖提出的,他歪歪頭,忖想了片刻,溫和地說:“你說吧,想我怎麼幫?我欠了你一份人情。”

那時候,如果不是高霖從中穿針引線,也許陸建輝就沒那麼輕易到了許竟身邊。高霖其實就等著他這句話,一時不覺喜笑顏開了,不過下一秒他笑容又定格住了,把玻璃杯放下,憂心忡忡:“這個是想你去給林一柯當模特,他很喜歡你,可這個到時候會拍照出街的,廷章那邊不好處理。”許廷章的控制欲是從不掩飾的,他都看在眼裏,那趨勢根本是要關死了陸建輝,就想把人時刻都關在眼睛裏,很難說服他同意陸建輝接工作。平時這樣隨身攜帶著,許廷章都有不滿,假如讓陸建輝在人前展示,那他八成得爆炸了。高霖想想都後頸發毛,仿佛已經看到了許廷章雷霆震怒的模樣了,他雖說是表哥,可拔逆鱗也是很危險。

陸建輝大致上了解模特的工作,他也料到會是這請求,於是也跟著發愁,伸手揉了揉額角,這個問題在他的腦海裏轉了轉,“我想想……這個是挺難的,他脾氣不好,肯定不會同意的。”他沈吟道,如果要辦,勢必得瞞著許廷章。他可以在下午三點到五點偷空離開,那個時段許廷章最忙,沒管他太嚴格。可是,到時許廷章知道了,他要費多大的勁才安撫得了,也要擔心那人氣壞了。他做的任何事都需要許廷章同意的,要是越過他自己做主,估計皮都得給他扒下來。

實在是有點為難陸建輝了,高霖很明白,他摘下了眼鏡,歎了口氣,竟是打算放棄了:“如果實在不行,我也不勉強你,我可以勸一柯去找找別人,你也不欠我什麼人情,畢竟也不過是件小小的事情,沒有我,你還是能找到小竟的。”說著這體貼的話,他的ρi股卻沒從沙發上挪開,反而歎著更沈的氣。陸建輝聽出了他話中的失落成分,他無言地望住了高霖,那張和許廷章有些相似的面孔全是黯然,他惦記著高霖最初的幫助,那對他而言是非常重要一份情,心裏由此就過不去了,苦笑了一下,說:“其實幫也可以,不過許先生要是知道了,我倒還無所謂,擔心是會給你們帶去麻煩,他的­性­格你也知道,全部都不和人講道理的。”他最糟糕也就是被許廷章關在房裏,再大不了的是被他揍一頓,高霖他們恐怕就不好交代了,始終是在他手底下辦事的,後果可大可小。

要論脫身之計,高霖昨夜也就琢磨出來了,他控制著自己的語氣,決不想讓自己顯得太沒良心,斯斯文文地說:“我們當然得稍微粉飾一下事實了,得讓他知道,你接下這份工作是你自己的意願,是你的決定,我們只是提供了幫助。我們簽署了廣告只要經過了審核,敲定出街了,就算廷章是總經理,他也不能無緣無故就撤換廣告的。”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許廷章會大發脾氣,他想陸建輝去做箭靶子。陸建輝理解的很快,他的眉宇微皺,靜默了一會兒,眼中透露著兩分無奈,應道:“我還有別的可以幫你嗎?”高霖的要求會給他造成大麻煩,他還得承擔了所有後果,雖說不會生氣,但希望有別的選擇。

(61)

“再沒有別的了,你可以選擇不幫的,我勉強不了你。”高霖低下了眼,繼續歎氣,抽出了藍­色­絹布擦拭著鏡片。陸建輝也移開了目光,他盯著地毯上的陽光,在兩個念頭間遊移不定,忽然他又轉過了臉來,一本正經地說:“阿霖,我以為你是很幫許先生的。”高霖抬眼對了上去,發現陸建輝在責備他,他不禁愣愣的:“呃,我是他的助理,的確是幫他的,有不對的?”陸建輝的樣子越發嚴肅了,隱隱給人一些壓力,聲音亦降了幾個調子:“可你在做會讓他生氣的事。”高霖先是驚訝,想從陸建輝的臉上找到玩笑的痕跡,可沒有,他就有一點啼笑皆非了,擺了擺手,說:“建輝哥,你弄錯了,我對廷章的忠心和你不一樣。你對他是沒有底線的,我卻有自己的想法,我對他有我應該具備的忠誠,請你幫一柯並不違背這點。”

陸建輝沒有被說服,他將手中的書卷了起來,慢慢說:“你的朋友比許先生重要?”所以就算許廷章會生氣,還是要他幫忙。高霖的臉上紅了紅,頓了幾秒,陸建輝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他才不太甘願地點點頭:“廷章是我的表弟,他也只是我的表弟,從這個事情上,那個朋友重要一些,因為這個事對他太重要了。”陸建輝默不作聲地摸了摸額頭,高霖知道他在思索著什麼,便安靜地等待,等他的眼中閃現出了些微的光采,高霖趕緊向前俯身,期待地問道:“建輝哥,你同意了?”陸建輝對他笑了一下,帶點兒靦腆的味道,說:“那個,會有酬勞嗎?”高霖是絕沒想到陸建輝會問這個的,不過這個問題問的太好了,他舉起手,用驕傲的口吻答道:“待遇絕對讓你滿意。”

最後的掙紮悄然湮滅了,金錢對陸建輝同樣有著重大作用的,“我知道了,什麼時候需要,你過來找我就行了。”他最後緩緩說道,放松自己躺進了沙發,有種做了壞事後的不真實感。明知許廷章不喜歡,他還是幫忙了,一個是為了高霖需要討回人情,另一個是為了錢。他的肚子是他至為挂懷的了,這或者會使他和許廷章決裂,他得為自己留點後路,不想拿許廷章的錢,那麼自己掙是必不可少的。

他們背著許廷章達成了協議,事有湊巧,特萊斯旗下的娛樂場所有人鬥毆,酒後鬧事,保安沒及時控制住場面,最後鬧出了人命,其中一方是許廷章的堂弟,還就是許文希。他雖說不是主要責任,喝了酒被人挑釁,卻是也動了手的。許廷章本意是不理會,無奈他老頭子發下話來,要他去處理,他沒得選擇,只好聯系了警局方面的朋友,先把許文希從看守所裏撈了出來。那陣子他忙的不得了,經常把陸建輝放到了公司裏,椅子還沒坐熱就出去了,時間有長有短。

趁著許廷章不在,陸建輝用了一個下午待在第九層的影棚,林一柯的設計已經制作完成了,他身上到處都是歡愛的痕跡,幸虧拍攝的是冬季服飾。第一套是銀灰­色­的西服,裏邊搭配的是黑­色­襯衫,每一處剪裁都是根據陸建輝的尺寸量度過的,他看著這衣服,心下有點詫異。款式太正式了,好像也太雍容華貴,和他一貫的著裝差距很大。高霖也在現場,他仔細打量完了,想象不出來陸建輝穿上的樣子,應該會極違和的。

林一柯費事和他們兩個解釋,他招呼了發型師,接著不由分說地把陸建輝推到了化妝間,陸建輝被迫坐在了一面鏡台前,直面向著鏡子。林一柯站在他背後,用鑒定商品般的專業眼光審視著他,時而點頭,時而搖頭,然後就拍拍他的肩膀,抓起他的頭發撥弄,語速急快地說:“你坐在這裏,發型師得給你修剪修剪頭發,你的眉毛有點亂,也得修一下,等會兒會有化妝師來給你弄的,還得上一點點妝。”他說的太快了,陸建輝略感到不安,剪了頭發的話,許廷章一下子就會看出來。他正想問是否能別剪了,林一柯就出去了,換進來的是個有點娘氣的男人,腰上別著剪發用的工具,先是對他拋了一個媚眼,跟著就在他肩上披了一塊布。飄過來的媚眼令陸建輝打了冷顫,他閉上了嘴,有少許忐忑的,接下去的四十分鍾,他就是安靜地觀看頭發被撥來撩去,維持多年的發型被改變,順著他的臉型做了修剪,讓他的面目變得清晰有生氣,英俊的五官展現得淋漓盡致,原本沈悶的眸子都轉而散發著慵懶的意味。

陸建輝走出換衣間,已經換上了林一柯的衣服了,高霖目睹了他的煥然一新,滿面是驚愕,呆怔了,之後便是不住的誇贊。拍攝過程大概是三個半小時,在燈光師和攝影師的合作下,進行的都還算順利,不過陸建輝只拍了兩組照片,四點半才算結束了。當林一柯和攝影師圍著相機在討論,他沒過去,在後邊悄悄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沒打招呼就離開了。他心裏焦急,怕許廷章回來了找不到他,乘坐電梯回到頂層就往辦公室去了,結果剛進去大的辦公室,不少人就驚奇地注視著他。

“陸先生這發型改的不錯。”當中有人比較大方,不吝嗇地鼓勵道。陸建輝不自在地低下了臉,在准備進許廷章的辦公室前,他的腳步遲疑了,轉向了坐在門口不遠處工作的女孩子,問說:“呃,不好意思,我想借問一下,許先生回來了嗎?”那女孩子正對著他欣賞,猝不及防地被他一問,兩頰頓生紅暈,甜美的嗓音說:“剛剛進去,也剛剛叫了小李去找你。許總心情不好,你進去要小心哦。”

“嗯,謝謝。”陸建輝道了謝,暗暗地叫苦,他深吸了一口氣後打開了門,剛然才踏進去,兩道怨氣沖沖的目光紮得他皮膚生疼,像是要剝了他一層皮似的,唬得他連忙關上了門,阻擋住了門外好事的窺探。許廷章就在辦公桌後瞪著他,使勁地跺了跺腳,一拳捶在了辦公桌上,出口就是怒斥:“你個姓陸的王八蛋,我讓你在辦公室呆著,一回來就見不到你人,你給老子跑哪兒去了?!勾漢子去了?”假如無視內容,這聽起來就是十足的孩子找不著媽時的語氣,又氣憤又委屈。

(62)

陸建輝的­唇­角挑起了苦笑,他也跟老媽子似地巴巴趕過去,輕輕摟住了他,緩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事情很棘手?”許廷章也不扭捏,一把抱緊了他的腰,他的臉龐湊在陸建輝的腹部磨蹭,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令人平靜的氣息,享受著他極盡柔情的撫摸,抱怨道:“不棘手,就是煩人,現在也解決好了,我堂弟一開口說的全是錯,那畜生腦子裏全是泥巴……”說由未了,他猛然恍過神來,咬緊牙縫,在陸建輝的ρi股上掐了下去,“你問我這個幹什麼,這些事又不用你來­操­心!我是在氣你到處跑,你快給我道歉!”

猶如在誘哄使脾氣的孩子,陸建輝順著許廷章的長發,細心地把那頭淩亂的發絲都理順了,直到他的怒火沒那麼旺盛,他就按捺著尷尬去坐進了許廷章的大腿,忘記他是個男­性­卻去坐另一個人男人的大腿的羞辱感,將雙臂挂上了許廷章的脖子,面容隱約透著幾分窘態,隱瞞了部分事實:“對不起,我去剪頭發了,沒在你之前回來。”許廷章驀地睜大雙眼,一把捧住了他的腦袋,這才察覺他的發型變了,頃刻就不悅挑起眉峰,狠狠捏住了他的臉頰,一邊掐他,一邊罵道:“王八蛋啊你,你剪頭發是要去幹什麼?本來就夠招風攬火了,你還怕人不知道你長得好?你剪的這個叫什麼頭啊,我不管你那麼多,你明天早上就把頭發給我長回來!”他純屬無理取鬧,陸建輝以為自己的臉都被掐變形了,痛的眼淚都擠出來了,他一個字也沒聽清許廷章所說的,只是見到眼前怒氣蓬發的漂亮臉蛋,以及那張合的紅豔豔的嘴­唇­,他明明清楚這樣想不對,卻還是浮現這個念頭:“他還真像一個潑辣型的老婆啊,又任­性­,又刁蠻,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貴!”

許廷章的怒罵聲止在了陸建輝吻上去的­唇­間,他愣了一愣,轉瞬就咬住了陸建輝怯怯探來的舌頭,把他抱起來仰面壓在了辦公桌上,報複­性­地狂吮著他口中的唾液,吮得他雙­唇­微有發腫了才松開,轉而在他下巴啃了一口,留下紅紅的印子,恐嚇道:“永遠不許違背我的意思,不然有你好看的。”陸建輝流露了一絲吃痛的表情,底下有支筆磕到他了,他躺在寬闊冰冷的桌面上,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過了些時,他緩緩擁抱著許廷章的後背,將他摟進了懷裏,柔聲說:“廷章,乖乖的,聽話,別生氣了。”用以極度柔軟的口吻,試圖撫平他情緒上的躁動,果不其然,許廷章就不可思議地乖順了下來。他摸索到了,一個能解決許廷章憤怒的方法了,這真是令他松了口氣。

????????

當天下班離開的時候,許廷章領著陸建輝跨出辦公室,坐在他門口的女孩子就站了起來,她烏溜溜的眼珠子在兩人身上轉了幾轉,漾出了甜美的笑靨,說:“許總,為了陸大哥剪了新發型,我們去吃頓飯慶祝慶祝吧。”許廷章關上了門,先是狐疑地掃了她兩眼,又環顧了整個辦公室,見其他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他才舉手敲了敲那女孩的額頭,斥道:“別裝了,方婉妮,說吧,什麼事?”女孩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額頭,撒嬌似地微扭著身子,“沒有啦,就是我哥,他逼我下班就得馬上回家,你就幫我一個忙,打個電話和我哥說,你帶了我去吃飯。”許廷章不屑地嗤笑,“你哥可不是好惹的,我為什麼要幫你?”

兩人的言談中,舉止比較熟絡,不似許廷章和別的下屬接觸那樣,冷漠又帶著些疏離。這女孩子平時就愛跟許廷章撒嬌。陸建輝悄悄垂下了眼簾,他站在了許廷章的身後,心情悄悄蒙上了一層­阴­影,眉目之間生硬得不自然,突然也不是那麼喜歡這個開朗的女孩兒了。方婉妮心思細膩了一些,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陸建輝的變化,嘻嘻一笑,說:“陸大哥吃醋了。”把陸建輝嚇了一跳,她見到了他滿面被戳破心事後的窘迫,得逞地笑著,拿起了桌上的手提包,擺擺手:“我走了,廷章哥,一會兒我哥打電話給你,你可不許戳穿我。”當下就一溜煙跑開了,不給許廷章拒絕的機會。

方婉妮猶如歡快的小鳥一樣飛不見了,陸建輝的驚慌才平靜了,他仍存了點兒余悸,感覺得到許廷章的注視,便猶豫著抬起頭來,“胡說,我沒有吃醋!”他見許廷章的嘴­唇­一動,就急忙搶先說道。許廷章的明眸清亮,嘴角微翹,像是要惡作劇一般,他故意附到陸建輝的耳邊,耳語般說:“我沒說你吃醋啊,你那麼緊張幹什麼?心虛呀?”陸建輝的一池心緒又被攪亂了,他別開了臉,不自覺地抓住了許廷章腰處的襯衫,支吾其詞地說:“我,我沒有,你就是和女人說了幾句話而已,我怎麼會吃醋……”他的眼睛卻低了下來,心裏明白,那個女孩是不一樣的。許廷章和她好親熱的模樣。

(63)

許廷章的心髒似乎被塞滿了棉花,軟得不得了,他一時也顧不上場合了,將陸建輝壓在門板上狠親了一口,雙手捏住了他的臉頰,笑罵道:“你這傻子,她哥是我老頭子的人,自小她就在我們家長大,我看她跟妹妹一樣,別給我亂喝飛醋,我對那種小妹可一點興趣都沒有。”陸建輝的臉頰被掐得很痛,皮­肉­都紅了,可他被許廷章摟在懷裏,難受的情緒隨著他的話逐漸被撫平,最終他低低地歎了氣,眼裏顯露出了一絲茫然,對自己同許廷章都沒了法子。

在外面吃完飯後回家的路上,許廷章接到了一通電話,陸建輝不太清楚來人,不過估計應該就是方婉妮的哥哥了。“我說方宇,你至於麼?你妹都那麼大的一個人了,連上下班時間你都清查啊?”許廷章握著方向盤,雙眼留意著前方路況,他用肩膀夾住手機,後面索­性­開了揚聲,把它扔在了­操­控台。陸建輝抱著許竟坐在副駕駛座,許竟沈迷得難以自拔地讀著漫畫書,他則拍打著書包上的灰塵,看了看手機,一道平穩的不驚不擾的聲音傳來:“孫少爺,妮妮不懂事,我得看著她。”

聲音若是能等同一個人的長相,陸建輝幾乎可以想象得出對方的容貌了,必定是沈穩低調的做派。許廷章驅車在萬家燈火映照的大街上經過,窗外的車影與霓虹掠過了他年輕俊秀的臉龐,他帶了幾分促狹,說:“你家妮妮給你找個妹夫,不好麼?我看那小夥子也不錯。”方宇不為所動,從許廷章的回應中知曉了妹妹的去處,他的聲調低了幾度:“孫少爺,那個人不可能成為我的妹夫,但這些事我們不談。”他稍頓了幾秒,似是在考慮著什麼,後又轉移了話題:“今天晚上文希少爺回來了,同三爺發了好大的脾氣。”

“哈,是吧?我早料到了。”許廷章聞言大笑,想起了以往三叔苦哈哈地哄著堂弟的場面,不由有點後悔今晚沒回去了,“真是可惜了,我也應該抽空回去瞧瞧的,我三叔一定是為了討他兒子高興,都下來給他兒子當馬騎了吧?我有時候都弄不明白了,他倆到底誰是老子,誰是兒子。”因為許文希驕橫的­性­格,全是讓他爸給寵壞的。他其實的­性­格也不好,狂妄自大,目中無人,誰稍微犯了他的邊界,他一伸手就要扇得人半死。可和他堂弟的二世祖風格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這也就是方宇會比較親近他的原因了。陸建輝覺得他太惡劣,嘲笑家中的長輩,難免斜了他兩眼,嘀咕道:“許先生,你這像話嗎?怎麼連你叔叔都嘲笑……”不過很小聲,沒有被電話那頭的人聽到。

方宇是個懂規矩的人,面對許廷章的嘲弄,並沒有評論太多,“三爺還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他只是稍微溺愛了文希少爺,畢竟這孩子從小就沒了媽媽。”他平平淡淡地說,末了,附帶提了一件事:“倒是文希少爺,在老爺的面前打了你不少報告,有一條比較好玩,他說你背後稱呼老爺為老頭。”許廷章笑得險些岔了氣,他連忙掩著嘴咳了幾下:“他幼不幼稚啊……”待到氣息穩住了,他接過陸建輝遞來的紙巾,一面拐進了南山大道,車子滑到紅燈下停住,一面桀驁不馴地同方宇說:“文希是不是哪兒犯毛病了?我當著爺爺的面,我也是叫他老頭的,又不是只在背後說。”

“老爺也是這麼說的,他讓文希少爺也可以叫他老頭,如果他敢的話。”方宇複述道,許廷章仰望著紅綠燈上往下跳的數字,笑完了,他對方宇倒漸生了些許奇怪:“你今天怎麼會跟我侃大山了?老頭子有話要帶給我?”方宇好似有點驚訝他的警覺,輕笑了聲,坦承道:“嗯,老爺告訴孫少爺,弟弟妹妹們年輕不聽話,你要想成為當家人,就別忘了多看顧,你若是肯在文希少爺身上花點心思,他不會那麼針對你……”

許廷章沒忍到把話聽完,他感到了被冤枉的屈辱,在方向盤上捶了一下,打斷了方宇:“他這是話嗎?文希惹了那麼多事,老頭不關他一年半載的也就算了,居然還能教訓到我頭上?我他媽一年到頭給文希收拾的爛攤子還少嗎?因為他比我小,他喊我一聲哥,我就欠了他的?”他罵著,氣得發喘,紅燈變綠,腳下一踩油門就又開了出去。

陸建輝的眼尖瞟向了時速表,他抱住許竟的雙臂緊了一些,低聲提醒道:“許先生,你的車開快了。”許廷章抿住了嘴­唇­,眼神凶惡地望了望身邊坐著的一大一小,他現在是怒火中燒,腳下的力氣卻越放越小,車速隨之緩慢了,繼續安穩的行駛在泊油路。他更覺得生氣了,要是只有他自己,這車他就飆出去了,有他們兩個在,他就是踩死也踩不下去油門。方宇估計早預料到他會發火,他沒有發怯,電話中遞來他毫無抑揚頓挫的聲嗓:“孫少爺,你應該明白的,你和文希少爺不一樣。在老爺的心目中,文希少爺再怎麼荒唐,他都一點不在乎,反正他只要還活著就行。而你,你是不能犯任何錯誤的,而且還要學會及早肩負整個家族,只要是許家的一份子,你都有義務。”

(64)

“是啊是啊,我有好多義務,許文希放個屁,是我的事。許文望拉個屎,也是關我的事。許靜媛被她的同居男友家暴,他媽的還是我的事,一直以來裏裏外外的人、錢、關系全都是我去安排,我­操­,這也就都算了,可連靜媛要去墮胎還得我給她安排醫院,我去封住媒體的嘴!”許廷章一時剎不住滿腹的怨言了,他熱得脖子出汗,騰出手解開領帶,狂按著喇叭驅趕前方的車輛,接著問出了糾結他很久的問題:“我有點鬧不懂了,他們怎麼就不找他們的爹媽?”每當出了事,一個兩個找的全是他。方宇的話語夾帶了淡淡的笑意,說:“因為和父母說,會被打,會被罵。可跟孫少爺說,事情會很好的解決,你也不會罵他們,也不會打報告。這也都是老爺的意思。”

許廷章默然不語,他的容­色­間略透出了冷冽之氣,幽深的眼眸直望著前方,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觀察路況。他從很小開始,解決自己的問題是不夠的,爺爺每次都會要求他去解決堂弟妹的事,還出了很多難題給他。他那時候還小,不願意犧牲自己的時間和­精­力,結果犯錯的人沒事,他被關在書房一兩個星期,每天都只有學習。他什麼都得學,堂弟妹們卻只需要學會吃喝玩樂, 別的什麼都不用。他曾經很懷疑,自己其實是老頭子想要的複制品,一個用來挑起他責任的工具,看顧他的後代。後來,他就這樣給老頭從熔爐之中錘煉出來了。

年紀漸長,他身邊的事越多。老頭子慣有的一句話,就是去找許廷章解決。他要是處理的好,沒有誇獎,處理得不好,他就逃不掉老頭的冷嘲熱諷。幸好,老頭也把他的資源和他分享了,這是他對爺爺最滿意的一件事。許廷章不願意回憶往昔了,何況陸建輝和兒子就在身旁,他沈吟了少頃,忽然說:“方宇,你小妹很喜那個小夥子,你就這麼一個妹子,該讓就讓一步吧。”否則許婉妮也讓他比較煩,他最討厭這些男癡女怨的糾纏了。方宇略略一滯,後依舊是那快要凝固住的調子,說:“我不喜歡那個人,妮妮不能和他在一起,既然妮妮沒在你那兒,那我找她去。”話一落下,他又說:“祝你晚上愉快,孫少爺。”電話便挂斷了。

許廷章微扯起了­唇­角,嗤笑了兩聲,看著也並不太在意他們。陸建輝聽完了對話的全程,漸漸也就有些明白許廷章的辛苦了,他暗地裏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照顧他,讓他舒心快活些兒,絕不給他添堵。他暫時遺忘了一個事實,那便是他已經私自做了許廷章最不喜歡的事情了。不久,許竟的漫畫書看完了,他把本子合了起來,抬起臉,說:“太爺也有讓我好好學習。”也不知是向誰講的這話。許廷章眉頭微蹙,老頭子讓許竟的學習,和他的截然不同,他不願破壞孩子的想想,便不以為然地說:“那你就好好學習,將來別學你堂叔叔,給你老子惹一堆麻煩。”

許竟一臉的正經地盯住了父親,強調一樣說:“我不會給你惹麻煩的,我從小到大都沒麻煩過你,你對著我就不要那麼心煩。”包括學校的家長會之類的,他都從不去麻煩許廷章,就是不想許廷章對他會煩。陸建輝的心都揪住了,他把臉埋在許竟頸部摩擦,這孩子懂事得他舍不得。許廷章看了他們幾眼,他聽不太懂,微微覺著莫名其妙,問道:“真是奇了怪了,我從沒有覺得你煩,你怎麼會這樣想?”許竟靜靜不語,他表現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成熟,不屑似地扭開臉去看窗外,嘀咕了一句:“我自己感覺的,不過你對我心煩,我可不介意,因為我對你也煩的很。”

假若真不介意,何苦還要強調,這小鬼嘴巴倔的如同蚌殼,真想敲碎了它,把真心話給掏出來。許廷章幾乎無言以對了,他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茬才對,只好伸手在兒子的頭頂上亂揉,難得的是,許竟也沒避開。他們父子間的相處較往日平和了不少,陸建輝甚感欣慰,他把扔在旁側的手機收了起來,回想起方才的談話,心深處蔓延著一絲不知名的歡喜,神­色­上卻藏緊了不露分毫,可許廷章太了解他了,他開著車,笑眯眯地說:“大舅子,你剛剛聽見了麼?那小妮子有喜歡的人了,你的醋勁不會發作了吧?”還在陸建輝的臉頰上掐了一下。

陸建輝趕緊避開了他過分親昵的舉動,暗示­性­地望向了許竟,還好許竟正忙著收拾腿上的漫畫書,無心理會他們。他暗暗松了口氣,想了想:“她哥哥不許嗎?”許廷章收回了手,陸建輝不給他玩,他便百無聊賴地看著街景,說:“嗯哼,方宇特恨他妹妹喜歡的那個人,幾乎是恨死了他們一家子。”

“哦……”陸建輝似懂非懂,聽來就是大有淵源的事,然而他不是特別感興趣,便也沒再追問下去了。他抱穩了懷裏的小男孩,安靜地待在了許廷章身邊,車內緩緩響起了柔和的歌曲。在那歌聲的相隨之下,他們在璀璨的夜空下越過了城市裏的喧囂繁鬧,陸建輝偷眼去看許廷章無可挑剔的側臉,專注於駕駛的他,臉上的表情認真、隨­性­,充滿了男人優雅從容的味道。而之後,似乎有所感應,許廷章轉過頭來,淺淺一笑,伸出右手又想撫摸他,陸建輝忙不迭收回了目光,把他的手打了回去,扭過身子,不搭理他,奈何兩人之間散發的曖昧氣氛怎樣都遏制不住。

街景在窗外一幕幕飛掠而過,初上的華燈,來來往往的路人,一張張或是歡喜,或是落寞的陌生面孔。這座龐大的城市,道路縱橫交錯,益發像是無盡頭的迷宮了。當遠遠瞧見了家的所在時,許廷章忽然有點迷惑不定,他不禁按住了心口,放緩了車速,細細品味著內心的感觸,旋即他就明白到了,不斷泛湧著的是濃濃的歸屬感。他身邊的陸建輝,在那一個瞬間,也有了相同的感情。

(65)

三天後,陸建輝准備去餐廳做午飯,在電梯口見到了高霖,他今天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悠閑地斜倚在牆上,顯然是在這兒等人的。“陸大哥,搞定了,這個給你。”他遞過來了白­色­信封,陸建輝接了過手,在四周掃視了一遍,確認了沒有別人,這才將裏邊的東西倒出來。落在他手心裏的,是幾張照片,和一遝鈔票。這錢並不是從許廷章口袋裏拿出來的,給了他奇怪的感受,淡淡的,不是很強烈。“攝影師都說拍的很好,照片交給了宣傳部了。”高霖說道,和陸建輝一起走進了電梯,輸入密碼選擇了樓層號,電梯門合上了,“林一柯的死對頭也交了照片,可是輸了,這季的宣傳落在了一柯的隊伍上,而且海報和畫板都選了你的,就是你手上的幾張,在我們特萊斯所有的旗艦店。”

多年前的皇室血統隨著­肉­體上的詛咒完好地保存在他的血管內,並沒有被時空的轉變稀釋,陸建輝並不太肯定皇室後裔的說法,那多數是先輩的胡謅,不過他撿起那幾張照片細看,薄薄的紙片上的人影,濃縮了他那一刻的畫面。也許是燈光角度,也許是攝影技術,上面的他連他自己見了都陌生,卻一眼就認出了是他。那時攝影師讓他坐在一張棕紅­色­的沙發上,他在指示下擺出了舒適的隨­性­的姿勢,雙手交叉著,眼神漫不經心地望向了鏡頭,­唇­角微揚了近似於嘲諷的淺笑,渾身都彌漫著沈穩和危險,舉止還頗為高貴雍容。拍攝這張照片,攝影師希望他能淩厲一點,比較貼合主題,他便是回憶著那天在車裏與許廷章做完愛,他赤­祼­著從別人眼底下滑過的剎那,心底就仿似被打開了一道門,不知名的情緒猶如一只巨獸嘶吼著奔了出來,等他的心海波平,攝影師已經抓取到滿意的相片。

叮的一下提示,電梯門打開了。陸建輝把照片塞進了口袋,也將錢放回了信封內,Сhā在了後腰,上衣剛好將它蓋住。他現在需要做好許廷章大發雷霆的准備了,平日裏的所有事,他都依從著許廷章的要求,竭盡所能地呵護他,寵愛他,這次應該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忤逆。他這幾天想通了,意識到自己不能永遠地活在許廷章的天空下,連呼吸空氣都要許廷章給他,因為倘若許廷章有一天對他膩味的時候,他們兩個的死期就都到了。許廷章膩味了他的話,他預感囚禁著心裏頭那只野獸的門鎖就會脫落。而失去了爸爸和舅舅,許竟就太可憐了。相對這些而言,承受許廷章的怒意,便沒有那麼恐怖了。

許竟的學校是五點半放學,許廷章將下班的時間提前到了五點鍾,開車四十五分鍾就能抵達校門口,這樣就能接了兒子再回家。除開是有特別的事情,現在許竟都不會讓司機接送,這點轉變是否代表著許廷章對兒子會用心了,陸建輝也不確定,不過能讓許竟高興,是因為什麼都不重要。許廷章之所以會這麼做,也不是基於多偉大的父愛,只是許竟是他兒子,兒子跟舅舅比跟父親親熱那麼多,他少不了有些吃味,又考慮到陸建輝對許竟無所不在的關懷,認為自己也要為兒子付出些,這才匹配他的身份。陸建輝把許竟所有的方面都照顧到了,唯獨不會開車,他就只有這個可以做了,並且還不難做到,不怕自己半途而廢。

這一天,許竟照常在校門口等待,背著他的書包。這所校園內的學生多是家境優越的,非富即貴,學校深怕他們在上下學途中會有意外,接送的校車上也會隨著兩個身強力壯的保鏢,校門口也有四五個大漢在把門。許竟就站在其中一位的身邊,從小被人反複叮囑,他很聰明謹慎,從不會獨自一個人走動的。在等待中他多次看了看手表,正估算著時間,就見到熟悉的黑­色­車輛駛來了,他往前走到了街邊,露出了開朗的笑臉,舉起手臂揮動:“舅舅,這兒這兒。”那車子剛才停妥,陸建輝就從副駕駛下車來了,他彎腰抱起了許竟,說:“小竟,等很久了吧?”許竟搖頭,“不久,我也剛出來呢。”用童稚的聲音說道。陸建輝心疼地親了親他的小臉,抱著他一起坐進了後車座。

每次接了許竟上車,陸建輝總會和許竟聊起學校的事情,問問他今天過的如何:“學校裏有發生什麼好玩的事嗎?”許竟靠在他的懷中,側首想了一想,忽地從書包翻出兩個小信封,他看也不看地遞給了陸建輝:“有人在我的書包裏放了這個。”信封無疑是情書,粉紅­色­,上頭還系著可愛的蝴蝶結。陸建輝翻轉著觀察,他沒有拆開,就是不禁感慨了,小學生就懂得寫情書了,眼光還真是不錯,會喜歡他們家的小竟。許廷章從後視鏡裏看過來,不屑地嗤笑了,隨後的發言有幾分炫耀的嫌疑:“這種破爛玩意兒,我讀書的時候一收就是一大把,扔都扔不完。”

聞言,陸建輝抿了抿­唇­,看來有人的濫情是打小培養出來的,他不贊同,有意似地對許竟教育道:“咱們可以不喜歡那些個小姑娘,可是得尊重她喜歡你的這份心意,那都是很真誠的,知道嗎?這信你好好收著,別亂扔,否則人家會很傷心的。”許竟乖巧地點點頭,雖然連信是誰給的都不知道,但他聽舅舅的話,把信封完好地放回了書包,計劃到家就找個小盒子裝好。許廷章討了個沒趣,想著誰年輕的時候沒過荒唐,他口中切了一聲,專心注意著路況,熟練地­操­縱著方向盤,一路上都很妥當。

(66)

特萊斯集團的旗艦店裝潢都是統一的,沿用的就是集團奢華且驕傲的風格,整間建築光滑明亮得仿佛是玻璃制的,玻璃內有藏了黃­色­的燈管,暖黃的燈光由內至外透出來,照耀在特萊斯的標識上,營造出的氣勢驚人。在經過北大道的旗艦店時,許廷章不很在意地瞟了一眼,驟然間神­色­大變,猛踩下了剎車,陸建輝就勢往前一撞,立即生出了不祥的預感,“怎麼了?”他著了慌地問道。許廷章沒有回答,他挂了倒車檔,車子往後滑行,一直到停在了旗艦店門口。

門口有七個頂級的液晶顯示屏,上面顯示著同一個男人。陸建輝順著許廷章的焦點望去,霎時便噤聲了,摟住了許竟的肩膀,盡可量地縮在了車門邊,假裝沒有看懂。“我想我的眼睛沒有問題吧?”許廷章凝眸審視著圖像,慢悠悠地問,沒有針對誰,“我居然看見了他的照片,還是特萊斯的旗艦店裏,這真是奇了怪了。”那兒播放的男人就是陸建輝,縱使換了衣服,他還是肯定是陸建輝,畢竟天天晚上睡在一起的人,別說衣服了,縱使是換了一張皮他都認得出來。

許竟一頭迷霧的,他也勾著脖子去看,小孩子反應比較快,他伸手指了過去,驚奇地叫道:“舅舅,真酷,帥呆了,你當了模特耶!”陸建輝忙不迭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可話還是脫口出去了,車內的溫度驟降到了冰點,許廷章緩慢地轉過了上半身,平如死水的目光落在了陸建輝身上,車窗外的天空漸漸暗淡了,在他面上覆蓋著一層­阴­影,他輕挑起­唇­際,問道:“你給我解釋一下?”

不是沒見過許廷章發火,可就沒見過他這種樣子的,冷冰冰的。許竟平日倔歸倔,對父親還是有本能的恐懼,於是他攢住了陸建輝的衣服,往他的身旁依靠,尋求著舅舅的照顧。陸建輝將小外甥納入了羽翼下,許竟的害怕激發了他的保護欲望,他怯懦的神­色­就收斂了,有了反抗,好生商量地說:“我回去再跟你講,現在在大路上呢。”許廷章微笑著,他不會讓陸建輝逃避的,全無退讓的意思:“我要現在,你現在就告訴我。”

不願意當著許竟的面起爭執,陸建輝直視著他,微帶著懇求的味道,然之後他讀懂了許廷章眼底的堅決,他別無辦法,只能盡可能地放緩了語氣,解釋道:“這件事很簡單的,也沒有什麼,就是我那天看見你們一位設計師需要模特,我不是閑得無聊麼,我就去試了試,結果也蠻合適的,他們就用了。”他兩三句說完了,鄭重地聲明了一點:“就只是這樣而已,後來就沒有了。我沒有讓別人給我換衣服,也沒有脫給別人看,什麼都沒有,只是擺好姿勢拍了照片。”

許廷章的掌心按著額頭,居然被人瞞了這麼大的事情,還誇獎這家夥真的很聽話,他溢出一陣低沈的笑,陸建輝冷的脊梁上竄起了惡寒,因此格外防備著他隨時的發作,沒過幾分鍾,許廷章真的就猛然在方向盤痛捶了一下,整個人都宛如突發的熊熊烈焰,大吼道:“還就這樣而已,你經過我同意了嗎?!誰允許你了?!”怒火爆發的架勢太凶了,許竟被他嚇得使勁發抖,小聲尖叫了一句,陸建輝連忙把孩子抱緊了,掩住了他的耳朵,臉上青白交錯的,忍耐著說:“你幹什麼你,這麼點事,你至於把孩子嚇成這樣嗎?”

當一個人以為自己完全掌控著另一個人,以為一切都是在他的手裏,那人從頭到尾哪怕是一根頭發,也都是他的,結果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這人做了他不樂見的事,東窗事發了竟還膽敢辯解。那樣的身子,那樣的手腳,那張臉,他都恨不得藏在保險櫃內,結果現在被人放到了大街上去了,實在太諷刺了。許廷章的眸中布滿了­阴­鷙,白皙俊俏的臉有點輕微的扭曲,猶如是在拼死壓制著什麼,強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令他容忍不了了,他倏然間抓住了陸建輝的手腕,從齒縫中硬擠出了字眼:“你這個表子,表子!老子一天到晚的警告你別亂勾人,你怎麼就是不聽?我是­操­你­操­得太少了嗎?你這樣耐不住寂寞?”

陸建輝想象不到有天許廷章會在許竟的面前和他說這種話,他的腦海登時空白了,如果說現在是兩人獨處,那麼他會花心思去哄這任­性­的男人,可現在不是,許竟在他懷裏害怕,他就只有說不上的氣憤,奮力掙開了手腕上的鉗制,抓起了車內的抱枕就砸向許廷章,大喝道:“滾你媽的,你這個混蛋,許廷章,你說話注意點!我是個成年人,我沒有賣身給你的,做什麼都不需要經過你的允許!”

許廷章預計不到竟會遭受抵抗的,他把抱枕擋開了,冷笑不止,“老子是你的男人,是你的丈夫,你敢說不用我的允許?你他媽的上個廁所都得經過老子同意呢,騷貨,給我過來!”說著,他探過上身到後車座,又一次握緊了陸建輝的手腕,抓著他就往前邊拖,絕對得好好收拾了他,叫他清楚了自己的本分。

他們兩個人根深的矛盾終於被這個事件激發出來了,一個想要絕對的霸占,另一個退讓到失去了所有自由,“放手,許廷章,我叫你放手!你當我是什麼人了?真當我是你養的小表子了嗎?放手啊,混蛋,再這樣,你再這樣對我,我再也不會跟你好了!我憑什麼還要伺候你!”陸建輝前所未有的憤怒了,他不停地抵抗著,但他的左臂抱著許竟,右臂被更加氣憤的許廷章往前邊扯,在車廂內手腳又施展不開,很快,他被拉扯得極度狼狽,彼此間的咒罵聲此起彼伏。

(67)

大人們在車裏打架,許竟完全就是嚇壞了,素日裏的小大人樣全沒了,眼看著父親似乎是要弄死他的舅舅,他毫不遲疑地幫陸建輝去掰許廷章的手,始終都掰不掉,他的小臉刷地就白了,在許廷章的手背上抓出了幾道口子,情急之下就放聲哭號:“你放開舅舅,你這個壞蛋,你放開舅舅!別碰他,我不許你打他!你不要打他!爸爸,爸爸!”這簡直不像許竟的聲音了,尖銳且痛苦,瞬間就刺痛了兩人的心髒。許竟叫了許廷章爸爸,顯得那麼的恐懼無措。

陸建輝和許廷章同時對上了視線,兩人眼底都掠過了一絲震驚,只這一秒鍾,理智馬上就回到了他們的頭腦裏。許廷章即刻就放開了手,陸建輝迅速抽了回去,他把許竟小小的身子都擁進臂彎裏,小心拍撫著他的後背,三秒內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滿面上堆起了微笑,細聲說:“寶貝兒,沒事沒事,我跟你爸爸鬧著玩呢,我們沒打架。”

許竟的手指抓在了他的衣襟上,淚珠子撲簌簌地滾落,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弄得陸建輝心都碎成玻璃渣子了,不禁也哽咽著說:“不要哭了哦,沒事啦,舅舅沒事,爸爸也很好啊。”話未完,他眨眨眼,淚水也順著臉頰淌落了。活像是受了多大的災難,他和許竟一起抱頭大哭。

許廷章把車停在了路邊的車位,熄了火後,他聽著後邊一大一小都在哭,臉­色­愈來愈黑沈,最終他低聲咒罵了幾句,他沒辦法學他們那樣哭,只能伸手在四處翻動著想找香煙,結果連根煙絲都沒翻到。近段日子為了陸建輝在戒煙,他為此沒有尼古丁的魔力來解悶,更是感到自己快要發瘋了,忍到極限時,他又捶了一次方向盤,跟著就解開了安全帶,利落地開門下車,轉到了後車座上坐了進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