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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玫瑰胴体 >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陈文杰同样一夜未睡,听见林雪茵起床的声音,他走出来,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忏悔的表情,准备祈求他想得到的原谅。但林雪茵脸上的表情让他欲言又止,他站在一边,默默地看林雪茵穿好外套。

“我……你再休息一下吧。”

林雪茵没有看他,径直开了门,往外走,陈文杰识趣地没敢阻拦,这多少令林雪茵有些失望。早晨的气温很低,冷风拂着她的脸,这张美丽可爱的脸一夜之间成熟了。林雪茵觉着自己的身体像一把刀劈开了空气,她的脚步非常坚实。

从她身边经过的行人,一边惊叹于她的美艳,一边又被她脸上所含有的寒气所逼慑。

她恨他,这个该死的,没有感情的男人,她是多么恨他啊!在分别的日子里,是他夜夜闯入少女的梦乡,是他夺走了少女的欢乐而使她变得悒郁寡欢,是他把自己和亲人隔成了陌生人。她的一切都在为他所呼吸、生存,她的心的每一次搏动都把他的血脉牵涉,而偏偏在自己满怀重聚的巨大希望时,他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从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创伤。他是不可原谅的罪魁祸首!

至于另一个男人,他却显得微不足道,他在她的身体上产生的影响已经消失了,在Gao潮涌起的那一刻就早已模糊了。她一点也不恨他,他占有的只是她灵魂之外的某个器官,是她的死去了的东西。他的侵犯只是带给她委屈,他提醒了她,使她从爱的痴迷中反省,那个虚幻的爱情凭寄物——像冬天的霜花一样的男人,究竟是否真实?

林雪茵­精­神恍惚地走进学校。羊子在,她推开宿舍的门,看见羊子坐在床上,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泪水恣肆地流了满脸。

羊子从床上跳下来,抱住林雪茵抖成一片的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谁又欺负你?庄文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打招呼,一个人上哪儿乱跑了?好了,别哭了,看你,像个小丫头。”

林雪茵靠着她的肩头,悲伤不可抑制。她多么需要安慰啊,她遭了重创的心灵是那么孤凄,好友的抚慰真是太不及时了。

羊子把林雪茵扶到床上坐好,等她哭得稍轻一些了,柔声问:“究竟怎么了?该不至于见了我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林雪茵的泪又泛滥了。羊子赶紧抱祝糊,这个可怜的小人儿受了多大的委屈啊,她的娇小的身子比一只粉蝶还要脆弱和柔­嫩­。羊子拍着林雪茵的背,帮她擦着不断溢出的泪水,小声细语地说着安慰的话,就像一个年轻而尽责的母亲。

林雪茵身体的秘密是逃不过羊子的眼睛的,两个女孩的例假几乎在同一段时间里,但这个月林雪茵没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月经了。

“雪茵,你……”

羊子比划了两人的暗语,意思是问她怎么没来月经。林雪茵支吾了一下,说可能有些不适,过两天会来的。

“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林雪茵还想否认,但羊子警告她:“要是的话,你得快想办法,几个月了?”

“两个月。”林雪茵低下头小声说。

“你真糊涂!”羊子大声训斥道,“时间再长就来不及了!是谁的?庄文浩的吧?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喜欢他。”

“喜欢?看看你,我真恨不得……好了,下午去找他。”

“他这些天在休假。”

“休多久?”

“不知道。”

“那去找找看吧,反正得抓紧了,要不然有你受的。”

林雪茵被羊子唬得心里也怕起来。

“你……做过吗?”

“做过一次,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让自己怀上。”

“很痛吧?”

“试试你就知道了。”

两个人到了医院,还是那个胖胖的女大夫坐在那儿。羊子说:“走,到宿舍去看一下。”

羊子轻车熟路地在前面走,林雪茵有些疑惑:难道羊子也来过这里?

羊子在门上敲了敲,里面有人问:“找谁?”

“庄文浩!”

门打开了,果然是庄文浩。看见林雪茵,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但马上恢复了。林雪茵站在门口,头一阵眩晕,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这就是在自己体内播下爱情种子的男人。

看,他是那么平淡,看着自己的眼神居然如此平静和漠然,在梦中他是多么热烈而多情,然而现实却如此冷酷。短短的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还是走过来了,一副假惺惺的样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不找我?”

林雪茵真想大哭一场,但她努力克制住了眼中的泪水,默默地走进屋里坐下。

庄文浩在写一篇什么东西,书和纸摆了一床一桌。羊子大列列地翻看了一下:

“哟,你还挺有上进心的。”

庄文浩笑笑,问两个女孩要不要喝水。羊子说:

“庄医生,你不觉得雪茵有什么变化?”

“当然有,更漂亮了么。”

庄文浩抓着林雪茵的手,谄媚地笑着。林雪茵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做不到。

“好好看看她,庄医生,”羊子讥讽地说,“她瘦了,而不是漂亮了。”

“我知道,我有罪,我请求组织批评我。”

“少油腔滑调#糊——有了你的孩子了!”

林雪茵感觉庄文浩的手缩了一下。

“什么?是真的吗?雪茵,是不是真的?”

他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似乎碰到了什么灾难一样。林雪茵的心收紧了,浑身发冷。他的手缺乏温情,而且几乎是冰冷的。这个对女人的身体洞察秋毫的­妇­科医生居然被她怀孕的结果吓着了,林雪茵多么需要他的手来抚摸和慰藉自己受了伤的、渴求抚爱的身体啊,但现在,他却在退缩了。林雪茵坐着,身体里空空荡荡,她听见羊子说:“你该想办法了。”

他说:“多久了?”

羊子说:“大概两个月。”

他说:“要赶紧打掉!”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那么急切,仿佛是说要赶紧摘除一个肿瘤那样。

羊子说:“你得签字。”

庄文浩沉默了,他收回自己的手,一任林雪茵的手孤伶伶地垂放在她虚弱的膝盖上。这间屋子怎么这么冷?它曾经那么温暖,弥漫着花香和爱情的芬芳,现在却变得出奇的冷漠,一如它的主人!

她听见庄文浩不安的喘息声,他犹豫了好长时间,吞吞吐吐地说:“我……恐怕,……嗯……能不能找个人替我签?”

羊子勃然大怒:“庄文浩!亏你说得出!”

“不是,我……你们看,我正在准备出国。现在正是考察期,如果让院领导知道了,我就没机会了。我为了这个机会花费了太多心血……雪茵,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林雪茵用力咬着­唇­,她的脸­色­像一张白纸。

羊子冷笑了一声:“好!庄文浩,你不签字也行,但也别怪我们不客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过院领导的审查关?”

“羊子,我……”庄文浩像个落水者一样挣扎着,他在两个女孩中间选择了一下,转向林雪茵:“雪茵,雪茵,你知道我爱你,你也爱我,你不会毁了我的前程的,是吗?”

他是那么激动,两只手抓着林雪茵毫无血­色­的小手,把她弄痛了,但她忍着。她觉着自己的意识好软弱好软弱,她看着这个苦苦哀求的男人,心里出奇地平静,似乎这是一幕与己无关的闹剧。

“雪茵,我求你了,不要张扬这件事,我会给你安排的,相信我,相信我!”

她召回了自己的意识,把目光从那张丑陋的脸上挪开,她不想再看他一眼。一切都结束了,少女心中一个最美好的东西在这一瞬间化为一缕轻烟,随风而逝。

第一章

八十年代中期,是个跃跃欲试的时代。春天来了,柔和的风和灿烂的阳光正在涤除冬天的残迹,把污浊和­阴­暗从各个角落驱逐掉。

在第一次爱情的重创中慢慢恢复着的林雪茵,重新变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女,她的刚刚开启的心之门关闭着,春的躁动敲打声扣着她的心扉,但那已几乎是一潭死水,波浪不兴。

羊子完全从陈文杰的爱情中走了出来,也正如陈文杰所说的那样,和老师——那个教美学的年轻教师进入了如火如荼的爱欲ji情。

林雪茵平静地面对这些变化,拒绝着各种邀请和诱惑。她发现音乐的天赋在自己身上消失了。她的嗓音虽然仍旧美丽撩人,但失去了圆润的基­色­,失去发自内心的那种磁­性­,而更令人痛心的是,一首美丽的乐曲对于她再也不能引起共鸣。音乐和春天一样,于她是毫无特殊意义,她的心被冬天的积雪所覆盖,仅留一个细小的孔,和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互不相­干­地共存。

在这个春天,校园里的男生都被这个幽灵一样的女孩所吸引。她的袅婷的风姿打动了他们,那种美不属于春天,甚至不属于人间,她的脸上透着遥远的神思,仿佛不屑于她所看见和接触的一切。这个古典的静穆的女孩以她的古怪牵动着若­干­人的心,但她是无意的,她甚至还讨厌自己的美,想要否认它的存在。但她愈是对自己的美反感,倒更加衬出了这种美的纯洁。

有些男生打赌说:谁能博得林雪茵的一笑,便可以享受大家为他提供一个月的生活费。当然,没有人成功过。

电影、跳舞、聚会、游玩都引不起她一点兴趣。她的整个生活被三个点所固定:教室、宿舍、食堂,她尽量避开一切可能与异­性­接触的机会。他们的意图太明显不过了,她的美貌是吸引他们的唯一的东西, 他们不怀好意的殷勤背后,无一不是在觊觎她的令人晕眩的­肉­体,那些冠冕堂皇的社交全都是为了填饱孤男寡女思春的饥饿,表面上是彬彬有礼的寒喧、握手,私地里放肆地把她扒了个­精­光!这就是男人和他们的把戏!

羊子和美学老师做成了一桩不错的交易之后,师生关系发展成了热情的恋爱。羊子当然能够无所顾忌地爱上任何一个男人,她的爱浓郁、醇和,让男人大为感动,但羊子在心中为自己设好了退路,她永远不会遭受伤害,正因为她秉承“博爱”男人的信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雪茵所受的创伤并未愈合。她躲在自己的天地里,看上去是平静的,但却是脆弱的平静,是暂时麻醉后的一种无知觉状态;这种状态中,她的神经像时刻警惕的卫士,她没有舔平伤口,她甚至不愿去舔它,从刚刚受伤的一瞬间,它就被冰冻起来,因为一旦清醒地面对,她是无法承受的。

她走路时,就像一只未满月的小猫,不发出一点声音。经常是在羊子不觉察中就走了进来,坐在床上静静地思索,或者看书。

美学老师凭着老师的护身符,可以自由出入女生的宿舍。这是个见多识广的男人,意想不到获得的爱情,使他沉浸在极度的欢悦中。他对林雪茵的关切之情一如既往,但不会引起羊子的猜忌,因为林雪茵把自己封闭得那么严密。她的毕恭毕敬的的神态,和拒人千里之外的“老师”的称呼,表明她对这个男人的态度不会让人担心。

他们从来不在林雪茵面前表现出过份的亲热,生怕刺痛她的心。美学老师,黄炜的造访,通常是师生意义上的,或者说是朋友间的。

他提议林雪茵多参加一些交际活动的冒昧想法,被林雪茵委婉地拒绝了。

“你应该接触一下他们,”,他仍不死心地说,“和他们在一起你会觉得很有收获。”

林雪茵歉意地笑笑,她对他所说的有所收获表示不屑,从男人那里,想要得到收获该是个多么愚蠢的想法呀!

羊子和她并肩坐着,玩着她柔软的发丝。这两个女孩的友谊在降温了,这不是由于女孩子之间的矛盾引起的,这来自于双方小心翼翼的举止,说话时有所顾忌的客气,正因为无法像以前那样毫不保留地互通有无,友谊被蒙上了灰尘。为了维护友谊,这灰尘被保持着,并且越积越厚,反过来又损伤了友谊的坦诚。

“黄炜,”羊子对美学老师向来是直呼其名,“你不是说你有个当牧师的朋友么?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听他布道?我好想知道信基督是怎么回事儿,到时候让雪茵一起去,你看看她,多像个一尘不染的小修女。”

林雪茵笑着说:“我才不会信奉上帝。”

黄炜反驳她:“你不定要信,你可以去感受一下礼拜堂的气氛,那是一种静穆、祥和的气氛,坐在虔诚的男女老少中间,你会觉得上帝就在他们头顶上盘桓着。身临其境,你会不自觉地被打动,和他们一起进入角­色­,觉着自己的身心互相分开,灵魂在净化、升华。”

“你一说就来劲了。雪茵,去感受一下也好。”

“再说吧。”

林雪茵敷衍着,别人的好意似乎也在刺痛她的心,但她是善良和柔顺的,她不能也不愿拂逆别人的盛情。不过,她想,我是不会去的,上帝是什么?不正是他先创造了男人吗?

黄炜和羊子走了,宿舍里只剩下林雪茵自己。

春天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在书桌上闪耀着,若­干­纤小的尖粒在太阳光里浮动着。林雪茵眯着眼看着这些无生命的尘埃,觉着自己的身体也正在缩小和它们成为一类,失去知觉和思维,无动于衷、无所依恋。

第二章

三月末,林雪茵已逐渐恢复身体的活力,她的脸­色­看起来红润健康,也不再把自己成天封闭在书本和教室里。音乐的感觉重新回到了她的意识里,这从走路的姿势都可以看出来。这天下午,她一个人在琴房练了一会儿钢琴,觉着心情特别舒畅,就停下手,走到外面的阳光里。

校园里有一个挺大的人工湖,湖水不是很清,但很平静,边上是如茵的草坪。草的绿­色­、天空的蓝­色­和太阳的白­色­互相映衬,使这个下午飘逸着欢畅的情绪,一如音乐的美。

她沿着湖边的水泥小路悠闲地散着步,微风拂着她青春荡漾的面额,一直吹到她的心里,把污秽和伤痕化作细烟,随风逝去。

一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的男生一直在大胆地看她,这让她有些骄傲。两个多月以来,这是第一次,她又恢复了对自己的美的信心。

也许是她的恬静的表情,最终鼓起了那个男生的勇气。

他的个子不是很高,但身材很匀称,面­色­是学生特有的那种苍白。他有些羞怯地走近她,林雪茵站住,静静地等他开口。

“我认识你。”

是一种很好听的男中音,浑厚、低沉,带着一种做作出来的忧伤味道。

“是吗?”林雪茵有些讥嘲地反问道,她开始讨厌他了,他说话的方式太过老成了,像是个和女­性­打交道的老手,这让她不快。

“我听过你唱歌,是那首《五月的红石榴》。那是你自己写的吧?”

“不是我,是别人写的。”

《五月的红石榴》是羊子的作品,羊子的功课学得一塌糊涂,但她有种天然的创作欲,这首歌是她为林雪茵的生日作的。

歌词是:

五月的石榴

是娇媚的少女

少女的红妆

是梦的云彩

五月的雨水

是你的泪滴

五月的微风

剪裁你的嫁衣

让我握起你的手

让我看看你的笑脸

让我把你的美留在心头

交谈使这个局促的男生自然了些,他的眼睛是真诚和热烈的,从那里面,林雪茵再次证实了自己的魅力。

男生用他的中音哼着那支歌,他的嗓音不圆润,但朴质无华。

“是这样唱的吗?”他含笑问林雪茵。

“你记­性­挺不错的。”

林雪茵开始对他有了些好感,但很快消失了,像落在湖水中的石子所荡起的微波一样化作一泓春水。她冲大胆的男生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我可以介绍我自己吗?”

又来了,男人的伎俩!

“谢谢,我只想单独散一会儿步。”

“那……请你参加我们的舞会呢?”

他继续纠缠着。林雪茵转过身来看着他,她的逼视把这个男孩震住了,他不安地搓着手,避开她的视线。

林雪茵笑了笑,她的心情终究不坏。这一次她转身走开时,他没跟上来,但一直站在那里看她的背影,林雪茵觉察到了他的欣赏,这是对美的欣赏,而不是男人对女人那种赤­祼­­祼­的穿透,这让她感动。十年以后,当她和另一个男人相遇时,对方的眼光会让她重温这个美丽的春光明媚的下午,重温这湖畔的温馨与感动。

羊子又在家里举行她的聚会了。林雪茵坚守着自己的孤独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安然心境,她没有介入他们。

美学老师黄炜的朋友成了羊子的新生活,他们是一群有着新鲜思想的反叛者,从事着五花八门的职业,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据说是不美满的婚烟或爱情。

羊子成了黄炜在朋友面前骄傲的一桩资本,而羊子正好乐意承当一个令男人迷惑的角­色­,这使她找到了作为女­性­的一种价值。

她对林雪茵说:“漂亮的女孩是一把解剖刀,它正好适合男人的自我虐待的心理,他们在这把刀子面前被肢解,并感到幸福。”

羊子提起的若­干­话题中,关于一个女博士的故事引起了林雪茵的兴趣。

“她研究什么?”

“历史。你真想不到,一个学历史的女人会那么开放,用她自己话说叫做‘用身体写历史’,就像武则天那样。她说,女人的天­性­是刚强,不过这种刚强被柔顺所掩盖,但正是这一点最可贵,就像滴水穿石的道理一样。雪茵,你应该听她说话,她说话时,所有在场的男人都会停下来听。她的经历比历史还沉重,但她说这种沉重是母­性­的,知道她怎么解释母­性­吗?母­性­就是一种认识方式,比如说吧,当你从经验上得到了一些东西之后,你才会获得对这个事物的认识。母­性­也是如此,女人从男人那里得到了,然后展示和写下来,就构成历史。”

“她的经历是不是很坎坷?”

“当然。黄炜说她是个孤儿,父亲是资本家,‘文革’一开始就被斗死了,母亲被红卫兵头子逼得上了吊,她亲眼看见红卫兵头子剥光她母亲的衣服,你想,那多残忍。后来,她在内蒙古呆过,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牧民结过婚,离了。自学参加高考,读硕士,再读博士,她有些同学都是部长级的。”

“那她也有三十几岁了吧?”

“或许还要老,不过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在用自己的身体证明:历史是青春的一种写照。她总是这么深奥。所有的男人都服她,但她对他们不屑一顾,甚至连做嗳她也是主动的,她像个女王。”

“你也服她吗??

“我可没有那么迁就她,她只是比我阅历广罢了,到了她那个年纪,我比她更清楚女人是什么。”

羊子当然不会向任何一个竞争对手服输,而实际上,她也的确占有优势,那个老女人对男人的驾驭只是胜在经验老到,而岁月是无情的。羊子更大的优势在于她的可塑­性­,一个新的环境会让她马上适应下来,和其中的男主角们爱得你死我活,而不是向男人布道和施舍,她的天赋告诉她:女人在任何事情上都不要超过男人,否则会打击了男人的自尊,而有些自尊心受伤的男人,宁愿手­淫­也不会乞求你和他做嗳,更谈不上爱你。这是羊子的法宝。

林雪茵忽然想参加羊子的家庭聚会了,她的内心深处渴望一种引导,或许这个传奇的女人可以帮助她。

第三章

一束阳光从天窗那儿泻下来,在讲台下面洒下一个圆圆的光斑。

这是一个不大的礼拜堂,里面坐满了信教的老年­妇­女,从她们脸上虔诚的皱纹可以看出来,上帝正在和她们说话。这些被宗教信仰支撑着的衰老的生命,已经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那或许就是天堂。

林雪茵和陈洁博士并排坐着,她很好奇这里的一切,但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这几乎凝滞的气氛。

陈洁已经代替羊子的地位。她的母­性­使她一见之下,就对这个娇弱的小女孩生出一股爱怜。那副柔弱无骨的身子在衣服里面像是透明的液体,而那双哀切切的眼眸,不正是她少女时的翻版吗?林雪茵对这个成熟的女人充满了女儿对母亲的那种信任感。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陈洁,陈洁抚摸着她的脸,那是一双翻弄过历史的手,是一双自信的手。她说:“这仅仅是开始。”

林雪茵在这双手下面安全了,她的心上的创伤痒了一下,她想,那是痊愈的前兆。

现在,站在讲台上布道的牧师,就是黄炜提起过的那一个。这是个看起来很单纯的男人,他的脸罩在一种朦胧的光辉里,仿佛很遥远;他的眼睛向下面的人看着,带着激动的热情的力量,但那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那是针对他心中的上帝的。

陈洁说他叫约翰,一个宗教名字,他姓曹,但大家只叫他约翰,开玩笑时也叫他“老父亲”——英语中神父为父亲(father)。

林雪茵没有听清曹约翰说了句什么,基督徒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并垂下头去。那束阳光投在地上的光斑跃动着,显得不是很和谐,林雪茵透过光柱看着曹约翰沉迷的样子,她被这种情境迷住了,心中突然涌上了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像是一口古钟在山谷中的响声模糊地传进她的意识里。

“阿门。”曹约翰说。

“阿门——”众基督徒齐声说。

林雪茵侧脸看着陈洁,发现这个脸上已经悄悄地爬上了细小皱纹的女人,在此刻显得十分慈祥,她也在望着曹约翰,一副出神入定的模样。觉察到林雪茵在看她,陈洁从一种茫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看着这张比自己年青和单纯的美丽的脸,用眼睛笑了笑。

林雪茵的心一下子被温暖的感觉占据了。

曹约翰渐渐从天堂回到尘世,他的眼睛向陈洁和林雪茵这边看着,当月光停在林雪茵的脸上时,他的目光充满了惊讶,他被这种清静的、静甜的美惊呆了。他的目光是那么直率,简直是肆无忌惮了,但林雪茵没有感到不安,相反却有种被父亲所抚爱的幸福感。于是她笑了笑,曹约翰的脸红了。等虔诚的基督徒走完了,静谧的礼拜堂里只剩下三个人。陈洁牵着林雪茵的手走过去和曹约翰打招呼。

“陈洁,你可真是稀客。”曹约翰手抱着一本黑壳的《新旧约全书》,和陈洁握了一下手。然后又马上把目光大胆地落在了林雪茵的脸上,靠近了看,他似乎已经闻到了这张脸蛋发出的茉莉花一样的清香。

“这是小雪,在音乐学院读书的,她对你可是久仰久仰了。”陈洁介绍道。

“你真美,”曹约翰像个孩子似的真诚赞美道,“你真是太美了,刚才我以为天使降临呢。你信仰基督吗?”

林雪茵的脸绯红着:“不,这还是我第一次接触宗教”。“没有关系,你本身就是一种宗教了,你简直就是圣母玛丽亚的中国版本。”曹约翰的身体向前稍倾着,眼睛热情地看着林雪茵,果真像是沉浸在宗教中一样了。

陈洁觉到了林雪茵有些不太习惯这种盯视和赞美,就打断曹约翰说:

“行了,约翰,别给我们上课了。”然后又对林雪茵说:“小雪你别见怪,约翰就是这样,很直率。”

陈洁的房子是租来的,很小很简陋,摆满了书,但房子里有一种成熟汝人的味道。陈洁冲了三杯咖啡,三个人在充当客厅的屋子里坐下来。

“你和羊子是一起的吧?”曹约翰问林雪茵。

“嗯,同班好友。”

“我不喜欢她,”曹约翰用一种近于不屑的语气说:“她像个小娼­妇­。”

林雪茵听他这样评价羊子,有些不舒服,红着脸说:

“她并没那么坏。”

“我没有说她坏,只是感觉。”

陈洁用勺子在杯子里搅着,附合曹约翰的观点:“羊子这个小姑娘一身戾气,对男人对女人都有一种威胁,仿佛一柄利刃。”

林雪茵记得羊子也这样说过,不过不是说自己,而是说所有的女人。

“陈洁,你论文完成了吗?”

“最后阶段了。”

“有没有把握通过?”

“可以说已经通过了。我是今年唯一一个历史学的女博士,所有人都保我。”

“毕业后去哪儿?美国还是欧洲?”

“没打算,或许哪儿也不去,或许走遍世界。”

“陈洁,我真奇怪你身为女­性­,­干­嘛学什么历史?不过当然,我还是服你,事业生活两不误。”

曹约翰说完自己先笑了。陈洁呸了他一声:“约翰,我要是给教皇写封信,罗马教廷得把你烧死。”

“那是中世纪,再说,基督只是劝诫人们戒邪­淫­,并不扼杀人的天­性­。”

“你够邪的了。”

曹约翰笑着,把目光转到林雪茵脸上:“我真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女孩,只有宗教画上才有,没想到现实中也有。”

陈洁对林雪茵说:“约翰是个花和尚,(对曹约翰)不过约翰我告诉你,小雪是圣洁的。”

“我知道,我有同感。”

林雪茵对曹约翰生产了好感,他坐在那里,不像个血­肉­男人,而更像一个象征。他的单薄的身体,苍白的脸­色­、跳跃的目光,都让她生出一种柔情,仿佛对孩子的柔情。

“我可以看看你的《圣经》吗?”

“可以,我改天送你一本。”

“约翰,小雪不会信教的。”

林雪茵听见曹约翰令人惊讶地说:“我自己也不信。”

第四章

与陈洁交往后,林雪茵完全从过去的创痛中恢复了,同时,她发现自己跟羊子的关系一落千丈。这主要是因为她自己开始了对过去的一种遗忘,而羊子在某种程度了上代表了过去的一些东西。而新的生活圈子,她从陈洁及其朋友那里比从羊子那里获得的东西更多、更深沉、更适合她。

事实上,陈洁并非一个如羊子描述的那种说教意味很浓的女权主义者,在她身上,女人的柔婉和智慧的光辉交织在一起,使她在成熟之中透出迷人的气质,这不单对男人,对林雪茵这个年龄的女孩,也一样具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而且,陈洁也能弹钢琴,在一定程度上甚至比林雪茵这个专业音乐学生都要­棒­。在陈洁有时间的时候,她会到学校陪林雪茵练琴,并以一些非乐理但可以激发音乐情绪的美学观点给林雪茵指导,这使她获益匪浅。

同时,陈洁从林雪茵的笑声中重新体验了自己的少女时光,虽然那是不愉快的回忆,但少女的心情却是美好的,可以说是世间最绮丽的梦。

林雪茵的手指在琴键上奏出的轻灵的乐音,使陈洁历尽沧桑的心觉着安慰,而这个喜欢一身素衣的小女孩又多么像她自己当年的影子。

曹约翰与陈洁的关系是微妙的,这个长着一双琥珀­色­的混血儿的眼睛的男人,一点也不掩饰对陈洁之外的女人的好感(比如对林雪茵),但他又明显地对陈洁十分迷恋。

陈洁不厌其烦地耐心拒绝他的求婚,陈洁说:我真的不能嫁给你,可怜的孩子。

曹约翰苍白的脸上现出热切而执着的光芒:陈洁,除了我你谁也嫁不上,答应我吧。

陈洁绷起双­唇­,像是含着一粒糖果——她的这个习惯­性­动作,令林雪茵十分着迷,她很快模仿了这一点——但目光中带着笑意:那可不一定。

其实林雪茵也不希望陈洁嫁人,她对这个成熟的女人的依赖程度不亚于一个婴儿对母亲的依恋,一想到陈洁嫁给一个男人便要去享受爱情,而或多或少地淡漠对她的感情,她就会感到十分孤独。甚至陈洁嫁给曹约翰也不行,虽然曹约翰已经让她喜欢了。

“洁姐,你不会嫁人的,是吗?”林雪茵在钢琴上停下手,睁着美丽而纯真的眼看着陈洁问。

“不会的,我答应你。”

陈洁有些艰难地笑着,她发现自己和这个小女孩的感情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

“我也不嫁人。”

林雪茵高兴地说,手指在琴键上快乐地跃动着,琴声如泉水一样叮叮咚咚地流出来。

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林雪茵参加了羊子组织的一次野餐聚会,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个圈内的人,因为陈洁和曹约翰都参加,她也就接受了羊子的邀请。

这是一个郊区公园,有现成的土灶和木柴,为野炊的游人准备的。黄炜的一个做官的同学用他单位的面包车把大家送到公园里。

羊子几乎立刻后悔邀请林雪茵来参加这次聚会了,在车上所有的男人就开始大声争论,话题都带刺激­性­,并且力求妙语连珠。羊子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男人们想引起别人注目自己,这个别人不是她羊子,而是一声不响的林雪茵。

林雪茵和陈洁低声地说着话,不时浅笑一下,双颊艳若桃花,让男人看得眼冒烈火。

“陈洁,”那个为大家提供交通工具的副局长说,“你要是再不嫁人,成了黄脸婆可就不好处理了。”

“这你甭­操­心。”

“嗨,我心焦呀。”

“心焦?你不是有老婆吗?”

“老婆不行,老婆是洗衣煮饭生孩子的,­干­不了细活。”

“那您还真不好伺候了。”

后面有个男人叫:“陈洁 ,你伺候他不就得了。”

“我?”陈洁扭过头去,“恐怕他还没那能耐。”

“约翰爸爸,”有人问曹约翰,“你最有发言权了,陈洁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曹约翰得意地说:“当然,不过谁让我是半个洋人呢。”

陈洁横了他一眼,大家又起哄:

“陈洁,约翰爸爸实力如何?不过光有实力没有技巧也是白搭。”

黄炜像个社会流氓一样搂着羊子嘎嘎大笑着说:“我技巧最­棒­了。羊子说我是她所有男朋友当中最完美无缺的一个,羊子,是不是?”

羊子用手在他那儿抓了一把,他笑得更响了。

林雪茵突然记起羊子对他的一个评价:一副蹲马桶的样子。当时她很奇怪羊子对他的印象,现在他这笑声激起了林雪茵的反感,她觉着这个断语真是再恰当不过了。她伏在陈洁耳边小声说:“你听黄炜笑起来是不是冲马桶的声音?”

陈洁格格笑着点了点头。

有陈洁在林雪茵的身边,所有男人的计划都落空了,他们发现这个女孩几乎没有听他们的高谈阔论,而是一直像只小猫一样倚靠着陈洁的肩头,那神态根本不把他们中任何一个放在眼里。

大家七手八脚总算弄熟了午饭。羊子和黄炜两个人跑到树丛后边去亲热去了,林雪茵靠在陈洁身上,坐在草地中间,宛若一朵白­色­的小花。男人们坐了一圈抽烟打扑克,不时向她们两人坐的这边瞟两眼。

“你生过小孩吗?”林雪茵突然睁开眼睛问,陈洁说没有。

“可羊子说你结过一次婚的。”

陈洁叹口气,说:“我不爱他。”

“那……你们之间从来没有­性­生活?”

陈洁有些奇怪这个小女孩问起这种问题,但她还是说:“有。不过那是一场噩梦。我也怀孕过,在我那段日子里,他都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到后来,孩子都有七个月了,他还打我。我受不了,就从他那儿跑出来,一个人上了火车。到北京转车时,我肚子疼得不行,可当时身上除了一张车票,我一分钱也没有。我知道可能要早产,我也很想有个孩子,可在那个年头,我是资本主义的狗崽子,没人关心我,没有医院敢收留我。实在忍不住了,我进了厕所,就坐在一张冰凉的石板上,看着鲜血汨汨地往外淌,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我很清醒,我对自己说:你不能死,你这样死了不清不白,为这样的男人死了也不值。我就挺着,大冷的天,零下几度,我一身大汗,但我不哭也不叫,叫又怎么样?哭又怎么样?孩子出来了,是死的,还是男孩。从此以后,我就再没回去过,也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孩子,没有男人,没有结婚。一直到现在。”

林雪茵看着陈洁的脸,她的脸罩在一种冷漠的光里,使她看起来有些苍老,但并不破坏她的美。

一个男人走过来,在她们旁边蹲下来。

“陈洁,讲什么呢?”

陈洁笑了笑,没答他。林雪茵坐直了些,她的眼光落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他是和她们一起来的,但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听别人说,一个人淡淡的笑,一种孤傲的男人的笑。

“小雪,这位是吴明然,搞社会学的。”

社会学?林雪茵第一次听到有这种学科,她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吴明然。

吴明然不自然地舔一下嘴­唇­,这个女孩真是太美了。他说:“一种边缘学科,仿佛什么都懂,其实什么也不懂。”

吴明然在她们面前显然有些局促,这使他看起来像个大男孩,而不是老师。他傻呵呵地笑着,等陈洁开口。

林雪茵大胆地看着他,使他越发不安,其实林雪茵的目光虽然落在他脸上,但这是一种游移不定的目光,她对这个看起来并不成熟的男人并无特殊的好感。

曹约翰被那群人赶开了,他哈哈笑着,跑过去,一ρi股挤挨着陈洁坐在草地上:“老婆,你们在说什么?”

“再说!再说我拧你了。”

陈洁这样说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撒娇的少女的样子,她的脸上抹着两朵红云,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曹约翰把身体靠上来:“来呀。”

陈洁拍了他一掌,他笑着对吴明然说:“老吴,你陪陪小雪,我和陈洁商量件事儿。”

说着拉起陈洁就走。

草地这一角只剩下了林雪茵和吴明然两个人,那边一群男人向这边看着,向吴明然起哄,吴明然的脸红了。

“你也学音乐?”

林雪茵点点头,吴明然说:“我对音乐一窍不通。”

林雪茵浅笑了一下,仿佛安慰他,然后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杂草,说:“吴老师,你在这儿坐啊,我到那边去了。”

说完,一个人穿过草地,向一丛茂竹走去。林雪茵的背影看起来生动别致,她走路的姿势就像是一种舞蹈,这给吴明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呆坐着,心想这个女孩怎么会如此完美?

要是拥有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一种男人的占有欲揪住了他的心,但他明显觉得自己并没被重视。女人,为什么那么高傲和冷酷?

吴明然扯下一片草叶,在掌心里揉碎了,他的眼中透出一股恶狠狠的光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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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陈洁不在,曹约翰一个人在她那里看电视。林雪茵敲门的时候,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是你呀,快请进!”曹约翰满脸堆笑。

“洁姐呢?”林雪茵有些迟疑。

“她一会儿就回来,进来等她吧。”

林雪茵犹豫了一下,走进屋子里。

床上仍旧凌乱着,可以看出一男一女狂欢后的痕迹。林雪茵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进来,曹约翰毫不掩饰的欣赏眼光让她很不自在,这是一个危险的牧师。

能够有这样一个相处的机会让曹约翰十分兴奋,他那充满宗教热情的赞美很容易使人产生误解。

林雪茵眼睛盯住电视屏幕,仍可以感觉到曹约翰的目光在她的脸颊和颈项上游走。

沉默使得室内的气氛充溢着浓郁的挑逗气息,林雪茵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轻盈起来,对男人的那种死去的记忆开始蠢蠢欲动,这让她对自己很生气。

“你有男朋友吗?”

“没有。”林雪茵神经敏感起来。

“怪不得……”曹约翰含糊地说。

“你那么清纯高雅,只有处汝才会这样。”

“跟我说说你的基督教吧。”林雪茵巧妙地绕过他们之间的危险话题。

“你不会有兴趣的。”曹约翰想抓住刚才的谈话。

“那可不一定。”林雪茵歪着脑袋,扫了曹约翰一眼,“基督教对男女关系怎么说?”

她开始以攻为守了。

曹约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他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了解面前这个女孩,她比自己想像中的要丰富得多。

“你是指……­性­吗?”这下轮到曹约斡有些不自在了。

“就算是吧,宗教不是禁欲的吗?”

“那是在中世纪,”曹约翰镇定了一下情绪,“但在早期的基督教里,男女关系是一种传教的手段。”

“传教的手段?”

“是的,早期基督教通常有一批圣女,她们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身体向男人布道,但她们不是娼妓,娼妓是为了赚钱,她们是为了传教,是为了拯救灵魂。­肉­体是什么?­肉­体只是一堆泥土,而灵魂是真实的,她们是在­肉­体之上与男人的灵魂沟通,以便澄清、净化他们,把他们引向上帝,带往天国。”曹约翰借题发挥了。

“那么,现在呢?”

林雪茵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她已经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

“现在,虽然没有圣女,但基督教并不禁欲,并不扼杀人的­性­之本能,因为­性­是一种生死活动,是上帝的恩赐。旧约里面的诺亚方舟,上帝就用动物的雌雄配对暗示了人类,两­性­之合才有生命,才有延续,才有美和和谐。而­肉­体之合并非单纯的­肉­体之合,完全的交合是灵与­肉­共同融合的,也就是说,两具­肉­体的快感是灵魂的快感、升华和超脱。中世纪时,基督教是禁欲的,修士与修女就是和尚、尼姑,他们在灵魂上空谈宗教,完全是纸上谈兵。但­性­本能的冲动是不可遏止的,有一次,一个修士对年轻的修女说,他身体里有一个魔鬼,魔鬼想要反对我们仁慈的主。修女问怎么办?我可以帮你吗?修士说:是的,而且只有你才能帮我把它打入地狱。修女说,那么好吧,我来帮你。修士脱光了衣服,他的魔鬼吓坏了修女,修女说我怎么办?打它吗?修士说,不要,你也把衣服脱光了,抱紧我。修士成功地把魔鬼打进了地狱,为了保险起见,他接连打了三次。修女没有想到魔鬼竟然这样可爱,而把魔鬼打入地狱的感觉真是好极了。于是,每天她见到修士时,她就会急切地要求‘他把魔鬼打入地狱’了。”

林雪茵双颊绯红,笑着说:“你净瞎扯!”

“瞎扯什么?约翰,你又在对小雪瞎扯什么?”陈洁这时从外面走进来,Сhā入两人的谈话。

曹约翰暖昧地笑着:“这是真的。”

“你不要相信他,小雪。他肯定讲的是修士和修女的故事吧?当初他也对我讲过。”

“我才不会相信。”林雪茵笑着站起来,亲呢地挨到陈洁身边,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热了,陈洁回来的正是时候。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对曹约翰所说的感到厌恶,她那颗在孤寂中被封闭已久的心,在幕春的这个傍晚慢慢地湿润起来。

陈洁爱怜地握着她的小手,拉着她在床边上坐下来。

床上的气息是腥热、潮湿的,令人手脚酥软。可以想像得到,在这张床上两俱­肉­体相互拥抱的情景。

陈洁的皮肤上泛着一层金黄的光泽,宛若熟透的果子。林雪茵轻轻摸上去,就像按在了钢琴的白­色­键上,音乐和着陈洁的呻吟响起来。

林雪茵觉得自己复苏了。

陈洁要回上海去进行论文答辩,曹约翰陪她一起回去。在车站为他们送行时,林雪茵哭成了泪人儿。

陈洁用纸巾替她揩着不断流出的泪水,不觉也有些鼻酸,但她还是做了个笑的表情,嗓音艰涩地说:

“傻丫头,别哭了,又不是生离死别。”

林雪茵哭得更厉害了,紧紧抱住陈洁,仿佛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了。

“洁姐,你会回来吗?”

“当然会。我不回来上哪儿去?”

“一言为定哦。”

“来,我们拉勾。”

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在站台上郑重其事地勾起小手指,其实陈洁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回来,是否还能再见这个可爱而纯洁的孩子,纵然会再见,到那时,她还会是一个这样单纯而痴情的女孩吗?时间!时间会使一切发生变化,旧的老死,新的诞生。活在时间中,人类就是一个过程,一个悲剧,尤其是女人,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陈洁狠了狠心上了火车。火车开动了,车窗下面那张泪脸像一张鲜艳的照片印在陈洁的记忆里,它将是永远年轻的!

“女博士走了?”羊子看着恹恹不乐的林雪茵问。林雪茵有些反感羊子问话的语气,趴在书桌上没有反应。

羊子大声叹了口气:“唉!一个女人何苦去学什么历史?到头来连男人都找不到,只好弄个假洋鬼子和尚过瘾。”

林雪茵猛地抬起头盯着羊子:“你——你不能这样说陈洁!”

“哟,瞧你,致于吗?”

羊子俊俏的脸上因为做出不屑的样子,显得很是丑陋。她避开林雪茵的逼视,背着身又说:“我宁愿做妓汝!”

林雪茵看着羊子披肩的长发,她被昔日的好友刺伤了。

“我们是朋友,羊子。我请你不要诽谤我的朋友。”

羊子耸了耸肩,没说话走了。

第六章

林雪茵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被一些声音惊醒了。那是床在响,还有羊子的兴奋但压抑着的呻吟声。林雪茵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她有些惊讶,黄炜竟然敢如此大胆。

为了不惊动他们,林雪茵只好静静地躺着,两张紧连的床都在动,林雪茵躺在自己的床上,几乎同样感受着来自一个男人的挤压和冲击,这是一种几乎陌生了的感觉。但男人的喘息声仍旧令她颤栗起来,浑身的皮肤一下子绷紧了。在轻微摇晃着的床上,她的感觉在荡漾,在飞翔,肢体麻木着,甚至连大脑也麻木了。

于是她又慢慢地睡过去了。在梦中,她看见约翰走近她,约翰的身体高昂着。他吻了她,他开始抚摸,手在她的衣服里熟练而温柔,这很快使她兴奋了。约翰把她的腿分开,让她坐在桌子上,他细细地从脚向上吻着,在大腿根部蹭着,耐心地撩拨她。她已经完全被打开了,要求他进入,快!快些!但约翰仍旧在她的体外磨擦。她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片沼泽,一片活力盎然的沼泽,在身体深处,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它需要无穷无尽的填塞。快!快!我要#糊像个荡­妇­一样扭动着、叫着,锐利的快感像一把刀子优雅地割破了她,血红血红的一片漫了上来,把她淹没了。

这时,一阵急剧而粗野的敲门声把她惊醒了。

“开门!”

外边有个男人叫着。

林雪茵从床上下来,拽了拽衣裙。羊子和黄炜从蚊帐里探出头,黄炜的脸­色­都苍白了,她向林雪茵示意先别开门。两个人在床上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林雪茵觉着有些发冷,大概衣服湿了,贴在身上粘粘的。她抱紧了肩膀,发着抖,问羊子:“怎么办呀?”

“你怕什么?”

羊子拢着头发赤着脚打拖鞋。外边的人已经在用钥匙开门了。羊子冲到门边把门反锁上,外边的人大叫:“快把门打开!保卫处查房!”

“保卫处查房怎么了?这是女生寝室!”

羊子隔着门喊。黄炜终于穿好了衣服,林雪茵过去帮他把羊子的床整理好,羊子示意两个人坐下来。

“再不开门我们就砸门了。”

门被踢得咚咚响着,林雪茵越发抖得厉害了。黄炜小声说:“镇静些!”

然后让羊子把门打开。从外面冲进来三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宿管科的老太太,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问黄炜:“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是老师。”

黄炜故作镇静地吐着烟圈。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你作为老师清楚不清楚学校的规定?”四十几岁的男人又问林雪茵:“他来找你?”

林雪茵刚想说话,羊子冲过来:“找我的。”

“找你的,好。”四十多岁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羊子。

同来的老太太在两张床上看了看,冲男人使个眼­色­。

“你们,三个人一起到保卫处。”

黄炜脸­色­蜡黄,口­干­舌躁地说:“我是老师。”

羊子瞪了他一眼,对保卫处的人说:“他是来找我的,不关她,”她背着林雪茵说,“不关她的事儿。”

最后,羊子和黄炜跟着三个男人走了。老太太留下来问林雪茵,林雪茵发着抖只是摇头,老太太说:“你要想清楚,你包庇他们对你有害无益。”

林雪茵说:“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老太太问:“你睡哪张床?”

林雪茵指指自己的床。老太太转过身去在羊子的床铺上仔细察看,但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望。她临走前对林雪茵说:“你要对自己的安全负责。”

羊子一夜未回,林雪茵一夜未合眼。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羊子回来了。林雪茵问:“他们说什么?”

羊子往床上一躺:“还能说什么?就是想知道我们俩怎么­干­?是通­奸­,还是强­奸­?我说是通­奸­又怎么了?他们什么也没抓到,我才不怕!”

“我什么也没说。”

“说也没关系。我就是破鞋,谁还能怎么着我?他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比谁都想­干­你,我爱跟谁跟谁,谁让男人喜欢我呢。”

“不会处分吧?”

“处分?正好,我正不想在这儿呆了!”

“黄老师怎么说?”

“他?等着让他老婆收拾吧。”

“黄老师结婚了?”林雪茵十分惊诧地问。

“我早知道他结婚了。男人一结婚就想别的女人,恋爱时信誓旦旦,忠诚不渝,到手了就没新鲜劲儿了。所以,我劝你以后别嫁人,一个人,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别看男人在外边拈花惹草,自己可还不想戴绿帽子。想想吧,独守空房那滋味。”

“他结婚了你还跟他好?”

“我才不管他爱不爱我,我爱他就行了。你知道吗?结了婚的男人才有经验。

“系里会知道这事儿的。”

“已经知道了,系主任把我们保出来的。”

羊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身脸向着墙睡了。

第七章

羊子被开除学籍,黄炜被调进图书馆工作。羊子离开学校那一天,打扮得特别漂亮。不知道从哪儿买到一条超短裙,几乎整个大腿都露在了外面。她就穿着它,在学校里挺着胸脯走了一圈,几乎让所有的男生发了疯。美学老师黄炜站在图书馆六楼的窗前看着这个毁了自己前程的女孩子,仍旧有些冲动,但他已没有勇气去和她告别了。

羊子离开学校后,林雪茵便与她失去了联系。

接下来的学校生活缺少了少女的­骚­动和ji情,林雪茵变得成熟了。她很快成了所有女生的知己,和所有男生的女友(一种友谊)。在她身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娇气和柔弱,而代之以平静和开朗。她的美,已不再是那种含蓄的静穆的美,而是一种活跃的、膨胀的、开放的美,但是这种美不会偏爱某一个人,它是自足的,任何人都可欣赏,却不容接近。

在夏日的黄昏湖畔,林雪茵坐在男女同学的中间,她的音乐一样的笑声令人心荡神驰。图书馆员黄炜和妻子在散步的途中,停下来向她望着,林雪茵看了看他的妻子,发现这是一个幸福的女人,相比之下,黄炜却有些尴尬。林雪茵没有同他打招呼。

她的一视同仁的热情,最终赢得了四个男生的爱慕,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比其他人更有希望获得她的爱情,但是在­精­疲力尽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之后,他们发现,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骗局,是他们自己骗了自己。

和所有漂亮的女生一样,林雪茵不费力气地保持着自己既不突出,也不十分难堪的学习成绩。每个假期,她都和第一个假期一样,回家中与亲人团聚,林锋夫­妇­对爱女的生活和学习表示放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满意,林雪冰在过了一段野马般不羁的自由生活后,开始对做生意产生了兴趣。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赚了钱,但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在表明:她已经找到了最佳的奋斗目标,并且,似乎还蛮有把握获得成功。

姐妹两个仍旧像幼时一样,同床而眠,相拥入睡。两个青春的胴体在梦中互相缠绕在一起,犹如并蒂莲花。早晨醒来,姐妹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林雪冰的男朋友是个比林雪茵小一岁的男孩子,面目清秀,身材瘦高,在两姐妹谈论他时,脸会红得像抹了胭指。他是那么爱林雪冰,有时,林雪冰的要求无理到令姐姐都无法忍受时,这个腼腆的痴情者却任劳任怨地听从调遣。

林雪冰洋洋得意地对姐姐说:“他敢不听我的?”

江涛——这个男孩的名字——很快赢得了全家人的好感,连她们的母亲也喜欢上了这个手脚勤快的小伙子。

他的仿佛含着泪水的眼睛盯住林雪冰听她说话时,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林雪茵十分羡慕妹妹的爱情,这对年青的小恋人的亲密无间和江涛在爱情上表现出来的真诚,让林雪茵不禁要与自己的初恋作个对比。

那个叫庄文浩的男人虽然已经在记忆中刻骨铭心,但他留给自己的却更像一场少女的春梦;模糊,朦胧。他从来都没有真实地面对过自己,纵然是和她灵­肉­媾合时也没有。

林雪冰的身体发育得比姐姐更加丰满,两岁的年龄差距几乎是不存在的。在妹妹的聚会中,林雪茵羞答答的少女样子常常引起人们的误解。妹妹的朋友们很快被她迷住了,当他们发现她的音乐才能时,她就几乎成了这一群年青人的一个偶像。

有两个男孩子托江涛向林雪茵表达了好感,林雪茵婉言拒绝了。在下一次这样的聚会时,林雪茵故意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土里土气的村姑模样,甚至在炎热的天气里,穿上了一件长袖小领的衬衫。但她的这些努力仍旧是失败的,两个男孩子中的一个鼓起勇气向她建议:

“你应该穿裙子才好看。”

林雪茵略带挑逗­性­地反问:

“这么说,我现在不好看喽?”

“不是,“男孩慌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觉得女­性­嘛,应该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大胆,该让凸的凸出来,才算不浪费,更何况像你这么迷人的女孩。”

“我早就不是女孩儿了。”

林雪茵让了个位置,让他坐在自己身边。这个男孩被这种礼遇鼓励了,他在林雪茵身边坐下来。一股男­性­的汗液的气味扑进她的鼻子里,林雪茵贪婪地把它吸进去,觉着很是亲切。她侧脸看着身边的男孩,他太年青了,一张娃娃脸上挂着不协调的老成的笑,几绺长发垂在眼前,差点儿遮住一只眼睛。这时,他大胆地说:

“在我看来,你还是个女孩子。”

“开玩笑,”林雪茵浅笑着,“我都快三十岁了。”

“我三十二了,看不出来吧?”

男孩夸张地说。林雪茵又笑起来,她的笑声让男孩有些陶醉了,他说:“你真漂亮。”

“瞧,只有小男孩才会这么拙劣地恭维别人,你露馅了。”

“好吧,算我小。不过,你确实很漂亮。“林雪茵静静地笑着,默认了这一评价。男孩说我请你跳舞吧。

林雪茵把自己的手递给他,在手掌刚一接触时,她的身子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男孩的左手轻轻地托她的腰,当乐曲响起时,那只手轻轻按了一下,两个人配合默契地旋转进舞池里。

“你跳得真好。”

“你也是。”

林雪茵的耳朵被他的气息喷着,有些发痒,也使她有些想入非非,男­性­的气味一阵一阵激荡着她。这简直不是一次跳舞,而更像是一种灵魂与­肉­体的搏斗。

旋转!旋转!旋转#糊的心在飞升。全身轻盈如一片羽毛!

男孩在她的耳边说:“我听说,女人总是比男人大一圈。”

林雪茵咀嚼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脚下的舞步突然停下来,她冷冷地对男孩说:

“谢谢,你真渊博。”

然后扔下他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转身走出舞池。

林雪冰走过来问:“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些不舒服。”

“他是不是对你不规矩?”

江涛把男孩拖到一边去要教训他。林雪茵说没什么,不关他的事。

林雪冰又问了问姐姐,就和江涛接着跳舞去了。

林雪茵自己坐在凳子上,小口啜着饮料。其实她并没有对这句话和这个男孩有什么反感,只是她的女­性­的一点自尊觉着受了伤害。而且,这种挑逗­性­的话语让她有些激动,但它太露骨了,与其说她是因为害羞,倒不如说是有些被它吓着了。

结婚以后,林雪茵才发现,在夫妻生活中,类似的言语有时是必不可少的。当她要求丈夫尽可能下流地说粗话时,她会想起这个小Сhā曲来,心里涌起一种温馨,那是女人对时间的一种咏叹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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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林雪茵看见庄文浩向她走过来时,她知道自己又垮了。

实际上,这已经不是两个人在跳舞,而是灵魂与­肉­体,ji情与理­性­,痛苦与欢悦,回忆与现在的一次较量。

他的手在她纤柔的腰际若有若无,然而她却无法避开它。仿佛这不是一只手,而是一支火炬,映亮了她,炙烤着她。

她不想看他的脸,看那双空洞的眼睛;她想鄙夷他;她想把他扔在舞厅的正中,让他丢人现眼。但是她做不到,她太虚弱了,而他又太强大了。他的眼睛像流水一样漫过她的肌肤,带来一种麻醉感,使她的手指冰凉,面­色­苍白。

庄文浩什么也没说,从一开始就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该怎样向一个恨着他的女孩忏悔,他感觉到了她的愤怒,羞辱,挣扎,然后是顺从,委屈和怨恨。她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颤抖着,他没有抚摸它,而是任其自然。

两年的国外进修生涯中,庄文浩从一个狂热的医务工作者发现了身体中活跃的另一个自我:男人。

在人生地疏的异国他乡,在最初的孤苦艰困中,庄文浩被思念和悔恨交织的感情折磨得夜不能寐,在失去之后,他才发现:那个如同柳叶一般的少女深深地左右了他的一切。

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虽然更开放更­性­感,但她们只是一种风景,确切地说,是一种幻象,她们无法织入他的梦,无法安慰他的寂寞的灵魂,这是一个男人的梦和灵魂!

而男人的­肉­体就像 是一把瘦吉它,抚摸会使它高歌。

那个白皮肤的女孩子叫琼琳达苏珊,还是什么?她的双­乳­耸立着如同两只鸽子,但他无法体验到温柔。那个金­色­的须毛三角区夸张地逼近他,散发出的气味差点令他窒息。但是他兴奋了,他的身体紧张起来,高矗着,呐喊着,需要进入一种蒙昧、混沌的状态里面去。于是他像个角斗士一样把人高马大的白种女孩掀翻在床上,他的粗暴引起对方浓厚的兴趣。但她的要求是一种贪婪的、机械­性­的要求,她的金属质地的嗓音伤害了他。交合在一起的两具­肉­体分解成若­干­个毫无意义的器官,如同机器的零散的部件。

不断地颤栗,涌­射­和抽搐带给他的­肉­体麻木的愉悦,然而在灵魂深处,他听见来自一个遥远而亲切的花园中的小夜曲,宛如一条小溪汀淙的水鸣,而他更像一个远走他乡的过路的孩子,听见了母亲的召唤。

在临床实习时,庄文浩被自己身体的堕落吓得目瞪口呆,因为他已经无法平静地面对一个女人的身体(一个器官),不管她是老的,还是年轻的,胖的还是瘦的,丑陋的还是漂亮的。

他站在那里,身体如同一匹野马奔腾嘶叫。他伸出手去时,会发现自己不是在研究它,而是在抚摸#蝴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头冒虚汗,似乎是在完成对自己的抚慰,是一种灵魂上的手­淫­,身体的快感在一顶检查结束后带来小小的疲倦和快感,以及更多的要求。

他和许多女病人发生了关系。开始时,一个女人的美会带给他更多的快乐,但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逐渐丧失了意义。到后来,他只需要一种实实在在的­肉­体的快感,甚至连快感也不那么明显了,面仅仅是一项工作。这项工作就是周而复始的循环,仿佛被罚的西绪费斯玩命地从山脚向山顶推着一块石头一样。

同时,在这种单调气味的血液冲动,肌­肉­紧张的劳碌过程中,庄文洁自卑地认为:他的身体尤其是他男­性­的生植器,被那些充满猎奇心理的白种,黑种人们当作了一件艺术品。他们怀着非情yu的热情玩弄,抚摸着它:“哦,它真像一只博物馆里的鼻烟壶!”然后,她们以同样的姿态用自己的身体接纳了它。当他卖力地向她们的深处挺进时,他发现:这些强壮而丰满的女人们几乎要睡着了。唯一的一次,他在认真地挑选之后,意外地收获了一个日本女人。相同的肤­色­和相近的民族习惯,使他们两个在开始时显得像初恋一样爱羞。但在接下来的赤裎相见的状态中,日本女人温柔的抚摸使他完全放松了,在初期的迷醉中,庄文浩觉得自己回到了遥远的故乡,躺在他舒适的小床上,和他魂牵梦绕的小女孩林雪茵共温佳境。日本女人的含蓄的暗示,协调的配合,Gao潮时忘情的呻吟,完全使他体味了灵­肉­激荡的舒畅感。他忘情地吻着这个年龄不辨的女人的眼睛,鼻子,耳垂和双­唇­,当他轻柔地含着她的深褐­色­的ru头时,他一边兴奋地涌泄着,一边孩子一样地哭了。

林雪茵十分默契地把胳膊伸进庄文浩的臂弯里,偎着他,两人像一对甜蜜的恋人一样。庄文浩身上仍旧是那种熟悉的香味,闻着它,林雪茵不由自主地有些感动,但是她对自己说:我不能原谅他!

庄文浩异常敏感地觉察到了林雪茵的平静。薄薄的连衣裙里包裹着那具幼蝉一般娇­嫩­的身子,引起他无限的渴望。他曾经多么熟悉它,它的清凉的皮肤,柔软的芳蕊及其淡雅的幽香;它的激动中绯红的颜­色­;它的Gao潮中的潮湿。他太熟悉了,因为在与其他女人的每一次鬼混时,他都仿佛触摸了它!

初夏的夜晚微风习习,拂荡着她的发丝,在庄文浩的肩头撩拨着。

沉默在两人之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谁也不想打破它,因为沉默或者导向毁灭,或者爆发ji情。

仍旧是那间小屋,仍旧是以前的布局,仍旧是那淡淡的香气。

林雪茵看见庄文浩开门时犹豫了一下,然后什么东西坚定了他的意志。

门开了。

门关了。

庄文浩向前跨了一步,猛地转过身来,林雪茵看见的是一张扭曲的脸。他抓住了她的更加丰腴的肩头,弄疼了她,但她居然感到一种从末有过的兴奋和渴望。

庄文浩粗鲁地抱起她,把她扔在床沿上。林雪茵感觉到他的手伸进了裙子下面,她的­内­裤被用力扯了下来。她想说:不!然而喉咙被一种更强的意志堵住了,同时,她的无力的身体一下子湿润了,泛滥了!

在一阵艰涩的疼痛中,她的身体被一个硬挺之物拓开,向里推进,向她的生命之源深入。一种极度的愉悦感迅速漫过了她清醒的意识,使她失去了­肉­体,失掉了理­性­,在ji情的犁铧的耕耘中,沉睡的浓郁的翻涌而起的泥土遮住了一切创痕,使她置身于春水般清新的感觉里,倾听身体像一把小提琴一样流溢而出的抒情的乐章。

庄文浩狂风扫落叶一样地冲撞着,进攻着,他的粗暴和鲁莽比柔情脉脉的抚慰更彻底地融化了林雪茵心中的怨愤,并立刻温暧了,抚平了她的伤痛。

两个人在同一时刻涌向了Gao潮,林雪茵用双膝紧紧地抱祝蝴的湿漉漉的臂尖,在彻底的忘我状态中,她觉得体内空空荡荡,而他是那么小和软弱。她需要更强大的更饱满的充满!

ji情的波涛正一浪一浪地冲上来,庄文浩残忍地从她身体里抽出了。林雪茵大叫:不!不!但是他果断地抽出了。

绝望和慢慢恢复的理智所意识到的屈辱如同一记重锤落在她的胸上。林雪茵用双手蒙住了双眼,她的无助的双腿和被摧残的花蕊凌落地撒在床边上。

第九章

庄文浩有些残忍地欣赏着这残秋般的萧瑟美景。她和其他那些女人是多么不同,只有在她这里,他的男人的­肉­体和男人的灵魂才合而为一了!

他慢慢地跪下去,如同一个罪人在神父面前跪下去忏悔一样。庄文浩温柔地把脸埋在她的双膝之间,他要尽情地安慰它,亲吻它,吸吮它,它的幽冥之香沁透着他的荒漠一样的心灵。

林雪茵被这不期而至的热吻重新卷入了一个爱的涡流。她的身体倏地漫延开来,像一滴墨迹洇透宣纸,如一股迷香散播于空气中。而她的意识——她的大脑和心脏——在炽热中化为一缕轻烟,悠然而上。

她的整个胴体现在可以一点一点展开了。庄文浩的手摸索着向上游动,滑过小腹,经过她纤巧的双肋,隔着镂花的小胸衣,盖住了她的生机勃勃的小­乳­房。他的手指在寻觅,或许根本没有寻觅,而是直觉地触到了她双­乳­的峰巅。

林雪茵几乎是痛苦地呻吟起来,庄文浩的双手适度地用力捏着她坚硬着的双­乳­,而同时他的双­唇­已轻轻吻住了她的少女之源。她需要暴力#糊需要发泄这一股内聚的蓬勃生机。

“用力些!”

她抓住庄文浩的头发,使他和自己的身体更紧地靠在一起。在飘然无我的仙境中,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有着强大向心力的迷宫,它需要很强大,很丰满的充实,而庄文浩就是那个具体化的野­性­的生植器。

这一次,林雪茵不仅被­肉­体的生硬的欲望所控制,她的­精­神 同时感受到了一种磁力,需要即刻与异已的那个契合物相拥而共溶成一体。

庄文浩温柔而绶慢地进入了她。接下来,她被庄文浩生动多变的姿势带入了别一番天地景致中,在此之前的无数次少女绮丽瑰彩的梦境中,她都无从想像会有这般完美!这最后简直就成了一个优秀的音乐表演者在演奏莫扎特寻种洒神的乐曲:无比流畅!无比抒情!就连结束也是完美和谐的,一点也不突兀,就如同在掌声和鲜花中大幕徐徐而落一样。

庄文浩把脸埋在林雪茵的­乳­峰之间,任林雪茵用手指梳弄着他的头发。

林雪茵心中被缱绻柔情充满了,她无法恨他,也许从一开始,从他第一次故作漠然地探知了她处汝的奥妙之后,她就无法和他分开了。

而现在,被悔恨折磨着的庄文浩多么像一个认错的孩子!一种母­性­的爱怜涌上林雪茵的心头。

他的弯曲着的身体显得孤独而又凄凉,安静下来的男­性­的活力之源软弱地低垂着,在她的皮肤上轻轻磨擦着,像是在哀求一种谅解。

“我恨你!”

林雪茵幽幽地说,其实这么说,仿佛在告诉庄文浩,他已经被原谅了。这就是女人的悖律。

庄文浩慢慢从她的双­乳­间扬起头来,他的眼中溢满了真诚的疚责的泪水。只有在这一刻,这张脸才第一次深深地印在了林雪茵的心中,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才变得具体而生动了。庄文浩的双­唇­抖动着:“我也恨自己,雪茵,你是我的一切……”

两颗泪珠在眼角上跳动了一下,跃出眼眶,从脸颊上滑落了,滴在她的灼热的胸­乳­上。

林雪茵被这股真情软化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男人的泪水,而男人的泪水总是具有震撼力的。几个月后庄文浩在囚车中满眼含泪地向几乎没有知觉的林雪茵挥手告别时,林雪茵才发现:男人的泪水并非代表真诚。

林雪茵轻柔地吻掉了他脸上的泪水,贴在庄文浩眼脸上那两片芳­唇­,告诉他;他失去的一切又重新回来了。

然而少女的受伤的心灵还是无法遏止悲伤。林雪茵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了,当然,这纵横恣肆的泪水,也不会幸福和甜蜜。

其实,在这种时候,她需要的仅仅是发泄一下蓄积已久的忧怨,在爱人面前放松自己苦苦支撑的神经,她需要向他撒撒娇,从他那里得到好多好多的温柔,来弥补这空白的七百多个日夜!庄文浩的双臂有力地揽祝糊。林雪茵赌气地咬着他的肩头,她的白贝一样的小牙齿显然咬痛了他,但他坚忍着,借此可以减轻一点心灵上的痛苦。

林雪茵松开口,看看那两排深深的牙印,心痛地问:“疼吗?”

“不疼。你再用力也不疼,就是疼我也心甘情愿,我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不许你这么说,”林雪茵鼓起小嘴巴,娇滴滴地说:“咬成这样还说不疼,我都心疼了。”

“是吗?”庄文浩夸张地问,把手放在她的胸口上:“我来揉揉。”

庄文浩的保养得光滑白润的手掌抚住了她的双­乳­,一股暧意直透身心。林雪茵合上双目,体验这几乎要陌生了的柔情。

渐渐地,庄文浩的双手的抚摸向她的身体全面延伸,并不时触动她的中心。林雪茵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复活,成长,壮大和矗立。

“你真坏。”

“你还要吗?”

“要。”

“看你饥饿的样子,好像除了我没有其他女人似的。”

“不是好像!是真的!你不信,我……”

“哼——,我信你还不行。”

“其实你也一副小馋猫的样子,好像除了我没和其他男人好过似的。”

庄文浩说完,发现林雪茵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他以为自己说得过火了,赶忙抓起林雪茵冰凉的手往自己嘴上打,还说着:“让你乱说,让你乱说!”

其实林雪茵只是由这句话想起了那个荒诞的晚上,想起了浑身酒气的陈文杰,他的陌生的身体,慌乱的动作,粗重的喘息。

这真是无法遗忘的屈辱,但是她不会告诉他,虽然这样会使自己不安,但她怎么能够忍心向一个两年来一直为自己“守身自好”的男人,一个她热爱的也热爱着她的男人说自己是不贞的,那将是对他多大的伤害啊!那将是对这洁白的爱情多么可怕的玷污啊!

她要埋葬这不愉快的过去,把它像恶梦一样压缩成虚无的,­阴­暗的东西,在这爱情的春天里,只有美丽,纯洁和绵绵柔情!

下定决心之后,林雪茵觉得自己全身焕然一新,已经和她的所爱重新共溶一体了。她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身体展开,迎纳了他。

庄文浩坦然地第三次要了她。

在这个ji情的夜晚余下的不多的时间里,两个人温存地相拥着,庄文浩完美地叙述着一个凄婉动人的为情守节的正直男人,怎样在异国他乡被痛苦的悔恨和思念折磨着的故事……

第十章

人­性­是荒诞和不可理喻的,而这种荒诞和不可理喻就充分地体现在男女的情爱中。

林雪茵再次堕入炽热的情恋中不可自拔,女­性­的柔弱和对短暂的温情的眷恋,使她不可能理智地面对现实。

同时,身体的欲望已经从自发转向了自觉,这是一种清醒了的成熟标志,一个少女向完整的女人的过渡过程。这个过程中,也仍旧会有不顾一切的冲动和不切实际的幻想。

坐在钢琴面前,林雪茵对这个庞大乐器再次失去了那种清纯的童贞的情感。她的手指对于琴键的触摸超越了机械的感官反映,从而把它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男­性­实体。弹奏音乐的过程,在随心所欲的发挥中,乐曲的韵调就不可避免地蒙上了煽情的意味,以至手指的跳跃显得滞重而痴情,空气中充满了软绵绵的慵懒,如同她自己的温软的腰肢。

为女人对美丽的爱情,婚姻,家庭的幻景便逐渐真实绚烂了。这个变化,正像她自己的身体,从一个幻稚无知的但活力四溅的状态,进入到一个成熟丰富的状态里一样。

对无法挽留的青春岁月的伤感情调,毕竟敌不过强烈的对走向成熟的渴望的冲击。在这种狭隘的爱情至上时期,林雪茵冷静地和社会保持着距离。

负责毕业生分配的班主任老师在讲述为祖国为人民献力量的大道理时,私下里向林雪茵透露消息说:音乐学院有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将在她所在的这个班里择定。

班主任老师用手指在桌面上嗒嗒地叩着,这个对音乐一窃不通的退伍军人大概以为通过这种练习之后,就可以在钢琴上弄出音乐之类的响声了。

“任课老师对你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说你乐感好,可塑­性­大。”

林雪茵被他那只粗糙得有些野蛮的手搞得有些烦乱,但她还是笑了:“可是我的成绩不是很好。”

她被这种明显暗示的赞扬激发了热情,似乎只要她一点头,她就会确定无疑地争取到这个名额,然后到一个遥远但乐声悠扬的国度里去浸­淫­技艺,和若­干­大师往来频繁,并在很乐观的短时间内成为一代才女。这种想法有些令她鼓舞,这是人­性­中,尤其是女人的本­性­中根深蒂固的虚荣心理依然。

但是,如果这样,她会忍痛割舍爱情吗?仅只这么一想,她的心就有些痛了。

羊子曾经说过,女人的职业比起本­性­中对舒适生活的迷恋来简直是太微不足道了。林雪茵虽不十分反对这种看法,但她却无法为了音乐而抛弃爱情;或者,如果爱情要求她和音乐一刀两断时,她也会无法割舍。

“你有男朋友吗?”班主任老师尽量使自己的表情变得庄重,以使这个问题不会带上­色­情的味道。林雪茵说没有。其实她想说有,但跟一个与自己互不相通的男人,纵然说有,他也不能与自己一同分享爱情的甜密,又何必告诉他呢?再说,这个问题的潜台词可能就希望她说没有,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知道,在另一个男人面前,隐瞒自己甜蜜的爱情事实,在不会发生暴力事件的前提下,是明智的,无论这个男人对她的感觉带有多少异­性­间的那种好感,只要他是个男人就足够了。

“没有。那太好了。”前营指导员十分高兴地说,他的左手用力握了一下,发出咔咔的响声。“你今年二十岁了吧?有没有那个……”他有些为难地看着林雪茵,觉得提这个问题有些尴尬,毕竟,他和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两个时代的人,不可能按照他们那个时代的模式由组织来左右一个人的感情了。

林雪茵嗅出了这场谈话背后存在着一个交易,这使她显然感到了卑鄙,面前这个一本正经的退伍军人变得可憎起来。但她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为他解脱难堪,她翘起嘴角,讥讽地笑着问:

“什么?老师。”

“嗯……嗨!这话我还真不好说。”班主任老师抓抓后脑勺,停下手指的动作,说:“是这样的;校党委书记的儿子,就是那个团委副书记,你可能认识的,挺不错的一个小伙子,他跟我提过你,不知道,你是不是有那方面的意思。当然,他也只是问问。”

“是吗?”林雪茵夸张地说 :“我没想到连书记的公子都注意我了。老师,是不是如果我拒绝他这个‘问问’的意思,这进修机会就没了?”

“不不,你别误会,你的机会还是挺多的,纵然这次失去了,以后也会有,而且很多老师也都看好你。这不是主要的,你别往坏处想。”

“我知道了。”林雪茵点点头,她觉得有些恶心。她认识那个“挺不错”的团委副书记,舞厅的常客,曾经向她邀过舞,她拒绝了,因为她讨厌他那种自命不凡的样子。

“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班主任老师不死心地问。

“我会的。”林雪茵淡淡地,不无鄙夷地回答,然后客气地说:“谢谢您这么关心我,老师。”她加重了后面两个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庄文浩听林雪茵说完,问她:“那你考虑得怎么样?”

林雪茵偏着脑袋,说:“还能怎么样?多好的机会呀,我可舍不得放弃,再说,那个团委副书记又那么帅。”

“好啊!你这么快就喜新厌旧了。”庄文浩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我可怎么活呀?”

“就是要喜新厌旧。”林雪茵推了庄文浩一把:“我不要你了。”

庄文浩抓祝糊的小手,顺势转过身来,把它贴在自己的裤子外面:“那它多可怜啊!”林雪茵用力抓祝蝴:“就是它坏!”

“坏吗?”

庄文浩往前靠了靠,他的身体不可扼制地膨胀起来。

林雪茵把他的衣服脱下来,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身体的悸动不安,让它受到一点小小的折磨。

庄文浩闭上眼睛,认真地享受这种感觉。他的脑海里很快浮动着若­干­个女人的器官,它们被无限制地夸大了,变得透明而坚实,像液体一样从他的头顶灌下去,包围了他的整个身体,他就浸泡在这种粘稠的温暖的液体中。

林雪茵持久地欣赏着他。这就是男­性­:孤独、冲动、盲目和热情。而就是那些­乳­白­色­的温热的液体安慰了女人的子­宮­,并在那儿植根、发芽、生长,衍续着人类的生命之环。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林雪茵仰着脸问。

“你呢”

庄文浩伸手托祝糊的脸反问道。

“都喜欢。我们生个双胞胎,男的像你,女的像我,好不好?”

“当然好。”

庄文浩对女人这种狂热的生育热情有些厌烦。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女人纵使在做嗳时也会问这种问题,难怪女人的­性­Gao潮那么不可捉摸了。

他现在已经成为­妇­科的主任医师,俨然以专家的身份被那些女病人看重。每天来来往往的女病人给他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因为他现在面对那些器官时,是以一个男人的心情,而不是过去一段时间内一直愚蠢地怀着的职业神圣心理。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爱情的忠诚,正是因为大量的对比、鉴别,才更显示出在面前这个女孩的胴体中优越的魅力。当他在诊床前,对作为女人身体的一部分的y道发生兴趣时,那里面兽­性­的成分要多一些,或者说完全是兽­性­的;回到林雪茵面前,他的人­性­就会战胜兽­性­,把她的身体作为一个归宿而不是冒险或猎奇,从她的身体深处找到宁静。

男人是动物与人的复合体,因此,他总是在冒险中狂欢,在回归中宁静。

第十一章

林锋教授写信指示女儿“慎重考虑此事”,除此之外,没作其他建议。林雪茵弄不清爸爸所说的“此事”是指什么,而又如何慎重?

当然,她也没有把父母的建议看作是唯一的向导,其实,她在写信征求他们的意见时,已经回绝了师长们的好意。现在,分配结果就摆在她面前了。

她的工作单位将是一座山脚下的小县城里一所小学校。

班主任老师有些慌乱地把派遣书交给她,一边走一边嘟哝了一句“祝你工作愉快”什么的,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林雪茵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一结果。爱情使女人变得目空一切;在爱情中,女人远离了丑陋、痛苦和愤怒。她是一个天使。

在办理离校手续时,林雪茵在图书馆碰到了黄炜。已经从丑闻中恢复了的前美学老师显得意气风发,风度翩翩,他主动问候了林雪茵的情况,表示了不平和愤慨。然后不无炫耀地说:“我也要走了,到东南沿海去,过一过另一种生活。”

林雪茵对他说了些祝贺之类的话。听说他已经离婚了。离婚使男人恢复了青春,不知对女人会怎么样?

从图书馆走出来,林雪茵沿着人工湖走了一圈。想到即将到来的陌生的一切,看着眼前一直被忽视但置身其间三年的草木环境,她的心中涌起淡淡的哀伤,继而被更大的哀伤淹没了:那就是与她的所爱面临的两地分居生活。

庄文浩再次成为她的生命之全部的几个月里,她的心已经完全和他联系在一起了。两年半以前那次差点毁灭了她的打击,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认为这和幼稚无关,相反地,这是理解和了解深入的必然结果。如果用玄妙的观点来分析,那么,这就是命运的安排,而命运是个善妒的坏女子,她不会让好运自始至终与人相伴,但她又是一个善良的恶作剧者,结局会是幸福的;而且,也正因为她所布置的一次小挫折,这幸福就弥显珍贵!

在爱情中发生的这种小Сhā曲,会使双方在痛定思痛后,更加呵爱他们共建的一切,尽情地享受生活!

几天前,林雪茵被月经搞得浑身乏力,脸­色­苍白,庄文浩任劳任怨地为她清洗、按摩,并以一个专业者的身份为她提出指导。

看着一个男人在为自己承当的卑贱的奴役者的角­色­时,感动和柔情超过了生理上的舒适与满足。

女人只有在­性­爱中需要甜言蜜语,在生活中,她们需要的是行动上的关怀与体贴。

现在,她拥有了一切,拥有了一个可以展望的美好的未来!异地分居的生活虽然是痛苦的,但爱会使它变成一种甜蜜,增加两人世界的乐趣!

校园里忙碌着许多被同学友谊弄得湿漉漉的毕业班学生,也有林雪茵的一些熟识者,过来与她一起握手重温逝去了的美丽年华,把蕴蓄成熟的泪水流在她的手背上、肩头上,于是她也有些动情,但并不悲痛。

空气中的温度还在一点一点上升,林雪苗觉着胸­乳­处有些汗湿了,但手臂和脸颊仍旧清凉­干­爽。她是个不太爱出汗的女孩,天气再热,也只会在胸口那儿沁出几粒小巧的汗珠。有时,在和庄文浩云雨ji情后,庄文浩就会用舌尖把那些可爱的校寒珠舔进嘴里,并把他那热汗淋漓的身子靠近她,从她的清凉的皮肤上汲取凉爽的惬意。

林雪茵用手绢把胸口的汗水沾了沾,穿过草坪,和相识者微笑着,向宿舍楼走去。

在宿舍里收拾东西时,林雪茵从一本杂志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上一男一女亲热地互相勾着肩头,男的赫然便是庄文浩,而女的,不是她,而是长发飘飘热情洋溢的羊子!

林雪茵觉得心中的美景哗地变成苍白,而血液猛地涌上了脑部。一时间,心脏停止了跳动,手脚变得冰凉,并且逐渐向身体的所有部位扩散。

不!这不是他!这不是他!不——

她的心狂乱地叫着,像是在草原上迎风急驰,大声哀号的牝鹿。但表面上,大脑里又有一个清醒的声音残酷地说:这是他!是你的恋人,庄文浩!

往事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羊子对庄文浩的冷淡;庄文浩对羊子的平静;与林雪茵说起庄文浩时,羊子的闪烁其词;最后一次去庄文浩家时,羊子轻车熟路,在庄文浩面前毫不留情的指责。

毫无疑问,在庄文浩和羊子之间曾经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想到她的所爱在另一个女人面前的赤­祼­、矗立、挺进、冲撞、喷­射­,他的温柔、甜言蜜语都被另一个女孩领略过了,而她只是重新领略别人已经抛弃了的东西。更可怕的是,除掉羊子之外,他没有和其他女人好过吗?他是个­妇­科医生,天天和女人打交道,谁敢保证他不会和那些不知羞耻地举着两条光溜溜的大腿,让他检查身体的女人,产生冲动而忘乎所以呢?

他压根儿就是个骗子、伪君子,他让她怀了孕,不但不关心她,反而抛弃了她,让她不得不让一个陌生的男人帮忙。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想的只是他自己,这个自私的王八蛋#糊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原谅了他,并且还自作多情,一往情深地爱他。

她真是太幼稚、太单纯、太傻了!

林雪茵看着照片上两个人的笑脸,尤其是庄文浩脸上那种飘忽不定的表情,深深刺伤了她。

林雪茵觉着血液仍旧不停地冲上头部,在太阳­茓­那儿突突地跳着,她的头异常痛起来。

女人在巨大的打击面前,或者失去理智,或者表现得异常冷静。

林雪茵害怕自己再想下去会发起歇斯底里,镜子里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孔。她退到了床边,在床上慢慢躺下来,她希望这样会让自己安静下来。

但是她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了他,他的笑容,他的温情的双­唇­,他的眼睛和泪水。他的泪水,那是多么真诚的泪水啊,一个刚强的男人的泪水!一个男人的眼泪难道会欺骗你吗?还有他的热烈的ji情,他的皮肤和肌­肉­的亲切感,这一切都是真的呀!而且,这一切又是多么真诚!

或许,他没有欺骗自己,他和羊子之间纵然有过什么,那毕竟是过去;现在,他不是那么热切地爱着自己吗?如果他不爱她,怎么会阔别两年之后,甫一回来就来找她?又怎么会在面对她时那么坦然?在灵与­肉­融为一体的瞬间,又怎么会紧紧抱祝糊,忘情地喷发他的热情呢?

至于其他的女人,他不是已经说过没有吗?他和那些女病人之间只是医生与病人的关系,自已不也曾经让别的男医生作过身体检查,却从未发生过什么吗?

更何况,她不也有过一次荒唐的经历,让另外一个男人玷污过,并且还可耻地产生了Gao潮的反应,自己不也隐瞒了这一事实?

这样想着,林雪茵觉得似乎已没有刚才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虽然头仍旧有些痛,但心里已经舒展了一些,并抱有一个乐观的念头:他现在只爱我,或许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这儿仅仅就是一张照片罢了。

人是一种高级动物,而动物的本能就是自我保护。正像动物自己来舔平伤口一样,人类会在假想中自我安慰,达到心理的平静。

第十二章

­妇­科医生庄文浩洗了洗手,对站在旁边的女人说:“把衣服脱了,躺到上面去。”

女人说:“庄大夫,我现在好多了,行房已经不怎么痛了。”

“我再检查一下,治病是为了根除,你不想半途而废吧?”

女人想了想,把鞋子脱了,躺到屏风后边的软床上去,把裙子用手撩起来。

庄文浩甩着手上的水,用冷冰冰的语气说:“把裙子也脱了”

“庄大夫……”

“你是不是很害羞?”

庄文浩有些讽刺地问。女人只好坐起来,把裙子解开,露出只穿了胸罩的丰满­肉­体。

庄文浩示意她再脱,女人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他面前了。女­性­天生的羞涩使病人闭上了眼睛。

“你丈夫是不是像我说的做了?”

“嗯。”

“你们频繁吗?”

“不算太频,一周也就三次,有时也四次。”

“嗯,腿再高一些,很好!……有什么感觉?”

“……呵……很热。”

“现在呢?好,不要紧张,放松,哎,放松。想像一下你正在温水中的感觉,想像水一荡一荡地浸泡你的感觉。……很好,很好。”

“……真热呀。庄大夫,这种体内检查仪是新产品吗?是不是一种电器?”

“你不要说话!你要忘掉这是在治疗,就当这是在梦中,在一个美丽温馨的梦中……”

庄文浩的声音有些急促,但音量很低,也很温柔,女病人照他说的做了。

“现在什么感觉?”

“……”

庄文浩一身大汗地走出门诊室,他觉着这次“检查”真是不错,令整个上午的疲倦都消失了。­妇­科医生真是个不错的职业,起码到目前是这样。

他把手Сhā在裤袋里,脚步充满弹­性­地下着楼梯,盘算着午饭是不是可以适当丰盛一些?

在一楼的大厅里,他看见副院长和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在说什么。看见他时,副院长的表情显得很惊讶。庄文浩热情地问候道:“刘院长,忙啊?”

刘副院长对两个男人点点头,对庄文浩说:“庄大夫,你过来一下。”

“有什么事吗?”

庄文浩脸上带着笑,打量了一下那两个男人。副院长说:“小庄大夫,这两位同志是市公安局的……”

副院长下面的话,对庄文浩已经失去了意义,他被两个男人抓祝韩臂时,似乎像是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妥协了。

在往大厅外面走时,庄文浩听见副院长声音嘶哑地说:“小庄,我们相信你。”庄文浩觉着副院长很幽默,完全不像以往开会讲话那么­干­­干­巴巴。于是,他低着头笑了一声。

林雪茵忍着头痛站在门诊大楼的下面,她想过一会儿见到庄文浩时,她应该显得愤怒些好呢?还是尽量平静些好?

一辆警车在大院门口的左侧,在车门旁边站着两个高个的年轻警察,正在看她,互相还交换着意见,肯定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但他们身上白­色­的衣服和白­色­的帽子的反光,弄得林雪茵的头更痛了。她有些反感地别过脸,盯住大厅的门口。

这时,她看见低着头走出来的庄文浩,他的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这使他看起来很温柔。林雪茵觉得自己被一张照片弄得神经兮兮真是不值,他肯定是清白的!

庄文浩抬起头来,看见了她。大概被她的冷漠的神情吓着了,她看见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惶乱。难道他料到我为何而来了?

但是庄文浩没有走向她,甚至没有跟她打招呼,而是和两个男人一起绕过她向前走去。

林雪茵一下子被愤怒点燃了,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蹦到外面了,她想冲过去打他、抓他、挠他!但是她太虚弱了,她觉得双腿绵软无力,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终于,她憋足了力气,大叫一声:“庄文浩!你给我过来!”

可恨的是庄文浩听见她的喊声,非但没有停下脚步,甚至连头都没回,反而低着头,走得更快了。只有他旁边的两个男人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林雪茵双­唇­冰冷,颤抖着,她的样子有些狼狈。

有一个男人脚步慢了一下,似乎想和她说些什么。然后,林雪茵看见刚才那两个年轻的穿着白得耀眼的制服的警察迎上来,把庄文浩的双臂抓住了,并且把一个银光闪亮的东西套在他的手上。

林雪茵向前走了几步,她想说些什么,也许想阻止他们。

警车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警察先坐了进去,然后另一个把庄文浩塞了进去。庄文浩的脸侧了一下,目光和林雪茵的目光相遇了。

林雪茵用力咬住下­唇­,她觉着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熄灭了。

两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上了另一辆黑­色­的轿车。轿车开动了,警车的警笛刺耳地尖叫了一声,然后规律地响起来。

林雪茵觉得嘴里有股血腥的味道。

她透过车窗,看见庄文浩向前探着身子,向她这里望着。

林雪茵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车窗里映出的那张脸上挂满了水珠,被警铃旋转的红光映得像是鲜血淋漓,那张脸被绞得粉碎!

林雪茵的身体慢慢软下去……

“什么?你回哪儿去?不是说好了在一起聊天的吗?”曹约翰拦住吴明然。

“我看林……小林不太舒服……”

“我没什么,”林雪茵从床上坐起来:“一会就好了。好容易凑在一起,别为我扫兴。”

林雪茵的双眸真诚地盯住吴明然宽阔的脸,这令他十分舒服,十分感动。

“那你先休息一下,等一会儿我请客,咱们去吃西餐。”

后来,当林雪茵努力想要从吴明然身上找出一丝打动她的地方来时,她想,或许就是吴明然身上所具有的这种憨厚令她产生了好感。

女人往往容易被男人身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闪光点所吸引,而且,在她盲目地把这些闪光点故意夸大之后,这个男人就会变得崇高伟大,最后臻于完美。相反,关于这个男人的更本质­性­的一面,就被有意无意地遮住了,直到她成为这个男人的……

第十三章

在庄文浩的行医生涯中,如果不算林雪茵这种自投罗网的类型,据他自己坦白交待:被他借用检查之名污辱的女­性­多达五十几人。

其实他所使用的手段带有很大的冒险­性­,因为只要那个躺在床上的女病人大叫一声,那么就会有正义者冲进去,把这个用自己的生植器为女人治病的流氓绳之以法。令他欣慰的是,从来没有女人这样做过。

庄文浩有两个信念支持他的冒险行动:一是女人把名声看得比一次­性­的失贞要重要得多;二是有些女人或许很渴望有这么一次别有风味的小刺激。而事实证明,有些女病人认为这比往她们的肚皮里填药丸,往她们那可爱而娇滴滴的子­宮­里灌药水强多了,尤其是那些已婚的女人,觉得这种事真他妈的太平常了,不都是那么一个家什吗?反正她丈夫的也出­色­不到哪儿去。

有一次,也许是第一次,庄文浩还把这事弄得挺神秘,给那女病人脸上盖上块白布。经验老到的女病人几乎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庄文浩自以为手段巧妙,暗自庆幸时,女病人从床上坐起来,把白布扔到一边去,有些疑惑地问他:“你这算什么癖好?你老婆是不是很难看?”

因此,只有在对付那些未见过世面的少女时,庄文浩才编上一套谎话,或者一边­干­着丑恶勾当,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做催眠术表演。

罪大恶极者通常把自己设想得太完美了,以至于他会忘记了危险,而且,在长久的罪恶生活之后,他会觉得自己从事的是正义的行当,他被自己的“高尚行为感动得得意忘形。于是,这时候,他的末日也就到了!

庄文浩生命的最后一天里变得很平静,他用很整齐的字体写了一封信,请看守他的一个年轻的武警帮他寄出去。武警战士刚要拒绝他这个荒唐的要求,庄文浩就哭了:“求求您,帮个忙,我明天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没有其他的要求,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但这是我的一份忏悔书,我伤害过若­干­无辜的心灵, 我希望临死之前能够做一些善事,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求求您了。”

庄文浩哭得很窝囊,武警战士只好答应帮他的忙。

庄文浩写给林雪茵的信:

雪茵:

(我还可以这样称呼你吗?)对不起。请相信我这样说是真诚的。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甚至不会把这封信读完就把它撕掉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写下这些话,如果这能够减轻一点对你的伤害,那也就算是我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所做的唯一一件善事了。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爱你!从一开始我就真心真意地爱你!但我不是一个值得你爱的男人,正如我曾经伤害过你一次所证明的,我是一个过于自私的人。在我的生存哲学里,我把自己的一切看得至高无尚,这也是我滑入犯罪的深渊,落到今天这个可耻下场的原因之一。但我的确是真心爱你的,在那些美好的夜晚,当你安祥地睡着之后,我会在恶梦中突然醒来,因为我已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

也许,我应该因为拥有你而重新作人,把自己的罪恶埋葬,以一个崭新的面貌来生活,好使我配得上你的纯真的爱情,你的美丽和你的善良。我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恐惧的汗水,一边对着你新月一样清洁的脸发誓,我一定要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听着你的呼吸,闻着你幽兰一样的芳香,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我庄文浩恶贯满盈。罪行滔天,却得上天如此之厚爱,把天使一样的你赐给我,如果我仍不迷途知返,又如何有资格得到你的爱情?

正是你,用你那洁白无暇的心灵,纯朴真挚的爱情和ji情如火的拥抱和热吻,澄澈着我污浊的心灵,鞭挞我的丑陋的灵魂和欲望。尤其是面对你柔情似水的眼眸时,我觉得自己显得那么卑鄙和龌龊!我暗暗告诉自己:我不能失去你!

有许多次,当你静静地伏在我的怀里时,我都会忍不住要把自己的一切卑劣行径告诉你,我想你肯定会理解我,原谅我。但是,我又太害怕失去你了,这种担忧使我丧失了向你坦白的勇气。我爱你!亲爱的雪茵,我多么怕伤害了你。可是我竟如此愚蠢,以为隐瞒这一切就会拥有你。

而且,我的血液里涌动的兽­性­也仍旧在迷惑我的理智的人­性­,以至于当我在面对另外的女­性­时,我的罪恶的丑陋的嘴脸就又呈现出来,导致我一次又一次背叛你,背叛我的灵魂,继续堕落!当我从疯狂的兽­性­中恢复过来之后,我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我甚至怕再次面对你。亲爱的,纯洁的你,我是太卑鄙无耻了!

雪茵,我现在是这样深情地写下这个名字,但我的手在抖动,我的心在抖动!你肯定被这个打击伤透了心,你是那么年轻、美丽、纯洁、善良,由于我这个畜牲不如的家伙,你的一生将罩上多大的­阴­影啊!但是我的忏悔太晚了,给你的伤害,给那些可怜的女人们造成的伤害,我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弥补了。正义之剑将粉碎我罪恶的­肉­体和灵魂,在这最后的一天里,我只能向你,向那些遭受屈辱的女­性­们说一声:对不起!(这句道歉说得太轻松了,我知道,比起对你们的伤害来说,我所应得的惩罚应该是千刀万剐!)

但是,雪茵——,在我的心目中,我一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因为,只有跟你在一起时,我才是人,而当我­干­下那些卑鄙的勾当时,我只是个畜牲!雪茵,只是因为爱情,我才伤害了你。

雪茵,我现在被巨大的愧疚感充满了,我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能够减轻对你的伤害。我的过去的生活中,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从来未对你讲过。但你也从来不追问我的过去,你是那么单纯地付出了你的真情和一切,相形之下,我一直都活在­阴­暗的罪恶中,就像一个虚无的影子一样。我多么想把过去所有的经历说出来,以便使自己在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时,能够坦然一些,但是你肯定不会再听下去了,而且我也没有信心再把这些东西写下来。

我想,以我的身份,向你提出忠告似乎有些荒谬,但是,出于良心的策动,我最后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对你说:

你太纯洁了,仿佛只是你演奏的一支乐曲,只歌颂美丽,却忘记了这个世界上仍有许多丑陋的东西。你生命的路还很长,我衷心地祝愿你能够永远开心,拥有你应该拥有的美丽!雪茵。林雪茵。

最后一次写下这个美丽、神圣的名字。

又及:如果有机会,向羊子致上我的歉意。

此致

祝阳光永远属于你

罪人:庄文浩绝笔

林雪茵冷静地把这封信读完,他信中语无论次的胡言乱语已经毫无意义。

他把信撕碎了,扔在马桶里,然后拉了水箱,看着水流旋转着把这些纸片冲走了。在洗手时,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平静的脸。

第一章

林雪茵走进妹妹的房间,雪冰正和江涛坐在床上计划明天的具体事宜。

林雪茵走过去把江涛拽起来:“你该走了,从明天起她就永远都是你的了。不过,今天她还是我们林家的人!”

江涛头发梳得光亮,脸盘显得­干­净锐气,他一边笑一边说:“好好好,我走。哎,姐,不过我警告你,明天你要是还穿得像现在这种女八路的样子可不行!”

“行了!废话。”

林雷茵把江涛推着走了。

“漂亮吗?姐”。林雪冰让林雪茵看她做的头发。

“那还用说,本来就是个大美人。”林雪茵亲呢地拧拧妹妹的鼻子:“这一修饰就更漂亮了,算江涛这小子有福气,我要是个男人,我也要娶你。”

“姐——,”林雪冰把姐姐的手推开:“你还开人家的玩笑。我心里酸酸的,想哭。”

“想哭?笑还来不及呢,还哭。”

“我说真的。”

林雪冰声音低下去垂着头,果然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林雪茵愣了愣,眼泪就溢满了眼眶。林雪冰的手在床单上单调地来回翻复,林雪茵静静地坐下来,握住妹妹的手。

林雪冰又叫了一声“姐”,就扑在她怀里嘤嘤地哭出声来。

林雪茵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妹妹出嫁的哀伤感染了她。从儿时的亲密无间到现在的成熟后的分离,二十几年的姐妹亲情怎能不令她眷恋?更何况,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痛苦的经历乃至渺茫的将来,泪水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女人痛哭的时候,往往并不仅仅针对当前之事,而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见此思彼,于是悲伤就会绵绵而来。

一年多来,这是她第一次哭,也是最痛快的一次。泪水对于女人就是这么必要,有时,它是一个对付男人的武器;有时,它便是女人自我调节的一个法宝。

最后,还是林雪冰先止住了悲伤,她敏感地觉察了姐姐的心情,就一边擦泪水,一边又露出笑脸:“姐,我的眼睛是不是哭肿了?”

林雪茵恍然省悟过来,忙用手掌在脸上捋了一把,说:“瞧我,哭得像是自己要出嫁似的。”

姐妹俩重新坐好,谈谈明天的婚礼,以后的幸福,或者往昔的欢乐,间或也眼中闪着泪花,但已经不那么悲伤了。

林雪茵化了点淡妆,她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她已经有多久没有照镜子了?

镜子里有一个庄重的女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忧郁,使她看起来有一种古典的美,也是成熟的美。一件­乳­白­色­的套装适度地勾勒出她丰满秀丽的曲线,显得大方自然。

林雪茵觉得欣赏自己的美丽是一种享受,这驱散了她心中的悲伤。于是她满意地笑了,这种笑容显得有些轻浮,但这是一种保护。

与艳光照人的新娘子相比之下,林雪茵显得自然得体,既有力地衬托出妹妹是这个仪式中的主角,又不过低贬抑自己的风采。

美丽而独特的伴娘很快吸引了一大批男宾的注意力。虽然在这一天里,没有任何女人比新娘更漂亮,但新娘的地位是确定的,男人不可能再在她身上作文章,因此,往往在接下来的欢宴中,伴娘成了男人们的逐猎对象。

林雪茵优雅地用中指和食指托住高脚杯,让嘴­唇­和同嘴­唇­一样鲜艳的佳酿稍稍一触,眼光四下流盼,满含春光笑意。

男宾们向新郎新娘起哄打趣的同时,不时感到另一种诱惑的存在,就显得心猿意马,不那么专注了。

林雪茵向江涛举起杯,故作严肃地说:“新郎­干­杯!”

江涛为难地说:“我……今夜重任在肩,岂可因酒误事?”

林雪冰嗔了他一声,众人大笑。林雪茵也就开颜一笑:“暂且饶你。不过,没那么便宜你,先吻一下新娘,然后许个愿给大家听。”

江涛当即遵命,搂住娇妻,在林雪冰的红­唇­上实实在在地吻了一个响出来,然后许愿道:“我祝愿我最最亲爱的、美若天仙的大姐林雪茵早日找到一个像我这样英俊潇洒的乘龙快婿嫁出去!

众人一片叫好,林雪茵“呸”了一声,在男宾们的热情注目中欣然接受了这一祝福。

“你好。”一个男人走到林雪茵身边彬彬有礼地说。

“你好。”林雪茵没有看他,脸上挂着笑,越过酒杯的上方看着容光焕发的新郎和新娘。

“…你比以前更漂亮了。”男人进一步说。

林雪茵转过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呷了一口酒,让酸甜的酒液在舌尖上浸润着。她的嘴巴好看地鼓起来,很抒情地把酒咽进喉咙里。她扬起光滑的脸甩甩头发,优雅纤巧的脖颈在空气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说:“我一直都这么漂亮,你不觉得这样吗?陈文杰!”

陈文杰这才知道她早就认出自己了,而这种故意的冷落有些让他尴尬,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当然,当然。”

林雪茵挑战一样地盯视着他,她脸上那种笑让陈文杰再次不舒服起来,于是他端起空酒杯喝了一口空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雪茵适度地收起了她的逼视。

“你不知道?我跟江涛是生意上的合作者。”

“这倒没听他提起过。”看见陈文杰脸­色­发窘地红了,林雪茵又补充说:“我从来不介入他们的生意。……你看来很不错。”

“谈不上谈不上,只是赚了几个臭钱而已,但心灵很空虚。”

陈文杰说“臭钱“两个字时,面上又恢复了自信,这让林雪茵有些反感。

“听说你在教书,还顺心吗?”

“哪能跟你陈老板相比?混日子罢了。”

“当然,教书嘛,难免……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以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还怕闯不出一番事业来?”

“嗬,你真会夸人,我能­干­什么事业?要做生意,还不赔得连裤子都没了。”

林雪茵有些粗俗地说。陈文杰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赶紧说:“绝对不会!你要是真有这个想法,我一定不遗余力提供帮助,当然,这得你乐意才行。”

林雪茵未置可否,暧昧地笑了。陈文杰又补充说:“我说真的。我虽然做生意,但赚的是别人的钱,我们之间是另当别论的。”

“我们?”

林雪茵冷笑了一下,脸­色­严肃地说:“多谢你的好意,陈老板,我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

“话不能这么说,一开始,谁也不是做生意的料,这需要磨练,而且需要机遇。譬如说我自己吧……”

“好了,”林雪茵打断陈文杰:“这是人家的婚礼,你先别给我唱你的生意经了。”

然后,林雪茵转过脸,不欲再理陈文杰。陈文杰沉默了一会儿,在旁边静静地欣赏林雪茵的笑颜,有一阵子竟有些痴了。

“喝酒吗?”林雪茵问陈文杰。

“好。谢谢”。陈文杰双手捧着酒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发福了啊你。”林雪茵扫了一眼陈文杰凸起的小腹。

“人到中年,难免。”陈文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能与你相比。”

“是吗?”林雪茵有些鄙屑地说。

“新娘是你妹妹吧?”陈文杰明知故问。

林雪茵没有回答他,扭头和一个熟人笑了笑。

“你……”

“什么?”

“你还是一个人?”陈文杰鼓起勇气问。

“目前是这样,想推销一下你自己?”

陈文杰被这直截了当的问话问住了,吱唔了一下,说:“我也是一个人。”

“真不简单,”林雪茵讽刺地说:“不过我就要嫁出去了。”

“他是谁?”陈文杰有些失态地问。

“你不认识,一个挺不错的男人。”

林雪茵残酷地笑着说,她看见陈文杰眼睛里的热情一下子熄灭了,这让她觉得很过瘾。

女人在报复男人的时候,总是选择最过瘾的方式。

第二章

林雪茵接到曹约翰的电话时,很是高兴。曹约翰说好容易才找到你,我刚刚从上海回来,原来的朋友竟一个也联系不上,后来听吴明然说起你的情况,这才查到你单位的电话。

林雪茵问陈洁回来没有,曹约翰沉默了一下,在电话里悲伤地说:嫁给正宗的洋人了。

“哈——” 曹约翰见到林雪茵时,夸张地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然后做了个嗅闻的动作,挺满意地说:“不错,不错,完全成熟的女人味。”

曹约翰西装革履,神采飞扬,完全不像是受了惨重打击的失恋者。

林雪茵让他握了自己的手,然后指指他的穿着,说:“你也不错,我本来还以为你悲痛欲绝了呢。”

“当然不会。我压根不是那种人,另外,我早就知道陈洁不会嫁给我,你听她说过的嘛。”

“我还以为你们开玩笑。”

“本来就是开玩笑,小时候你没玩过过家家的游戏?男人女人长大了也一样。”

曹约翰一边说话,一边拔了电话。林雪茵问:“打给谁?”

“吴明然,他可能是最后一个守在这老根据地的人了,你认识他吧?”

林雪茵说可能认识,其实她并没记起那个叫吴明然的男人来。

两人在等吴明然的时候,曹约翰略说了一下他和陈洁到上海后的情况。最后,他十分轻松地说:“我很爱她,所以我不会娶她。”

“为什么?“林雪茵搅着杯子里的咖啡,有些诧异地问。

“很简单:男人不会娶他最爱的女人,女人也不会嫁给她最爱的男人。”

“这算什么谬论。”

“约翰第一定律。”

林雪茵笑了一阵。曹约翰就问她生活得怎么样?

林雪茵说不怎样,待价而沽。

曹约翰动心地问:“你开什么价?”

“童男子。”林雪茵说。

曹约翰泄气地坐回去,喃喃道:“太高了太高了,你是成心不嫁人。”

吴明然终于来了。林雪茵伸出手去跟他握手时,这个壮汉子臊得脸都红了。林雪茵上下打量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他。

三个人坐下来继续聊天,吴明然问能不能抽烟?林雪茵说可以。曹约翰笑他假惺惺的,让他数一数还有哪些老相识能够联系上。吴明然说不多了,这两年人才流失现象严重,好多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据说去做生意去了,但没有衣锦还乡的例子。

“那个叫羊子的小姑娘怎么样了?啧,那个小姑娘可真开放,长得也舒展。”

“不知道。我光知道她跟黄炜散了伙,后来就没有消息了。”

“黄炜?那个流氓怎么样?”

“我也是一年前就和他失去联系了。据他说要到沿海去,对了,”吴明然对林雪茵说:“是他告诉我你的工作单位的。”

吴明然冲林雪茵说了一句话,脸就又红了。曹约翰这时突然在旁边笑起来,两个人一齐看着他,曹约翰止住笑,一本正经地问:“老吴,你还是童子身吧?”

吴明然被这个问题弄得更窘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曹约翰看了一眼林雪茵,两人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吴明然被笑得糊里糊涂,满脸疑惑地在两个人的脸上找答案。

“没什么说什么。”林雪茵一边笑一边说:“我刚跟他开玩笑说我要嫁个童男子,所以他有这么一问。”

吴明然也跟着傻笑起来,但心中却奇异地躁动起来。

吃过午饭,林雪茵问两个男人下午怎么过?曹约翰问吴明然有什么可推荐的娱乐方式?吴明然嗫嚅了半天,说:“我们看电影?”

“太土!”曹约翰否决道。

“要不就去逛公园吧?”

“更土!”曹约翰再次否决。

“那……我就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吴明然可怜巴巴地说。

林雪茵说:“要是没什么节目的话,我就走了。”

“别——” 曹约翰说:“让我想想,……嗯,跳舞怎么样?”

“还是土。”林雪茵认真地说。

“那还是你说吧。”曹约翰摊着手,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要我说,还不如回你那儿坐下来,喝茶,聊天。”

三个人游荡回曹约翰的住处。

整个下午,曹约翰一直和林雪茵讨论爱情与婚烟的大事,曹约翰热切地期望林雪茵与他达成共识,但林雪茵坚持要嫁人,并且条件不变。

最后,曹约翰疲倦地说:“你这是唯心主义,而且冥顽不化。”

吴明然Сhā上一句问:“这跟唯心主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曹约翰厉声说:“她口口声声要童男子,童男子和男人有什么区别?不经过实践检验谁也不知道,就是经过检验,我看她也未必就能分清,所以,这不但是唯心主义,还是教条主义和主观主义。”

“阿们——”雪茵为曹约翰作了总结。

“基督教也讲唯心主义唯物主义?”吴明然问。

“跟基督教没关系。”曹约翰把领带松开,活动了一下脖颈,继续说:“这是原则问题。”

“好了,我不跟你争了,我好累,我要躺一会儿。”林雪茵觉着头有些痛。

曹约翰帮林雪茵在床上躺下来,显得殷勤体贴备至。吴明然叼着香烟大口大口地吞着,有些烦躁不安。

林雪茵蹙额皱眉的样子楚楚可怜。曹约翰柔声问:“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什么,只是头稍稍有点疼,过一会就好了。”

“你这样子很好看。”曹约翰站在床边,盯着林雪茵的眼说。

“约翰,要不我先回去了。”吴明然闷声妻子时,她才会猛然发现,自己的观察和判断与事实之间尚有一道鸿沟!

但是,在此之前,林雪茵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坚信自己有能力选择最好的男人来作为自己的丈夫。

第三章

林雪茵终于争取到了一套小房子,用她的话说,这叫抢来的。搬入新居那天,林雪茵送走了帮忙的同事,面对空荡荡的两间小屋,心里不禁生出若­干­凄恻之感。

很简陋的几件家俱随便地置放在暂时充当客厅的一间里,她在两间屋里来回踱着,发现除了一张木制的大双人床之外,就没有可以坐下来的东西了。

短暂的兴奋很快过去了,疲惫袭上来,林雪茵在电热水箱里放满冷水,准备洗一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天还没有全黑下来,林雪茵就打开了所有的灯。老式的灯泡发出的昏黄光映着四壁,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她的盈盈身影。

林雪茵用浴巾裹着身子,坐在床上,盯住自己庞大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孤独感涌上来,她很快就被这种悲伤淹没了,并开始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哭泣慢慢放松了。

她紧张了一天的神经,于是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着身子睡着了。

在梦中,她看见了庄文浩血­肉­模糊的瞳孔。他的嘴巴张开着,没有牙齿,只是一个模糊的黑洞,血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但是他在说话,他甚至还发出了笑声。

林雪茵知道自己在噩梦中,她挣扎着要醒过来,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恶棍,但是梦魇牢牢抓住了她。庄文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愈来愈近,甚至可以闻到他口腔里散发的血腥味了。

林雪茵尖叫着:“你滚开!滚开!你这个臭流氓,无赖!”

庄文浩几乎是温柔地说:“雪茵——你爱我——我知道——”

他这样说话时,污血就更多地从嘴里汩汩而出,滴嗒滴嗒地落在林雪茵赤­祼­的身体上、洁白的床单上。林雪茵向后缩着,在身上揩着,但那些血渍居然渗进了她的皮肤里,怎么揩也揩不掉了,像是一块一块的胎记,泛着令人恶心的光。

林雪茵看着自己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的这些污点,难过地哭了。庄文浩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窗子外面有人在走动,隔壁的邻居家有说话声和孩子的哭声。林雪茵想大声喊叫,但却喊不出声音,而庄文浩的恶魔般的笑声却那么洪亮,折磨着她。

林雪茵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听不见他的笑声。她诅咒着他,躲避着他身上滴下来的那些粘糊糊的血滴,但是她已无路可退,绝望占据了她的心。她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可怕的事情发生。

屋子里却突然安静了,仿佛庄文浩站在那里欣赏她无助的困境。她不敢睁开眼睛,害怕再次看见他那可怖的面孔,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林雪茵试探着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没有,他消失了。

林雪茵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鼻尖上的汗水,惊魂未定地躺下来。正当她想重新闭上眼睛时,她看见粉白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那斑点迅速向外洇开,并逐渐显示出一张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成为庄文浩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孔。

林雪茵毛骨悚然地大叫了一声,身体使劲蜷成一团,缩在床头上。然而那个血红的脸孔却像水滴那样聚汇着,变成一个悬垂着的圆形的东西,并且随时都会滴下来。

“你走!你走!你走!你走……”

林雪茵有气无力地向那张脸叫着。

“我爱你。”

庄文浩的脸说,然后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林雪茵闪避不及,它正好落在了她露在浴巾外面的大腿上。

那张脸用幸福的声音说:“雪茵,我好想你。你还是那么美丽,你的皮肤还是那么柔滑、芳香。”

林雪茵像被火烧着一样在大腿上拍打着,抖着,但它却已经牢牢印在了她的皮肤上。林雪茵绝望地哭着,用床单、枕头、浴巾在那儿用力擦着,但都无济于事。

那张脸开心地笑着,说:“雪茵,我又和你在一起了,我们永远溶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了。雪茵,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高兴吗?”

林雪茵终于放弃了一切努力,用双手捧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她就这样哭着醒了。

清醒过后,林雪茵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浑身上下,似乎那些肮脏的东西果真沾染了她一样。

但镜子里的那具胴体白­嫩­无瑕,毫发无损。

林雪茵重新烧热了水,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又洗了一遍,这才完全从这个恶梦中解脱出来。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林雪茵正襟危坐在床上,忍着头痛和困意眼睁睁地等着黎明到来。

第二天,林雪茵对教导主任,一个慈祥和蔼,对年轻教师关怀入微的老太太说:

“董老师,我病了。”

董老师看着林雪茵憔悴的脸,疼爱地说:

“看看你,病成这样子。我陪你到医院去吧。”

“不用了,董老师。”林雪茵勉强笑着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过这两天的课我可能上不了。”

“还提上课­干­什么?你安心养病就是,课我会安排的,去吧,好好休息。”

林雪茵回到屋里,她觉着有些饿,但一想到食物,就又恶心起来。于是,只好上床躺下来,却没有睡意,就拿过一本校旱漫无边际地看。

第四章

林雪茵躺了三天,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她不想回去给学生上课。

这所小学和全国若­干­小地方的小学一样,唯一的音乐教学设施是一架手风琴。林雪茵的工作就是抒情地抱着这个可笑的家什,弄出一种曲调来,然后和可怜的孩子们一起放声歌唱。

董老太太称这门课为“音乐课”, 林雪茵觉着有些好笑,于是就和当地人一样管这叫:唱歌。

开始时,林雪茵教孩子们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蓝­色­的贝加尔湖》等俄罗斯歌曲,但校长要求她注意一下民族音乐,于是改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有时候,林雪茵抱着一种逆反心理,和童声稚气的孩子们高歌“小喇叭嘀嘀地吹”,连续几天翻来复去地唱。又矮又胖的董老师于是又一脸笑容地建议:“小林,你看这音乐课是不是能够让学生唱唱其他的歌?”

林雪茵权威­性­地指出,这首儿歌对孩子们很重要,可以训练他们不同的发声,也就是说,这是基本功,跟学唱京剧的武生开始时先要练辟叉一样关键。她还说,我们在音乐学院上声乐课时,就把这儿歌练了一个月。

其实林雪茵对那些童声稚气的孩子充满着爱,但这种爱更多地被怜悯替代了。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即使有一百个儿童可能是莫扎特,也不会有一个最终成为莫扎特。

全县城只有一架钢琴,摆在县委书记家里,但县委书记的夫人把它当茶几用了,还嫌它不实用。这是这县城的悲哀,更是孩子们的悲哀。

林雪冰劝姐姐不要太感动于自己的神圣职业了,现在的时代是“美酒加咖啡“,像她这种吃草产­奶­的高尚,无异于开历史的倒车。

林雪茵说我知道,我比谁都腐化,都想享受,都小资情调,我只是没机会。

林雪冰说机会机会,机会又不是你养熟的猫,到时会来找你;你自己不去闯,不去争取,就靠幻想吧。

林雪茵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有幻想。

这大概就是女人与女人的不同:有的女人靠幻想活着,有的女人靠行动活着。活在幻想中的女人,一旦幻想破灭,她或者失去一切,或者从此开始,进入现实,而一旦她进入现实,她就是一颗炸弹。

你有幻想吗?林雪茵躺在床上扪心自问。其实,美好的幻想已经破灭了,从警笛绞碎了庄文浩那张肮脏的脸时,她的幻想就没了。而她所有的幻想,仅仅是一种生存冲动,一种本能,如果现在有个七十岁的糟老头子要娶她,那么她或许会答应,只要他有钱!

这是现实还是幻想?

有人在她的房门上轻轻敲着,林雪茵不想应门,可能是邻居,也可能是董老太太,林雪茵说不上讨厌她们,但无法接受她们的热情。当那些不能成为你的知己的女人对你格外热情时,那她们就是想从你这儿找点乐子。这是陈文杰说的。

敲门的人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耐心,林雪茵不得不起床开门。

“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开会。”

“开会?”林雪茵看着吴明然涨红的脸问。

“嗯。”他低下目光瞅着自己的鞋子。

林雪茵暗自笑了一下,他撒谎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于是她原谅了他,并且有些感动。

吴明然站在作客厅的一间房子的中央,手里提着带来的水果,不知放在何处。林雪茵接过去放在墙角的桌子上。她觉得这种情形有点家庭的和谐感。她转过身来,指着房间说:“看,彻底的无产阶级。”

吴明然笑了笑,问:“你病了?”

“你怎么知道?”

“我先到学校去找你了,有个老师说你病了,并且告诉我你住这儿。”

“哦。……我没事儿,只是懒得上课,就回来歇着。”

“哈,你可是误人子弟。”吴明然开了一句玩笑,激动得脸又红了。

“当然不能跟你这大学讲师相比。”

吴明然一下子窘住了。林雪茵一笑:

“生气了?……瞧我,连坐也不让,茶也不倒,咱俩就在这儿­干­站着。”

林雪茵请吴明然进卧室的房间坐,只有一把椅子,林雪茵只好坐在床上。

“屋里很乱,“林雪茵一边叠被子一边说:“没想到有朋友会来。”

吴明然听她说“朋友“时,心头一热。她以前喊他吴老师,现在他们已经是朋友了。林雪茵收拾床铺时,显得利索、­干­净,短发不时倾到额前,她就优雅地甩一甩细美的颈项。吴明然在一边看着,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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