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顺和赵四按了手印。ww
李顺和赵四在银州城雇来一辆驴车,南关骡马店好些人正等着揽活,一听说送死人,不少人便摇头打了退堂鼓。眼看着没了着落,师傅的尸体总不能扛回村里,那样多不体面,让师傅死得别扭,没了尊严。这时有个赶毛驴车的老汉走过来拍着李顺的肩膀说,我去送吧,吹塌天活着的时候多威风,死了也应风光。
李顺赵四忙给老汉跪下磕头。
起来吧,扯一吊红布盖上,好让吹塌天上路回家。老汉像一尊雕塑那样,不动声色,显得异常庄重。
事实上,李顺的师傅出去半月二十日常有的事。那天早上,他跟往常一样叫醒李顺赵四,让他们好好在村子里待着,多练习练习唢呐的各种吹法,多掌握些技巧,看好在炕上有病的师母。一切和平常那样,没有丝毫的异常。村里人说师傅在外面有女人,三五个说不清,这对于一个跑江湖吃手艺饭的人来说,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许多年轻婆姨羡慕师傅手艺,还有的看中师傅怀里揣的银元,女人们和师傅上床能得来好处,那些捂热的银元可以贴补家用,日子才能过下去。师傅也寂寞,除了教徒弟吹唢呐,也没有人与他啦心事,师母病怏怏的身子,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师傅不嫌弃她,照顾的周到。然而,师傅每当出门的时候,李顺觉得师傅的表和目光都显得深不可测。
师母躺在炕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老是重复一句话,当家的,早去早回呀!
师傅说,你就别操心,我晓得哩。
师傅走后有一天夜里师母好像有什么预感似的,她爬起来把煤油灯挑亮,终于忍不住叫来李顺赵四。李顺赵四刚躺下,听见师母细声二气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这声音就像夜猫子嚎叫一样,阴森森的摄人的魂。两个人披挂好跑进师母的窑洞,师母坐在炕上披头散,活像一个吊死鬼的样子,李顺小心翼翼地走近一步,压了压嗓子问师母,怎的啦?
师母两眼空洞洞的说,你师傅会不会出事?
李顺赵四一个劲地摇头,憨笑了几声安慰师母说,哪会呢,哪会呢,师傅是谁?他老人家见过世面,咱整个银州的地盘上,谁不晓得他,怎会出事呢?
赵四凑过来说,是。
师母好像没听见一样,她自自语道,迟早要出事的,那些人心毒着呢,不谋财害命才怪哩。
李顺赵四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他们被这句话揪住了心,一下子也没了谱……
拉回师傅的尸体,李顺赵四几个商量着给师傅办丧事。人走了,要走得体面,尽管在别人眼里吹手这一行是下三滥生活,可“吹塌天”的名声那是响当当的。就在李顺几个搭灵棚的时候,马家公子穿戴整齐地来了给“吹塌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放下十块大洋没说一句话便走了。村人看见,马家公子一脸的凝重,连家也没回,走后他父亲朝沟口直骂,这个驴日的,老子白花花的银子倒沟里了,供的念书念得连家都不认了,狗日的。
李顺也觉得莫名其妙,师傅与马家公子平日又没任何交,他来了给一个吹手又磕头又放钱哪门意思?赵四说想那么多干甚?或许师傅帮过他什么忙,人心都是肉长的,别看马家公子有学识,瞧不起咱的手艺,但他还是个人呀。
屁话。李顺吐了口唾沫,心里还是不服气,怪怪的。
按照当地的风俗,“吹塌天”死后请来阴阳先生看了日子,李顺按照吩咐买了一口上好的四片瓦棺材,入殓后在灵棚里停放供亲朋好友祭拜。不知怎的,村里悄悄传开“吹塌天”是“共匪”才被官方砍的头,没几个敢来烧纸磕头,生怕沾惹上什么。李顺心里很不是滋味,师傅一世英名,落得如此下场,现在的村子也不像过去那样相安无事了,驻在堡里的**隔三岔五地来,嘴上说搜查“共匪”,实际明着打劫,弄得鸡飞狗跳墙,人心惶惶。
村里没人晓得“共匪”是怎么回事,有人说无定河东边闹得很凶。有一日夜里,又有人看见李顺的本家二叔和几个陌生人在寨子上破庙里秘密商量着什么,临分手的时候好像看见了马家公子的影子。有段时间,这话越说越逼真,人人都像亲眼见了一样,说起来有声有色,就像上了年纪的人讲当初土匪杨八的故事一样,充满了神奇和刺激,接下来便是恐惧。村人说,看起来真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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