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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飞翔的姿势 > 一

这天晚上,李怀魁在银州城南的小黑屋第一次和李顺说了很多话。他从全国的形势说到西北,从西北说到陕北,从南京政府谈到江西,又从北京谈到榆林。最后,他对李顺说,革命的火种遍地开花,一个专治的腐朽政府越来越快灭亡。

李怀魁讲起来一套一套的,在李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二叔没有多少文化,也识不了几个字,这么多的千奇百怪事他却都能知晓,还有那些革命的大道理,李顺感觉到二叔心中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尽管前面有艰苦、困难、流血、死亡,李顺明白,二叔和师傅一样,为主义而拼杀战斗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94.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4)

( 这是李顺和李怀魁最后的一次见面,从那时期李顺觉得自己的本家二叔不那么简单,一个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起来,他似乎开始相信二叔的话,只要有这么一帮子人前赴后继,他们的事业有一天能真的成功。只是,关于师傅留下的那东西,他没有交给二叔,因为,师傅留下的话是那个叫三先生的人来取,冯齐明不是,二叔也不是,三先生是谁没人晓得。这一点,李顺心里明镜似的,他们谁都不能轻易相信,这名单上的人,一旦让官家知道了,多少人头落地的事李顺决不麻糊。

李怀魁喝了一整夜的水说了一整夜的话,他看着李顺不吱声也就不问了。临近天亮的时候,李怀魁起身走了,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李顺却始终没有等来三先生。几个月过去了,无定河畔隔三差五地有枪声响起,街上人心惶惶,说是**的组织里出了叛徒,有一回在某一个村子,差一点抓住陕北最大的**头头。李顺不知为什么开始提心吊胆,他越像有神经质的老人不停地问赵四,枪毙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赵四说,都在城门口贴着呢,我又不认得字。李顺也就每天去城门口看着布告,看得心里越慌张。有一天深夜,他叫醒赵四忽然问,知不报,隐瞒匪同罪。我们是不是这号人?

赵四有些迷糊,反问,什么是这号人?

李顺忽然叹了口气,说,你不晓得,河西河东闹红,不少人死了,就像师傅,不明不白,我们和他们有些牵连,弄不好早被官府怀疑上了。

赵四这下­精­明了,他坐起来一脸的认真说,­干­甚都得沉住气,三心二意甚也­干­不成。

李顺看着赵四,这家伙心里明镜似的,平日语少,也许他什么也知道。李顺愣了愣,再也不知说什么好。

赵四拉了一下被角,凑近李顺低声说,你想想,当初杨八要是没那个胆量,他一个人独闯江湖,杀人放火,天天都危险。

他最后还不是叫人灭了。

赵四扭过头,眼睛盯着窗口嘟哝着说,灭是灭了,那是有人图财害命,暗地里下的手,要不,凭杨八的本事,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

李顺惨淡地一笑,没说话。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枪声。

城里驻军的枪械所让人给偷了,而且还打死了两个看守,有消息说枪械所不少的弹药武器让人弄走了,这事惊动了上面,井大人亲自率领一帮人来到银州城,召集了军政人员,各村镇乡绅名流的训话会,限令半月内刨出偷弹药武器的人,一旦现,格杀勿论。这一下,银州城连同乡里无一日安宁,驻军天天搜查戒严,只要有可疑人员,立刻抓捕审讯。这是陕北的春天,惊蛰刚过,农活还没开始,逢集遇会人头攒动,各种小买卖红红火火,银州城的店铺商号正清扫剩余的年货,便宜的东西叫乡下人一抢而空。井大人走后,**整天下乡清剿,一无所获。无定河两岸“闹红”的人连个影踪都不见了。**开始从城里暗查,说城里有人通风报信“共匪”的据点,这样子挨门逐户的搜查,弄得全城人提心吊胆。没想到,冯齐明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时间里来找李顺。

李顺觉得冯齐明有些怪,前次来没说多少话匆匆忙忙就走了,这次是不是又问师傅留下的那个花名册?

显然,冯齐明从堡里来到银州城已累得疲惫不堪了。他进门一ρi股坐下,叫李顺先弄些吃的来。李顺揭起门帘,喊赵四到街上弄两个­肉­夹饼来。冯齐明半天不说话,用手示意李顺在门外望一下风。李顺觉得莫名其妙,他这辈子注定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打交道了。

李顺还是出去看了看,他觉得自己租这样破烂的地方没人注意,再说,全银州城人都晓得吹手李顺住在这个院里,不会有人怀疑自己另外会­干­什么勾当。他走进房子,朝冯齐明笑了笑说,最近官府查得是紧了点,但没人盯到我头上,一个吹手,下三滥的生意,甚人都来,结婚喜庆的,埋人送丧的谁过问,你就放心吧。

冯齐明自己倒了一杯水,想了想说,正因为这样,我才往你这跑。

95.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5)

( 李顺盯着冯齐明说,不是叫我说堡里那个赵连长也“闹红”吧?

冯齐明说,这次事可大着呢,我们组织上说,有了叛徒,要命的是组织的花名册不知谁藏着,弄不好出好多人命呀。

又是花名册,李顺有些警觉起来,脸­色­都变了。冯齐明到底说出了真相,他和二叔是一伙的。

冯齐明喝了口水说,我们信任你才找你的,尽管你不是我们一伙的,可从你师傅,你叔的为人,就晓得你不会出卖我们的。

李顺更不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冯齐明又摇了摇头说,本来这事不能牵扯你,可实在没办法,上头查出了银州城不少人是**,一旦信息下来,**会像逮小­鸡­一样,一个个活捉杀头,这样吧,你进城容易些,把一封信交给兴隆号的马掌柜就行了,免得许多人脑袋搬家。

李顺愣了愣,等明白过来,冯齐明从怀中掏出了信说,你去人家不怀疑,等革命成功了,也算有你一份功劳。

李顺没有接信,说,我和你又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要帮你?

冯齐明有些着急地说,天老子呀,你二叔你总应相信吧。

李顺看着他,本来睁大的眼睛又恢复到了原位,说,兴隆号马掌柜,你们也是一伙的?

冯齐明摇了摇头,说,这个你就别问了。

李顺很矛盾,但最后还是答应了冯齐明的请求,他觉得这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坏的印象,一个内心十分怯懦的人,他能说会道,还算机灵,跟二叔他们是一伙的也难为了。然而,李顺就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说有组织,有信仰的人,为何冒死而走险呢?

李顺还是接过了那封信,他不想让许多人死,在他心里,师傅,李怀魁二叔,马掌柜,冯齐明都是好人,他们因为有了信仰,才这样铤而走险,就是村里马家财主,一个个心地善良,李顺最恨的马家公子,无论牵扯不牵扯“闹红”,李顺觉得看在高莲莲的份上,也应该帮他们一把。

春风这节令天气变得暖和起来,李顺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少了。农村人忙着开始收拾地里的残枝败叶,该送粪的开始往山上送粪了,没有土地的继续给财主地主揽工,好像这时节除了迎亲结婚的人少了外,就是连死人丧葬的白事也少了。人只要过了一个年,也就跨过了一个坎,喜忧悲乐统统一扫而光,所有的人都盼今年是个好年头。可天公不作美,陕北这黄土地,老天不下雨任凭你日天的本事也没法子播种,错过了时节,秋后打不来粮食,整个世界便乱了套,走南路走西口,逃荒要饭背井离乡的人越来越多。在这种况下,官府的苛捐杂税,驻军的军饷公粮有增无减,百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恶人横行霸道,无恶不作,销声匿迹许久的无定河西河东“闹红”一下子越来越旺,就连赵四也捺不住­性­子说,要反就反了,这狗官府烂军队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逼得受苦人没法活了。

李顺心里也急,房东催了几次房租,他实在掏不出来了。开春以来没一宗生意,他凭几家商号的关系,借来些粮食勉强维持维持一班师兄弟们的吃饭。他整日愁眉不展,想不出一点法子出来,师母曾提议搬回老家去,能省一点算一点。李顺心想这世道要维持生计,靠吹手这手艺吃不了,回去也许是个办法。这天的气温很高,可一会又刮起了大风,满街上的行人哭爹叫娘乱窜,四处持枪的警察士兵吆喝着,驱赶着人群。也就在此时,一个人用黑布蒙着嘴脸,举着盒子枪向警察士兵­射­击。

李顺没料到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他准备去东街跟马家掌柜打声招呼,而后回老家李石畔收拾一下窑洞,城里不好待下去了,只有回去,或许和马家财主借点口粮,渡过这艰难的日子,再盼下一个年头。可这一阵枪响,让他有些目瞪口呆了。

李顺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土匪杨八。

他明明晓得土匪杨八早死了。

李顺听说过杨八的许多故事,人们叫他土匪,实际就是一个杀富济贫的强盗,在年轻人心目中,杨八是一个豪侠仗义的侠客,在官府眼里,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土匪。眼下,有人比杨八还杨八,竟然敢在县城公开与官府叫板,这让李顺心惊胆战了。

96.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6)

( 日子不太平,李顺想在城里是待不下去了,他急匆匆地走到东街兴隆号店铺,怪了,店铺紧闭着,也许是刚才一阵枪响,乱哄哄的马家掌柜怕若出事端关了门。***李顺左右瞧了瞧,没人注意他鬼鬼祟祟在­干­甚,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就是二叔他们一伙的了。

李顺没有敲开门,他不清楚马家掌柜在不在店铺里,还有那个高莲莲。他怀揣着冯齐明的那封信,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太阳落下,夜幕降临,李顺坐在台阶上东瞅西瞅还是不见个人影子。他想,马家掌柜是不是早知道什么风声,在外面躲了起来。此时,风止了,街道没了一个行人,店铺商号都早早关上了门,整个银州城死一般地寂静,忽然来了一队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打更的早早提着破锣边敲边喊着:戒严关城门了,只许进不许出,上面有令,窝藏共匪者同罪,知不报者同罪。

李顺这才站起来,他一阵小跑步似的走到南门口,很明显门口的岗哨加了不少,好几个摆摊卖菜的正接受盘查。一个高个子士兵声嘶力竭地喊,关城门了,戒严了,查明身份再出城。

李顺走过去,堆着笑脸说,长官,我是南关住的,让我出去吧。

高个子士兵看着李顺,说,是面熟,怎早不出去呢?

李顺用手护着衣襟里的那封信,说,看中医,胃不好。ww

高个子士兵还是要问,你住南关街?­干­什么的?

李顺还是堆着笑,说,吹手李顺,没麻达。

另外几个士兵好像认识李顺一样,跟着说,是李师傅,我们都听过他吹得唢呐,绝了。

高个子挥了挥手让李顺出去,然后瞪起了眼对其他几个说,老子又不是不晓得。

出了城门,李顺一口气跑回来,赵四几个连同师母正凑在油灯下叹气,见李顺回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问,哪去了,城里响了一阵枪,吓死人了。

李顺说,城里又戒严了,差点出不来。这年月,没我们活得路了,收拾一下吧,还是听师母的,搬回老家去省事些。

这一夜,李顺怎么也睡不着,他在黑暗处不由地叹气,他想,自己这手艺路越来越窄了,人们的日子越过越紧巴了,还办什么喜事丧事,雇一班吹手的银子即使再少大家都拿不出来。赵四突然爬起来悄悄问,哥,你是不是也加入那个组织了?

李顺掀开身上裹的被子,一下子坐起来,他像被蝎子蜇了一下似的说,你怎说出这种话来?

赵四也坐起来,暗处说,咱二叔,还有堡里那个冯齐明隔三岔五找你,我还以为你也是了。

李顺摸黑处扬手给了赵四一下,严厉地说,再瞎猜,我收拾你。

赵四睡下嘟哝着,说,我说一下嘛,又不告诉别人。哥,说不准二叔他们还能闹出个世事来。

李顺说,你晓得个屁,师傅是怎死的?你不记得了?猪脑子,沾上这事小命都不保,你少动什么歪心眼。

赵四说,晓得。说完,他又说,天下为什么要有穷人富人之分呢?

李顺不想说了,他一门子心思惦记着自己身上的这封信,明天让赵四几个随师母搬家回去,他还得去城里送信,既然答应了冯齐明,自己就应有信用,而且这事人命关天,他不想叫自己的亲人或朋友人头落地。

李顺隔三岔五地去银州城兴隆号店铺。这天他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兴隆号门前十分明显地贴了两条官府的封条,旁边还有马家掌柜的照片,识字的人悄悄地说,那白纸黑字写着,官府要悬赏捉拿马家掌柜人头,这个兴隆号店铺是**河西河东的交通站。

李顺顾不得肚子饥饿,他过了无定河没歇一下脚便回到了李石畔,经过一步墕时,黑老娃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盘旋尖叫,这让李顺觉得毛骨悚然。在乡里,只要有这种况,山林里一定有人或动物的尸体在腐烂。他顾不了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直到院子口,他才回头望了望,没什么东西跟着他,可他还是感到后脑壳的头竖着。

赵四端来一碗小米汤,李顺这时又饿又渴又怕一口气便灌了下去,赵四再端来一碗,李顺又那样喝了,这让赵四的眼睛一下睁大了,瞪着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97.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7)

( 李顺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他的目光平静下来却带着失望。ww他问,师母呢?

赵四说,在师傅坟前嚎了一整天,睡了。

李顺突然记起什么似的,他从炕塄上一跳而起,急匆匆走出门去驴棚下摸着什么,这让赵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说,哥,你这是做甚哩?

李顺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鲁莽,回头冲着赵四喊,回去,没你的事。

赵四盯着李顺的眼睛,说,你也开始神神秘秘。

李顺的笑容突然从脸上闪出。他说,四呀,什么神秘,你不该问的不能问,晓得吗?

赵四倔犟地回头往窑里走。说,大不了不当吹手了,我们也“闹红”,有什么了不起。

李顺心一下子重了。

李顺顺着驴棚的一个椽子摸下去,到半中央他摸到了师傅里三层外三层包的东西,还好,用油布包着没一点损失。他准备往进放的时候,又多了个心眼,赵四要是乱翻呢?那会出大事的。于是,他赶紧把油布包转移到碾盘底下,直到他看来万无一失的时候,他才回到窑里。

赵四已脱衣服睡了。李顺把今天生的事又想了一遍后,拿起烟锅不停地吸,直呛得赵四转过身来,揉着眼睛几乎是哭喊着说,你还叫不叫人睡了?

李顺说,怎啦?

赵四说,呛人,眼泪都出来了。

李顺用烟锅敲了一下赵四,说,大了,长见识了,就你还想“闹红”。

赵四说,反正横竖也是个死,这日子咱没法过了。咱­干­个下三滥的生活,靠手艺吃饭,这不,都饿死人了,谁还请咱办事?还不如轰轰烈烈一场,像二叔他们一样,还说不准把那些官老爷们打翻在地,我们享清福。

李顺用力磕掉烟灰,说,放屁,再这样说我先打断你的腿。

赵四没再分辨,他晓得李顺心里认定的事无人能改变,就是有十头牛也拉不转他。

没人来找李顺,这叫他十分惊慌和郁闷,赵四与几个小师弟们也没心思练手艺了,清晨起来听不到敲鼓捣锣吹ⅿⅿ的声音,李顺就越心里觉得烦,他想,师傅“吹塌天”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到自己手里了。

接下来,几个小师弟都说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有的要走西口,有的走南路,这个名震银州的吹手班子说散就散了。李顺心里非常心酸也十分伤感,那天他爬在师傅坟前偷偷地哭了一场。

马家财主来了,他说,哭有甚个用?男子汉,东山不亮西山亮,总会有法子的。

李顺抬起脸,看着马家财主,同时看到一旁的师母,赵四几个,他们谁也没离开?李顺的眼睛在众人的脸上闪烁,忽然站起来,说,这是怎弄的?都不散了?

马家财主看着面容憔悴的李顺说,好歹是一个村的,我不能看着你们散了,咱村这吹手响当当硬邦邦,皇帝御封的“官吹”,怕什么,日子熬不过去我撑着,从今后,你们有活­干­你们的营生,你们没活就上我家,能­干­什么­干­什么,好歹我还有些储备,要不怎会是财主呢?马家财主捋着下巴上那一小撮花白的小胡子,十分爽朗地笑了。这声音,就像从晴空里的雷鸣响彻山坡山坬,叫人为之一振。

李顺激动的噏动着嘴­唇­,想说一些感激的话却说不出来。他招呼师弟们快快跪下磕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从死亡线上拉自己一把的人便是恩人。也许,真的熬过这日子,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马家财主临走的时候,拍了拍李顺的肩,说,乡里乡亲,谁不用谁。他还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帮过我儿子他们,你二叔说过,你心地善良,一定有好报的。

马家财主有些眼泪哗哗地扭过头走的。李顺一头的雾水,自己是什么人?帮助过马家公子?见鬼,至今送一封信都没送到,说不准马家公子已经出事了。李顺想到此,有些害怕。他站在硷畔上,看着马家财主身影有些歪歪斜斜地走着,然后招呼着几个师弟回去,准备去马家财主家找活­干­,自己给师母告了别,再进城一趟。

师母眼神看得出有些担忧,她没等李顺再说什么就说,顺呀,你可别犯傻呀。

98.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8)

( 我不会的。***李顺明白师母指的什么。

师母眼泪汪汪地说,你师傅­精­明一辈子,可就糊里糊涂把命送了。

李顺想了想,强笑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师母这才点了点头。

李顺像是一名组织里的人了。一路走得信心十足,他不清楚二叔他们组织是怎回事,但反官府是铁钉子钉在木板上的事,还有武装暴动的迹象,这让他既兴奋又恐慌,万一事搞砸了,那多少人头落地?唯一兴奋的是如果事真的成功了,他自己也算做了一份贡献,更何况为组织守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到了县城,城门站岗的增加了许多,进出人群挨个排着队接受检查。李顺的心便开始突突跳了起来,他不停地用手按了按胸前的那封信,生怕被人现,或一眼就看穿。临到站岗的跟前,他自己就报出了名姓,吹手李顺,没麻达。

一个警察走过来,笑嘻嘻地说,李师傅,怎不在南关住了,听说又搬回去了?

李顺松了口气说,混不下去了,连房租都交不上了,没生意,不回去怎弄?

警察还顺手递来一支烟,说,也是。李师傅,过个把月我儿子娶媳­妇­,我还得请你来凑红火。

李顺没接烟,顺着走过岗哨,说,没麻达。

李顺跟着人群不一会便来到了东街兴隆号门前,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两条醒目的白纸黑字封条,旁边马家掌柜的相片已被太阳照得有些白,人模样几乎认不出来了。他有些忐忑不安地走进旁边忍耐号店铺,趁没人的时候他悄声问,你们隔壁兴隆号掌柜的犯了啥事?他人呢?

忍耐号掌柜的一看认识李顺,说,是李师傅,好吹手呀。他又朝外照了照,压低嗓门说,马掌柜和外孙女去延安了,那是**老窝。那晚要不走,早抓了。

李顺的目光慢慢地凝固起来。不过,他是个机灵人,什么话都不问了。忍耐号掌柜的又说,我晓得你和马掌柜的有些交,不过,千万不敢对外人讲,不然,会受牵连的。

李顺点了点头,走出店铺的时候觉得喉咙口有什么东西堵上了,出气都不顺畅。他这才证实了马掌柜的就是**,那么他的外孙女高莲莲也是**?李顺又想起了他第一次见到高莲莲的景,她是那样天真妩媚,一副让人忘不掉的笑脸。

李顺没回李石畔。他从银州城一直走到天黑上灯的时候到了堡里,他想把信还给冯齐明。这么些天了,他也不知信里有些什么内容,反正看信的不见了,他把信退回来也是合合理的。然而,意外的事生了。

李顺走到冯齐明家门口敲门的时候,几个黑影扑上来扭住了他。李顺挣扎着喊叫着,这些人没一个松手,而且下手又狠,拧得李顺胳膊吱吱直响。这时,一个人走过来打着电筒直照在李顺脸上,嘿嘿笑了几声说,又一个送上门的,带走。

李顺硬着头从光线里看清打电筒的人便是赵连长手下的那个排长。李顺心里一下软塌塌起来,万一让这些官兵搜出这封信,那小命也许就保不住了。他曾听冯齐明说过,这个凶神恶煞的排长别看他官小,可他是井大人的亲侄子,靠山硬,就连赵连长都不敢得罪他。算是倒霉,落到他的手,没个好下场。这时的李顺脑子乱成一团,一会想起师母临走说的话,一会想自己真是冤枉,什么组织都没有的吹手,竟然会跟师傅一样走到了绝路,他心里认定,师母对什么要生的事都有预感。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堡里退信呢?

这不是明里犯傻嘛!

李顺被拧到军营的一间宽敞房子里,满房子灯火通明,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僵直了一样,井大人的侄儿坐下来,慢悠悠地品着勤务兵刚送来的热茶,润好嗓子眼开始话了。

谁派你来的?

李顺一头雾水,不明白也没吱声。

狗日的,说,谁派你来的?井排长嗓子提高了八度。

没人,没人派,李顺这才晓得问他。

老子就不信,**一个个都是铁做的,看来你不尝一下刑具是不会招的?井排长简直是吼着说。

99.河东河西那年的事(19)

100.河东河西那年的事(20)

( 谁?李顺的声音也有打战。ww

黑影挪动了一下,压着嗓门说,别喊,是二叔。

李顺这才壮着胆子走出来,他忍不住问李怀魁最近都到哪里去了,还有,见没见冯齐明?李怀魁拉着李顺坐在碾盘上说,先弄点吃的,饿坏了。

李顺稍迟疑了一下,转身回去找来半碗高粱饭说,剩下的,再没有什么了。

李怀魁几口便把那半碗饭咽了下去,他说,弄点开水喝喝。

李顺又拿来一碗开水,李怀魁喝了几口说,还是开水顺溜,狗日的这几个月把老子折腾结实了。

李顺张了张嘴,出不了声,他觉得此时二叔很可怜。人饿成这样子了,还坚持他的信仰?李顺就不明白,这样的信仰这样的组织是怎样练出来的?

李怀魁喝完了水,说,这些日子敌人搜捕的紧,有好些人被逮了,冯齐明说把信托给你送了,你把信送哪儿了?

李顺眨了眨眼睛,惊恐无辜地说,信没送出去,兴隆号马掌柜人都跑了,店铺也被封了,我送给谁?

李怀魁叹了口气,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如果你早些送去,马年鸿也许不会牺牲的。ww

甚?马家公子?李顺听到马家公子大名,心便开始虚脱了。

李怀魁说,他是我们区委书记,叫敌人拉到省城给杀了。尔格只有我们几个,东躲西藏等待时机,顺呀,多长些见识,这事也不怪你,再给我弄点能吃的东西来。

李顺有些心惊胆战了,他当初犹豫是因为马家公子从小看不起他,最主要的是说他当吹手是下三滥,狗日的看不起吹手,不把他当人,他一直记恨。可是,他不曾想到,事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李怀魁拿了半袋子山馒,高粱,一点点小米后就走了。李顺这才晓得二叔,还有冯齐明两个人就藏在一步墕的寨子上,那里深山老林没有人注意,平日里谁也不敢去那儿找事。可二叔说他们内部有叛徒,李顺便百思不解了。

几天后,有人现李怀魁的尸体横在一步墕的路中央,那景惨不忍睹,全身上下被子弹打成了一个花筛,整个李石畔一下子笼罩在恐怖之中。

李顺曾试图着去收尸,马家财主阻拦着说,你二叔也就这命了,被山鹰老娃吃了也算升天了,他一个孤魂寡鬼惯了,死了也就让他自由些

李顺争辩说,我是他近门子的人,我不给二叔下葬,是不孝不义呀。

马家财主的泪水忽然像雨点一样扑落落地往下滴,他的声音开始哽咽了,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生生死死看对谁而,像你二叔这样悲烈去死,或许重于泰山呀!

李顺这才体验到什么叫心如刀割,平日看着面目慈善的马家财主,一定晓得了自己儿子的事了,可这么长的日子里,他竟不动声­色­,和往常没有两样。李顺忽然感到一阵无限的敬仰,就像眼前有一位神灵一样,让李顺开始膜拜。

可是李顺还是想安葬李怀魁,马家财主说,等风声过去再说吧,这阵子他们已经疯了,多杀几个人算不了什么。

李顺直到后来才明白,马家财主说的“他们”便是**的敌人。

几天后,银州城那边传来消息,河东河西的游击队暴动成功了,银州城一切旧势力被铲除,创造新世界的工农们,正高呼革命成功的口号……

赵四忍耐不住了,他显得十分兴奋,一个劲地说,太好了,二叔他们总算成功了,从此天下就是我们老百姓的了。

李顺有些煞有介事地说,银州城的反动势力扫除了,堡里的呢,榆林井大人呢?还有全国的井大人呢?你得意什么?人家革命你又没加入。

这一盆凉水让赵四很不舒服,他回避着李顺的目光说,至少二叔他们没有白死。

李顺仍然直视着赵四,那是他们革命的事,你做过甚一点点的事吗?

赵四低下了头。

李顺觉得日子过得像梦一般,千变万化,捉摸不透。他很痛苦,也很迷惘,看不清前面的路,最终,他还是对赵四说,去吧,打听完了,我们把二叔骨石架葬了,免得他老人家受罪。

101.河东河西那年的事(21)

( 秋天一眨眼就到了,眼看着山上的庄稼模样,大家都清楚这又是一个薄收年。ww***好些村子还没等庄稼成熟,老百姓纷纷上山开始抢收,无论自个儿的还是地主老财的,谁也顾不了那么多,反正,革命成功了,穷苦大众当家做主的日子到了,许多官司状子告到县城,革命政权刚成立,实在没法子来处理,所有大胆的人就传出口信来,地主老财要打倒,穷人才能翻身得解放。

这股洪流势不可挡,从无定河东迅速燃烧到了无定河西,两岸遥相呼应,势如破竹。土豪劣绅地主老财纷纷逃窜,吓得屁滚尿流,穷人们分田分粮分财产,“闹红”再不是什么秘密的地下活动了,深受压迫的农民自告奋勇当农协会主任,参加县自卫队。整整一个秋天,到处充满了热血沸腾的景象。

有一天,两个穿着灰布军装,腰里别着盒子枪的人来到李顺面前。李石畔的人三三两两围过来,从前没见过这样打扮的队伍,来人说他们是银州县自卫队的,大家才放心下来,自个的队伍,怪不得穿这粗布衣裳。

来人说,县长请李顺师傅去城里一趟。

李顺咧了咧嘴,有些不自在地问,你们县长是谁?

到时候你就晓得了。ww来人没有任何表地说。

李顺拍打了身上的灰尘,强对众人笑了笑说,没事的,我一个吹手有啥求事。很明显,他开始底气不足,自己给自己打气。

好像有人说李顺在城里那些日子犯了事,如今新政府要追究他了。李顺仰着脸,眼神飘忽不定四下里瞅了会儿,然后说,我走了,绝对走得堂堂正正。

没人能弄明白李顺这次去是喜是祸,当李顺走进银州城县政府的大门,他一眼就认得那个县长是兴隆号的马掌柜。

李顺有些喜出望外,他绪异常地激动,就连说话也语无伦次,甚至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开始抹泪。

马县长穿戴和前大不一样,只是那胡子还留着,他走过来握住李顺的手说,没想到吧,革命的形势展的如此之快。

李顺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一下头。

马县长亲自倒了一杯水说,喝口水,李师傅摇头是什么意思?

李顺接过水,说,我是说自个儿没参加革命,没有想过快还是慢。

马县长打断他,说,先喝水,坐下来,慢慢说,你帮过不少革命同志,也算替革命出力了。

李顺这才心里有些踏实了,他坐下来,眼睛一直没离开过马县长,他想,当初就没看出来,一个生意人,城隍庙的会长,马掌柜,现在成了马县长,天下的事真是深不可测呀!

一会儿,马县长叫人取来一份卷宗说,你认识冯齐明吧?

李顺不假思索地说,认识,他在哪?

马县长摆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他是叛徒。

李顺一听这俩字,浑身便不自在了,从前他听二叔李怀魁说过这俩字,还有冯齐明也说过,他们都猜疑组织里有叛徒,可眼下,马县长说出来的叛徒竟是冯齐明,李顺脑子又乱了起来,好像脑门囟渗出了汗。

马县长眉头皱在一块挤成疙瘩说,我们已经掌握了所有证据,我们的报员得到报说敌人要大搜捕,叫他送信给我,可我一直没等到信敌人就开始抓人了,幸亏我从后门有机关才逃脱。可是,你知道,马年鸿同志,我们的区委书记,还有米东区整个组织叫敌人抓的抓,杀的杀,知道吗?冯齐明一直没有送信来。马县长说到此,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看得出,他既悲痛,又仇恨,这让李顺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李顺想说,那封信冯齐明交到自己手里了,那天自己进城迟了,因为房东纠缠要房租,他无法立即脱身,所以误了事,不能怪冯齐明,可没等他开口说,马县长一脸的沉重说,多么可怕呀,革命队伍里混进了这样的狗屎不如的东西,还有你二叔李怀魁同志,他和冯齐明在一块躲藏敌人的搜捕,李怀魁同志死了,他却活着。

李顺不吱声,此刻脸上全无了血­色­。

沉默了很久后,马县长语气稍有平和说,这个叛徒,明天让银州老百姓审他。

102.河东河西那年的事(22)

( 李顺只觉冷得抖,在当天晚上便高烧,他一直梦呓般地说笑,他见到了师傅,见到了李怀魁,见到了马家公子,见到了冯齐明……冯齐明的头血淋淋的,可嘴还会说话,冯齐明哀求着说,李师傅,你能证明,救我呀!

李顺高烧昏过去了。

李顺在医院不知住了多少天才醒过来,刺目的阳光从窗格子照进来,李顺什么也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住进医院?他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赵四来了,他一ρi股坐在李顺的床前说,怎么病了呢?革命多么轰轰烈烈呀,咱庄里把马财主也给拾掇了,狗日的看他是个善老汉,你猜,他家谷仓里藏了多少粮食,三十多石呀。

李顺的眼睛睁大了。

赵四越说越兴奋,他抓住李顺的手,说,哥呀,我们今后不再­干­那些下三滥的活了,当一辈子吹手让人瞧不起,往后,我们也参加组织,打倒旧势力,解放全中国。

李顺瞪着他,一下子勃然大怒,说,你还是人吗?马家财主怎样了?

赵四吓得挪了下位子,说,老家伙喝地药自尽了。ww这不关我的事,他要喝药的么,革命都是这样。

李顺脖子的筋都鼓胀起来,他没想到这么几天就会有这样的事,他眼里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痛,只是什么话也不说,直至自己把下嘴­唇­咬出血来,说,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四不明白,也不会明白,李顺心里在想什么。

半月后,李顺终于走出医院的大门,他看见了到处飘扬的红旗,那么的鲜艳,那么的耀眼,他仰着脸,像个年迈的老­妇­那样,忽然一笑,说,你们这下可以放心了呀。

回到村子,李顺从众人嘴里得知,冯齐明在无定河绕弯处被称为鳖鱼盖的地方公审的时候,孤零零地用眼睛四下里瞅着,他在人群中寻觅,寻觅他想寻到一个证明他不是叛徒的人,然而,早已愤怒的群众顷刻间爆了,千万的人,千万的声音震耳欲聋,瘫软在鳖鱼盖上的冯齐明,已开始半死了,接着,千万块石头劈天盖地飞来,一个叛徒的生命结束了。这场面,无人能掌控得了。

李顺淡淡地说,都怨我。

没人理会。赵四说,师哥成憨汉了。

这阵子,师母天天坐在硷畔上,唱着歌,唱够了,自个儿疯笑……

几十年后,县城里来了一大帮人,他们一个个坐着汽车,从车上下来前拥后围着一个女人,这女人尽管上了年纪,但看得出有几分风姿。他们来到李顺跟前,已经是满脸皱纹说话有些短气的赵四介绍说,哥呀,认得不?东街兴隆号,高莲莲,马家掌柜,马县长的外孙女,尔格是咱北京的领导,看你来了。

李顺停下手里的活,其实也没­干­什么,他每天就摆弄着唢呐筒,碗子,ⅿⅿ。听赵四这么一说,他愣愣地看着她。

许多人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咔嚓咔嚓地照着闪着,一片的惊喜。

哥,你说话呀,赵四蹲下身来,说,还对我有看法?

李顺拿起唢呐筒,套好铜碗子,再往上装ⅿⅿ,看着赵四说,你不是当官的嘛。

赵四说,我晓得你一直恨我,可我一直在为革命努力工作呀,还有,你说那个冯齐明的事,组织上已经给他平反了,他不是叛徒。哥呀,历史上扯不清的事多着呢,记得那个赵连长吗,他后来起义了,在北京,他作证说冯齐明不是叛徒,你的证明材料也起了作用。

李顺这才颤颤抖抖地站起来,他看着高莲莲,看着,好像他们第一次在银州城东街兴隆号见面一样,高莲莲笑得还是如此好看。

李师傅,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高莲莲伸出了手。

李顺犹豫了一下,说,一个吹手,有什么委屈,你说,冯齐明、你家男人,还有我师傅、二叔他们才委屈呢,怪我呀,小肚­鸡­肠,天生­干­不了大事,也救不了他们的命。说完,握住高莲莲的手说,妹子呀,一别几十年,都快死了,就是合不上眼呀。

高莲莲看着李顺模样,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她对众人说,李师傅当年对革命是有贡献的呀。

103.河东河西那年的事(23)

( 众人见此场面,无不动容。ww

说话间,李顺拨开众人,走到破烂不堪的驴棚下,他伸了几次手都无法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个年轻人走过去,从一块瓦下取出那个裹得严密的东西后,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当李顺一圈一圈打开后,才现有四块大洋和一封完好无损的信。

这是怎回事?有人问。

李顺没回答,他又走到碾盘前,趴在地上用手刨着碾盘下的土,又取出一个包说,齐了,物归原主,我也就放心了。

大家打开,递给高莲莲。她看着翻着有些泣不成声地对众人说,我外公说那个三先生被捕后,河东区的组织遭到了破坏,整个陕北的地下党花名册怕落入敌人之手,原来,是李师傅保管着这个天大的秘密呀,整个组织才保存下来,多少人才没有人头落地呀……

李顺用手梳理了一下鬓边的白,觉得是什么一下堵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山的那边,仿佛有唢呐声响起,经久不衰,那么美妙,清晰……

104.没人能温暖我(1)

( 说不清为什么,我一直还想着她。就像我说的,我们离得越远,这种想念越重,问题在于,到了成熟的年龄,还这样坚持有些不幸。因为我知道我的问题越来越多,她却渺无音讯地就像消失了一样。可最重要的是,那些能唤起回忆的场景,叫我觉得在生命里比什么都重要。

她是我为数不多的女朋友之一。我这样说不知道是否准确。如果我们仅仅是因为男女那种关系,好像不值得我这样想念。她是一个为数不多的叫我倾心的女孩,我们一起喝酒,一起说话,一起静静地凝视,很安静。有时也争吵几句,全是因为彼此说爱。现在看来,她也许说假话,因为没有任何信息可证明她对我的忠诚。有时,只是自己安慰自己了。

她叫亚嗳嗳,相貌是我喜欢的那种,小眼小鼻小嘴,有一种古典美。我见亚嗳嗳的时候,她身材也好,走起路来步幅不大,有一种内在体现出来。我们几乎是一见钟,很快坠入爱河,是你死我活的那种。

现在很少有这种况,没人提爱,仿佛这两个字太遥不可及了,也许它太圣洁,过分的神秘、崇高,是一代又一代人顶膜礼拜的圣物。ww如今没有了,总在一些场合会碰到一些男女的大开大合,让人捉摸不透。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或者说对亚嗳嗳过分的钟,这不好说,以后的日子我是不是成了一个酒鬼,自己不能下定论,反正麻醉是一种最好的惩罚。每天我总是出现在某个酒馆,多数的时候喝得醉烂如泥,我的胃和血液里都储存着酒­精­。这便成了我­精­神的一种依赖,我想不明白,亚嗳嗳并不是风万种的人,怎么会说散就散了呢?

事实上我并不觉得酒这东西有什么好处,仅仅因为孤独,也许没有亚嗳嗳实在无聊。有时候一个人喝完酒十分狼狈地回到房子看电视,看着便躺在沙上睡着了。醒来后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这社会,一个大男人拿不起放不下,叫别人小瞧。

亚嗳嗳其实有男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一个有男人的女人混到一起了。尘世上的事往往就如此怪异,现在无论生什么事都不足奇怪。我们认识整整八年,一个抗日战争的时间,强大的日本帝国投降了,浴血奋战的人们松了口气,因为有了结果。可我,什么结果也没有,亚嗳嗳说不见就不见了。那八年,几乎天天见面,即使不见,心里彼此惦记着。如今回想起来,那是一段多么美丽的时光。头一回见亚嗳嗳是跟着一个朋友顺便串门,我的朋友和亚嗳嗳是亲戚,当时喝完酒,路过亚嗳嗳门前,朋友说进去坐坐,喝点水醒醒酒再走,我没异议,跟着就进去了。

我看见开门的女子便是亚嗳嗳,她看到后面进来的我似乎有惊诧的表,似乎她对陌生人十分敏感。而后笑着说欢迎,我们坐下来没有多少时间,亚嗳嗳泡了茶水一个劲地给我倒,其中最多的一句话是茶不好,她的表似乎有些歉意,大概因为酒的缘故,我的那朋友也是亚嗳嗳亲戚一个劲地说话,天南地北,记起什么说什么,我没说,抿着茶水看着亚嗳嗳的一举一动,直到她说生火给我们做饭的时候,我才站起来建议我朋友该走了。

其实我不应该有这种心思,我总是问自己怎么回事?在此前,我有过几个女朋友,反正我们一起遛大街,一起逛商场,一起上网,喝酒,每天晃悠悠的惹人眼目,但好像我们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就这么简单,没爱。

事实上,我们的生活极其无聊且单调,不像前辈们那样有追求,所以我们的爱也显得如此随意。然而,对于亚嗳嗳,我是动心的,开初不知道她有男人,即使知道后,我依然如此的倾心,对于我这样一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家伙来说,有这份感是天大的变化。我总是忘掉自己的年龄。在小县城没任何优势,然而她早早地结婚也没有孩子谁也看不出来,况且,她平日守在家一心一意过着日子,不像我们这帮哥们到处游荡,招人耳目。这样的年龄既不天真又不老练沉稳,上了年纪的人都不喜欢,他们说还是“二百五扛­棒­­棒­,个兴兴打晃晃”,意思是拿不稳。更糟的是男女之间没原则,今天好了明天闹了,即使结婚,说散便散了,这让许多大人不放心,都说这世事什么也弄不明白了。一帮小青年哥们姐们吃喝玩乐天地不顾,自己快活便是最大的幸福。

105.没人能温暖我(2)

( 我跟女朋友们常常为此争吵,为什么我们彼此不能关心相爱呢?为什么男女之间要一块过有那么多的附加条件呢?女朋友们说主要是整个社会没一个好男人,朝三暮四,吃碗里的看锅里的。***我说女人也是,这山看见那山高,图享乐爱快活随波逐流,挑三拣四要求太高。我们这样仅仅是谈论各自看法而已,吵来争去没有结果。有时一块喝多了就骂世道不公,好房子,好车子,还有那么多的钱怎么都往别人那儿跑?有时候女孩们哭,她们一边流泪一边对我说,你一无所有呀……

这让我很伤感,也伤心,特别伤自尊。我真的一无所有,没房子、没车子、没票子,更多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小­干­事没地位,也没面子。世事在变,人们都在变,别人看不起我们也在理之中,一帮混混。至于理由,也许不会有,就像我有时怀疑自己一样,怎么会如此窝囊呢?

就像我说的,我对所有的女孩开始不屑一顾,我总是找些理由或创造机会去接近亚嗳嗳,每回见面时我不说自己的事。似乎有些试探地问亚嗳嗳:“忙什么呢?”

她说没事一个人在家耗着。

我十分不解,她一个人成年累月在家耗着,说不准憋出什么毛病来,或者,她有什么洁癖之类的病变,然而这种瞎猜很快便取消了,因为至少我找她说话的时候十分正常。

大约是因为我们不太熟悉,她经常闪烁其词说开些话题说事,这样一来显得我这头非常热烈,她越谨慎,我越觉得神秘渴望。她说以后不要经常往她这儿跑,不然有许多不好的结果。

“你是怕影响声誉?”我问。

“全不是吧。”她显得也无可奈何。

“我是真的,从见到你那一刻起。”我的呼吸明显加重,心率也急剧加快。

“不会吧。”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而后便是一脸的严肃。

我突然抓起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我们四目相对,好几分钟,一切都很静,只是彼此的心脏在跳,她好像很理解我这个举动,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掩饰着自己瞬间产生的心虚。她的手慢慢地从我手中抽出,此时房子里没了空气,呼吸也困难了。我不想破坏这梦幻般的美妙。

“你知道,我有丈夫。”她说。

“我不管,”我说。其实内心悲伤至极。

“那我们就没结果。”她的声音很虚。

“会有的,你要相信爱。你虽然有丈夫,但没爱,他一个人在外,你就这样如此守着,青春是不会再回来的。”我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其实我已经了解她很多了,可还是想问,想证明她和丈夫之间只是婚姻,没有爱。我其实并不想爱故事。因为社会,人们早就缺乏了忠诚,有时候总是相互怀疑,人彻底了解他人之后也许真的让自己彻底的失望。但,我不会。我那颗放荡的心在亚嗳嗳面前已平缓下了,她就像磁铁一样吸住了我。

我原来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吸引。亚嗳嗳比我小好几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温顺平淡让我如此着魔,我和那帮哥们姐们一起有挺多东西叫人看不起。现在,说真的,从亚嗳嗳身上我得到的是一种安慰与归宿。

于是亚嗳嗳说我只答应你和我好,朋友的那种。我什么也没说。我抱住她吻了很长时间。

我开始努力工作,努力赚钱,我清楚。有了自己真正的女人,日子过幸福了才是爱的基础。

那帮哥们姐们离我渐渐远去。他们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我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你喜欢一个二手货耗着?”一个姐们问,她的表极为扭曲。

我一听这种语这种口气就上火,大声对她说:“怎么啦?你是处汝吗?什么是二手货?要论你是几手?”我不想直截了当和她说跟几个男人睡过之类的话。我无法说清楚我们每个人之间都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也没人知道将来是否要结婚过日子。这帮哥们姐们在青春澎湃期老拿生活颠覆与粉碎自己,人人都是心甘愿的。要不­干­吗?

“好像你一下子就成正人君子了。”姐们朝我吐了一口浓烟,有些气急败坏。

106.没人能温暖我(3)

( “你知道爱吗?”我问。ww她的表很难看,烟雾缭绕里,我现她泪眼汪汪。这问题太残酷了吧,除非她们真麻木了。不然,怎么不知道呢。

我就如此觉得自己有了爱,满胸腔的爱让我彻夜难眠,我不停地设计,规划将来所有能想到的细节,过日子要­精­打细算,不能有半点马虎,绝不能像亚嗳嗳过现在这种生活。想到此,我便骂亚嗳嗳的男人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庆幸自己总算把一颗浮躁的心安顿下来。但是,我又觉得自己这样不会得到别人的理解,人们不会相信。不过这样就够了,生活中许多事存在的合合理,也有许多事不会那样,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就足够了,况且现在憨汉成群结队,我自己也是,有许多未婚女子为什么不试着找一个呢?

“你为什么偏要这样呢?”每次找亚嗳嗳的时候,她总要这么问。

“你打动了我”我十分认真地说。

“我结了婚,有丈夫”她也十分认真。

“结了可以离,这不算破坏家庭或婚姻。ww我知道,过得不好,你也不爱他。”我俨然像个老师那样训导学生样说:“不是这样吗?”

亚嗳嗳觉得多少有些意外,因为她并没有这样认真地去考虑,只是认为做个朋友就够了,如果非得要和我一块过日子的话,还没准备好。

我们在那天喝酒,一杯一杯,当然说了很多话,我们就互相那么盯着对方,离得很近,好像在揣摸对方的心思。亚嗳嗳的问题在于,她从农村随丈夫进城,还没有固定工作,她丈夫虽然在一家企业上班,但效益不好,而丈夫又隔三岔五去外面游荡,根本照顾不了她的生活,俩人结婚两年多了,还是一个陌路人,偶尔丈夫回来,跟她­干­完那事后还会追问一句“没和别的男人­干­吧?”这让亚嗳嗳伤心透顶。当她意识到自己如此位置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时候,暗自一个人流泪。

亚嗳嗳喝了酒的神态让我感到她全身上下的某些东西迷人极了。她的成熟带来的美丽,使我烫的身体散出无法制止的冲动。当我用火辣辣的眼睛烤灼她时,亚嗳嗳说坚持比什么都重要。

我必须接受。但又不甘心问:“什么时候?”

“这种事水到渠成的。”

“可永远没有水呢?”我呼吸都困难了。

“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她笑了,十分妩媚。

我们的心依旧在摇曳。一阵昏晕之后,血液在片刻间鼓噪着浸过全身。亚嗳嗳的影子在我眼前重叠着,放大,缩小,渐离渐远。我不停地警告自己:绝不失态,镇定。至少,我不能给亚嗳嗳找来麻烦,还有对她足够的尊重。

是的,有尊重才有爱。

“你没谈过对象吗?”亚嗳嗳开始了解我,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问题,我不能回避。

我稍冷静了一下,大脑清晰起来,我又端起一杯酒,朝亚嗳嗳面前晃了一下仰着脖子喝­干­净了。我说:“谈过,又没有,反正满街都是,我其实没对一个人认真过……”

亚嗳嗳有些醉意,她偶尔禁不住笑着,十分灿烂,带几分苦涩。她也问到我的家庭,我已经不是刚才那种火烧火燎了。于是我们像真正的知己那样,一起说了好多好多的事。亚嗳嗳问我在单位上班靠工资能养活得起家吗?我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我如今还欠债。我不敢承诺以后的事会多美好,因为兑现是个漫长的过程。我既虚荣也实在。

“你说钱重要吗?”我问。

我放下酒杯,再次抱住她,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听上去刺耳。可在当今社会,没钱万万不行的。我要实现我的理想,还得加倍去努力。我不想她跟我后也是一贫如洗,但我说不出来,也许没有底气。

亚嗳嗳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依偎在我怀中,烫的脸紧贴着我的脸,一缕头在我脸上划来划去,轻盈盈的,柔柔的,十分惬意。于是,我有些心猿意马地想象,我们的未来也许过得艰苦,但一定会幸福。

“那些女的年轻,一定比我好看。”她开始喃喃地说。

107.没人能温暖我(4)

( “不成熟,没志向,十分空虚的贝壳。***”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是什么话?醉话吧。因为我从来没树立过志向。

“我觉得我自己也是。”亚嗳嗳回过头朝我看着说:“没志向一个。”

“不是。”我肯定地对她说:“你就是与众不同。”

“可我还是结婚了呀。”她有些哽咽了。

“相信有真爱才是。”我不会说别的了,只有这么一句,似乎很俗的,或哄小孩子似的。

当时,我有一次兴奋起来。我狂乱地亲吻着亚嗳嗳的五官,我也讨厌自己这样。亚嗳嗳没有反对,她的身体仿佛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躺在我怀里。也许是酒的作用,最后我们睡着了,两个人在做梦。

从那天起,我疯了似的想着她。于是我稍有空便跑到亚嗳嗳的家,其实那间房子是亚嗳嗳和丈夫结婚时租来的。不管那么多,现在真正意义上成了我早出晚归之处。亚嗳嗳多次说这样不好,要生的总会有一天生的,她担心有一天丈夫会突然回来,看见这场面是什么后果。

“这结果最好,让他死了心,尝尝被遗弃的味道。ww”我说,算是鼓励,也是决心。

“也许,不会那么简单……”亚嗳嗳很迷茫的样子。

“你没信心?”我说。

“我不知道……”对于这些问题,亚嗳嗳已经感到疲惫了。

我不想看见她一脸的愁容。我逗她说:“将来我们有小孩,要男还是女?”

“你说呢?”她对这话题有了兴趣。

“女的,和你一样,爱死一大片男人。”我捧着她的脸说:“真的,和你一模一样。”

她亲了我一下,又一下。

其实我也不知道有了孩子会是怎样一种景,不管是男是女,养家糊口过日子不是想出来的,我对自己说要加倍努力才是。

亚嗳嗳从未想过这些事,包括离婚。

有一天中午,窗外挂着烧红了的太阳,我将整个窗帘拉起,炽烈的光线还是透进房子。我吃过午饭觉得闷热,脱了衣裳只穿背心与短裤,先用凉水擦洗了一遍又一遍身子,但还是没法阻挡额头沁出的汗珠。我的办公室在四楼,小县城算起来很高,好在,办公室住的人很少,整个楼道同样烧烤着寂静。我躺在床上,十分清晰,亚嗳嗳敲门,当我知道她要进来的时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拧开锁后躲在门背后等亚嗳嗳进来拦腰抱住她,于是瞬间就感觉到浑身在燃烧。

“你,你这样坏……”亚嗳嗳想挣脱,回过头现我几乎一丝不挂时,满脸涨红,眼神极其浑晕,全身颤动着有些轻盈。

于是我们**了。俩人都陷入很长时间的亢奋之中。

“我们这样迟早会出事的。”亚嗳嗳穿好衣服整理自己的头。

“出什么事了?”

“我和你,名不正不顺。”她说。

“你后悔了?”我穿衣服。

“不是。”亚嗳嗳叹了口气,一脸忧郁。

“你觉得对不住你男人?”我接着问。其实我不怎么想听,也不想问关于她男人的事。

亚嗳嗳朝我笑了一下,她什么都没说,可是我想,如果当初她们不相爱,能走到一起吗?我这样问来问去,等于是讲多余的废话,还有,我到此时是怀疑自己还是不信任她。女人有时是捉摸不透的,有时候我对男女之间的事真的觉得如此虚无。

当然,她不愿提起陈年往事。有欢乐,有幸福,有痛苦,有伤心,也许难过,但我不想知道。

有时我们喝多了亚嗳嗳没任何语就是哭,我被感染了,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人大都没有这样,上床,结婚,离婚,做人,都无所谓,互相不添麻烦,生活照样灿烂无比。

我怎么陷入如此深的泥潭呢?

后来我们彼此见面越来越少了。好像亚嗳嗳故意躲着我,即使我打电话,她支吾几句说开了一个小店,很忙,进货货,不好意思去打搅我,这样的方式让我备受煎熬。我有几次去她家,隔壁的邻居看了我许久说早搬走了。

搬走了?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大概看着我一脸的疑惑,邻家那女人补充说她男人辞职回家了,两人闹离婚呢。

108.没人能温暖我(5)

( 我听了有些紧张,亚嗳嗳什么也不告诉我,什么意思?

我找到亚嗳嗳开的商店,只有一个小女子坐在那里上网,见我进来,女子起身问需要什么?

“亚嗳嗳呢?”我问。***

“出门了。”小女子开始警觉地打量着我。

“去哪?”

“不知道。”

我一脸的沮丧,有些不死心地掏出手机给亚嗳嗳打电话。电话通了,亚嗳嗳没有马上回答我。可我,有些急不可待了。

“你躲我?为什么?”

好一阵,那边沉默,亚嗳嗳好像在哭泣。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想不出什么理由结束这样的爱。我想如果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那种男女关系,这个世界就很可怕。但我弄不明白,我和亚嗳嗳不仅仅是那种关系,我需要她,爱她,事实上她并没有说爱我……这非常重要吗?

到了这种地步,我只能云里雾里了,甚至一个人喝酒去解自己的苦闷,从前那帮哥们姐们又回到我生活中,她们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减轻我的烦恼,借此证明生活中人人都不是什么好鸟。ww

“还想她呀?”有一个姐妹喝酒喝高了。她穿着超短裤,短袖衫把胸脯露出很大的一块地方十分耀眼。她东倒西歪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往下躺了躺,她头枕在我大腿上,就这么无所事事地看着我,她似乎很关心我,但又好像等时间过去。

我把头低下来,顺手把她松垮的低领衫往上拉了拉。我说,“你呢?又换了。”

“换了,许多人只是弄一下便没事了”

“你一直没当回事呀?”

“见鬼,什么年代了,谁和你这样认真。”

“我也是,我们也许太年轻了。”我这么说的时候有些惆怅。

她哭了,直流眼泪。姐们伸手要一根烟。我给她点着,因为躺着,她吸了一口呛得直咳嗽。其他几个还在喝,他们似乎没有觉得我们还在一边,他们脸红脖子粗说着下流的段子,全然没一丝的羞耻……

“她和男人离婚了,是为你吗?”姐们换了一下躺着的姿势重新问我。

“我不知道。”我说。我是真心话。

“社会上人都说了,沸沸扬扬。多大地方,你不知道?”姐们摇晃着坐起来,她摸着我的头说:“憨了吧!”

我不得不承认,我陷入爱的泥潭中除了不能自拔外,其余的所有况我不知道。我那阵子忙,天天上进。因为领导私下里说有一个好位置叫我争取,我满以为把这个位置争取到了,自己风光不说也能给亚嗳嗳带来自豪或荣耀,至少能走在人前和许多小官员太太们一样,体现自己在社会上的另一种价值。然而,我想得太多了,也错了,也许忽视了别的,这让亚嗳嗳选择了无声无息的躲避。无论亚嗳嗳不说自己的婚姻如何,她决定离婚肯定是有原因的,但绝不仅仅是为我。一个人一生残败的婚姻是一种不幸,有时也许连自己都无法解释原因。这个原因可能是因为这年代太缺乏有爱的婚姻了,尽管你可以任意的选择,然而到头来还是走进了窄门。我觉得自己开始是失败了。

接下来我又凑过去喝酒,我们不­干­杯也不敬酒,我们靠量气。在酒场上的这种量气也许在生活中成了另一种东西,因为我们生活中没有值得如此豪壮的事,每天这样醉生梦死就是为了一无所有,没有负担,没有挂念。姐们说,你们男人有机会泄一下就满足了,而女人,需要疼……

她们竟然会总结出这样的道理。我想她们对未来也毫无准备,这样吃喝,这样花天酒地,而后去宾馆,又没有麻烦。可是我一点也没感觉,如果亚嗳嗳在,我未必这样往死里喝。

他娘的,爱是这样玩意。

有没有爱无所谓,一个人没有信任感突然间如同路人一样,只是好像在哪见过?人海茫茫,谁知道谁没有孤独呢?

我是宽慰自己,真实的是内心十分难过。

每天我们的酒场怎么散的无法说清了。我们上班喝酒偶尔去ktv唱歌,哥们姐们喝多了吐了再喝又吐了,大家都说酒量不如从前,拿不住了。我不再给亚嗳嗳打电话了,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也许她真的需要清静,一个人的那种清静。于是我也从来没接到过她的电话。我没有因为如此一场爱而死来活去,我开始习惯没有爱的日子,因为生活每天都在生长着变数,我不能虚荣地欺骗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表演一次,很快,也短,演不好一辈子就如此砸了。

109.没人能温暖我(6)

( 我开始努力演好自己。***

那年的夏天过得出奇地快,我和亚嗳嗳没有联系也没有见面,我很快被提拔到一个单位当了一名小官员。开会,应酬,喝酒,没谈恋爱。我想,或许我能等到有一天一个女孩对我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才真正开始觉得自己成熟起来。ww

然而,有关亚嗳嗳的消息不断传来。她离婚的时候竟然给了丈夫一笔可观的钱,原因是那男人天天要找我的茬——我这才明白,亚嗳嗳还是因为我。

那一瞬间我还是挺难过的。因为我想亚嗳嗳的许多好处,是我认定的那种女人,今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再有,很难说。可亚嗳嗳和我拥有过的生活,为什么不会回来呢?

万幸的是,我们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说亚嗳嗳和许多男人好过,还说她在门外做生意欠了一大笔钱。我问自己,与自己相­干­吗?

不想再往下说了。我感觉这样倾诉时因为自己还是那么认真,因为那一年我神使鬼差地疯狂喜欢一个女人并把此类故事当**的时候,生活在网络天地的人们觉得编造一个故事比比皆是,满空间的爱和忧伤无法改变的一个现实,这个时代所有的东西会不经意地忽略……

110.爱过,还是不爱(1)

( 小时候,村里人说我和她很般配,她也说,愿意做我的媳­妇­。***

我们从小学开始念书同班到初中,所有的事都朦胧。乡下的学校除了上课,很单调,也乏味,偶尔看上一两场电影,激动很一阵子。

我们就这样成长。上高中的时候因为成绩,她没考上,我们分开了,彼此没有任何联系。考大学,我没考上,于是当了兵。

也就是我要换军装的头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扎着两根长辫,穿着碎花点点的布衫,一脸的红润,显得饱满成熟。她是从另一个城市回来,当然洋气。在村里一下子吸引目光,这女子亭亭玉立,成大人了。

我们约好第二天一块去县城赶集,然后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尔后便散了。那天夜里我很兴奋,哪种心一直说不清。

就这样,从小被称我媳­妇­的她第二天如约而至,村里大多人现了这个秘密,都以为我们俩真的好上了,一对金童玉女从小青梅竹马着实让许多人赞叹,好像我们也少了从前的羞涩,她坐在我的自行车上,一路春风得意。尽管是深秋,我们没觉一点凉意。

“别人都看咱。”她坐在我身后说了这么一句。

“是羡慕还是嫉妒?”我问。

“你猜。”她捅了一下我的腰。

“都有吧。”我骑车的劲更大了。

赶集的人熙熙攘攘。县城小,农村人难得闲下来到城里做些小买卖。只有像我们这样年龄的人无事可­干­,只是为了消遣,或看看风景,大多数跟着自己未过门的媳­妇­买几件衣服,­精­打细算结婚时的用品。街上人群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叫喊,有时是汽车的喇叭声,还有街道旁的杨树柳树掉下来的树叶,悄悄落下,偶尔会打在人脸上。

“你说,当兵有前途吗?”她停下来,“你受得了那苦?”

“反正要出,要不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想了想说:“走一步看一步。”

“你学得那么好,再考。”她觉得应该这样。

“现在迟了。”我长长叹了口气。

此时有一整队学生走过,她感叹道,“我们这么小的时候什么也不懂。”

“是呀,别人说咱俩是一对时还脸红呢。”我还是觉得脸有些烧。

她笑了,特别甜,好像在回忆中。她看看天空,特别专注,“是呀,太小了,什么也不懂。”

“有时我还真的想过我们长大后会不会真的在一起。”我很认真地说。

“是吗?你就是心眼多。”她看着我。

我把头低下来:“其实很笨,有一次彻底惹你生气了。”

“哪一次?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她也许真的不记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你跟你父亲去那个城市读书,好吗?”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城市。

“一点不好,人多,空气很坏。”

“你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她哈哈笑:“剩下就是嫁人了呀。”

“有了?”我心凉了一截。

“好像,也没有。”她想了想说。

我没说话,一阵沉默。她看着满街的人群说:“不如去看电影。”

这建议好,我们起身去电影院。

看电影的人满满坐了一剧院。我和她找着座位号坐下,电影马上就开始了,那时在影剧院坐下看场电影是十分享受和惬意的事,况且我身边还坐着她。我内心涌起一阵难以细表的欢喜,其中不免有各种各样的想法。电影是当时万分著名的《人生》,我们被里面的故事节吸引住了,满场子一片寂静,快到结束时,好像有人哭泣。

我心里同样憋得得难受,不知为高加林还是为巧珍。反正,自己的命运未卜,前面的路是否能走好,想象未来的时候,我直视前方的荧幕凝神贯注,悄然间全身一阵抽搐着散出汗珠。

她有些靠过来,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流泪。我几次想碰碰她的手,就像电影里那样,可又觉得心里紧张。还是激动。

我想,或许我该等到她像小时候说嫁给我的时候吧。

我们从电影院走出来,天­色­已不早了。她还沉浸在电影的镜头里,“这生活,真让人伤感。”

111.爱过,还是不爱(2)

( 我没说话,她接着说:“不过这样的故事我们之间不会生,是吗?”

“什么?”我没听明白。ww

“就是城市与农村,人与人的差别,这能阻挡得了爱吗?”她说。

当她说这种差别的时候,我心里疼了一下,悄悄对自己说,差别肯定阻挡得住爱。

“也许……大概会有另一种况出现。”我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

“我说今后,如果今后都有变化呢?”

“海枯石烂是寓?”

“但愿是真的。”

“你怀疑?”

“不是。”

“你越来越不自信。”

“你不懂……”

我不自信吗?是的,我这才觉她刺到我内心深处的软肋,我高中的时候如此的用功。总以为高考可以一下子改变命运,可命运偏偏捉弄了我,落榜了。看着同学们拿到录取通知书远走高飞,我一个人独自呆在家里只有闷气。补习,继续考,要不和父辈们一样,起早摸黑,种地,收割——两条路,自己选择。

我选择了逃避。

当兵也许存在着一丝的光亮。

“我们也许还了解不够。”她这么说的时候有点惆怅。

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我们没有谈爱,也就没有说一起生活。可我走的时候还是索要了她一张彩­色­照片,像那个年代许多年青人一样,我把照片装在钱夹里,贴在胸口上,直到从部队复员。

我没给任何人说我们恋爱过。

在部队我曾大胆地给她写过一封信,当时觉得那封信写得十分­精­彩动人。然而,在我焦急等待的日子里,她的来信只写了两句话,感谢我能记着她,另外便是她和一个矿工结婚了。

其实这事应该早有预感,我竟然傻乎乎地写信。

于是,很快什么事都成了一种记忆,部队紧张的训练容不得半点时间考虑这些烦人之事。我想,男女之间有些竟然都是些庸俗的事,没意思透了。我想她这么快就结婚了何必还要陪我去城里看电影还送照片呢?我心平静下来的时候又想,我们又没恋爱,更没说相爱。

这事就这么纠结着成了故事。我记起这些的时候失望极了,先对自己失望,然后对爱失望。

后来,若­干­年后,我和她在另外一个城市不期而遇,两人一块吃饭,接着说一块开房,好像十分自然。似乎我们在那瞬间都觉得相互欠了什么似的,她说:“你爱过我吗?”

我内心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述的空虚。这是怎么回事?

“不提原来的事了。”我说。

“爱过,还是不爱?”她十分坚决。

“这重要吗?”

“当然。”

我苦笑了一下。

“什么意思?你一直没把我放在心里,一直……”她开始沙哑地念叨着,然后穿上外套,准备走的样子。

“真要走?”

“没什么意思,对于一个不爱的人来说脱裤子有什么意思?”

我无法解释。

于是她乘黑夜消失了。房间剩下我一个人,一个傻得不能再傻的人。也好,我们没有爱也不要**,这世界已变得丰富多彩,变得五花八门,变得面目全非,就连我自己似乎也不认识自己。我为什么不说爱她呢?此刻,没必要说理由,没必要。我无法在这个年龄时再重新改变自己。

112.那年的冬季很特别(1)

( 爱是一味药

我第一次住医院是当兵的时候。***事前没任何征兆,也不知道有什么病。我只是在某一天去军医院看住院的一个战友,顺便做了几项检查,结果医生看了几张单子后说:“哪个部队的?准备住院吧。”我毫无思想准备,有些担心地问:“什么病,重吗?”女军医十分慈祥,她看了看我,然后十分温和地对我说:“没事,有一项指标不合格,住下来观察几天。”我这才放松下来,不假思索地说:“行。”

此时,小季正在护办给每个床位的病人测体温,抽血。这是她每天例行的工作。这天她是白班,忙完先必须做的测试外。她便推上早已配好的液体、药片开始给病人药,输液。小季的扎针功夫好,病人都十分放心,但她语极少,总是一副羞涩的表。军队医院百分之九十九的病人是端岗子后生。平日在练兵场上一个个生龙活虎,到了医院,大概对病的恐惧,一个个像霜打了的茄子,黑着脸弯着腰一副可怜样,有时还哼哼着呻吟,搞不清自己内脏哪个地方出了毛病,总是感觉到处不舒服。也有的兵蛋子确实想躲避连队的强度训练,无病呻吟,装模作样地在医院赖着,包括我自己与医院之间,突然间有什么联系。不过我住进来,也可以缓解一下平日紧张的生活。至今我还保留着在军医院所作的日志,看过的书籍,还有写下的小说稿。我偶尔翻一翻,军医院几个熟悉的名字让我想起一个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医生护士,那模样都很年轻,似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不过,她们似乎从少女时就做好了树立远大理想的准备。那年月军营的生活很枯燥,也十分单调,人人除了争上进外再没有别的想法。可小季常常带些迷惘,和我一样偷偷地为前途担忧。可一旦说到文学作品,她的话语显然多了起来,有时讲一个故事,滔滔不绝,即使她至今都没有写出一篇小说或一篇像样的文章,也不再在为书本里那些人物的命运而叹息担忧,但军医院所有的一切,已是她生命重要的一部分。

我走进病房时是小季称我体重、测体温、量血压的。这些基本的测试完了以后,她的两只眼忽闪着看了我一下问:“哪个部队的?”

“军分区独立营。”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因为当兵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异­性­,多少显得有些腼腆。

“名字?”她这次没看我,声音从口罩下面出来,甜甜的那种,很柔软。

“不是写着吗?”我指着入院通知单。

“病例页要核对清楚的。”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斩钉截铁的样子,我更加不好意思了。

我就这样成了一个病人。医生说观测,看还有什么指标不合格,我才没放在心上,自己觉得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就病了呢?进了病房,无论自己感觉如何,同房的病友围过来问长问短,其中有一个是我们一个营里的,又是老乡同年兵,自然用一个老病号的口气说:“这可是传染科,不能马虎,病了就得好好看。”我默默地应允,只说当兵一个人在外,只有靠老乡们关照了。可心里还是觉得别扭,前几天单兵训练我还第一呢,越野长跑,全副武装爬山我一点没觉得有什么毛病,怎么会一下子就住院呢?而且又住进传染科,谁给谁传染呢?

这一想,我有些后悔,检查什么?真是开国际玩笑,自己又不是怕吃苦的人,逃避训练那是一些没本事人­干­的事,自己军事上哪样不好?何必如此呢?

小季进来了,她给我的床头Сhā了一张填写好的小长片,我瞅了一眼,没名字,只写十三床,病待观察。我问:“稀里糊涂住了进来,哎,什么病呀?”

隔着口罩,我看不清小季的表,内心却急着翻腾着复杂的滋味。要是真病了,我多少有些想家,也害怕。

“没事,只是怀疑。”小季接着补充道:“今后要叫护士,懂吗?”

但关于这点问题,或许小季过于敏感了,大家都叫她季护士,还有护士长,好像再没有什么“官”了。其实我一直都在表现自己和普通的兵不一样,不仅军事过硬,而且文化也不赖,比如说从新兵连开始,我是副班长,还负责连队的那块黑板编写,下到连队后,照样编写黑板报,还当文化教员,多牛。这是刚入伍新兵的一种荣耀和骄傲。还有,新兵集训一结束,我便得了一次营嘉奖。仅次于立功了。但这样的荣耀我一直都没有寻找开口的机会给别人炫耀。可是,不知怎么的,见了小季,我一直想说。事实上,平日里我很少说话,除非开班务会非得讲几句。现在,我要面对一大帮女­性­,说什么,不说什么都得拿捏住,因为我不想在异­性­面前自毁形象。所以,每当有话到口时,如鲠在喉。在这医院,只有医患关系,虽说都是军人,但要说战友还远远比不上一个连队摸爬滚打的,相互还有照应,我们和她们,仿佛是两个星球的人,各自运行各自完成本职工作,一点也不相­干­,我们有病的时刻才彼此有了接触。许多事,特别是对于她们,女兵们的生活一无所知,多少有些神秘­色­彩,虽然都是部队,但似乎与我们整天雄赳赳、气昂昂喊着号子唱着歌,训练场上流着汗磨着­肉­完全不同,或者说分工不同,她们显得安静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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