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实能够支持他，他必定是要质疑到底的，然而再次让他落败的，还是那本编制不当的习题书。

“不继续上下去的话，请允许我们自学。”非常礼貌地宣布放弃接受补习，手冢国光翻开自带的书本，立刻投入到题海中去——即使那只是他一个人的自习。

其实物理老师的确是想坚守最后一块阵地，然而打断学生的思考似乎很不道德，才犹豫了片刻，却觉得气氛越来越沉重。抬眼看时，竟发现属于迹部景吾的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一副“你不快走还待着­干­嘛”的不耐模样……

一直以来尽忠职守，鞠躬尽瘁的物理老师，终于败在了不良教科书和过于优秀的学生手上。

“自习时间就要自习。”出门的同时物理老师听见手冢国光同学平静地这样说着，想回头看最后一眼，想着却走出了更远。

“所以，请校长允许我们的请求。”

补习班校长同志此刻面对着两个学生——自称是大家的代表的——所以他的头更疼，这样的疼，大概也是要到尽头了。

“也就是说，你们……想要退，退出补习班？”

“顺便收回我们预交的费用，一周的试验期还没有过，是不是？”

“真，真的已经决定了？你们的家长不会同意的！”

“因为接下来将用这笔费用进行旅行修业，所以家长们都一致赞同。校长您还有什么异议？”

其实就算有异议，非常地有异议，也还是敌不过面前白纸黑字的合同。心理挣扎再三，校长沉重地点下了头。

“既然这样，退款的事情就拜托校长了，请在三天之内全部处理完毕，否则要罚息哦。”轻松微笑着给事件画上句号，不二伴着身旁的忍足，潇潇洒洒地并肩走出办公室。

“对了，还有，”才要关门，忍足突然回身留下一个笑容，“我们已经在各校免费帮校长你做广告了，所以不用担心接下来的生意。还有，你也可以叫各位老师回来了。就这样，再见。”

——只是为了自保的人，本­性­必定善良。

——综上所述，天才都是无害的。

校长同志的脑海中，莫名地就闪出了这样两句话——或许，研究天才的善良与否真的是非常重要，并且实用的课题也不一定……

“旅行修业的地方，我还是觉得九州就好，这样我可以给大家做向导。”

“可我还是觉得北海道比较好，或者索­性­从京都北上，再经富士山南下，这样好吗？”

“不二……”

“忍足君是担心钱的问题吗？那个小景会负责的，NE，小景，对吧？”

所以说，天才是善良的，完全善良的——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番外系列

此后，他们……

之一 他们的情人节礼物

忍足侑士最近心情不好，应该是说，不太愉快。

那个让他不太愉快的根源，显然正是他一直以来名义上也是事实上的恋人，兼目前大学生涯的室友——不二周助。

而不太愉快的理由仿佛是根据各种数据显示，不二周助，男，二十岁，对于即将来临一年一度万众期待的情人节，完全无动于衷——鉴于他们现在的同居状态，该结论绝对可靠。

其实就这么接受现实，然后老老实实地自己去努力制造浪漫也没什么，就算过去忍足侑士曾经拥有的是坐等情人节巧克力丰收的辉煌岁月，可是自从正式升级成为不二周助的特殊关系人以后，所有过去的璀璨就真的成为了过去。

关键是还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心理障碍：因为一直在二月十四日那天收惯了礼物，所以在忍足心目中，二月十四日是专属于可爱的女孩子们对心上人表白心意的日子——而他，忍足侑士，绝对不是女孩子。

这个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直到今日，二月十三，忍足还没有决定情人节礼物的原因。

可是生­性­风流倜傥，浪漫得无可救药，沿路都与鲜花同行的忍足侑士是何许人也，又怎能忍受情人节平静无波地度过？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天才行事必定异于常人……如此这般一番自我催眠以后，忍足最后决定为他的礼物努力。

“那个，礼物的话，不二想要什么？”当晚饭后闲坐，忍足在不二身边沉默良久，终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出来。

“礼物，什么礼物？”另一位天才睁大了眼，完全无辜并且震惊状，思索片刻以后用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回答，“是生日礼物吧？侑士真体贴呢。”

如果不二思考的时间再短那么一点，他或许真的会上当……不过，基本上，没有人会用上这么长的时间，才能够想起自己的生日。于是忍足凑过去，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无声施压。

“啊啊，我知道了，”不二举起双手，貌似表示屈服投降，“情人节礼物嘛……”

“如何？”心脏漏跳一拍，忍足屏息凝气，等待接踵而来的冲击。

“就要侑士喜欢而且能够代表侑士心意的那样东西吧。”不二微笑如故，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的话语略含着甜蜜——如果，忍足能够正确理解其中的意思的话。

即使是稍纵即逝的迟疑也没有逃出不二的眼睛，轻松地摇摇手指，不二笑意更深：“想混过去是不行的，侑士你一向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的，对吧？”

又如果，这个“心意”跟通常意义下的“心意”是一样的，忍足的确不可能不了解。可是，眼前，他怎么都觉得他的恋人的心意，是在拿他寻开心。

所以有这样一个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悲惨的，智力级数不够的话，大概只能永远沦为取乐工具。可是偏巧对方是他，温柔体贴睿智深情英俊潇洒的忍足侑士，宁愿为了大众牺牲己身，成为不二的专属的娱乐对象，同时还能够不时为自己谋得一点点福利。

天才跟天才果然就是绝配，这个是从公平的层面上来说的。

“那么，就这么约好吧。明天，不二要拿出你的礼物，我也拿出我准备的礼物。”

“哦，然后怎样？”

“如果礼物是一样的，不二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那么你输了，也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言为定。”

结果后来忍足和不二都出了门，又都在两个小时之内回家，明显是买了什么东西，彼此却都遵守着诺言秘而不宣。

那天晚上直到深夜，两人各自的房间都亮着灯，一道失眠。

第二天两人分别背着书包挂着眼睛下方触目惊心的乌青去上课，顷刻引来无数闲人的关怀。比方说“忍足君你是不是昨晚就开始‘欢度’情人节，一定要传授我两招哄女朋友的办法”，或者“不二君也在为送给恋人的礼物而头疼，不如也教教我该怎么办”，诸如此类。

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把这些玩笑当真，可是，不要忘记这两个人恰好都是天才。

天才行事，必定不同凡响。

当忍足笑眯眯地在经济学讲授完毕以后，不二趁着心理学课间休息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昨夜心血的结晶的时候，两个相隔三条马路两栋教学楼以及无数花花草草的教室，不约而同地呈现了意料之外的寂静。

每一个人都闭上了嘴，沉默——因为当面嘲笑天才绝对是不合情理，跟自己过不去的。

“忍，忍足君，这个东西好新奇，我们都没见过，你能不能介绍一下？”第一个吃螃蟹的男生，顷刻赢得无数敬仰的目光。

“是熊嘛，完全手工制作的小熊，你们小学手工课没有教过这个？”

“这么说，是忍足君小学时的作品？那还真是……水平挺高的。能想得到拿这种东西来哄女朋友，忍足君你真是……”

“就是，昨天为它花了一晚上，累死我了。要不是那家伙指定要的，我才不会费那么大的劲。”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三分之二的人冲出教室，走廊里传来阵阵诡异的压抑着的笑声。

“啊……”负责问话的男生长出了口气，脸部肌­肉­呈现不正常抽搐症状，“这么说，忍足君的恋人还真是有趣，竟然会指定要这种东西。”

“也没办法，那家伙明明就是只熊，却老说我可爱得像熊。当然，从某个方面来说，我们就是相像的。至于心意，又有什么能比亲手做的要强……所以这也就算是我喜欢又代表我的心意的东西了。”忍足把双手枕在脑后，不经意地叹息着完全沉溺到恋爱的苦恼中去，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处的教室，已经变成一座空城，“明明一直对大五郎念念不忘的，这下，被我猜中了吧？”

面前桌上，一只左耳大右耳小，长着猫的脑袋茄子的身体，四肢伸展成树桠状，只有五官还算看得过去的“熊”，正在努力地扭曲着嘴­唇­微笑。

即使这边厢平地惊雷，到了不二身边，怎样的震动都能消融于无形。不二周助此人，实在有些旁人无法比拟的特质。

就连他拿出来那个圆滚滚的，拖着长尾巴（据称是为了便于悬挂），五官俱全然而表情极度欠抽地­色­迷迷的绿­色­绒球以后，身旁的反应也是一连串“好可爱”的尖叫赞叹，远非他那可怜恋人的遭遇可比。

“这是仙人掌娃娃么？”并且，还被顺利正确辨认了。

“是啊，确切地说，是仙人球。”

“真的好可爱——不二君的女朋友就可以一直把它带在身边了么？超幸福的！”

“其实你们也可以要求恋人去做啊，制作方法相当简单，材料也是现成的。”

“我知道，就是那种玩具熊的材料，对吗？”

“没错。本来我也是想做小熊的，可是因为我跟恋人约好的是‘自己喜欢并且能够代表自己心意的东西’，你们看，我最喜欢的就是仙人掌啊，所以只好把熊改成仙人掌了。”

“太浪漫了——”

不二于是在人群当中，静静地微笑：“今天晚上，还真是值得期待啊。”

自那天起，情人节互送手工玩偶蔚然成风，振兴了一方销售业，影响深远，却又是后话。

当胖嘟嘟的小熊和圆滚滚的仙人掌被放在一起的时候，两位天才脸上，同时流露出微妙的表情。

其实要形容倒是不难：也就是不二跟忍足熊的笑容，忍足跟不二仙人掌的表情，出奇地神似。

直到最后两人双双抬起手，握住对方的礼物，紧紧攥在手心。

“你最喜欢的，果然是仙人掌。”

“忍足君也果然对大五郎念念不忘呢。”问答之间，突有波澜暗涌。

“那么，这就是你的情人节礼物？”

“忍足君的就是这个了吧？”

“我跟这种东西哪里象了？”

“表情很像。”不二顿了顿，反击，“那么在忍足君眼里，我真的是布熊玩偶？”

“重点是这个微笑！”

“所以……这其实是不二熊？”

“那我手里的这个是忍足仙人掌？”忍足活动了下手掌，把那个绿­色­绒球握得更紧。

“侑士果然不喜欢我的礼物……”不二立即垂下头，做泫然欲泣状。

“不，你，把你的熊收好就行。我会珍惜你亲手做的仙人掌的。”

“可是侑士输了，对不对？”

忍足戒备地盯着他的恋人：“先说说你想要什么条件。”

“以后，我在上面？”不二笑笑，完全不认真地扔下炸弹。

“所以，很幸运，赢的人是我。”因为材料都是一样的，怎么也不能算是他输——对方是不二，一定不用解释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NE，那忍足君说了算吧。”不二乖乖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纯良地看着忍足，便让所有危险湮灭。

“那……”思前想后，终于说服自己时机未到，撇开“­色­”字当头的刀，忍足说出答案，“我要白Se情人节的回礼——这回，你要送的是‘自己’。”

“还是一人一份？”

“成交。”忍足搂着恋人的肩，靠在椅中松开第一颗衬衫纽扣，松弛了神经，“我开始期待三月十四日了。”

回头，对望中交换的是彼此心照的微笑。

0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