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第二部 04(1)
岑今告诉爸爸:“妈妈说她不会给我找后爸爸,她说她有了我就够了。”
爸爸说:“我也是。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天天都像在天堂里一样。不过,即便你不能天天在我身边,你能来看我,跟我在一起待几天,我也很满足,也像在天堂一样。
她大胆地说:“其实妈妈这次也来了,在县城等我。”
爸爸惊喜地睁大眼睛问:“你妈妈她在县城?”
“嗯。”
“为什么她不到这里来?”
“她说你是别人的丈夫,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享福,她到这里来算什么?还怕别人叫她破鞋?”
“她真是这样说的?我不是早就告诉她,我绝对不会跟潘秀芝一起过吗?”
“你这样说了吗?她好像不知道哦。”
“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相信。要么就是认为我跟潘秀芝是法律上的夫妻,但我们不是啊。我没跟潘秀芝登过记,潘秀芝也不想跟我做夫妻,她早就有了人,是公社书记,但是公社书记有老婆,人家不会跟结发夫妻离婚,只是暗中跟她好,这都怪那个军代表。”
她不懂这里面的弯弯拐拐,但爸爸说到了军代表,她还是很有兴趣的:“军代表怎么啦?”
“他派人到这里来动员潘秀芝到 E 市去接我,给她娘儿俩出路费,还给了一百块钱‘安置费’,好让你妈妈觉得我会跟潘秀芝一起生活,看来他这一招还真灵,你妈妈从那起就不理我了,信也不回我,调走了也不告诉我地址。如果不是你这次来看我,你妈妈可能要冤枉我一辈子,你回去一定要把我的话转告给你妈妈,你听不听得懂我说的事?”
“我听不懂,你自己去给她说吧。”
“但是我不能随便出村啊!”
“你去向队长请假,就说要送我到县城,不行吗?”
“我明天去试试看。你也跟我一起去,我对他们说你是省城来的,他们都很敬重你。”
第二天,岑今跟爸爸一起去见队长,由她去向队长请假:“队长伯伯,我要回省城去了,我对这里不熟悉,想让我爸爸送我到县城去坐车,你可不可以准他一天假?”
队长面有难色:“你爸爸是管制劳动,不能让他到处乱跑,要出街还得派个民兵跟着,但现在到哪里去找个民兵跟着他呀?”
“不用跟着,他不会到处乱跑的,只是送我到县城,我保证他会按时回村。”
“那我跟民兵连长商量一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
她提心吊胆地等着队长去跟民兵连长商量。在这里待了几天,她好像传染了爸爸的胆小怕事一样,看到生产队干部怕得要命,恨不得绕道走。
还好,队长很快就回来告诉她:“连长说可以,你爸爸这些年表现很好,老老实实劳动改造,没有乱说乱动,就批他一天假吧。”
爸爸点头哈腰,连声感谢。
队长交待说:“顺才,我这可是为了你女儿提着脑袋在玩啊,你可别给我闹出乱子来。”
爸爸的头点得更深,腰哈得更低了:“那是,那是,队长的恩情,我没齿难忘,一定不会给队长闹出乱子来。”
父女俩欢天喜地回到家,收拾了一下,就往县城奔去。
爸爸特意刮了胡子,穿了她带来的新衣服、新裤子、新凉鞋,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而且走出了管制范围,没人监督,爸爸背也直了许多,一路走一路问:“我这个样子,你妈妈会不会嫌我又老又丑啊?”
“不会的,你一点儿也不老,也不丑,比你们生产队的人好看多了。”
到了县城,找到妈妈住的旅馆,来到妈妈的房间外,她在敲门之前看了爸爸一眼,发现他脸色都白了,她安慰说:“爸爸,别怕,是我叫你来的。”
《竹马青梅》第二部 04(2)
她敲了敲门,妈妈问:“谁呀?”
“我,今今。”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明天上午才回来的吗?出什么事了?”妈妈边说边打开门,看到她身后的男人吃了一惊,“这是谁?”
她闪到一边:“你自己看。”
妈妈看了一会儿,不敢相信,爸爸说:“今芬,你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妈妈说:“是你?你胆子太大了。快进来,快进来,让旅馆工作人员看见就麻烦了。”
三个人都进了屋,妈妈又探出头去,四面张望了一下才回到屋里,关上门问:“你偷跑出来的?”
她抢着回答:“不是,向队长请了假的。是我帮爸爸请的,爸爸说我是省城来的,他们都很怕我,我一下就帮爸爸请到假了。”
妈妈舒了口气:“差点儿认不出来了,你变多了。”
爸爸妈妈并排坐在床边说话,她就跪在他们身后,伸开两手一手搂着妈妈,一手搂着爸爸,在这个脸上贴一下,那个脸上贴一下,快活得像只小鸟。
后来,妈妈到外面餐馆买了午饭回来。吃完饭妈妈问:“今今,你累不累?想不想睡一会儿?想睡的话,可以到对面那张床上睡,那张床没住人 。 ”
她其实有点儿困,但她生怕一觉醒来爸爸就回去了,所以坚持着不肯睡:“我不累,我一点儿都不想睡,我陪你们。”
她强打精神陪着爸爸妈妈,内心被自己的伟大感动得不得了,心想这回妈妈肯定要说她长大了懂事了。
妈妈对爸爸说:“要不你去那张床上躺会儿,我跟今今在这张床上睡。”
爸爸要到另一张床上去,她揪住爸爸不放:“我不放你去,你就在这里陪我。”
最后三个人谁也没睡,爸爸妈妈一直坐在床边说话,她就一会儿跪在他们背后搂着他们两个,一会儿躺在他们背后用脚碰碰爸爸妈妈。爸爸把手伸到背后,抓住她的脚,挠她的脚板心,她就咯咯地笑,妈妈连忙嘘她:“嘘!小声点,当心人家听见来查房 。 ”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妈妈说:“我们到外面去吃晚饭,吃了饭你爸爸好往回走。”
她很不情愿:“爸爸这么早就要回去?”
爸爸说:“队长只准了我一天假,我不能在外面过夜的 。 ”
“他怎么知道你在外面过夜了?”
“怕他们会查,再说房东也会知道 。 ”
妈妈也说:“爸爸不回去,在哪里住?我们住旅馆都是看了单位介绍信才登记的,介绍信上只我们两人,如果突然多出你爸爸来,被查出来还得了?”
她灵机一动:“那我们到爸爸家里去过夜。”
“那也不行的,我算你爸爸的什么?怎么能去他家过夜?让他们民兵队抓住,还不挂串破鞋去游街?”
“那我们就到爸爸门前的河边坐一夜,那里凉快,又没蚊子。”
爸爸说:“还是我自己回去吧,你们母女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坐很久的车。”
她撒娇说:“但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嘛。”
妈妈问爸爸:“你一晚上不回去,队里会不会把你怎么样?”
爸爸很勇敢地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已经把我发配到这个山旮旯里来管制劳动了,难道还能把我发配到西伯利亚去?我女儿想跟我在一起,我就陪我女儿一晚上 。 ”
妈妈说:“那就按今今说的,我们去爸爸门前的河边坐一夜吧。”
妈妈去结了账,一家人就提着旅行袋离开了旅馆,先在县城里逛了一会儿,找一个小餐馆吃了晚饭,就慢慢往爸爸生产队的方向走。走到河边,天还没黑,三个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在树阴下坐了一阵儿,等天黑了才到河边去。她让爸爸妈妈并排坐在一个大石头上,她自己站在石头后面,伸开两臂搂着他们两个,听他们聊天。
《竹马青梅》第二部 04(3)
后来,她倦了,就横躺在爸爸妈妈两个人的腿上睡觉。
第二天清晨,爸爸不能不回去了,只好跟她们告了别,一个人去坐渡船,她看着爸爸的船一点点儿向对岸驶去,爸爸的人变得越来越小,忍不住哭了起来。
从那以后,她每个暑假都去看爸爸,而妈妈每次都在县城等,到了最后一天,爸爸就向队里请假,到县城来跟妈妈见一面。
后来,姥爷出面找关系,终于把妈妈调进了省城 F 市,先是在一个工厂的子弟中学教书,后来又调进姥爷那个大学的附中。她一直跟着妈妈,妈妈在哪儿教书,她就在哪儿读书。
后来,妈妈为给爸爸*奔走起来。有人给妈妈出主意,说你只有找到当年主持这件事的人,才能纠正这件事。于是妈妈开始四处寻找军代表,但寻找了几年也没有下落。
紧接着,妈妈又开始为爸爸跟潘秀芝的离婚奔走,从生产队到大队公社,再到县公安局,妈妈一层层去询问,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请你们出示结婚记录,我们才好为你们办离婚。
爸爸说:“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登记结婚,怎么会有结婚记录呢?”
“既然你们没登记,干吗要来办离婚呢?”
妈妈问:“那这个婚姻到底算数不算数?”
县公安局的人大概以为妈妈就是潘秀芝,安慰她说:“如果你们一直是以夫妻的身份在一起生活的,那就是事实婚姻,将来他死了,你有权继承他的遗产。”
“我不要什么遗产,我想问的是,他能跟别人结婚吗?”
“女同志,我建议你尽快跟他办理结婚手续,这样他就不能跟别人结婚了,要结也得先跟你离了才能结。”
妈妈从县公安局出来,恨恨地说:“闹了半天你那个婚姻根本就不算数?”
爸爸说:“我早就说了不算数嘛。我跟潘秀芝又没登记,又没以夫妻的形式在一起生活,算什么数呢?都怪那个军代表,为了得到你,对我下这个毒手。”
爸爸很想跟妈妈补办个结婚手续,但妈妈不同意:“算了吧,别又搞得跟上次一样。今天说不算数,过两天又说算数,我算是搞怕了。我们就这么一起生活就行了,到时候想算数就算数,不想算数就不算数。”
爸爸在省城发现工作并不那么好找,主要是爸爸在农村劳动改造了这些年,学业职业都荒废了,年龄也大了,学新东西很慢,拼不过那些年轻人。
后来妈妈就叫爸爸干脆别找工作了,就在家里安心写作,但爸爸枯坐了很多天,最终什么也没写出来。
唉,一个天才就这样被断送了。
爸爸找不到工作,又写不出东西来,情绪十分低落。这些年的管制劳动,不仅使他心态卑微,还搞垮了他的体质,爸爸患有大量慢性病,但因为工作问题没解决,不能享受公费医疗,经常是由妈妈出面,到医院去找医生,用妈妈的公费医疗开药。但有些病是没法这样开药治疗的,有时得去化验检查,有时得住院,所以妈妈总是省吃俭用,把钱存着,以备爸爸不时之需。
每逢这时候妈妈就会想起军代表,总是恨恨地说:“该死的军代表!都是因为他,你爸爸才落到这步田地!如果我找到他……”
她好奇地问:“妈妈,如果你能找到他,你就怎么样?还能把他杀了不成?”
“我不杀他,但是我也不让他好过!”
《竹马青梅》第二部 05(1)
每次妈妈咬牙切齿痛骂军代表的时候,岑今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军代表的儿子——卫国,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当二级工三级工了?还是打仗牺牲了?
当她想到他当了工人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夏天那个工厂的锅炉房,不同的是,卫国已经是那些工人中的一员,*着上身,脖子上搭一条脏兮兮的毛巾,脸上糊着很多炭黑,看不清面容,手里拿着一把铁锹,懒洋洋地走到煤堆旁,铲起一锹煤块,懒洋洋地走到锅炉门前,往里一扔。
循环往复,直到退休。
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会不会去工厂锅炉房要冰吃?恐怕不会了,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手里钱多了,到处都能买到冰棒吃了,而且都是高级的,比那硬邦邦的冰块好吃多了,那种硬冰块,可能就是冷水加色素和糖精做出来的,除了甜味,没别的味道。
她觉得卫国参军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因为他爸爸就是军人,他自己也从小就想当兵。如果他参了军,不知道会是什么兵种?打仗了没有?立功了没有?
那段时间,打仗的机会不多,好像就一个对越自卫反击战,着实让她激动了一阵儿,总觉得过几天就有人给她送军功章来,神色凝重地告诉她:“我沉痛地通知你:卫国同志在自卫反击战中光荣牺牲,这是他的军功章,遵照他的生前遗嘱,我们将这枚军功章交给你保存。”
她想象自己接到卫国的军功章和遗物,应该昏厥过去,像妈妈听到爸爸跳水库的消息时一样。如果听到卫国牺牲的消息,而她没昏过去,那就太不像话了。她很担心自己不是昏厥型体质,因为她从来没昏厥过。
一直到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很久了,也没谁给她送军功章来,她不知道是因为卫国没牺牲,还是他在遗嘱里把军功章许给别人了。毕竟他对她的那个诺言是若干年前许下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哪里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诺言?
有时她觉得他可能没牺牲,只是受伤了,像那个徐良一样,坐在轮椅上,唱《血染的风采》。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嫌弃他是残疾人,会不顾一切地跑到他身边去,跟他结婚,那该是多么浪漫啊!
后来她想起好像有“独子不当兵”的说法,而卫国似乎是个独子,那他应该不能当兵,所以也就不会牺牲。那他到底在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应该在E市什么地方生活,大概是因为她对他的记忆,都是在E市发生的,所以她一想起卫国,背景就总是E市。
有好几次她都想回E市去玩,但爸爸妈妈都没兴趣:“去那里干什么?”
爸爸说:“我真是没脸回到那里去,我到现在都没恢复公职,那就等于三中对我的处理是对的,我跑那里去干什么?惹人笑话。”
她说:“去那里看看吗,那不是你们定情的地方吗?”
妈妈说:“什么定情不定情的,你爸爸那时如果不是被下放到那个鬼地方,他能看得上我?”
爸爸慌了,急忙申辩:“今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难道我是那种人?”
妈妈不依不饶:“你怎么不是那种人?你在省城的时候注意到我了吗?”
“我……”
“别‘我我我’了,你当我是个傻瓜,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能说我那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上了你的当,根本不知道你在乡下还有个老婆。”
“你看你,又把这事拿出来敲打我,我……我……这么多年……还没……赎清我的罪过?”
《竹马青梅》第二部 05(2)
爸爸妈妈这样斗嘴,令她很担心,怕斗来斗去把感情斗没了,赶快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无事生非,E市那破地方,不去就不去吧,别为这事伤了和气。”
妈妈似乎知道她想去E市是因为卫国的缘故,所以总忘不了把卫国也敲打几句:“不知道那个卫国改了那些毛病没有,如果改了,倒也是个挺不错的人,挺仗义的。但是小偷小摸这种事,恐怕是改不掉的,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她替卫国打抱不平:“我觉得他是受了他爸爸的影响,他爸爸小时候偷地主的玉米,被抓住了,要送到官府去审判坐牢,他爸爸逃出来参了军,成了英雄,当了军官。有这么成功的榜样在身边,他怎么会不偷呢?”
“但是那怎么一样呢?”
“有什么不一样?要说不同,他比他爸爸更高尚,不是偷了自己吃,而是因为我要吃香蕉他才去偷的。”
“他何止偷那一次啊?他自己都说过了,他爸爸早就叫他别再偷了,再偷就不要他了,那说明他以前就有偷摸的习惯。”
“那肯定也是因为哪个小孩儿想吃什么。”
“想吃就去偷?你说的那些黄瓜啊,西红柿啊,玉米啊,不都是他偷的?那也是因为你要吃?”
“他每次都给我吃了的。”
“但不是因为你要吃他才去偷的啊。肯定是他养成了小偷小摸的习惯,看到能吃的东西就顺手牵羊摘一个,摘了自己又不想吃,就拿来给你吃。”
“才不是呢,他自己也很想吃的,他是看我小,让着我吃的。”
“想想就后怕,那些东西都是直接从农民地里摘来给你吃的,上面不知道洒了多少农药,多少大粪,如果把你吃死了,还不就这么去了?叫他抵命也抵不回我的女儿来。”
她笑嘻嘻地说:“我自己也偷吃了很多地里的东西,也没吃死嘛。要说小偷小摸,我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我小时候也小偷小摸,难道我现在还是小偷?”
妈妈咕噜说:“你跟他不同吗,红星中学那种地方,偷窃成风,你能不受到影响?”
“那说不定卫国以前也是待在一个偷窃成风的地方呢?”
妈妈辩不过她了,就耍赖:“反正我的女儿跟卫国不同。”
她也以一个玩笑结束战斗:“那当然不同喽,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嘛。”
在她妈妈看来,军代表一家就是她家的仇人,但在她看来,军代表一家是她家的恩人,军代表从水库里救起了爸爸,卫国从溪沟里救起了她,那都是救命之恩啊!
妈妈不同意:“什么恩人?他们父子俩都是先害人,再救人,功过相抵,过大于功。”
“怎么是先害人,再救人?”
“怎么不是呢?军代表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私心,死整你爸爸,你爸爸怎么会去跳水库呢?他逼得你爸爸跳水库了,他又跑去救起你爸爸,这能算救命之恩?”
“他整爸爸的时候也不见得就能预料爸爸会跳水库,他救爸爸的时候也许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爸爸。”
“是啊,那不更说明他并不是去救你爸爸的吗?他要是知道那是你爸爸,说不定救都不救了。”
每次说到这份上,她就尽量不跟妈妈争论,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又都是猜测和假设,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也没个裁判可以裁定谁是谁非,反而把母女关系争坏了。
她放过军代表,只说卫国:“但是卫国怎么是先害人,后救人呢?”
“他不把你带到那个溪沟里去,你会被水冲走?如果那溪沟深一点儿,水流得急一点儿,他下去得慢一点儿,或者他力气小一点儿,你就被淹死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竹马青梅》第二部 05(3)
“但是他带我去的时候,怎么会预料到溪沟里会涨水呢?”
“他根本就不该带你乱跑。”
“那次不是你叫他带我出去玩,玩到五点再回来的吗?”
“但我没叫他带你去溪沟边玩啊!”
她笑笑,不置可否,知道她越反驳,妈妈就会越坚持。但她知道,虽然妈妈嘴里会坚持抬杠不松口,但心里还是慢慢松动了,因为凡是她们争论过的事,妈妈后来就很少再提,既不再提自己的观点,也不重复她的观点,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只有一点,妈妈从来没改变过,那就是卫国不爱读书,不爱学习。
妈妈说:“我们跟军代表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家庭,他们是那种工农兵家庭,天生不是搞学习的料,你看那个卫国,从小就不爱学习,成天在外面打架闹事。而我们的家庭,祖祖辈辈都是做学问的,天生就爱学习,会学习。
“工农兵家庭的人就不会学习?”
“当然啦,你看看恢复高考后那两三届大学生,该有多少是地主富农资本家的子女啊!为什么?因为他们的家庭就是读书人的家庭。”
“地主富农资本家就是读书人家庭?”
“是啊,既然他们能被打成地主富农资本家,说明他们在旧社会是有钱的人,他们就能送孩子上大学,受教育。而那些工农兵在旧社会哪里有钱送孩子读书?越穷越没钱读书,越不读书就越穷。”
“也不是每个工农兵家庭的孩子读书都不行。”
“当然不是每一个,但卫国肯定是其中一个。如果现在让你跟卫国一个班读书,我保证你是尖子,他是尾巴。”
在这一点上她无法说服妈妈。她跟卫国一起玩的时候,她还没读书,那时也不讲成绩,所以即便卫国成绩不好,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他读书不行,还是他不愿意读书。
她读书时成绩是很好的,尤其是文科,最好的是写作,大概继承了岑家的写作基因,上学时一直是语文课代表,作文更是深得老师喜爱,总是拿来做范文。参加过几次作文比赛,大赛小赛都是一等奖。
但高中阶段选择文理科的时候,她父母坚决她学理科,说学文科不光没出息,还挺危险,爱惹祸。
爸爸说:“写作是条不归路,写得出来写不出来都是苦。很多文人最后都是自杀身亡,为什么?才思枯竭,写不出来了。”于是她进了理科班。
理科她也学得挺好,但总觉得不是自己最拿手的,本科她只进了省里最好的大学,研究生才考来G大,总算扬眉吐气了。
不过她对自己的专业并没有多大兴趣,她考研究生,完全是因为无聊,本科毕业分到一个大学教书,没男朋友,生活很没意思,于是考研究生玩玩,也好让大家知道她不是找不到男朋友,而是忙着考研究生,没时间找男朋友。不仅如此,她那时也挺相信妈妈的话,以为读个研究生,可以拓宽她找对象的范围。
她可以理解妈妈对军代表的仇恨,但她比妈妈平静得多,恨军代表又有什么用?那个年代的人谁又能说得清楚?
至于军代表在处理爸爸的问题时有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她就不知道了。她相信军代表还是真心喜欢妈妈的,但如果爸爸没那个小辫子在那里,军代表也不会编造一个出来,把爸爸整到乡下去。如果爸爸是军代表的亲戚,大概军代表就可以对外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或者根本就不会派人去外调爸爸了。
历史就是由无数个巧合组成的,个人历史是这样,国家历史也是这样。而历史又是唯一不能回头重来的东西,发生了就发生了,可以算账,可以奖惩,但不能重新来过。
她不知道妈妈这些年是没找到军代表,还是找到了不愿意告诉她,怕她跟卫国联系上,但她知道,如果她找到卫国了,肯定不会告诉妈妈。
《竹马青梅》第二部 06(1)
岑今考上研究生后,离开父母,只身来到G大,住进了研究生宿舍,跟两个女孩合住,一个叫袁逸,H大袁教授的女儿,另一个叫田丽霞,G大某校级领导未来的儿媳。
袁逸长得很纤瘦,有个低血糖的毛病,自称“全靠饭撑着”,吃饭稍微晚一点儿就会晕倒,所以从来不睡懒床,有课没课都按时起床吃早饭,从秋天开始就穿上了秋裤、线裤,到了冬天再在上面加一条毛裤,但因为人长得瘦,还可以在这么多条裤子之上套一条牛仔裤而不显臃肿。
田丽霞刚好相反,人长得比较结实健壮,腿粗,穿牛仔裤总是提不上去,所以从来不穿牛仔裤,冬天也只穿一条长裤,上面只穿一件薄毛衣,外面罩件半长的呢子大衣,不系扣子,说系上了显胖。岑今居中,也不爱穿太多,但没田丽霞勇敢。
穿最多的是袁逸,最爱叫冷;穿最少的是田丽霞,从来不叫冷,但经常咳嗽。
她们三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
田丽霞的男朋友王峰也在G大读书,长相不行,但人不错,每次来都帮她们三人打开水,得到她们的一致好评。袁逸的男朋友张强在H大读研究生,长得比王峰强,但不那么入乡随俗,每次来都是坐那里等着袁逸去打饭给他吃,还特爱吹嘘H大比G大好,弄得她们在寝室里经常吵起来。
三个人当中,就岑今没男朋友,可把那两个急坏了。袁逸说:“你读本科的时候怎么就没抓一个在手里呢?”
“没遇到什么合适的。”
“条件别太高了啊,现在是女生读书越多,越不好找对象,如果你本科都没遇到合适的,到了研究生阶段就更难了,都是人家找剩下的,眼光还高得不得了。”
田丽霞说:“也不见得,我跟王峰就是读研究生时才开始的。”
“能跟你一样吗?你跟王峰是同乡,虽然他们家老早就到G市来了,但说起来总还是同乡吗,不然你们怎么会认识?”
岑今以前听信了妈妈的理论,以为读研究生会遇到一些优秀的候选人,随她挑随她拣,结果进来之后才发现根本没什么优秀候选人,不优秀的候选人都没几个,有时她正在想“这个刘勇虽然不怎么出众,但跟其他几个比起来还算是最强的一个,如果他来追我,我是不是屈尊俯就算了?”结果马上就看见刘勇挎着个女孩从她面前走过。
为了广开情路,她还特意修了一些大课,跟其他系的学生一起上,但也没发现什么优秀的候选人。
读了一段时间研究生,她还没看上眼的,而袁逸已经跟男朋友吹过三次了,每次吹了,都如胶似漆地跟她好上一阵儿,约着她独身一辈子,她也觉得只要有个女朋友陪着,有没有男朋友真的无所谓。但过几天,袁逸又跟男朋友和好了,便又劝她赶快找男朋友,而她也觉得没男朋友真的很孤独。
田丽霞的爱情比较稳定,每周到未来的公婆家去吃几次饭,没听说跟王峰闹矛盾,更没有吹过。
她很羡慕田丽霞,私下对袁逸说:“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就像田丽霞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袁逸不同意:“王峰长得那么丑,能找到田丽霞这么漂亮的女孩,他当然安稳。你现在是没男朋友,所以觉得只要能找一个就很满足了,等你有了男朋友,你就不这么想了。陶红,你别急,我有一种预感,你要么没男朋友,一旦有了,肯定是要生要死的那种。”
她一天天等待着自己的“要生要死”,但一天天都在不生不死的状态中虚度了。
《竹马青梅》第二部 06(2)
进校的第二年,她被通知要修“马哲”课,她很不喜欢这门课,本科就修过,进G大后就提出要免修,当时系里同意了,但后来又说研究生院不同意,说每个人都必须修“马哲”课,不修不能毕业。她只好骂骂咧咧地去修“马哲”课。
“马哲”课是在一个阶梯大教室里上的,她坐在最后排靠门的地方,离讲台很远,准备只要老师不记出勤就翘课。
老师倒是没记出勤,还说知道大家都不想修这课,所以他有思想准备,准备上到最后,教室里只剩他老尹一个人。
老尹这么有自知之明,而且这么勇敢地嘲弄自己,使她对他产生了好感,他的外表也让她觉得赏心悦目,瘦高个,白衬衣,袖子挽到肘关节处,头发理得短短的,很精干的样子。
但她坐得很远,眼睛也有点儿近视,而且不爱戴眼镜,怕把眼睛戴鼓出来,更怕戴上就取不下来,所以她没看清老尹面孔的细节,但从轮廓来看,有点儿像日本电影《追捕》里的杜丘,即大名鼎鼎的高仓健。
她自认“笑点”还是比较高的,但老尹第一节课就让她笑了好几次,令她对他刮目相看,打消了翘课的念头,每节课都跑去上,但不好意思坐太靠前,怕被人看出来了。
这让她感到妈妈还是很有远见的,读研究生的确能广开情路,也许同学里没什么出色的,但还有年轻的老师啊,那不比同学更强?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老尹还是单身,这个想法使她心情无比激动,很想找个机会近距离地接触一下老尹。
机会终于来了,要交作业,那是她第一次走到讲台前,大家都在往老师的讲桌上丢作业,她也把自己的作业往讲桌上一丢,借机看了老尹几眼,真的很像高仓健,很男人,很刚毅。
她不好意思多看,正转身往教室外走,听到老尹在身后叫她:“陶红!”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份作业,肯定是她的,他大概是从封面上知道她的名字的。她问:“您叫我?”
“嗯,请你稍等一下。”
她等在教室门口,心咚咚地跳,不知道老尹找她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一会儿,学生都*了,剩下老尹在整理那堆作业,往一个大公文包里放。她走过去问:“尹老师找我有事啊?”
“嗯,你以前是不是不叫陶红?”
“是啊,您怎么知道?”
“呵呵,我不仅知道你以前不叫陶红,还知道你以前叫什么。”
“叫什么?”
“叫岑今。”
“您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
这话好耳熟!她仔细打量他,他说:“我真的变得那么陌生吗?”
“您是?”
“我是卫国啊!”
她呆了:“你是——卫国?那你怎么让我们叫你老尹?你也改名字了?”
“没有啊,我一直都姓尹嘛。”
“你是跟你爸爸姓的?”
“当然是跟我爸爸姓的,我爸爸叫尹保山,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军代表。”
他呵呵笑起来:“这都多少年了,他老早就不是军代表了。”
“但我只知道他是军代表。”
他看着她,很激动的样子,低声说:“今今,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她被他一个“今今”叫得一震,差点儿就回他一声“卫哥哥”,但他现在是她的老师,她不敢放肆。
他搓着沾满粉笔灰的手问:“你现在有事吗?”
“你不是找我有事吗?”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今今。你有别的事吗?下午有没有课?”
她下午本来有课,但她撒谎说:“没有啊,怎么啦?”
《竹马青梅》第二部 06(3)
“没有我就请你吃顿饭,好好叙叙旧。”
她脑子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出教室,他从车棚推出他的自行车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这些作业放到办公室去。”
他一偏腿上了车,她怔怔地站在那里,看他骑车离去,他自行车的座椅升得高高的,好像高过了他的车笼头,所以他有点儿像是匍匐在车上,而他的两条长腿好像还没伸直。她想起小时候,他骑车只能站在踏板上骑,不由得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
过了一会儿他骑车返回来了,在她跟前下了车说:“校园里不许带人,先走一段。”
两人走出了校园,他问:“会不会上活的?”
她想起小时候的事,开玩笑说:“不会上活的,怎么办呢?”
他笑着说:“那就上死的。”
“什么是上死的?”
“我把车停稳,等你爬上去再启动。”
“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抱上车呢。”
他呵呵笑着,没答话,撩起一条腿,跨过自行车的横梁,叉站着,等她上来。
她说:“不用这样了,又不是小孩子,你先骑上去吧,我会上活的。”
他骑上去,骑得慢慢的,她跟了几步,一手握住车座下面的铁杆,ρi股一歪,就坐了上去。
他夸奖道:“真的会上,很轻,我一点儿没觉得。”
“那你以为怎么样?难道以为我会把你坐得一歪?”
“呵呵,遇到不会上的,可以把你从路的这边推到路的那边去。”
“那说明你骑车不稳。”
他呵呵笑着:“坐稳了,抓紧了,我要骑快了。”
“没问题。”
他真的骑快了,风把他扎在长裤里的衬衣吹得鼓鼓的,她看不见他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满背的排骨,但从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臂来看,应该不会那么瘦了。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种亲近感,很想用手摸摸他的背,还想用两手搂住他的腰,但她没敢这样,毕竟不是小时候了。
他带她来到一家僻静的小餐馆,两人分坐在桌子两边,点了菜。等菜的时候,两人的眼神像出了鬼一样,不断地粘到一起,但每次对视一下,又都不好意思地望向别处去了。
他望着厨房的方向,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好像在急切盼望上菜。
他没望她的时候,她就敢看他了。她看着他的侧面,发现他腮骨那里一片铁青,看来是个络腮胡子,不过都刮掉了,眉毛很浓,眼睛有点儿烟雾迷蒙的感觉,真的很像高仓健,不过没高仓健那两个破坏形象的眼袋。
她看饱了才说:“我没想到你在大学教书。”
他回过头,饶有兴趣地问:“你以为我在干什么?”
“我以为你参军了。”
“没有,我爸爸不让我参军。”
“他也不让你当工人?”
“让啊,我当了几年工人的。”
“学徒工?”
他一愣:“哦,是从学徒工当起。”
“当学徒工能挣多少钱?”
“很少,几十块,怎么啦?”
她笑了一下,低下头说:“没什么。那时你说你挣了钱会到E市去看我,我就天天问我妈,你怎么还没来看我,我妈怕我急出病来了,就说要等到你当上二级工三级工才行,因为学徒工挣不了多少钱。”
他没回答。
她抬眼看他,发现他直愣愣地看着她,她问:“怎么啦?”
他继续愣了一会儿才说:“学徒工是挣不了多少钱,但是我还是去了E市的。”
“真的?什么时候?”
他说了个年份,她遗憾地说:“那时我已经回省城了。你真的去了E市?”
“你不相信?你可以问三中的老人,他们肯定还记得。我去的时候,陈主任还在那里。”
她的眼睛迷蒙了,转过脸去望向别处,但她能感觉他在看她。好一会儿她才回过头来,故作轻松地说:“那你去没去那些老地方?像那个工厂啊,那条小溪啊。”
“工厂还在那里,锅炉房也在那里,小溪好像快干了,很脏。”
“你帮他们铲煤了没有?”
“呵呵,没有,没人吃冰嘛,我帮他们铲煤干什么?”
“你不吃冰?”
“吃冰牙疼。”
她没好意思提起掉水里的事,只感慨地说:“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我也是。”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
“我也没想到。”
“你哪年考上大学的?”
“工农兵大学生。”
“怎么选了这么个专业?”
“怎么?这个专业不好?”
“好,怎么不好呢?军代表的儿子,教“马哲”,正好。”
他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对你说过,我这个人不喜欢读书,但我爸爸一定要我读。”
“不读就打你?”
“呵呵,没有,他后来一直没再打我。你知道他是怎么哄我读大学的?”
她想不出来。
“他说:陶老师一家都是读书人,她瞧不起我,就是因为我不是读书人出身。我这辈子是读不了大学了,但你一定要读,不读陶老师一家都瞧不起你。”
“所以你就读了?”
“嗯。”
她大胆地问:“你爸爸那时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妈妈?”
“肯定很喜欢,他到现在都常念叨你妈妈。”
她脱口而出:“我妈妈也常念叨你爸爸。”
“真的?我觉得你妈妈会很恨我爸爸。”
她坦率地说:“是很恨,但她还是经常念叨。是在骂你爸爸呢,说你爸爸害了我爸爸。”
他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
她连忙把爸爸的情况讲了一下。
他一直默默地听,最后说:“你爸爸和我爸爸都是受害者。”
《竹马青梅》第二部 07(1)
从那之后,“马哲”课就成了岑今最喜欢最盼望的课。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一次上“马哲”课,她没好意思跑到前排去坐,怕同学看出破绽,也怕尹老师笑话她。她还是坐在最后,但她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她的尹老师,她张着耳朵听,但听的不是他讲课的内容,而是他的声音,成了她胡思乱想的伴奏音乐。她盯着他看,觉得他举手投足的动作都是那么迷人。
他的一切都变了,但所有陌生的东西里都有一种熟悉的味道。他长高了,长大了,长壮了,不再是瘦精精的,但他的手指还是属于修长的那种,让她回忆起他当年的瘦。他的声音变低沉了,宽厚了,完全没有小男孩的稚嫩,但他还是喜欢说“我什么不知道”,让她想起小的时候,他经常神气活现地来这么一句。
她觉得他讲课的时候也不时地向她坐的地方望过来,但她没把握两个人的视线触碰过没有。她觉得她近视的程度正好,既不是看不清他的外貌,又不是把一切瑕疵尽收眼底,就那么半清晰半朦胧的,使他显得完美无缺。
下课之后,她没从教室后门出去,而是往讲台的方向走,希望他又会叫住她。但她还没走到一半,就发现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往教室外走去了,她慌了,想叫住他,又有点儿不敢,就在她犹豫的那一刻,他已经走出了教室。
她心一冷,难道上次他请她吃了一次饭,就认为尽了地主之谊,叙完旧了?或者是因为上次她讲到父母辈的恩怨,他生气了?
她很失落地走出教室,发现他已经不知去向。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他跑去跟他那帮同龄的男孩子玩去了,丢下她,孤零零的。那时她如果对他哭,他就会害怕,会答应陪她玩,但现在这一招肯定不灵了。
她病怏怏地往寝室走,刚走了一段,看见他骑着车迎面过来。她站住了,他也在她跟前下了车。
她问:“你到哪里去?”
“回宿舍,你呢?”
“回寝室。你住哪里?”
“青年教工宿舍。你呢?”
“我住研究生楼。”她生怕他急着回去吃午饭,忙说,“你上次请了我,我今天回请你一次吧。”
“那不得吃掉你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可以请你吃便宜东西,馒头炒饭之类的。”
他想了一下:“嗯,我知道一家餐馆,炒饭做得挺好的,我们就去那家吧。”
她开心极了,跟着他往校园外走。一路上,她感觉有很多人向他们投来关注的目光,她不知道人家是在看她,还是在看他,或者是在看他们两人。
她有点儿不自在,他好像也有点儿不自在,两人保持着两尺左右的距离,不声不响地走着,正是下课时间,路上人很多,不时有人Сhā到他们中间,她总是急忙挤过去,紧跟着他。
到了校外,他才开始跟她讲话:“生怕把你挤丢了。”
“吓得我在人群里穿来穿去,紧跟在你后头。”
“现在挤丢了不会哭了吧?”
“白天不会,晚上还是要哭的。”
他侧过脸看她:“现在还哭?我不相信。”
“我马上就哭给你看。”
“别,别,我最怕你哭了。”
“你现在还怕我哭?”
“更怕。”
他不再问她会不会上活的了,说了声“好了,现在可以带人了”,就一偏腿上了车,她紧走几步追上他,坐上车的后座。
他骑了一会儿,遇到一个小上坡,他又像小时候那样,ρi股离开座椅,站在踏板上骑。
她说:“这是个上坡,我下来吧?”
“不用。”
他像个蹬三轮的,站在踏板上,很卖力地骑着。她忍不住说:“你这样骑车,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你送我去医院看我的爸爸妈妈。”
《竹马青梅》第二部 07(2)
“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你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
他挑了一家餐馆说:“这家餐馆的扬州炒饭不错。”
一个带位的年轻女孩把他们领到一张桌子前,两人坐下,女孩问他们喝什么茶,他点了茉莉花茶,那女孩进去倒茶了,他们拿起桌上的菜单翻看。
正看着,他突然低声说,“我们换一家吧。”
她有点儿顾虑:“都已经去倒茶了,现在换不大好吧?”
“还没点菜嘛,怕什么?”
她感觉这有点儿像很久以前偷香蕉那次,他叫她站在墙角等他,虽然没说明是为什么,但总是有道理的,如果她照办,就一点儿事没有,如果她不照办,肯定会惹出麻烦来。她没再说什么,跟着他走出餐馆,听到身后女招待在议论什么,大概是在骂他们两个坐定了又跑了。
她说:“今天太好玩了,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偷香蕉那次。”
他笑了一下:“你怎么光记得我那些丢人现眼的事?”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丢人现眼,我记得那件事,是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去偷的,你还为了救我挨了打,那时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只是那时?现在不是一样吗?”
“真的?如果我现在想吃香蕉,你还会去偷?”
“现在用不着偷了嘛。”
“如果用得着呢?”
“用得着还有什么话说?一个字:偷!”
她见他把“偷”字说得那么铿锵有力,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他感慨地说:“你妈妈真好,花那么多钱去把我领回来,连我爸都没那么好。我那时真想叫她一声‘妈妈’,不光是那时,我一直都想叫她一声‘妈妈’。”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后来我爸要把钱还给你妈妈,但你妈妈不收,她说‘如果你真心谢我,就对我发誓,从此不再打孩子’。”
“你爸爸就发誓了?”
“嗯,他从那之后就没再打我。”
她跟着他走进一家小餐馆,点了炒饭和两个菜,两人边吃边聊,吃了很长时间,一壶茶加了很多次,她也上了好几趟厕所,如果是跟别的人上餐馆,她肯定会觉得很不自在,但跟他在一起,她好像做什么都很自然,还巴不得做点儿能令他想入非非的事。
午饭时间早过了,晚饭时间还没到,餐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客人,账单早已放在他们桌子上,店员好像都有点儿哈欠连天的了。她小声说:“我们是不是吃得太久了?”
他环顾一下四周,好像刚注意到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了,连忙说:“哎呀,讲糊涂了。我们走吧。”
他拿起账单,她连忙去抢:“给我,给我,说好了我今天回请你的。”
他坚持要付账:“你下次再回请我吧。”
她听说还有“下次”,喜出望外,不再抢了,让他去付了账。
两人走出餐馆后他问:“现在想去哪里?”
她原以为吃完饭肯定是像上次那样回学校的,没提防他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才说:“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
“前面有个公园,想不想去那里坐坐?”
她欣然同意:“好啊,只要不耽误你正事就行。”
“我没什么正事,就是教几节课。”
“你下了班不回家,你家里人没意见?”
“我家里没人。”他一偏腿上了车,她也紧追几步,坐了上去。
大概因为不是周末,公园里没什么人,仅有的几对看上去都是情侣,坐在树阴里,靠得紧紧的。
她把视线从那几对情侣身上拉回,偷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望那几对情侣,她心有点儿慌,不知他会不会受了感染,也来点儿亲热的小动作。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竹马青梅》第二部 07(3)
走了一会儿,他指着树下一个长条木椅子说:“走累了没有?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她跟着他来到椅子跟前,他从包里找出一张纸,擦了一下椅子,让她坐下,自己也坐在椅子上,中间隔着一尺来宽。两人都侧身坐着,便于讲话。
她讲了些小时候的事,然后问:“怎么都是我在讲?”
他微微一笑:“我喜欢听你讲,你从小就很会讲故事。”
她声明说:“但是我刚才讲的不是故事。”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口才很好,记忆力也好,想象力很丰富,我觉得你不应该学理科,应该学文科,当作家。”
“但我妈不让我学文科,说文科又赚不了钱又危险。”
“那倒也是,不过可以当成业余爱好,写点儿小说,拿去发表。”
“你说如果我把我们小时候的故事写出来,有没有地方发表?”
“只要是你写的,肯定有地方发表。”
“真的?你这么相信我的水平?”
“嗯。我爸爸说得没错,你们一家都是读书的料。”他有点儿自卑地说,“我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我干这行完全是赶鸭子上架,我一直都想换个工作,但是学我这个专业的,除了教书,就只有去做官了。”
“你不愿意做官?”
他撇撇嘴:“我既不愿意做官,也没有做官的本事。”
“那你想换什么工作呢?”
“我也不知道我适合干什么,好像什么都不适合。”
“我觉得你教哲学教得挺好的呀。”
“但我自己对我教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她吹捧说:“你不感兴趣还教这么好,如果感兴趣,那不得了啦!”
他沉默了,低着头,脚在地上画。她趁机盯着他看,觉得他侧面轮廓特别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英俊潇洒。她又看了看远处的几对情侣,心痒痒的想他能坐到跟前来,把一条胳膊搂在她肩上,像别的情侣那样。
她小声问:“还记不记得那次去那个工厂吃冰?回来的时候,溪沟里涨水了。”
他抬起头笑着说:“怎么不记得?你差点儿淹死,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
“后来,你叫我把衣服脱下洗。”
他有点儿异样地望着她,她不好意思往下说了,希望他接着回忆,但他跳过了那一段:“那时的生活真穷啊,吃个冰还要费那么大力气。你想不想吃冰棍?想吃我们到那边去买。”
“等会儿再说。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摘了几片荷叶给我当衣服。”
他站起来:“走,我们到那边去买冰棍,我看见卖冰棍的车了。”
她坐着不动,他把手伸给她,她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就不肯放开了。
他们牵着手,慢慢地往卖冰棍的地方走。她感觉好像有股甜水从他们握着的手里一直传上来,涌进心里,甜丝丝的,就像若干年前,第一次吃那种红红的硬邦邦的冰块一样,滋润到心里去了。
走到卖冰棍的人跟前,他问了她吃哪种,就掏钱买了两根,递给她一根。她把冰棍纸剥了,扔进卖冰棍的人随车带着的垃圾桶里,边吃边走。
她特意把冰棍拿在离他较远的那个手里,空出另一只,好跟他握着,但他没再伸手过来。她有点儿失望,还有点儿生气,但她很快就注意到他两手不是空空的,一手提着他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拿着冰棍。
她吃完了冰棍,想找点儿纸擦手,但他又递过来一根:“喏,还有一根,吃完了一起擦手。”
她这才发现他刚才只是拿着冰棍,并没吃,她问:“你不吃冰棍?那你买了干什么?”
“给你买的。”
“一次给我买两根?我哪里吃得完?”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吃冰吗?”
“哈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遍地是冰棍,哪里还会那么贪?你吃吧,我实在吃不下了,再吃要把肚子吃坏了。”
“真不吃?”
“真不吃。”
“那我只好吃掉了。”他剥开冰棍外面包的纸,刚送到嘴边吃了一口,大半个冰棍就掉下来了,他赶快接住,装了满满一大口,狼狈不堪。
她开心得哈哈大笑。
他很快几口吃掉,走到一个水管边去洗手,边洗边叫她:“来,这里可以洗手。”
她也走过去,把手伸到水管下:“还记得不记得以前三中那个水管?”
他笑了一下:“记得,你那时是不是觉得水管很高?”
“嗯,还要你把我抱到旁边的台子上去,我才够得着。”
他看了她一会儿:“你长大了,长高了,再也不用别人抱上去洗手了。”
她甩着手上的水:“现在想起来,觉得那时的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他也甩着手上的水:“可能过去的时光总是显得比现在的时光更美好。”
“也不见得,我觉得现在的时光也挺美好的。”
她的手还没甩干,就大方地牵住他的手,他的手也还有点儿湿,两只湿手牵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在公园里玩,她很想再往前发展一点儿,但他没带头,她只好控制住自己。
回到学校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很多人都拿着碗往食堂走,还有些人打了开水往宿舍走。
他说:“我到了,你……”
她看了看几栋楼房,问:“你住这里呀?”
“嗯,这就是青年教工宿舍。”
“你住哪间啊?”
他指了指一栋楼房:“就那间,在三楼,305。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她看到楼里进进出出的全是年轻男人,知道这是男教工宿舍,现在正是人家吃饭洗澡的时间,她到那里去不方便,就说:“不了,我回寝室去了。”
“我送你一下?”
“不用了,反正校园里不能带人。”
《竹马青梅》第二部 08(1)
岑今跟卫国才约会了几次,就被袁逸看出苗头来了,逮住她问:“是不是堕入情网了?”
“谁说的?”
“我说的,看你那样子就知道。”
“我什么样子?”
“嘿嘿,堕入情网的样子呗。”
“循环论证啊?”
“才不是循环论证呢,真凭实据。”
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跟以前有什么不同,但袁逸从来没诈过她,所以她相信自己的确是有了什么变化,出卖了内心的秘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也不是什么堕入情网,是遇见了小时候的一个朋友。”
“小时候?多小?”
她把童年时代跟卫国之间的故事大略讲了一下,袁逸说:“啊?你还有这么动人的竹马青梅故事?怎么早没听你说过?”
“以前根本没想过会再见面。”
“那怎么能没想到呢?中国只有这么大,姓尹的只有这么多,如果你真的要找,哪能找不到?”
“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他姓尹。”
“但你妈妈肯定知道。”
“我妈在我面前从来没提过军代表姓尹,只叫他军代表。”
“那是因为你妈妈爱着军代表,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了,就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才不是呢,我妈妈恨军代表。”
“爱恨交织!”袁逸摇头晃脑地说,“太浪漫了!太浪漫了!我说对了吧?你要么不恋爱,一旦恋爱,就是要死要活的那种。现在是不是有要死要活的感觉?”
她答不上来,只咧着嘴笑。
袁逸说:“这个卫国你一定要抓紧,不能让他溜了。多好啊,两个人在一起多有话题啊,讲讲小时候光ρi股的故事,肯定把他激动得要死。”
田丽霞听说这事后,提议说:“要不要叫王峰的爸爸帮你打听一下?”
她一愣:“打听什么?”
“打听你那个尹卫国怎么样啊!”
她连忙谢绝:“不要,不要,八字还没一撇呢。”
“就是要在八字没一撇的时候打听嘛,如果八字有一撇了,打听了又有什么用?”
她还是不愿意:“真的不要叫王峰的爸爸去打听,我还是自己慢慢了解吧。”
“至少要打听一下他结婚了没有吧?”
“他应该没结婚。”
“他这样告诉你的?”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因为我问他家里有没有人等他的时候,他说‘家里没人等’,而且他住在单身教工宿舍里。”
“嗯,他可能没结婚,但是有没有女朋友呢?你问过没有?”
“这怎么好问?我们又不是在谈恋爱,我怎么好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袁逸也不赞成找人打听:“打听什么呀?打听出来就没有自己了解的那种乐趣了,再说,如果他知道你暗中派人调查他,肯定不高兴。”
她觉得根本不用打听,她从小就认识卫国,已经认识几十年了,难道还不比那些认识他几年的同事更了解他?她坚决不让田丽霞找人打听,并逼着她作了保证。
她跟卫国出去吃了几次饭,也只发展到牵手的地步,她觉得很奇怪,因为听袁逸她们说,男人在恋爱阶段是非常急于向前推进的,见了面了,就想牵手;牵了手了,就想接吻;接了吻了,就想拥抱;拥了抱了,就想抚摸;抚了摸了,就想上床;上了床了,就想*;做了爱了,就再不愿意退回到前几个阶段了,就老想着*。
但卫国为什么不是这样呢?他是见了面了,就想牵手;牵了手了,还是想牵手;牵手,牵手…
反倒是她自己,有点儿像袁逸她们描绘的男人,见了面了,就想牵手;牵了手了,就想拥抱,但却在牵手那里卡了壳。
《竹马青梅》第二部 08(2)
两个室友作为过来人,都给过她警告:在每一步上,都要坚持至少一个月,这个月牵了手,就只能牵手,一直要等到下个月才能让他拥抱你。这还是快速的,要搁在以前,每一步都得一年时间。
为什么?因为男人的恋爱步伐是只能往前,不能退后的,如果你一下子就让他推进到了*阶段,那他就没有动力向你献殷勤了。
但她真想往前推进,想被他搂在怀里,像公园里的那些情侣一样如胶似漆。
下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就开始实施她的推进计划。坐上他自行车的后座,他骑了一段,她就将一条胳膊搂在他腰上。
他的车突然一下从路的右边冲到了左边,差点儿撞在一棵树上,他赶紧稳住笼头,从路左回到路右。
她明知故问:“怎么啦?你怎么差点儿撞树了?”
他没回答,故意走了几个之字形。
她知道他在掩饰,不禁暗中偷笑,看来还是个新手。
过了一会儿,她索性将两条胳膊都圈在他腰上,这次他没去撞树,但她感觉得到他很紧张,腹部的肌肉都绷紧了。
她很喜欢这种效果,他越紧张,就越说明他是个新手。
这样搂着骑了一会儿,他伸出左手,把她的左手往下摘,她很敏感地松开了搂他的手,有点儿生气。
过了一会,他又向后伸出左手,仿佛在寻找什么。她把自己的左手递过去,他拉着她的手,圈到自己腰上。
她不生气了,把右手也用上,两臂搂着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感觉醉醺醺的。但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拥抱阶段熬一个月,她想推进到接吻阶段,就当拥抱接吻是同一个阶段的,不行吗?怎么可能都拥抱了却不接吻呢?那不是像吃饭不吃菜一样不完整吗?再说她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很多年前就抱过她,那不等于她在拥抱阶段已经停留过很长时间、可以推进到接吻阶段了吗?
那次他们去了动物园,因为不是周末,又是个阴沉沉的天,一看就知道要下雨,所以动物园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外地游客,大概受到行程的限制,不得不赶在有限的几天把G市的景点玩遍,所以天气不好也出来逛动物园。
他们两个这里逛逛,那里逛逛,其实也没心思看动物,只是找个地方待在一起而已。逛到猴山的时候,下起雨来了,游客们都跑开躲雨去了,只剩他们两个站在猴山前。
她没带伞,但他带着一件薄雨衣,他把雨衣给她披上,自己站在雨里。她把他往雨衣下拉,他接过雨衣,披在身上,让她躲在他腋下避雨。
她从他腋下挤出来,站在他前面,他张开雨衣护住她,两人贴得紧紧的。
连猴子都知道躲雨,有几个猴子躲在猴山的洞里,还有的躲在猴山的桥下,只有一对呣子没地方躲雨,就坐在猴山上挨淋。猴妈妈把猴宝宝搂在怀里,弓着背,为猴宝宝挡雨。
她感慨地说:“你看,连猴妈妈都知道保护自己的宝宝,难怪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呢!”
他没吭声。
她转过脸,看见他脸上很多的水,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想起他从小就没妈妈,连忙抱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他把她的脸转过去,让她的后脑勺对着他。
她问:“为什么不让我看你?”
他没回答,但她能听见他吞咽的声音,还有吸鼻子的声音。
她转过身,这次可以肯定地说,他是在流泪。她声明说:“我不是说了对不起了吗?”
他答非所问:“真想永远这么站下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竹马青梅》第二部 08(3)
“我也是。”
他们虽然没站到永远,但站了很长时间,才恋恋不舍地回学校。
快到学校的时候,又下起雨来了,他们来不及披上雨衣,刚才快吹干的衣服又淋湿了。
到了楼下他说:“现在下得正大,到我那里躲躲雨再走吧。”
她求之不得,马上跟着她去了他的寝室。
寝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写字桌,还有个很小的电视机,再就是两个书柜。东西不多,但因为房子很小,也摆得满满当当的。
他拿起热水瓶往一个脸盆里倒了些热水,又从一个桶子里兑了些冷水进去,然后找了一件他自己的T恤衫、一条三角*和一条长裤给她:“我下去打饭,你擦擦身上的水,换上干衣服,免得搞病了。”
他出去之后,她随便擦了一下,换上他的T恤衫和*,但没穿那条长裤,因为太长了。他的T恤衫很长,可以遮住*,像条超短裙,不穿长裤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把打来的饭菜放在桌上,拿起她换下的湿衣裙晾到衣架上,挂在门上的气窗边。
两个人坐下吃晚饭,正吃着,有人敲门,他去应门,只把门打开一道缝,问来人:“赵老师,找我有事?”
“问你借块姜。”
他拿了块姜给赵老师,关上门,回到桌子跟前继续吃饭,把炒菜里的瘦肉都夹给她,把她不吃的白菜都吃掉了。
吃完饭,他去洗碗,回来就拿起一本书,坐在桌前看起来。
她好不沮丧:“你是不是很忙?如果你很忙,就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去。”
“还在下雨,你回哪去?”
“那我要你陪我。”
“我是在陪你呀。”
“你没有,你在看书。”
他笑了一下,还是低头看书。
她从床上下来,跑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你在看什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把头贴在他脸上,觉得他太阳|茓那里跳得很厉害。他伸出一只手,向后摸到她的腿,“哎呀!冰凉,长裤也不穿,快到床上去,当心感冒!”
她跑回床上,拉了他的被子盖在腿上,对他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在你这里睡,行不行?”
他有点儿为难:“但是我们楼里没女厕所,你要方便还得跑到女教工楼去。”
“在哪里?”
“就是左手边那栋。”
“可不可以就用你们楼的男厕所,你帮我在外面站岗?”
他面有难色,她马上说:“我就到女教工楼去方便吧,挺近的。”
他提议说:“如果你不想跑那么远,我可以找个脸盆给你。”
“不用,不用,我趁现在天没黑,去女教工楼里方便一下。你帮我把我的裙子拿下来。”
她把自己半干的裙子扎在他的T恤衫外面,跑到旁边的女教工楼方便了一下,又跑了回来,脱下裙子,他又帮她把裙子晾在衣架上,挂在门上的气窗边。
她回到床上去,拍着床叫他:“到这里来陪我。”
他使劲抿着嘴,抿得脸上出现了两道纹路,然后壮了壮胆子说:“好,到这里来陪你。”
他坐在床边,头靠在墙上,一条腿伸在床上,另一条腿还踩在地上。
她往里挪了挪,拉着他说:“上来。”
他把上身往她那边挪了一点儿,但下半身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她搂住他的脖子一扳,把他的头扳到了她怀里,他整个人折成了个歪歪扭扭的“7”字。
他在那个姿势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翻过身把她压在身下:“你这个调皮鬼,你到底要干什么?嗯?我问你呢?”
她不说话,张着嘴让他吻。他吻了下来,很深很长的一个吻,让她血液奔涌,浑身都软了,只想他来侵犯她。但他把自己撑起来,上身离开了她的身体。她伸出两手,把他的衣服往上卷,露出他那不再排骨根根的胸膛。
她等着他也如法炮制,但他没有,只用两手撑着,大口喘气。
她向下拉他,他挣脱了,起身下床,倒了半盆冷水,用手捧着往脸上浇,嘴里“噗噗”地往外吹气。
她问:“你怎么啦?”
“没什么。”
他洗了一会儿脸,端着水出去倒,回来之后,从窗子那里取下她的衣裙说:“外面不下雨了。”
她生气了,从他手里夺过半干的衣裙说:“你想赶我走,就直说。”
他没吭声,有点儿胆怯地看着她。
她当着他的面就脱掉了他的T恤衫,但没脱他借给她的那条*,她穿上自己的衣裙,把自己的*卷成一团,塞进自己的提包,气昂昂地往外走。
他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没人的地方了才从后面叫道:“今今,别生气。”
她不理他。他几步追上来,抓住她拉到自己怀里:“今今,别生气,我不想惹你生气,告诉我,你没生我的气。”
她想赌气挣脱,但他搂得紧紧的,她挣脱不开。
他低下头来吻她,她一下就原谅了他。他是爱她的,他也很想那样做,但他没有,是为她好,爱护她,如果是一般的臭男人,送上门来,还有不吃的?不管爱不爱,都会吃了再说,像他这样不吃的,才是真爱她,替她考虑。
两人热吻了很久,都搞得气喘吁吁的,然后就那样拥抱着,站在黑夜里,既不说话,也不动,很久很久。一直到十点多了,她说:“我们寝室楼十一点关门。”
他有点儿嘶哑地说:“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进不了寝室楼了。”
她恋恋不舍地跟他告别:“那我回去了。”
“嗯,晚安。”
她走了一段,回头看他,他还站在那里,见她回过头来,就对她挥挥手,飞了一个吻给她。
《竹马青梅》第二部 09(1)
岑今回到寝室楼的时候,还差十多分钟就要关门了,守门的大爷虎视眈眈地看着她,但她全然不介意,回报大爷一个甜甜的微笑,就像只梅花鹿一样轻捷地跑上楼去。
到了寝室门前,她掏出钥匙开门,发现里面反锁着,她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然后袁逸把门打开一道缝:“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她全明白了,小声问:“张强来了?”
“嗯,我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以为你不回来了,刚好田丽霞也没回来,就……”
“没事,没事,我……”
“进来吧。”
她犹豫了一下,钻进屋子里,看到张强已经把该遮的都遮好了,很窘地坐在她床上。
袁逸指挥说:“张强,你到上面我床上去睡吧。陶红,你到田丽霞床上睡,我睡你的床,因为你的床在我的床下面,你睡那里不方便。”
张强龇牙咧嘴的,不知道该不该照办。
她说:“算了,你们在这睡,我出去。”
“你到哪里去睡?”
“我有办法。”她不等袁逸回答,就匆匆跑出去,抢在守门大爷关门之前挤出楼去,只听见守门大爷在后面吆喝:“喂,喂,我关门了啊,你跑哪里去?我可不等的。”
“不用等。”
她沿着刚才回来的路奔跑,想在卫国的宿舍关门前跑到他那里去,如果那边也关了门,那她就完蛋了。
她刚跑到他们刚才分别的地方,就看见了卫国,他还像她离开时那样站在那里,她心里一阵狂喜,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把他撞得一歪。
他好像从梦中惊醒,惊讶地问:“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袁逸的男朋友来了,在这里过夜,她以为我今晚不回去。”
“那你怎么办?”
“到你那里去。”
他没吭声。
她不高兴了:“怎么啦?不肯帮这个忙吗?”
“去我那里不方便。”
“为什么?”
“那是单身男教工宿舍。”
“我就不信那里没藏过女生,如果你现在把他们的门敲开,我保证至少有一半的人房间里有女生。”
他笑了一下:“但人家那不同,房间里藏的是女朋友,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也是我的学生。”
“我躲在你寝室里不让人看见还不行吗?”
“但是我还是会看见啊。”
她想起他用冷水洗脸噗噗吹气的情景,知道他怕什么,感觉自己魅力不可阻挡,心里十分得意,不再继续为难他,转而提议说: “那我们就在外面玩一夜吧。”
“只能这样了。等我先回寝室拿件厚点儿的衣服来,不然半夜待在外面会冻死的。”
他们手挽手地往他寝室方向走,她问:“你刚才怎么站在那里不动?”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不动。”
“因为你知道我会跑回来?”
“不是。”
“那你为什么站那里不回你寝室?”
“我不知道。”
她咯咯地笑:“是不是被我使了定身法?”
“真像是被你使了定身法。”
“如果我今晚不跑回来呢?你会不会在那里站一夜?”
“我也不知道。不过要是超过十二点了,我们宿舍楼也会关门的。”
“那你就只好在那里站一夜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不傻,很可爱。”
他们走到他宿舍楼下,他上楼拿了件厚衣服出来,搭在一边肩上,另一只手挽着她在校园里走。
深夜的校园,很静,有一种不知名的香味飘过来。
她紧挤着他走,看着地上两个人连在一起的影子回忆说:“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跟红姐姐她们去*,结果走丢了,是你领我回家。我走不动了,你就背着我,我的头靠在你肩上,影子那里就像是你的脖子上长出一个大包。” txt小说上传分享
《竹马青梅》第二部 09(2)
“你的记忆力真好。”
“你不记得了?”
“记得。”
“那你的记忆力不是也很好吗?”
“但我只记得这些事,别的东西我记不住,你是什么都记得住。”
她反驳说:“不是的,我也是只记得这些事,跟你有关的事。”
“想不想再让我的脖子长个大包?”
“你背我?”
“嗯。”
“你背得动?”
“试试看喽。”
她接过他手中的厚衣服,走到他身后,伸开两臂,搭在他肩上。他往下矮了矮身,两手托着她的腿弯,把她背起来,然后往上耸了两下,她就稳稳当当趴在了他背上。她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影子成了一个双头怪物,还从腰里长出两条腿来,十分滑稽,她开心地笑起来。
他警告说:“小声点儿,小声点儿,人家都睡了,别把人家笑醒了。”
她忍住笑,趴在他背上,吻他的脖子,他又警告说:“当心,当心,别把我弄痒了,我一松手,把你摔个ρi股墩儿。”
“你好大的力气啊!现在还背得动我。”
“什么时候我都背得动你。”
“真的?”
“你一点儿都不重嘛。”
他们找了个长条椅子坐下,他坐在很靠边的地方,让她在椅子上躺下,把头和上半身放在他腿上,给她盖上厚衣服:“你就这样睡一会儿吧。”
“我要你抱着我。”
他抱着她上半身:“好,睡吧。”
“但是我不想睡。”
“这么晚了,你不睡,想干什么呢?”
“想跟你说话。”
“好,你说吧,我听。”
她絮絮叨叨地回忆了一会儿小时候的事,感觉有点儿困了,打了个哈欠说:“现在我想睡了。”
“那就睡吧。”
“你哄我睡。”
“怎么哄?”
“唱歌哄。”
“你想听什么歌?”
“随便。”
他想了一下,小声唱起来: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
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
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
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她知道这首歌,但她只听过女声的,没听过男声唱,今天由他唱出来,唱得那么动情,她发现男声唱这歌也很好听,别有一番风味。
等他唱完了,她问:“你很喜欢这歌啊?”
“嗯。”
“为什么?”
“里面有‘竹马青梅’几个字。”
“你唱到这几个字,是不是就想到了我们?”
“嗯。”
“但是这个歌里说‘你就要变心’,可我没变心啊。”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喜欢这个歌呢?”
“因为有‘竹马青梅’几个字。”
她想了一下,没想到别的歌有这几个字,可能因为她知道的歌太少了。
他又唱了几遍,但没把她哄睡着。他问:“怎么唱歌哄不睡你呢?”
“这个歌唱得我很伤感。”
“那我换个别的歌?”
“别换,我现在的情绪已经进到这歌里去了,换别的肯定听不进去,我唱给你听吧。”
她小声唱起来,但唱了一半就唱不下去了,眼泪从眼眶涌了出来。
他吓坏了:“怎么啦?怎么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啦,可能是歌词太悲了吧。”
“太悲就别唱了吧。”
“还是你来唱,你唱的时候我不觉得这歌悲。”
“为什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我知道我不会变心,所以你唱我不觉得悲。但是如果我来唱,我就觉得你真的要变心了,就觉得很伤心。”
他搂紧她:“今今,今今,我不会变心的,永远都不会。”
“我知道,但是我一唱就唱出那个意境来了,可能我太富有想象力了吧。”
“那你的想象力是反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是反的。以后不管你唱什么歌,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是不会变心的。”
《竹马青梅》第二部 09(3)
她觉得这句话也有点儿悲,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但她不敢往下问。沉默了一阵儿,她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一开始就很喜欢。”
“我是说像现在这种喜欢,不是小孩子的那种。”
他认真想了一下:“是从跟我爸爸去E市那次起。”
“啊?你是跟你爸爸去E市的?不是你自己跑去看我的?”
“也是我自己跑去看你的,刚好我爸爸要去E市那边看望一个战友,我们就一起去了。”
“你到了那时才开始喜欢我?”
“那你呢?难道比那还早?”
“我从五六岁就开始喜欢你了!”
“那是小孩子的那种喜欢,如果那也算数,那我也是从十一二岁就开始的。”
“我那不是小孩子的那种喜欢,是像现在这样的喜欢,你走了我哭了很多次,但是你肯定没哭过吧?”
他搔了搔头:“没有。”
“我说对了吧?你那时根本不是像现在这样喜欢我,这不公平!”
“可能我太傻了吧,你懂事较早。”
她知道自己五六岁时也只是小孩子的喜欢,就不再为难他,转而问:“为什么你去了一趟E市就喜欢我了呢?”
“我也不知道,就记得到了那里,发现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心里就很难受,想哭。”
“你哭了没有?”
“没有,不好意思哭,但是那种感觉比哭出来还难受。”
她很满足,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又跟我爸爸一起到那个红星中学去,又没找到你。”
“哭了没有?”
“没有,跑到山里使劲喊了一阵儿。”
“喊什么?”
“喊‘今今’‘今今’,山里的回声好响。”
她很感动:“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就回来了。”
“你爸爸到E市去,是不是去找我妈妈?不是真的去看战友吧?”
“也看了战友的,但是他肯定是想去找你妈妈,想见见她。”他笑了一下,“是不是很好玩?爸爸去找妈妈,儿子去找女儿,结果都没找到,两父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到现在还记得那趟回程很沉闷,很漫长。”
“后来你就没再找我了?”
“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
“红星中学的人没告诉你们,说我们回了省城?”
“我们去的时候正放暑假,学校没什么人,找到的几个都是新人,不知道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她无言了。
他迟疑了一会儿说:“不过我爸爸后来去你爸爸下放的地方找过,打听到你爸爸已经离开乡下了,听说是你妈妈把他领走了。”
“你爸爸就没再找了?”
“找了的,但是你爸爸他们生产队的人说你们去了他们那个省的省城,我爸爸到那里找过,没找到。”
“你没有你爸爸重感情。”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爸爸后来还在找我妈妈,而你不找了。”
他没吭声。她爬起来,坐在他腿上,面对着他:“你后来为什么不去找我了?”
他还是不吭声。
“是不是你找了我的,被我妈妈赶出来了?”
“没有。”
“或者你给我写了信的,但我妈妈扣下了没给我?”
“没有。”
“我不相信。”
“是真的,你别瞎猜疑,错怪你妈妈。是我没再找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怎么可以不为什么呢?我要你说出个为什么来!你今天一定得说出个为什么来!不然的话……”
他好奇地问:“不然就怎么样?”
“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他并没像她希望的那样吓坏了,没有交代为什么,而是轻轻搂着她:“我也希望你不要理我了。”
她生气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希望我不理你?”
“今今,我配不上你,我知道我不该跟你在一起,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只有靠你不理我才能做到。”
“为什么你配不上我?”
“我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没什么真才实学,我在大学混不了多久的。你这么聪明,又是硕士,以后还可以读博士,出国留学前途无量。”
“我出国可以把你带出去啊!”
“可是我出去干什么呢?英语又不好,别的也不好,出去饿饭?”
“我不会让你饿饭的。”
“但是我不能光靠你养活啊!”
“那我就不出国。”
他沉默了。
她发脾气:“为什么你老想着这些失败的前景呢?你不能为了爱情奋斗吗?学好英语,考出国去。”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不会读书,也不爱读书。”
“但是你要改变自己啊!怎么能破罐子破摔呢?”
他又沉默了。
她让步了:“好了,好了,我不要你改变自己,你就是那个样,我还是喜欢你,你不想读书,就不读书,你不想教书,就不教书,不管你干什么,我都喜欢你。”
他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她低声说:“我只要你喜欢我就行,别的我都不在乎。你喜不喜欢我?”
他狠狠点头。
“不是小孩子那种喜欢吧?”
他狠狠摇头。
“是爱吧?”
他又狠狠点头。
“不是哄我的吧?”
他又狠狠摇头。
“你怎么不答话?”
他吻她,紧搂着她。
《竹马青梅》第二部 10(1)
第二天,岑今逃了一天的课,因为前一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实在太累太倦了。她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吃第一顿饭,然后又睡。睡到下午,去澡堂洗了个澡,换下了卫国借给她的那条*,洗干净了,但不准备还给他了,留着自己保存。
吃过晚饭,她瞌睡是没有了,但也没心思学习,仍然躺在床上想心思。
袁逸很抱歉:“对不起啊,你昨晚肯定没睡好。后来你去哪里了?去他那里了吗?”
“没有。”
“那你到哪里去了?”
“就在外面坐了一夜。”
“啊?那真是太对不起了。主要怪我太经验主义了,看到你过了十点半还没回来,就以为你不回来了。”
“没事。”
“其实你不用跑出去,就在寝室里睡没问题的,很多人都这样,有时我到张强那边去,就在他床上睡,他同寝室的人就在自己床上睡。”
“真的?那你睡得着?”
“有什么睡不着的?张强在那里,谁敢欺负我?”
“但是你们能那个?”
“哦,那个嘛,当然是在寝室的人回来之前就那个过了。张强懒得送我回来,我就留那里过夜了。你昨晚一个人在外面坐了一夜?”
“不是,跟他一起。”
“那你们干吗不去他的寝室?他跟人合住?”
她摇摇头:“不是,他不跟人合住,他一个人住。”
袁逸叫起来:“他一个人住还不让你去他那里过夜?怎么这么傻?”
“傻点儿好。”
“我就怕他不是傻,而是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
“是不是不能人道?”
“人道?”
“呵呵,别当成‘人道主义’了。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比如——不能*?”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替卫国洗刷了一下:“应该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的。”
“那我就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总觉得他有点儿怪,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男人是这样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袁逸到教室去了,她仍然躺在床上回忆昨夜的那幕,她相信卫国是能*的,因为她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两人抱那么紧,不可能感觉不到,她也没傻到认为他裤兜里揣根香蕉的地步。他最终并没跟她“人道”,但他吻了她一夜,抱了她一夜,爱抚了她一夜,使她享尽了爱情的欢乐。
她猜他今天可能也睡了一整天,因为她昨晚多少还睡了一会儿,而他一直抱着她,根本没睡,肯定更疲倦。
她正在床上胡思乱想,听到有人叫她下去接电话。她以为是他,但拿起听筒发现是妈妈。
她觉得她跟卫国都到这地步了,如果还瞒着妈妈就太不像话了,总不能一定要等到孩子抱手里了,才让妈妈知道吧?她豁出去了,决定把一切都告诉妈妈,于是勇敢地说:“妈妈,你猜我在学校碰见谁了?”
“谁?”
“你猜嘛!”
妈妈猜了几个,她都说不是,妈妈说:“那我猜不出来了。”
“我碰见卫国了。”
妈妈不响了,很久才说:“他跑你们学校去干什么?去找你?”
她咯咯地笑:“不是去找我,他早就在G大了。”
“他在G大干什么?保卫科的?”
“不是。”
“基建处的?”
“不是。”
“政工干部?”
她又咯咯地笑:“都不是,他是我的哲学课老师。”
妈妈一惊:“什么?他是大学老师?”
她很满意于这个效果,开心地说:“你没想到吧?连我都没想到,总以为他不是在烧锅炉就是当兵去了,哪知道居然是堂堂G大的哲学老师。”
“他是怎么混成大学老师的?”
《竹马青梅》第二部 10(2)
“不是混成大学老师,是读了G大,留校当老师的。”
妈妈咕噜说:“他那么不爱读书,还能考上G大,这真是见了鬼了。”
“不是考上的,是工农兵大学生。”
妈妈得胜地说:“我说呢!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考上G大,果然不出我所料,工农兵大学生!”
她有点儿不高兴:“工农兵大学生就个个都没水平了?”
“反正他不是考上来的。”妈妈担心地问,“你没有跟他谈恋爱吧?”
“没有。”
“那就好。”
“为什么?”
妈妈解释说:“你已经说了,他是工农兵大学生,那都是历史的遗留现象,他那样的人,在G大那样的地方是站不住脚的,迟早会被淘汰。”
“但是我觉得他在学校干得还不错。”
“这只是暂时现象,七七年才恢复高考,人才的培养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大学教师还青黄不接,当然要用他那种人。一旦真正的人才培养出来了,他那种人就站不住脚了,除非他自己在G大能够不断进取,读硕士,读博士……”
她撒谎说:“他是在读硕士,在职的。”
“哦,那还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读不读得出来?”
“肯定读得出来。硕士嘛,只有考不进去的,没有读不出来的。再说,他是在职的,本身就是G大的人,导师都是他的同事,难道还会不让他毕业?”
妈妈问:“你是不是跟他……”
“不是。”
“你知道我说什么?马上就说‘不是’。”
“我知道你说什么,你是问我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
“是不是喽?”
她害羞地说:“有那个意思,但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
“难道我说不行,你还真能听我的?”
她撒娇说:“你不会说不行的。”
妈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对他爸爸是很有意见的,但是你们这辈人的事,不应该受到我们这辈人的影响。我以前主要是怕他不爱学习,不求上进,既然你说他还是挺上进的,那我也没什么要反对的,只是不知道他人品怎么样?”
“你是不是想问他还偷不偷东西?”
妈妈马上声明:“别瞎说了,我怎么会那么问?我是说各方面。”
“我也是这学期才碰见他的,还没机会多了解,不过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他应该三十出头了吧?还没结婚?”
“应该没有。”
“什么叫应该没有?你连他结婚没结婚都没搞清楚,就跟他……”
“我这不是正在了解吗?总不能一上去就问他有没有结婚吧?”
“为什么不能一上去就问?我是吃了这方面的亏的,你可不要像我一样,被人家哄得卖了,还在帮人数钱……”
她听见爸爸在旁边嘀咕:“我什么时候把你哄卖了?”
妈妈说:“别多嘴。”
她问:“难道你跟爸爸在一起不幸福?”
“老都老了,幸福不幸福也就这样了,但是如果生活能够重新来过,我肯定要先把他的婚姻状况搞清楚了再说。”
“卫国肯定没结婚,如果他 已经结婚了,他怎么会对我……”
妈妈警惕地问:“他对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觉得他很爱我,真的。”
她讲了几件她认为卫国爱她而又说得出口的事,妈妈说:“哎呀,那都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啊,男人想把一个女人骗到手的时候,他什么不能做?什么不能说?你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答应给你摘,但你以为他真的会去摘吗?只不过是那样说说,好骗你上他的当。一旦骗到手了,你要他给你摘个菜他都不会去摘,更别说摘星星了。”
她又听到爸爸在旁边说:“你别把男人都说得那么坏。”
《竹马青梅》第二部 10(3)
妈妈小声呵斥说:“你懂什么呀?在这里瞎说,像你这么傻乎乎的,别人把你女儿骗去卖了,你都还要帮着数钱。”
妈妈叮嘱了又叮嘱,说一定要打听清楚卫国的婚姻状况,千万不能走妈妈的老路。
晚上田丽霞回来后她就谈起这事:“你上次说可以叫王峰的爸爸帮忙打听尹老师的情况,我那时没同意,但是我妈妈担心得不得了。”
田丽霞热心地说:“你现在想打听了?那我明天去他家吃饭的时候就请他爸爸帮你打听。你妈妈是对的,她是过来人,知道社会有多复杂。”
袁逸还是不赞成:“要打听,你自己不会向他打听?请别人打听,又拐了这么多道弯,搞得一点儿也不浪漫了。”
田丽霞说:“那就两头都进行,我叫王峰的爸爸帮你打听,你自己也亲自向他打听,两边打听到的东西,放一起对比,就知道他这人诚实不诚实了。”
袁逸气得直哼哼:“唉,再浪漫的事被你们这些婆婆妈妈的一搞,就一点儿也不浪漫了。”
田丽霞说:“难道你当初就没打听一下张强的底细?”
“我打听什么呀,张强是我爸爸的学生,我爸爸早打听清楚了,所以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就希望找个完全不认识不了解的,很神秘的那种,杀人越货的,刑满释放的,在逃的,那才刺激。”
她决定赶在田丽霞的公公调查之前自己跑去调查,如果她自己就能查出真相,就不用麻烦田丽霞的公公了。
于是,她跑到单身教工宿舍去找卫国,这是她第一次不在“马哲”课之后来找他,也算是突击检查。
她来到他住的305门前,敲了敲门,但没人答应,她又叫了几声尹老师,还是没人答应,她正准备离开,斜对面有个男人把门打开了,就是上次借姜的那个,那人说:“尹老师不在吧?可能回家了。”
“他家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听说挺远的。”
她客气地说声“谢谢你”,就离开了那栋楼房。
第二天傍晚,她又到他楼里去找他,又没找到,她心里很窝火,觉得他肯定有鬼。
第三天傍晚,他找到她寝室楼来了,但他没上来,只让门房叫她下去接电话。
她以为是妈妈打电话来了,穿着一双拖鞋就跑下楼去,到了楼下才看见是他,心情很激动:“是你呀?我还以为是我妈妈打电话来了呢。”
“听对面的老赵讲,你去找过我了?”
“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只说有个女孩来找过你。”
“你一听说有女孩找你就知道是我?为什么?”
“因为没别的女孩会去找我。”
她开心死了,问:“你这么出众,还没女孩子去找你?”
“除了你,没别人说过我出众。”
她问:“你现在有事吗?”
“没什么事,怎么啦?”
“没事的话,我就上去换双鞋,我们到外面走走。”
他没反对。她急忙跑上楼去,换了双鞋,又跑下来,挎住他的胳膊说:“走,我们到外面走走。”
他很含蓄地摘掉了她的胳膊说:“走,去外面走走。”
她跟着他往校外走,问:“你怎么不让我挽着你?”
“怕别人看见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
“我是你的老师嘛,正在教你,人家知道了,不说你的成绩是我包庇的?”
她释然了:“我还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到了校外没人的地方,他主动把一条胳膊弯起来让她挽住,她开心地挽住了,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在他身边连蹦带跳地走。
他不时侧过脸来看她,看到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也很高兴。
走了一会儿他说:“我跟我爸爸谈了你爸爸的事,我爸爸说只要他写的东西起作用,他愿意为你爸爸写个东西。”
她兴奋地问:“真的?他这么说的?”
“嗯。”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告诉我妈妈。”
他们找到一个电话亭,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把军代表的话转达给妈妈,妈妈也很兴奋:“好啊,那就拜托他帮忙写个申诉材料,不管有用没用,主要是想尽到一个心。你有他的电话号码没有?如果有的话,给我一个,我可以自己跟他联系。”
她急忙问卫国要军代表的电话号码,卫国给了她,她又转给妈妈,妈妈问:“他现在跟你在一起?”
“嗯。我们在外面散步。你想不想跟他说话?”
妈妈连声推辞:“不了,不了,你们散步吧,不打搅你们。”
打完电话,她又挎住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憧憬:“要是你爸爸一封信把我爸爸的问题解决了就好了。”
“希望这事能办好,这些年让你们受苦了。”
“别的都还好,就是我爸爸的医疗费是个很大的负担,他现在年纪越来越大,病也越来越多,如果没公费医疗,光靠我们自己掏钱,真是难以负担,所以我想到美国去读书,在那里挣美元,寄回来给我爸爸看病。”
“你真是个孝顺女儿。你一定能到美国去读书,我听说学你这个专业的很好出国。”
“那你呢?”
“我?我的专业很不好出国,出国了也没前途,再说我英语也不行。”
“我们结婚吧,结了婚我可以把你带出去。”
“但是我到美国去干什么呢?”
“陪我呀!”
“你养我?”
“我养你。”
他苦笑着摇摇头:“那有什么意思?”
她生气了:“有意思!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有意思,你不这样想吗?”
“我当然这样想,但是……”
她挤到他前面挡住他,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但是,只要两人在一起就有意思,听见没有?”
他被她捂着嘴,只能“嗯嗯”地说着什么,含糊不清,她觉得他的样子又憨厚又老实,太可爱了,忍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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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第二部 11(1)
现在妈妈成了岑今倾吐内心秘密的最佳人选,因为妈妈比两个室友亲,也比两个室友生活经验丰富,她有什么话都爱跟妈妈说。
最近几次,卫国一再提到配不上她,令她非常不安,如果他真这么想,无论她怎么劝也劝不好,那该怎么办?
她跟妈妈打电话时,说起卫国的担心,妈妈也很不安:“唉,这孩子,怎么这么钻牛角尖呢?现在你们都在读硕士,学历上是平等的,而他在 G 大教书,要做个在职博士还是很容易的,总比外面的人考进来容易吧?”
她知道卫国的硕士是她编出来的,所以没妈妈那么乐观,担心地问:“如果他真的这么自卑,那怎么办?爸爸那时怎么样?打成右派后是不是也很自卑?”
“当然是很自卑喽,又爱面子,不愿意连累我。”
“那你是怎么样打消他的顾虑的呢?”
“我那时已经分到你爸爸学校去了,他也不能把我赶回去。”
“那我也这样,不出国,就留在 G 大,他也不能赶我走。”
妈妈叹口气说:“唉,我一直都怕你在这些方面像我 ,结果怕来怕去你还是像我。”
“为什么你怕我在这些方面像你?像你不好吗?”
“好什么呀,为了爱情,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那你希望我傻乎乎的,什么人也不爱?”
“当然也不是那样,我只是希望你别把爱情看太重,看太重了容易受伤害。”妈妈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他敢伤害我的女儿,我就对他不客气!”
“他不会伤害我的,他说了他对我永远都不会变心。我就怕他伤害他自己,如果他伤害他自己,就比伤害我更难受。”
妈妈安慰说:“现在不像从前,有那么些政治运动,太多的旦夕祸福无法预测。现在他无论怎样落魄,也就是学历低点儿而已,但他已经读到硕士了,也不算低了,相信他不会太自卑的。”
她决定下次再见到他,就把自己坚决不出国的想法告诉他,希望能打消他的顾虑。但下一次的见面,带给了她意外的惊喜,使她忘了他的自卑,自己还差点儿自卑起来。
那天,他突然来寝室找她,那是他第一次到她寝室里来,她刚吃了午饭,正准备睡午觉,已经躺进被子里了。田丽霞也钻进了被子,只有袁逸还在泡脚,因为袁逸怕冷,不泡脚睡不暖和。
听到有人敲门,袁逸指挥说:“陶红,快去开一下门,可能是张强来了,但我脚是湿的。”
她听说是张强来了,就从被子里钻出来,衣冠不整地跑去开门,反正她这幅尊容已经被张强和王峰都看见过,不以为然。
但她一开门看见卫国站在门口,衣冠楚楚,英俊潇洒,顿时愣住了。
袁逸也发现不是张强,立即发布命令:“关上,关上!”
她急忙把门关上,但又怕卫国跑掉了,赶紧把门打开一道缝,挤了出去:“你怎么来了?”
“找你有点儿事,”他解释说,“是这样的,我爸来了,想见见你。”
她激动万分:“真的?他在哪里?在你宿舍吗?”
“不是。”他说了个宾馆的名字,问,“你现在可以跟我去吗?”
“可以,可以,我去换一下衣服,你等我。”
“我到楼下去等你。”
她返身进屋,无比激动地说:“他爸爸来了,要见我,我穿什么好呢?”
两个室友比她还紧张,一个说穿这,一个说穿那,意见无法统一。最后她怕卫国等不及跑掉了,随便抓了套衣服穿上,跑下楼去,看见他就问:“我穿这身去见你爸爸行不行?”
“你穿什么都好。”
《竹马青梅》第二部 11(2)
他带着她来到宿舍楼前,看见那里停着一辆小汽车,几个小孩围在那里看稀奇,一个穿军装的年轻人站在旁边。
卫国对那人说:“小崔,她来了,我们走吧。”
她跟着他上了车,但没坐在一起,她坐在后排,他坐在前排。
到了宾馆,他把她带到一个房间,她在时隔几十年后再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军代表,还是一身军装,没戴军帽,头发仍然是花白的,但身材没有她记忆中那么高大巍峨,好像比卫国矮一头,可能这些年里她长高了很多,卫国长高了更多,而军代表革命到头了。
卫国介绍说:“爸爸,今今来了。”
军代表很热情地向她伸出手来:“今今啊?你长大了哟。”
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急中生智地叫道:“军代表伯伯好。”
军代表笑起来:“呵呵,卫国说你连我的姓都不知道。”
“我以为您姓卫呢。”
“你妈妈从来没告诉过你我姓尹?”
“没有,她也叫你军代表。”
“呵呵,是的是的,前几天我跟她通过电话,她在电话里还是叫我军代表。”
“你们通过电话了?”
“嗯,她没告诉你?”
“我寝室没电话,她给我打电话不那么方便。”
“你长得跟你妈妈年轻时一模一样。”
军代表的兴趣似乎全在妈妈身上,一点点儿地打听妈妈这些年的生活,鸡毛蒜皮的事都很感兴趣。
大概受了军代表的影响,她心理上有点儿错位,感觉面前坐的就是爸爸,跟妈妈分别多年,突然见到她,便一点点儿地打听妈妈的情况。她看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还没忘情于多年前爱过的女人,但又只能这样间接地打听心上人的消息,鼻子有点儿发酸,尽可能地讲得详细些。
卫国给他们削了些水果,摆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自己坐在对面听他们说话。
她能感到他注视的目光,她嘴里讲着,心里却幻画出这样一幅画面:若干年后,她有了女儿,而且长大了,那时卫国已经头发花白,一个偶然的机会,卫国遇到了她的女儿,于是就这样一点点儿地打听她的情况。
她使劲儿摇摇头,好像要把这幅画面给摇掉。天啊!怎么会这样想?卫国怎么会落到军代表这步田地?我又没跟别的男人结婚,怎么会轮到卫国走他爸爸的老路?
但她马上想到,如果卫国遇到的不是我的女儿,而是另一个女人的女儿,那么他一点点儿地打听,就是那个女儿的妈妈,也就是另一个女人。那个画面似乎更恐怖,如果这两个画面一定有一幅是真的,她宁愿要前面那幅。不能活在他生活中,也要活在他心里。
军代表说:“我听你妈妈说了你爸爸的情况,我知道你妈妈一定很恨我,但是你爸爸的问题也不是我一个人处理的,那都是集体的决定,而且我们作为基层干部,也没权决定如何处理你爸爸,我们只能向上级报个材料,最终的决定都是上面作的。”
她很理解地说:“我知道,你们也是如实汇报,没撒谎,没编造 。 ”
“你是个明白人,有机会多跟你妈妈谈谈,解开她这个心结。”
“我会的。”
“你告诉你妈妈,叫她别着急,我会跟 E 市那边联系,把你爸爸的事办好。他现在年纪大了,回去教书是不大可能了 。 ”
“我妈妈也没想过让我爸爸回 E 市去教书,她只是想给他弄到公费医疗。”
“我知道,你妈妈给我说过了,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我这里准备了一点儿钱,你寒假带回去给你妈妈,在我把你爸爸的事办好之前,她可以用这些钱给你爸爸治病。”
《竹马青梅》第二部 11(3)
她慌忙推脱:“不要,不要,我妈妈一定不会要您的钱的 。 ”
“就当是我还给她的。”
“您不欠她的钱,为什么要还?”
“我欠她很多,当年她为了救我的卫国,自己掏钱付给那个卖水果的。”
“那才多少钱啊?顶多十几块。”
“那时的十几块可就不少呢,快到你妈妈半个月的工资了。”
“那也就半个月的工资,但您这太多了。”
军代表坚持说:“那个时候半个月的工资,加上这些年来的利息,还不该有这么多?这些年你妈妈为了给你爸爸治病,省吃俭用,她过得太苦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生气了。”
她仍然不肯收,卫国把钱接过去:“给我吧,我待会儿给她,她不收,我就直接送到陶老师家去。”
她太开心了:“好啊,你春节送我家去吧。我代表我父母邀请你们春节去我家玩。”
军代表呵呵笑着说:“今今的嘴巴从小就甜,‘军代表伯伯’啊,‘卫哥哥’啊,叫得晕人 。 ”
她马上叫了起来:“军代表伯伯,卫哥哥,请你们春节上我家去玩。”
军代表说:“呵呵,我怕你爸爸妈妈把我赶出来。”
“肯定不会的。”
卫国抿着嘴笑。
她和卫国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他陪她回寝室。
她感叹说:“其实你爸爸对我妈妈也是很真心的,我都分不出他和我爸爸谁更爱我妈妈。”
“当然是我爸爸更爱。”
“为什么?”
“你爸爸是在自己落魄的时候才爱上你妈妈的,而我爸爸是在你妈妈落魄的时候爱上她的。”
她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说:“我爸爸输在时机对不上。”
“为什么?”
“他迟到了嘛,如果他先遇到你妈妈,就没后面那么多悲剧了。”
“但那就没我了。”
他赞同说:“就是,但那就没你了,所以我还是愿意我爸爸迟到。”
“你爸爸后来一直没再婚?”
“后来结了一次婚的。”
“哦?我还以为 …… ”
“是在知道你父母复合之后。”
她好奇地问:“那你后妈呢?现在在哪儿?”
“早离掉了。结婚不到两年就离了。”
“你喜欢你后妈吗?”
“没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们的事我不管。”
“如果我妈妈做你的后妈,你喜欢不喜欢?”
“那当然很喜欢喽,但是不可能嘛。”他伤感地说,“我爸爸是不是很可怜?这样贴心贴肝地爱一个人,但却永远也没有得到的可能,没可能又还是要爱 。 ”
她也很伤感。
他又说:“其实你爸爸没有我爸爸值得你妈妈爱。”
她附和说:“就是,他以前有一段婚史,又不告诉我妈妈。”
他反驳说:“那段婚史应该不算他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个也算数。”
她好奇地问:“你到底是站在哪个立场说话?”
他有点尴尬:“我没站哪个立场,就是说说事实。”
她庆幸说:“还好,我们没有错过时机。”
“谁?”
“我跟你呀。”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错过了,那怎么办?”
“我们没有错过呀。”
“我是说如果 。 ”
“如果我们错过了?那我们就去跳水库,还是你抱着我,我们一起沉到水底去。”
“你现在还不会游泳?”
“会游了。”
“那还怎么沉到水底去?”
她把他拉住,走到他面前,两臂抱住他的腰:“就这样,箍得紧紧的,像个大石头一起沉到水库底去,我保证不会中途松开 。 ”
“你想到死,怕不怕?”
“如果是跟你一起死,我就不怕,你呢?”
“我也不怕。”
她热烈地说:“那就说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人不能在一起生活,我们就去死!”
“但是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很多的责任,很多的义务。”
“什么责任义务?”
“如果你死了,你妈妈肯定要哭死了 。 ”
“如果你死了,你爸爸也要哭死了。”
“所以说,怎么能死呢?可能我爸爸以前也是这样,想死,但不能死,因为有我。”
“我妈妈以前总是说,如果不是为了我,她早死了。”
“父母为了孩子,只好活在这个世上;孩子为了父母,也只好活在这个世上。唉,人哪 ! ”
她打断他:“我们不说死不死的话了,好不好?我们又没错过,为什么要想到死呢?”
“好,不说了。”
“你寒假跟我回 F 市去吧,去见我妈妈。”
“你不怕你妈妈骂你?”
“她为什么要骂我?”
“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坏孩子呀。”
“你不是已经改了吗?”她坦白说,“我已经跟我妈妈讲过我们的事了,她挺喜欢你的。真的,不过我对她撒了谎,说你在读在职硕士 。 ”
“为什么要撒这个谎?是不是怕她瞧不起我是工农兵大学生?”
她有点儿尴尬地承认道:“是有点儿怕,但她没有瞧不起你,是我瞎担心。”
他笑着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撒谎呀,我是读了在职硕士的,但我跟那些脱产的硕士一样,是正规考上的,只是因为我已经是 G 大的老师,才读在职,应该算半脱产,每学期只教一门课。”
她吃了一惊:“是吗?你什么时候读的?”
“上学期刚毕业。”
“啊?真的吗?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
“你没派人调查我一下?”
“没有。我为什么要派人调查你?难道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吗?”
他紧紧搂住她,喃喃地说:“今今,今今……”
《竹马青梅》第二部 12(1)
岑今太开心了,赶在第一时间给妈妈打电话,不仅汇报了见军代表的事,还把卫国已经硕士毕业的事也告诉了妈妈。
妈妈也很开心:“这孩子。读硕士是好事,怎么还瞒着呢?”
“他以为我派人调查过他,以为我知道呢。妈妈,我还代表你们邀请卫国和他爸爸春节上我们家来玩,妈妈你不会把军代表赶出去吧?”
妈妈笑呵呵地说:“怎么会赶他呢?我这么不懂礼貌?”
“我觉得你很恨他。”
“恨他是因为你爸爸的事嘛,现在他讲清楚了,又在积极帮忙解决你爸爸的问题,我还恨他干什么?”
“卫国说他爸爸比我爸爸更爱你 。 ”
妈妈嗔道:“瞎说些什么呀!”
“是不是爸爸在旁边?”
“他不在旁边也不要说这些话,都是过去的事了。 ”
“我觉得没过去哦,军代表还是那么喜欢你呢。 ”
“那又有什么用?难道我还能跟你爸爸离了去嫁他?”
“假设,我是说假设啊,你跟爸爸离了婚,你会不会嫁给军代表?”
“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怎么能假设呢?”
她觉得妈妈没把话说那么死,说明妈妈还是喜欢军代表的,至少是被军代表的真情给感动了。也是的,如果有那么一个男人,几十年如一日地爱她,她肯定也被感动了。但如果她已经结了婚,有了丈夫,还有了孩子,那么再感动也没办法了。
她开玩笑说:“如果一个人可以同时嫁两个人就好了,那你就嫁给爸爸和军代表两个人,这个问题就解决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
那段时间,她简直像在天堂一样,每天都在设想着寒假的情景,跟卫国一起回家过春节,两人可以在一起待整整一个寒假,卫国可以圆他多年的美梦,叫声“妈妈”,军代表也去看望妈妈,圆一圆他多年的梦,那该是多么幸福啊!她唯一的担心就是怕爸爸看见军代表会不高兴。
有天晚上,她和两个室友正准备到自修室去做学问,突然听到有人在敲她们的寝室门,她走过去开了门,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抱着个孩子站在门前。
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以为是敲错了门,便客气地问:“您找谁?”
“请问陶红是不是住这里?”
“您找陶红?我就是。”
那女人盯着她看了几眼说:“是你?那我就是找你。”
她闪在一边,把那个女人让进屋,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女人在田丽霞的床上坐下,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后伸出一条腿搁在床沿儿,大概是为了挡住孩子,但没脱鞋,连鞋子都搁到床沿上去了。
她皱皱眉,指着另一张床说:“请把孩子放到那张床上吧,你坐的这张是我室友的床,别把她床搞脏了。”
田丽霞硬撑着说:“没事,没事,只要孩子不尿床就行。 ”
那女人没动窝,语音铿锵地说:“我是尹卫国的爱人。”
她脑袋“轰”的一响,眼前一团雾气,全寝室的人都变得模模糊糊的了。她的思维能力仿佛都雾化了,只剩下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回荡:撑住,撑住,千万别昏厥,一昏厥就露馅了。
田丽霞问:“哪个尹卫国?”
“就是你们尹老师。”
两个室友都没声了。
那女人似乎很满意自己这个开场白的效果,接着说:“我叫郑东陵,金陵的陵,不是一般女孩子爱用的那个‘玲’,我是在南京生的,我爸爸就给我起了这个名。”
袁逸幽幽地说:“我还以为是十三陵的陵呢。”
郑东陵不满地瞪了袁逸一眼。
田丽霞指着床上的孩子,半信半疑地问:“那这是尹老师的孩子?”
《竹马青梅》第二部 12(2)
“不是他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
袁逸大惊小怪地说:“人家尹老师的孩子,你抱来干什么?”
郑东陵不屑地看着袁逸说:“这是我和尹卫国的孩子。”
“怎么能证明?”
“你不会看脸相吗?”
三个人都凑上去看孩子脸相,岑今觉得是有卫国的影子,不由得心头发堵,感觉自己快要尖叫出来。
郑东陵很有把握地说 :“他肯定没告诉你们他已经结了婚。”
田丽霞脸不变色地撒谎说:“告诉了的,告诉了的。”
袁逸进一步证实道:“他上课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们他有孩子了。”
郑东陵把脸转向岑今,生气地问:“他告诉你们他结婚了,你还跟他约会?”
她抵赖说:“我哪里跟他约会了?你听谁说的?”
“你先别管我听谁说的,你只说是不是跟他约会了?”
“没有。”
“你没跟他约会,别人会平白无故造你的谣?”
袁逸Сhā嘴说:“如果不是平白无故,那还叫造谣?”
郑东陵大概再也无法忍受袁逸了,大声说:“我没跟你说话,你别Сhā嘴,你再Сhā嘴……”
“怎么样?就把我赶出去?”
岑今急忙用眼色制止袁逸,对郑东陵解释说:“我们那不叫约会。”
“不叫约会叫什么?”
“叫商量事情。”
“有什么事情需要跑到餐馆去商量?”
她听郑东陵的口气,应该只知道她跟卫国上餐馆的事,于是镇定了许多,解释说:“他可能没跟你讲过,*的时候他爸爸是我爸爸那个学校的军代表,我爸爸的问题是他爸爸主持处理的,后来我爸爸被遣送回原籍管制劳动,到现在还没恢复原职。我爸爸一直在寻找他爸爸,想让他爸爸为我爸爸出个证明,解决我爸爸的工作问题。”
郑东陵似乎相信了她的解释,很有同感地说:“我爸爸他早就*了,怎么你爸爸到现在还没*?”
“就是啊,所以我爸爸一听说我在学校碰见了尹老师,就叫我向他打听他爸爸的下落。”
郑东陵说:“你爸爸跟我爸爸是很不同的,你爸爸还是有问题的,谁叫他前段婚姻还没解除,又跟你妈妈结婚呢?”
“问题是他家乡那边不承认他以前那桩婚姻啊!我爸爸想办个离婚都办不成,因为那里没他结过婚的记录。”
“既然没他结过婚的记录,那怎么能说他是重婚呢?”
“就是啊!所以说很不公平嘛!“
“只怪你妈妈运气不好,嫁了这么一个男人。唉,这世界上的男人,真是没一个好的!”
她附和说:“男人惹下的麻烦,总是连累到女人。”
“就是,你们尹老师不也是这样吗?已经结了婚,还在外面冒充单身男人,吸引那些女学生。”
“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呢?我是他的爱人,如果他没这些事,我会抓起屎往自己脸上抹?”
“他到底怎么啦?”
郑东陵摇摇头:“唉,我都懒得说。我在 J 大工作,离这里比较远,住在我父母那边,他们帮我请了保姆带孩子。尹卫国呢,在这里上班,住在单身教工宿舍,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已经结了婚,更不知道他连孩子都有了。有些年轻的女学生不懂得自珍自爱,就跟他暧昧不清。”
“你是不是以为我也是那样的女学生?”
郑东陵坦率承认:“我刚听到别人说时,觉得你也是被他蒙混了,以为他没结婚,在跟他谈恋爱,不过听你一解释,我知道你跟他没那事。”
她开玩笑说:“你这么信任我?”
“你爸爸是他爸爸整倒的,到现在还没*,那也可以说你们两家是仇人了。”
《竹马青梅》第二部 12(3)
“嗯,我爸爸妈妈很恨他爸爸。”
“你不恨?”
“我到底又是一代人了,没他们那么恨。”
“但还是有点儿恨的,对吧?这个我有体会,我现在见了他们理都不理,巴不得他们一个个早死。”
“我如果不是为了打听他爸爸的下落,也不会理他。”
郑东陵好奇地问:“你打听到他爸爸的下落没有呢?”
“如果打听到了,我老早就不理他了。”
“他不肯告诉你?”
“嗯,大概怕我们家报复他爸爸吧。”
“我现在把他爸爸的下落告诉你,你以后就不用向他打听了。”
郑东陵把军代表的部队番号和地址都说了出来,岑今装模作样地记在了笔记本上,记完之后,她好奇地问,“你跟尹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别人介绍的。”
“别人介绍的?你这么漂亮,还需要别人介绍?”
“我本来是不需要别人介绍的,以前追我的人多得很,哪里用得着别人介绍?但那时我刚跟我男朋友吹掉,而我跟我男朋友谈了很多年,别人都认为我们俩会结婚的,追我的那些人都死了心,找了别人了。我跟我男朋友吹了之后,受的打击很大,想抢在他前面结婚,刚好别人把卫国介绍给我,就答应了。”
“你是为了跟以前的男朋友赌气才跟尹老师结婚的?那他知道不知道?”
“他知道又怎么样?他对我是一见钟情,但我根本瞧不起他,他比我以前那男朋友差太多了,我要是嫁给他,根本不可能在我男朋友那里挽回面子,所以我马上就告诉介绍人,说我不想跟尹卫国谈恋爱。但他死乞白赖,不把我搞到手不罢休, 使用了很不光彩的手段迫使我跟他结了婚。”
她马上想到了未婚先孕之类的事,十分恶心,不想听到具体的细节,转而问:“那你跟你男朋友为什么吹掉呢?”
“他出国了。”
“他出国了就跟你吹了?这种男人也太……”
“不是他跟我吹,是我跟他吹。我是独女,父母舍不得我出国,我也舍不得离开他们,就跟我男朋友吹了。”
“那你是为了父母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了?”
“有什么办法?谁叫我是独生女呢?”
郑东陵滔滔不绝,完全没有告辞的意思,如果不是张强跑来,郑东陵说不定会讲到第二天早上去。
张强一来,袁逸就对郑东陵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是 G 大副校长的儿子,陶红的男朋友。”
张强十分圆滑地说:“快别提我爸爸了,我可是靠自己赢得美人归的。”
郑东陵看了张强两眼,抱起孩子说:“你们有客人来了,我不打扰了,改日再谈。”
郑东陵走后,张强问:“你们几个在搞什么鬼?”
袁逸对张强解释了一下,然后感叹说:“这就是尹老师的夫人?太差劲了!”
田丽霞也说:“你看她那个得意哟!‘我是尹卫国的爱人’,尹卫国的爱人怎么啦?很稀奇吗?怎么听到G大副校长几个字还是羡慕得流口水?”
几个人哈哈大笑,袁逸说:“这个人真是死要面子,防丈夫出墙像防贼一样,还吹她是多么不在乎人家,既然不在乎,干吗这么防范呢?”
田丽霞说:“你看,我说要早点儿调查他一下吧?你们不相信,这下搞得好,搞得人家老婆找上门来了,幸好两家还有那么一点儿恩仇在那里,不然她今天跟陶红没完。”
袁逸说:“别怕,他老婆这种德性,你轻轻一拉,就把他拉过来了。”
田丽霞说:“算了吧,老婆是不怎么地,但人家儿子都有了,你还想把人家拆散?”
“有儿子就拆不散了?”
“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一结婚就给人家做后妈。”
“让他老婆把孩子带走。”
“那孩子多可怜啊。”
两个室友撇开张强和岑今,自顾自地争论上了。岑今心里乱成一锅粥,只想着:糟了,怎么跟妈妈交差?马上就放寒假了,妈妈可别真的去邀请军代表上家里来玩。
她只好给妈妈打电话:“妈妈,你还没邀请军代表上我们家过春节吧?”
“没有,你不是邀请过了吗?是不是我也应该邀请一下?”
“别别别,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叫你别邀请他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个卫国……我…… 我已经……没理他了。”
“是吗?为什么?前两天你们不还好好的吗?”
“是的,但是现在我知道他已经……”
“已经结婚了?”
“嗯。”
“那你们接触这段时间,他都没告诉你?”
“我没问他。”
妈妈很生气:“这种事还要别人问才说吗?自己就应该主动告诉对方,一开始就应该告诉,不告诉就是不诚实。”
她没替他辩解,知道越辩解妈妈会越生气。
妈妈叹口气说:“唉,最怕的就是你也像妈妈一样,遇到这种不诚实的男人。你爸爸也是这样,家里有老婆,也不告诉我,如果不是*兴外调,他岂不要瞒我一辈子?”
她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恨军代表呢?他派人去外调,不是帮你拆穿了爸爸的谎言吗?你不是应该感谢他吗?”
妈妈尴尬地说:“你把我问糊涂了。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复杂,我恨你爸爸不诚实,我也恨军代表拆散我们夫妻。”
“看来你说得对,男人没一个好的。”
妈妈又替爸爸辩护起来:“你爸爸也就是在这一件事上对我不够诚实,其他方面,他还是有一说一不撒谎的。这跟那个卫国不同,我记得那孩子从小就爱撒谎。再说你爸爸跟那个女人没登记,他以为那场婚姻不算数,但这个卫国,难道也是只拜了天地没登记?”
“现在哪里还有包办婚姻?”
“所以说卫国比你爸爸性质恶劣,”妈妈担心地问,“你跟他接触好像还没多久吧?就是这学期的事吧?”
“嗯。”
“他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没有。”
妈妈舒口气:“那就好。”
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但是我对他动手动脚了。”
妈妈仿佛跳了起来一样:“别瞎说了,女孩子……”
她赶快改口:“跟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我的女儿从小谨慎,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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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第二部 13(1)
连着两夜,岑今的梦里全都是郑东陵,但却长着一张麻脸,伸出一双老虎钳似的利爪扼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在校园里走,边走边喊:“看啊,这就是那个勾引我的丈夫、破坏我的婚姻的女人!”
路人侧目,众皆义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议论纷纷,有的还朝她呸过来:“小偷!小偷!”
她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恐惧,知道从此以后,“小偷”这个帽子就会一直跟随着她,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叫她“小偷”。她只有一条出路:跳水库。于是,她沿着一条昏暗的街道,向水库狂奔… …
这个噩梦每次都是做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令她心脏狂跳,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梦,恐惧感消失,但罪恶感依然,就像当年卫国偷香蕉而她被麻脸女人抓住时感受到的一样。要躺很长一段时间,而且要把两个室友智斗郑东陵的过程再三咀嚼,罪恶感才慢慢减轻,仿佛回到了红星中学那个黑白颠倒的世界。
她知道自己这次当得起“小偷”这个称号,她的确是偷了郑东陵的丈夫的感情,因为她从第二次约会开始,已经意识到卫国的已婚身份,但她一直不愿意从任何渠道证实这一点,就那么捏着鼻子哄眼睛地哄自己。即便被郑东陵强行揭穿,她仍然不愿意相信,如果卫国现在告诉她,说郑东陵是在陷害他,她肯定愿意相信卫国。
但田丽霞的马后炮轰掉了她最后一根自欺欺人的稻草:“陶红,我打听到尹卫国的情况了,虽然晚了点儿,但还是很有用的。”
她胆战心惊地问:“什么情况?”
“你算是幸运的了,郑东陵只是找到寝室来兴师问罪,除了我和袁逸没别人知道,而我们两个肯定不会传出去。要知道她对付别人,可没这么讲究策略,她都是直接闯到人家上课的教室里去大闹的。”
袁逸问:“闯到教室里去?那不搞得满城风雨?”
“可不是满城风雨?听说有一个女老师后来不得不调走,还有个女生为此休了学。”
她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还不光是跟我这样?”
田丽霞仿佛自己做错了事一样,小声说:“除你之外,至少还有三个。”
袁逸问:“这是你公公帮你打听到的消息?”
“不是我公公,我公公一个男人,哪里好意思去打听这些事?是我婆婆,王峰的妈妈帮忙打听的。其实很容易打听出来,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行。”
她彻底晕菜,心理昏厥,失语。
田丽霞安慰说:“现在发现也不晚,你不是说你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吗?那可真是万幸万幸。”
袁逸不解地说:“这我就不懂了,你未来的婆婆打听到的,全都是花花公子的事,但他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陶红一指头呢?难道陶红不比那几个女生强?”
田丽霞说:“可能是没有找到机会下手吧。”
她说:“应该不是没机会,我还是给了他很多机会的,是他控制住了。”
两个室友异口同声地说:“那他还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搞不懂了:“真心喜欢的,就不动手,不是真心喜欢的,反而要动手,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室友面面相觑,袁逸说:“我们没遇到你这么复杂的情况。我跟张强很早就公开了,两边就没人再瞎打主意了,所以我们算是铁板上钉钉,吹多少次都会回原窝。”
田丽霞说:“我也是,我比你还彻底,一开始就跟两边父母摊开了,就算我们想吹,两边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看来还是早早公开好,公开了,别人就不会再打主意 了,两个人都死心塌地跟对方好,像尹老师这样的,两个人总也不在一起,各住各的学校,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婚姻状况,就很容易把他们当成未婚,一旦有人送上门来了,谁还抵得住诱惑?”
《竹马青梅》第二部 13(2)
她还是没搞懂为什么男人对真心喜欢的女孩反而不动手,但她愿意相信卫国是真心喜欢她的。
只是她实在没勇气再到课堂上去面对他,她怕她会难过得哭出来,所以下次“马哲”课的时候她就翘了课,躲在寝室里躺床上发愣。
她估计他会来找她,但不知道他会说什么,她焦急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下课,他果然打电话来了,她一拿起听筒,他就担心地问:“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是不是病了?”
一旦听到他的声音,知道他在为她担心,她的底气就足了,讥讽地说:“你还没跟你爱人接上头?”
“我爱人?”
“是啊,郑东陵不是你爱人吗?”
“她去找你闹了?”
“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很生气地说,“这个女人!等我回去找她算账!”
“你算了吧,你凭什么找她算账?难道是她做出了什么不轨的事吗?”
他没话说了。她问:“没事了吧?没事我就挂了。”
他叫道:“别挂!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跟你谈谈。”
“行啊,在哪儿谈?”
“动物园?”
“太远了。”
“公园?”
“行。”
“我在校门那里等你?”
“不用,我自己骑车去。”
“那在哪儿碰面?”
“就上次坐过的那个椅子吧。”
她打完电话,上楼去整理了一番,然后骑车来到那个小公园,远远就看见他坐在那个长条木椅子上。
已经是冬季了,一片萧瑟的树林,一条寂静的长椅子,上面坐着一个孤独的男人,那个景色,难以言说的凄凉,镌刻在她记忆里。
她推着自行车来到他面前,也不停车,就用手推着,摆出一副马上开拔的架势问:“找我有什么事?”
他有点儿可怜地看着她:“坐都不坐一下?”
“哪里敢坐?坐了又会被你夫人发现。”
他无话可答,只可怜巴巴地仰脸看着她。
她好奇地问:“她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
“我也搞不清。”
她笑了一下:“你不知道你夫人多神气活现噢,一进门就大喇响叭地说:‘我是尹卫国的爱人’,好像尹卫国的爱人有什么不得了似的。”
他尴尬地笑了一下:“她就是这种人。”
“不过实事求是地说一句,她长得还是蛮不错的,你是不是觉得她长得挺漂亮?”
“没觉得。”
“骗人!你不觉得她长得漂亮,怎么会爱上她?”
“说不上爱她。”
“不爱她怎么要跟她结婚?”
“别人介绍的。”
“别人介绍,你就跟她结婚了?别人肯定不止介绍了她一个给你。”
“不止。”
“就是啊,为什么你没跟别的人结婚,刚好跟她结了婚呢?说明你还是看上她了。”
他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
“这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问自己的一个问题。”
她嘲笑着说:“你别问自己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跟她结婚,因为你太爱她了,不惜使用不光彩的手段,逼她嫁给你!”
他无奈地说:“这是她的说法,你也相信?”
“我为什么不相信?有你的儿子为证。”
“这跟我儿子没关。”
“怎么会没关呢?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肯定是未婚先孕喽!”
他摇了摇头:“我没使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结婚不是我的主意,我不过是在绝望之中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自己做的事,后果该我自己承担。我今天找你,是想向你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替她赔礼道歉?”
“不是替她赔礼道歉,而是替我自己赔礼道歉,我给你添麻烦了。”
《竹马青梅》第二部 13(3)
她看他面色悲戚,眼神绝望,不好再冲他发脾气,只抱怨说:“你已经结了婚,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呢?”
“告诉了你又能怎样?”
“告诉了我,我就不会跟你跑出去吃饭了。”
“我结了婚,你就连饭都不跟我一起吃一顿了?”
“一顿还是要吃的,那是老朋友叙旧嘛,但后面的几顿就不会吃了。”
“我预料到了,”他有点儿哀伤地说,“所以我不敢告诉你。”
“那你就瞒着我?你准备瞒多久?”
“只想能多一点儿时间跟你在一起,”他惨淡地一笑,“是不是很自私?我也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我在你面前缺乏意志力。有几次也想告诉你的,但是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
“看来你这人撒谎成性了,小时候就爱撒谎。”
“我小时候没有对你撒过谎。”
“所以你现在来加补?”
“我知道你会说我不诚实,但是我真的害怕你知道我结了婚,就完全不理我了。”
“那你就欺骗我?”
“我对不起你。”
她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这句话是我爸爸的专利呢,哪知道每个男人都可以使用。”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我是真心觉得对不起你,我应该一直等着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等着我?”
他恳求说:“来这里坐一会儿吧!站着不累吗?”
她想了想,把车的站架蹬下来,放好车,大义凛然地走到椅子边坐下,那神情仿佛在警告他:“我不怕你,我就坐了,怎么样?难道你还敢碰我不成?”
他没敢碰她,只是垂头丧气地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结婚,但是那时年纪也大了,很多人都劝,把我劝烦了。我爸爸也很着急,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也从来不敢相信你会爱我,更不敢指望我能跟你结婚。”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像我爸爸说的那样,你们一家都是读书人,而我只是一个混饭吃的。你前途不可限量,而我一辈子就这个样了。”
“你都读到硕士了,怎么还会觉得配不上我呢?”
“读到硕士也是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不是因为我真是个读书的料。”
她不懂他的逻辑:“你那时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你跟别人结了婚。难道现在你改变主意觉得配得上我了?”
他好像被她问愣了,好半天才说:“现在我也觉得配不上。”
“那你怎么又后悔结婚呢?”
“因为……因为……我……发现你……是爱我的。”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爱你,你是不是就不后悔跟你爱人结婚了呢?”
他茫然地看着她:“你……不爱我?”
她咬紧牙关说:“不爱。”
“那你为什么……”
“为我爸爸妈妈报仇!你爸爸把我爸爸整得那么惨,我也要整整你爸爸。”
“所以你就拿我开刀?”
“不可以吗?你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拿你开刀,拿谁开刀?”
他惨笑一下:“那你成功了,终于报仇雪恨了,我这一辈子会像你爸爸一样,永远背负着一个错误的婚姻,活在内疚和自责里,但我没你爸爸那样的好运,我会像我爸爸一样永远羡慕地看着你和你的丈夫幸福无比。”
她没回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没让泪水流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知道自己应该把手抽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他握着她的手说:“好想回到小时候,一切都那么简单,没有现在这么复杂。”
她没好气地说:“还不都是你自己搞复杂的?你不结这个婚,不是挺简单的吗?”
“我对不起你。”
她以为他会说到离婚,起初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一个离婚的他;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能接受一个离婚的他,但不能接受他的孩子;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他的孩子,只要他愿意离婚就行。
但他完全没提离婚的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我对不起你”,使她非常生气,看来他只是因为偶然与她相遇,偏离了一下婚姻的轨道,但最终他还是要回到他的婚姻里去的。
她站起身问:“话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他也站起身:“今今,希望你原谅我,别生我的气。”
“我生你什么气?你又没勾引我,强迫我,是我自己傻!”
他把她拉到自己怀里,搂紧了喃喃地说:“不是你傻,是我傻,我明明知道我不该。”
她无力抗拒他的拥抱,心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要说犯错,早已犯了好多次了,再多犯一次也没什么。
他就那样搂着她,不说话,也没进一步行动。
她靠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气味儿,所有的理智都化为乌有,如果他叫她做他的秘密情人,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如果他许诺他会离婚,她一定会死死地等他。但他没叫她做他的情人,也没提到离婚,只喃喃地说:“好想能永远这样站下去。”
她抬起头看他,只见他低头望着她,满脸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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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第二部 14(1)
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不想让女儿去看爸爸,岑今搞到离感恩节只一个多星期了,才想起还没为女儿订票。她知道女儿的学校会放一个星期的假,但她不想让女儿到爸爸那里待一个星期,于是跟女儿商量,看看订哪天的票比较合适。
但女儿说:“妈妈,你不用为我订票了,我Thanksgiving(感恩节)不到爸爸那里去了。”
她一阵感动,到底是妈妈的贴身小棉袄,虽然已经过了搂着妈妈的脖子、贴着妈妈的脸做“相依为命”状的年龄,但也只是方式变了,本质没变,仍然是心疼妈妈的。
她感动之余大公无私地说:“还是去看爸爸吧,我一个人在家里没问题,我只放两天假,连周末一起才四天,我看看电视,上上网,很好打发。”
“我不用去了。”
“为什么?”
“爸爸说他过来看我们。”
她一愣:“他跟谁说的?”
“跟我说的。”
“他怎么不跟我通个气儿?”
“他怕你不答应。”
“怕我不答应就先斩后奏?”她很生气,马上拿起手机拨号。
小今嚷道:“妈妈,你干什么呀?不要打电话骂爸爸,是我答应他来的,他说如果你不欢迎他,他可以到Hotel(旅馆)去住,还可以带我到外面去玩,不打扰你。”
她已经拨通了电话,那边问道:“Petal?”
“不是,是我。”
“小乖!”
“你可不可以别叫我‘小乖’?听着就肉麻。”
女儿逃掉了。
那边说:“呵呵,不是故意的,只是叫惯了。”
“什么叫惯了?我们离婚都这么多年了。”
“是离婚前叫惯了,离婚后没机会用新称呼,就没改掉老习惯。你找我有事吗?”
“你感恩节要到我们这里来,怎么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呢?”
“我跟Petal说好了的。”
“你光跟她说好就行?”
那边也强硬起来:“我对女儿有探视权,她同意我去哪里看她,我就可以去哪里看她。你可以不接待我,甚至可以不让我进你的门,但你没权阻止我看我的女儿。”
“不是说好她去你那里的吗?”
“我查了一下机票,直飞的很贵,但Petal这么小,转机我不放心。”
她的火气下去了一些:“你过节期间跑出来,你那位不说你?”
“我跟她分开了。”
她撇了撇嘴,心里想:哼,难怪!那边搞散了,就想到这边了。但她没往下问,那两个家伙分分合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对此已经失去了兴趣。
那边也换了个话题:“小红,Petal报大学的事,定了没有?”
“你没问她?”
“我前段时间问过,那时她还不知道去哪个学校好。”
“如果她都不知道,你问我有什么用呢?在这些事情上,我都是听她的,她自己作主,想上哪个学校,就上哪个学校,不管她选择哪个学校,只要考得上,我都全力以赴支持她。”
“如果上私立学校,学费会很贵的。”
她笑了一下:“你这么关心她选校的事,原来是担心要你出钱?你放心吧,我从来没指望过你。我的女儿上大学,我会想办法的,大不了贷款就是。”
“我不是怕出钱,只要我有,我会尽力资助她。别忘了,她也是我的女儿。”
“那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主要是怕她一个小孩子考虑问题不可能那么周到,你这个做妈妈的还是要帮忙把关。”
“这个我知道。”
“学校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主要是专业。我听她说想读英语专业,我很担心,怕她读出来找不到工作。”
她也有这个担心,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语言,她问:“你有没有开导开导她?”
《竹马青梅》第二部 14(2)
“我说是说了的,但不敢多说,怕她不高兴。你有时间了,好好开导她。”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可真狡猾,自己不想得罪女儿,叫我去做恶人?”
那边有点儿尴尬:“不是叫你做恶人,主要是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可以循序渐进地向她灌输学英语找不到工作的观念。我离得这么远,通话时间这么少,如果一打电话就跟她唱反调,她不恨死我?”
“你感恩节不是要过来的吗?那时你可以跟她好好谈谈。”
“行。小乖,你到时可不可以到机场接我一下?”
她也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回答说:“你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会去机场接你,难道我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那我把航班号给你,你记一下。”
她记下了他的航班号。
那边得寸进尺:“我去你那边,不用订旅馆房间吧?”
“你不是说你可以去住旅馆的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的House(房子)里不是有Guest Room(客房)吗?就让我住那里吧,可以跟Petal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你天天跟她在一起不觉得,很难体会我这个难得跟她在一起的人有多么想她。”
她发现他还是那么会抒情,稍不注意就会上他的当,不由得笑了一下,打断他说:“行了,行了,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兮兮的了,你不用订旅馆房间。”
“谢谢,谢谢!”
下午,小今从教堂回来,她提起选专业的事,把小今的爸爸拉出来做恶人:“小今,你爸爸今天在电话里说,他不希望你读英语专业,怕以后不好找工作。”
小今一笑:“我知道。你呢?你赞不赞成?”
“我也觉得英语专业不好找工作。你干吗要读英语专业呢?写Screenplay(影视剧本)也用不着读英语专业啊!你看那些大作家,大剧作家,有几个是英语专业毕业的?”
“他们都是什么专业毕业的?”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说他们不是English major(英语专业学生)呢?”
她哑口无言,看来跟女儿说话也应该做足功课,不能信口开河。
女儿问:“妈妈,为什么你和爸爸总是担心找工作的事呢?我还没进大学,你们就在担心我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那不是很多年之后的事吗?”
“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但是如果选的专业不对头,这很多年就白费了。”
“怎么会 白费呢?我可以学很多东西啊。”
“但是如果你学了很多东西,却找不到工作,那你靠什么谋生呢?”
“我写Screenplay啊,我还可以写Novel(长篇小说)啊。”
“但是,如果你靠写作谋生,你就很难写出好东西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你老想着怎么样写才卖得出去,老想着迎合读者的口味,那就写不好了。”
“为什么呢?”
“因为读者的口味不一样嘛,而且是可以变化的。伟大的作者,不是迎合读者的口味,而是造就读者的口味,提高读者的口味。”
她侃侃而谈了半天,以为肯定把女儿侃服了,结果女儿问:“妈妈,什么是‘口味’?”
“就是Taste。”
“那什么是‘迎合’呢?是不是Milky Way(银河)?”
看来刚才是白说了,她只好用英语再说一遍。
女儿很随和地说:“妈妈,随便你,你叫我读什么专业,我就读什么专业。”
“还是要看你喜欢什么专业,妈妈替你选了,如果你不喜欢,读起来也不高兴,没动力。”
“你说说你想要我读什么专业,我看看我喜欢不喜欢。”
“你喜欢学医吗? ”
“You mean medical school(你是说医学院)?”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竹马青梅》第二部 14(3)
“嗯,读了出来当医生。”
女儿抱怨说:“怎么Asian(亚洲)妈妈都要自己的孩子读Medical School啊?Nadia的妈妈要她读Medical School,Rajishi的妈妈也要他读Medical School,Sean的妈妈要他读Medical School。”
“这些都是Asian 妈妈?”
“都是。”
“Sean应该是美国人吧?”
“Sean 是美国人,但他家是Korea(韩国)来的。”
她答不上来了。
女儿说:“我知道,因为Asian妈妈都很爱钱,她们要自己的孩子读Medical School,就能赚很多的钱,她们就不用工作了,让她们的孩子养着她们。”
她赶紧声明:“我没说你一定得读Medical School,我只是提供一个选择,我也不是为了赚钱才提这个选择,只是觉得女孩子当医生挺好的。”
“但是做Medical Doctor(医生)要上很多年的学,四年Under(本科),四年Medical School(医学院),还要做Residency(住院医),还要on call(值班,随叫随到)。”
“当作家也很辛苦啊,不分白天黑夜地写,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发表。”
“But I don't want to be a medical doctor(但是我不想当医生)。”
“不当就不当吧。” 她见女儿不高兴了,不敢再谈这个话题,留给小今的爸爸去对付。
感恩节前一天的晚上,她带着小今去机场接小今的爸爸。
女儿很兴奋,特地打扮了一番,还化了淡妆,并要她也打扮起来:“妈妈,别穿这件衣服,这是你平时穿的衣服,不行的,你要穿节日的衣服!”
“为什么?我们是去机场接人,又不是去参加舞会。”
“你要穿漂亮点儿,让爸爸眼睛一亮。”
“我才不管他眼睛亮不亮呢。”
女儿无奈:“You don't know how to please men(你不知道怎样取悦男人)。”
她呵呵笑起来:“我Please(取悦)他干什么?”
“He'll fall in love with you again(他就会重新爱上你呀)!”
“你上次不是说He still loves you(他仍然爱你)吗?怎么今天又要我打扮起来让他重新爱上我?”
女儿坚持说:“He loves you, but you can't take it for granted. You should rekindle his love now and then(他是爱你,但你不能当成天经地义啊,你要不时地做点儿什么,激发他对你的爱)。”
她好奇地问:“这是不是你的经验之谈?”
“What's 经验之谈(什么是经验之谈)?”
“就是你从自己的Experience(经历)里学到的东西。”
女儿不说话了。
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Nothing(没什么)。”
她感觉女儿在恋爱方面不是那么顺利,可能遇到了什么傲慢无礼的小子,还非得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Rekindle他的爱不可。她很担心,担心得胸口都有点儿痛起来,不知道是哪个混账小子,这样对待我的小今,不把我女儿当成公主来膜拜,反而要我的女儿这样讨好他,如果我查出来是谁,我一定要……
她还真不知道她能干什么,总不能跑去把那个混账小子痛打一顿吧?也不能跑到那个混账小子面前去请求他好好爱女儿。
她安慰女儿说:“天下男孩子多得很,东方不亮西方亮。”
“妈妈,为什么‘东方不亮’?是不是到了他们的晚上?”
“呃!这是个比喻的用法,意思就是这个男孩子不爱你,还有那个男孩子爱你。”
“But that guy is not this guy(但那一个不是这一个)。”
她没词了,胸口更加发紧。
母女上了车,她开车,女儿摆弄GPS(卫星导航系统)。不知道女儿把GPS报路名的语言调成了什么,总之不是英语,她一句也听不懂,紧张地说:“小今,你可别瞎调,我路不熟的,你调个我听不懂的语言,我就不知道怎么开了,别错过了机场的出口。”
“没事,快到机场了我就调回英语。”
女儿跟着GPS怪声怪气地报Direction(方向),她完全听不懂,只能靠看GPS上的地图来开,开了一会儿她问:“这是什么语?怎么老是‘冻你娃’‘冻你狗屎’的?”
女儿笑瘫在座椅上。
她暗中感叹,到底是小孩子,刚才情绪还挺低落的,一下又好了,只希望女儿是真高兴,而不是装给她看的。
到了机场,她先把车停到Hourly Parking(按小时付费的停车处),然后跟女儿一起到候机大厅去等小今的爸爸。
机场有个书店,出售各种杂志,都放在书架上,谁都可以翻阅。她和小今各找了本自己感兴趣的杂志,站在那里翻看。但她心神不宁,一点儿也看不进去,眼前老晃动着Lewis的面孔,心里愤愤地想:不知道是不是那臭小子在折磨我的小今,哼,什么破小子,还得我的女儿一而再、再而三地rekindle他的爱?
过了一会儿女儿走过来叫她:“妈妈,快到时间了,我们到取行李的地方去等爸爸吧!”
她看了看机场电脑屏幕上的Arrivals(到达航班)说:“你爸爸的航班还没到呢,到了还得走出来,最少还有半个小时。”
“去吧,别错过了。”
她只好放下杂志,跟女儿一起到取行李的地方去等小今的爸爸。
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才听到小今的欢呼:“I saw Papa(我看见爸爸了)!”
小今迎了上去,但她没动,等在原地。人家父女见面,而她不过是车夫而已。
她远远打量着前夫,那个曾经玉树临风的男人现在也胖了,壮了,皮肤晒黑了,头发稀少了。
岁月不饶人啊!
小今挽着爸爸的胳膊走了过来,很兴奋地说:“妈妈,爸爸来了。”
爸爸一手搂着女儿,一手拖着行李箱,笑吟吟地说:“小乖,你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
《竹马青梅》第二部 15
三人从机场回到家,岑今打断前夫对她家大房子的啧啧赞叹,很柴米油盐地说:“芷青,刚才在路上忘了问你吃过晚饭没有?”
“没有。”
“你没吃晚饭,在路上怎么也不提一下呢?”
“提了干什么?”
“提了我们可以找个餐馆吃饭啊。”
“你们也没吃?”
“我们当然吃了。”
“就是啊,你们已经吃了,干吗要为了我去上餐馆呢?我在家里随便吃点儿就行了。”
她听他说“在家里”,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到天经地义的程度,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就是有点儿怪。
小今自告奋勇地说:“爸爸,你要吃什么?我帮你Fix(做)。”
爸爸很开心:“你会给爸爸做饭了?真不简单,我就吃个Sandwich (三明治)吧。”
“行。Sandwich我会做。”
“你除了Sandwich,还会做别的吗?”
“我还会做甜烧饼。”
爸爸大吃一惊:“甜烧饼你都会做?”
岑今解释说:“是买的现成的,放在Toaster(烤面包机)里烘一下就行。”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我的宝贝女儿会做烧饼了呢,那我们父女俩可以开个烧饼铺子,肯定赚钱。”
“还开烧饼铺子!”岑今对女儿揭发说,“你爸爸享了一辈子的福,都是别人做好了他吃。”
“那不是以前吗?现在我经常做饭。”
她没吭声,心想你那是做给别人吃的,对我来说,你就是享了一辈子的福,从来不做饭。女儿打开冰箱寻找着。
她阻止说:“小今,算了,还是我煮面给他吃吧,不是说‘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吗?”
芷青乐呵呵地说:“好,好,就吃面,只要你不让我吃饺子就行。”
“小今你吃不吃点儿面?”
“吃,爸爸吃我也吃,我陪爸爸吃。”
她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都说女儿跟爸爸亲,还真是这么回事,女儿在她面前有点儿像个小大人,说话是平起平坐的感觉,但到了爸爸面前就一下变小了,娇滴滴的,嗲得不得了。
她煮好了面,给芷青盛了一大碗,给女儿盛了一小碗,把几盘剩菜热了一下,端到桌上,就上楼去了,不打搅他们父女团聚。
她家三间卧室都在楼上,她住的是Master Room(主人房,大卧室),自带洗手间的,小今住的是间小点儿的卧室,还有一间卧室做了客房,那两间卧室都在Master Room的对面,共用一个洗手间。
她洗了澡,换上睡衣,坐在沙发上,用手提电脑上网,听见楼下女儿咯咯笑,芷青哈哈笑。
过了一会儿,父女俩都上楼来了,她走出去安排一下:“芷青,客房给你收拾好了,你用这个浴室,里面浴巾什么的都放好了,需要什么就吱个声。”
“好,好,谢谢你了。”
她回到卧室,关上门上床睡觉。
过了一会儿她的卧室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她问:“谁呀?”
“我。”是芷青的声音。
“什么事?”
“想跟你谈谈Petal考大学的事。”
“这么晚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谈吧。”
外面没声音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芷青说:“OK,晚安。”
“Good night.”
《竹马青梅》第二部 16
但岑今迟迟没有睡着,毕竟家里多了一个人,而且是个男人,还是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就睡在不远处,多少有点儿奇怪的感觉,主要是很好奇,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在打她的歪主意吗?如果他一点儿没打她的歪主意,她会有点儿失落;但如果他真是在打她的歪主意,她又觉得麻烦。最好是他心里打了歪主意,但行动上不敢实践,那就既不失落又不麻烦。不过,如果他不实践,她又怎么知道他打了歪主意呢?
她躺在床上,回想与芷青的婚姻,脑子里冒出“倾城之恋”几个字来,很久以前看过的张爱玲的小说,具体细节不记得了,主题似乎是这样的:一座城池的陷落,将一对本来不会成为夫妻的男女送进了婚姻的殿堂。
她觉得自己和芷青的婚姻很有《倾城之恋》的味道,本来是不会成为夫妻的,但因为一个可怕的灾难,使他俩上演了一出《倾城之恋》。
硕士毕业之后,她的两个室友都离开了G大。王峰在父亲的帮助下,搞到一个留学英国的名额,先去了英国,田丽霞走过场地留了校,但ρi股还没坐热就到英国探亲去了。袁逸则去了G市的一个研究所,就她一个人留在了G大。
袁逸说:“陶红,留校说明你还是没彻底忘记你的尹老师。”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会留校吗?”
“有他没他我都会留校,我留下是为了方便考托福、GRE办出国。”
“那倒也是,硕士读完了还没对象,那就只能出国了,听说外国优秀男人多。”
她那时已经不对“优秀男人”抱任何幻想了,虽然一直都在相亲,但始终没相到一个中意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条件并不高,但不知为什么,就总是没有看入眼的。袁逸和田丽霞都说那是因为她没忘记卫国,但她自己觉得不是这个原因,哪怕她从来不认识卫国,她也看不中那些被她相过的男人,找不到感觉。
留校之后,她住进了那栋她曾经“方便”过的单身女教工宿舍,占了田丽霞的半间房,一个人住了一间,没跟人合住。
但卫国已经不在隔壁那栋楼住了,可能搬回妻子那边去了,也可能在G大分了大点儿的房子,把妻儿都搬过来了。总之,她在那里住的时候,从来没碰见过卫国,有次到他住过的那栋楼去找人,她还特地去305看过,已经换了新住户。
她和他的下一次相遇,已经是留校后的第二年了。那是一个傍晚,她在校门那里碰见了他,两人不约而同站住了。
苍苍的暮色之中,两人默默站了一会儿,他问:“你现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结婚了没有?有男朋友了没有?”
她笑了一下:“你管我这些干什么?”
“随便问问。”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他没回答。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伤人,作为补救,主动汇报说:“我还没结婚,也没男朋友。”
他犹豫了片刻后小声说:“希望不是因为我影响了你。”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满脸尴尬。
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伤人,便改口说:“我根本没准备在国内成家,我正在复习英语,准备出国留学。”
“那好啊,祝你早日办成留学。”
“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我?老样子。”
她知道他的“老样子”就是仍然是郑东陵的丈夫,顿时失去了兴趣。
一阵儿沉默,似乎都意识到该说“再见”了,但两人都没说。
她开玩笑说:“我们这样站在这里,你不怕你夫人看见?”
他没回答,只撇嘴笑了一下。
她笑着说:“我室友曾经帮我调查了你一下,结果发现你在G大鼎鼎有名。”
“我有什么名?”
“臭名。”
“什么臭名?”
她把田丽霞的婆婆打听到的消息简单复述了一下,问:“你夫人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敢闯到人家课堂上去闹?“
“早就不是新闻了。”
她好奇地问:“那你是不是真有那些*韵事?”
“如果有,学校还不把我赶走了?”
“那她怎么会去找别人闹?”
“道听途说,捕风捉影。”
“但那些被闹的人怎么会调走呢?如果她们跟你没那事,干吗要心虚?”
“不是心虚,而是厌恶。”
“看来她对我还算客气的了,没闯到课堂上去闹。”
“因为我警告过她。”
“警告什么?”
他没回答,但她猜到了,无非是“再闯到课堂上去闹,就离婚”之类。她不解地问:“她这么撒泼,你怎么还能忍受她?如果是我早跟她离婚了。”
“你不会遇到这样的人的。”
“为什么?”
“因为我相信你的婚姻会幸福美满。”
“我连男朋友都没有,到哪里去找婚姻?”
“会有的,你会有男朋友的,一个非常完美、非常爱你的人,相信我,再见!”
她看着他骑车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一丝悲凉。他在她心目中一直是有点儿反叛意味的,这是她喜欢他的一个重要原因。也许年轻的女孩,特别是有点儿浪漫的女孩,都会被那些反传统的男人吸引。
但现在的他似乎不再有反叛色彩了,情感上归顺了一个泼妇,他身上那种神秘的吸引力顿时大大降低。她觉得他只要换上一身军装,把头发搞花白一点儿,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军代表。而她,就是当年的陶今芬,只不过她连一个岑之都没有,而他却有一个郑东陵。
她很羡慕妈妈,虽然一生坎坷,但得到了两个男人的爱。而她,似乎只有坎坷,爱情却仍然是一个光板。
《竹马青梅》第二部 17(1)
从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
她认命了,知道他从小就只是她的保护神,救命星,平时他有他的生活,他有他的玩伴,只在她有危难时才会照耀她,解救她,危难过了,他就收起投在她身上的那束光芒,改照别人去了。唯一的例外是上“马哲”时的那段交往,但那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她偷来的,是她强加在他头上的,使他暂时偏离了他的轨道,她相信她迟早得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接下来的几个月很枯燥无聊,她申请报名考托福、GRE,但没被批准,说她工龄太短。
她失去了复习英语的热情,对教书一向就没多大兴趣,对政治学习更是深恶痛绝,上班的时间很难熬,周末更难熬,孤独,无聊,没有奋斗目标,前途一片死寂。就是在那段日子里,芷青闯入了她的生活。
芷青是袁逸的妈妈周老师介绍的,而周老师是芷青父亲的同事,芷青的父母急于解决儿子的婚恋问题,便广泛托人替儿子介绍对象,这一托就托到了袁逸的父母那里。袁逸的父母在家里念念叨叨的,被袁逸听见,就想到了岑今。
袁逸刚提起芷青的时候,岑今并没多大热情,但袁逸有一句话提起了她的兴趣:“这孩子真老实,他一定要我妈告诉你,说他因为跟导师和学校闹矛盾,分配受到影响,本来是留校的,结果学校变了卦 ,不要他了,他好不容易才在近郊一个民办大学找了个临时的教职。”
“他告诉我这些干什么?”
“他说他不想骗你,先说明了,你好做决定。”
她的兴趣一下上来了,决定去见见这个“老实孩子”。
袁逸虽然是介绍人,但只负责过个话,坚决不肯亲自引荐,说还没到婆婆妈妈的年龄,丢不起那个人。
岑今和芷青是在袁逸父母家见的面,她到那里的时候,那“老实孩子”已经先到了,袁逸的妈妈周老师特意介绍说:“他一大早就起来了,先坐郊县到G市的长途车,怕迟到,打的奔来的。”
她看了那人一眼,感觉还行,秀才型,但还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戴着眼镜,接人待物的样子很斯文,见到她也落落大方。
周老师替他们做了介绍,就退了出去,随手关上门。
在相亲方面,她已经是久经沙场了,早就摸出了一个规律:只要是你不在乎的人,你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尴尬或者手足无措,完全能饶有兴趣地看对方尴尬和手足无措,而对方越尴尬越手足无措,你就越不尴尬越不手足无措。
但今天的“对方”似乎也是久经沙场,一点儿也不尴尬,更不手足无措,开场白很文绉绉,像是老早就打好了腹稿一样:“周老师对你说过我的历史与现状吧?”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你说的历史就是跟导师闹过矛盾,而现状就是你的工作受到影响的话,嗯,她说过了。”
他也笑了一下,露出很整齐的牙齿,这使她好感大增,以她饱经风霜的相亲经历来看,男人能有这么一口整齐的牙,真是太难能可贵了。她印象中男人的牙不是高低不平,就是东倒西歪,颜色那更是不敢恭维,一看那牙就倒了胃口,再也提不起兴趣。好像就只有卫国的牙还不错,跟这个芷青不相上下,但卫国的牙是中看不中用,吃冷的酸的就疼,恐怕迟早会变得稀稀拉拉。
芷青开玩笑说:“知道了你还来?那你胆子真不小呀。”
“为什么说我胆子不小?”
“一般女孩听到我的历史与现状,早就跑掉了。”
“那你为什么见面之前就要把你的历史和现状端出来呢?不怕别人跑掉?”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竹马青梅》第二部 17(2)
“跑掉不是可以省掉我一笔车费吗?”
“呵呵,不好意思,今天让你破费了。”
“破费得值。”
她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儿情在里面了,心里很得意:“你不是第一次相亲了吧?”
“是第一次。”
“但你不是说有些女孩跑掉了吗?”
“跑掉了就没相成嘛,怎么能算?”
她被他钻了空子,但并不气恼,开玩笑说:“你总不会是等到倒霉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吧?”
“刚好就是等到倒霉之后才开始考虑个人问题的。”
“为什么?”
“因为之前并没有个人问题。”
她又被他钻了一次空子,仍旧不气恼:“也就是说,你之前有女朋友?”
她本来是估计到他没女朋友,或者即便有过,估计他也不会承认,才问这么一句的,但他很坦率地说:“嗯,有过。”
她有点儿不舒服:“怎么吹了?”
“没吹。”
“没吹?”
他低下头说:“她死了。”
这可是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事。”
“没什么,我叫周老师告诉你的,可能她忘了说。”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她什么时候过世的?”
“今年。”
“是因为生病吗?”
“不是。”
“那是……”
“车祸。”他抬起头,看着她,满眼泪水。
她猜到了:“就是Y城那次大车祸?”
他点点头:“所以我根本没心思考虑这些事,半年都不到,尸骨未寒。”
“那你为什么同意见面?”
“为了我父母,他们总以为找个女朋友就会让我忘记这事。”
“但其实你不能。”
“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忘掉你的初恋吗?”
她没回答。
沉默了一阵儿,他有点儿嘶哑地说:“对不起,我太自私了,为了应付我父母就把你拉进这个……”
“没什么,我能理解。”
“谢谢你。”
她很理解他的心情,也很尊重他的感情,陪着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说:“你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会希望你过得幸福。”
他感激地点点头,也站起来:“我也该走了。”
他们俩一起到外间去向主人告辞。
周老师一看两个人的表情,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马上做自我检讨:“小陶,他是叫我把什么都告诉你的,是我多了一个心眼,没告诉小逸。害你白跑一趟,真对不起。”
她很大方地说:“没白跑,认识一个朋友嘛,谢谢您。”
周老师一定要留他们两个人吃了饭再走,但两个人都不肯吃饭,离开了周老师家。
走到外面,他问:“你饿不饿?”
“怎么啦?”
“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吃点儿什么。我走得慌,没吃早饭,饿了。”
她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才怪呢,刚才周老师留你吃饭,你怎么说不饿呢?”
“我看见你不肯吃。”
她倒不讨厌跟他一起吃饭,也的确饿了,就答应了。
他说他知道一个小饭馆,还不错,两个人就到街边去坐车,坐了几站路,又走了一会儿,才到了他说的那个小饭馆。
两人进去,他点了几个菜,介绍说是那家餐馆的拿手好菜。
她有一点儿预感,但没说出来。
那顿饭吃得还比较愉快,他说话挺风趣,也能找到两人共同的话题,吃相也挺有风度,她感觉不错。但吃完饭出来,他留恋地看一眼饭馆,感叹说:“我跟她的最后一顿饭,就是在这里吃的。”
他们没再说话,各回各的家。
她认为这事结束了,既然他陷在对前女友的哀思里不能自拔,那么她不会责怪他,但也不可能接受他。只能说造化弄人,如果没那次车祸,他跟他女朋友可能都结婚了,但出了那件事,他的一生就彻底改变了,回不到从前,又进不了今后,注定受苦。
《竹马青梅》第二部 17(3)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芷青还是挺不错的,是她相过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个,也是唯一让她有点儿感觉的一个。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会愿意跟他谈场恋爱。但如果没有那件事,他又不会来跟她相亲了,所以说,他命中注定不是她的。
但过了几天,她收到芷青写来的一封信。她从来没收到过这么有文采的情书,或者说,没文采的情书她都没收到几封。
他在信里说,也许你会觉得我这个人寡情,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我爱上你了。我以为我今生永远不会再爱上任何别的人了,但是我错了,爱情来了,我措手不及。
他把那天见面的情形很诗意地记录了下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做过的每一件事,他都写了下来,使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么短的时间,他居然能观察到这么细致入微的地步,记得这么清楚,而且能这么生动形象地写出来,只能说他记忆过人,文采出众。
他说他周末要回父母家,就在H大,离G大不远,如果她不反对,他想来看她。
她被他的情书感动了,今生今世第一次收到这么抒情的情书,无法不感动。
她答应了,约了个时间,在后门那里等他。他仍然是比她先到,斜靠在自行车上。见到她,就一脸阳光地对她笑。等她走到跟前,他自嘲地问:“我是不是很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傻。”
他老盯着她看,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她问:“我是不是很像她?”
“像谁?”
“你的那个前女友?”
“不像。”
“那你怎么老看着我?”
“老看就是因为像她?刚好相反,像她我就不会老看了。”
“因为已经铭刻在心中了?”
他有点儿不自在:“你是不是对这事有顾虑?”
“我没顾虑,就怕你有顾虑。”
“我没有。”
“没有就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寡情?尸骨未寒……”
她打了个寒战,提议说:“别提‘尸骨未寒’好不好?听着就……”
他很顺从地说:“好,我再不提这事了。”
但她自己又提到了:“她埋在哪里?”
“她老家。”
“她老家在哪里?”
“K县。”
不是很有名的城市,但她知道大致方位,离这里很远,如果他坐火车去那里,途中会经过F市。
她问:“你去过她家没有?”
“去过。我陪着她父母到Y城去领她,然后送她回家乡。”他仰起头看天,很久才把头低下,“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什么也没说,拔腿就回了自己的寝室,但不知为什么,她眼前老是晃动着他的影子,他抱着一个骨灰盒,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上,外面的光线照进来,照在他泥塑木雕的脸上,把他的脸照得一边亮一边暗,每隔一下,火车就发出嘁哩喀喳的声音。
他就一直那样坐着,骨灰盒在他怀里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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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第二部 18(1)
下一个周末,芷青又打电话来约岑今,但她不肯去了:“算了,你还是先一个人待一段时间吧。”
“上次太对不起了。”
“我能理解。”
“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你又没犯什么错误。”
“我不该在你面前……”
“真情流露?”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该还没走出从前,就想走进今后。”
“难道你现在走出从前了?”
“嗯。”
“那也太寡情了吧?”
打完电话,她回到寝室,也没情绪干别的,就躺床上看电视,其实什么也看不进去,心情很矛盾。如果他认识她之后,还是走不出从前,她会觉得很失落;如果他一下就走出了从前,她又觉得他很寡情,免不了会做些“既然他对她是这样,那么他对我也会……”之类的推理。
她觉得自己的做法也有点儿寡情,也许他现在很需要一个人静听他的倾诉,也许他现在很需要一个人把他从沉痛的过去解救出来,不管怎样,她作为一般朋友,完全可以给他一只倾听的耳朵。像她这样跟他赌气,刚好说明她不是把自己当做他的一般朋友,而是当做一个跟他前女友争风吃醋的新女友。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给他写封信,把自己“一般朋友”的身份亮一亮,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芷青,带着一股寒风,站在她门前,自报家门说:“一个人在老地方等了一会儿。”
她听到“老地方”几个字,差点儿抢白他一句“是你和她约会的老地方吧”,但想起“一般朋友”的准则,终于忍住没说,只淡淡地回答:“我又没答应去那里。”
“我知道,是站那里回忆上次。”
她心动了一下,口气缓和了许多:“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问来的。”
她把他让进屋,给他搬了把椅子,倒了杯水,又坐回床边去看电视。
他坐在椅子上,捧着那杯水,边喝边看电视。
到吃午饭的时候了,她起身拿碗去打饭,客气地说:“开饭时间到了,就在这里吃吧?”
他没客套,说:“外面冷,我去打吧。”
她把饭菜票给了他,他拿着碗下去了。饭打上来后,两人坐下吃饭,她仍然坐回床边,边吃饭边看电视。他也仍然坐在椅子上,边吃饭边看电视。
饭吃完了,她把碗拿到水管去洗,他跟了去,引得同楼的人驻足旁观。
洗了碗,她回到床边接着看电视,他也回到椅子上接着看电视。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你今天就是来看电视的?”
“不是专门来看电视的,但有电视看,我干吗不看呢?”
她感觉有点儿好笑:“你爸爸妈妈家没电视?”
“有。”
“那你怎么不在他们家看呢?”
“他们家没有你嘛。”
她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眼神挺含情脉脉的,她的态度更软化了:“电视好看吗?”
“我看的是电视机。”
她扑哧一笑:“电视机好看吗?”
“平面直角,挺好看的。你刚才不是在看电视机?”
她坦白说:“我也是在看电视机,不知道演的什么。”
“你真可爱。”
她被他*祼的恭维搞了个大红脸。
“瞧,脸红了,”他继续*祼,“更可爱了。”
她忸怩了一会儿问:“最近怎么样?”
“你指什么?工作?还那样。”
“心情呢?”
“心情?很复杂。”
“为什么复杂?”
“因为我堕入情网了。”
“你早就堕入情网了。”
“嗯,从那次在周老师家见到你开始。”
她嘟了嘟嘴:“难道你以前没堕入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竹马青梅》第二部 18(2)
他恳求说:“小陶,我们约定一下,从今以后我们都别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你只能保证你不提,你不能限制我不提。”
“好的,我保证我不提了,你随便吧,你想提就提,但如果我不响应,那不是我不讲礼貌,而是我已经做了保证。”
她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了。从那以后,他们每个周末都在一起度过,大多数时间是他到她这里来,有一次他也带她去自己学校玩,还一起去看过袁逸的父母,并跟袁逸、张强一起到郊外远足。
虽然都是谈恋爱的老套子,但她毕竟是第一次经历,也觉得很新奇,最重要的是这些老套子令她的生活充实起来,她再不惧怕周末了。
现在她才发现以前两个室友对男人的描绘是正确的,因为现在不是她在想着推进他们的关系,而是芷青在想着推进他们的关系,握了手了,就想拥抱;拥了抱了,就想接吻;接了吻了,就想上床,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愿意停留一个月的。
他在他们正式约会的第二次就吻了她,是在她房间里。他按约定的时间来敲她的门,她知道是他,事先还稍稍打扮了一番,但她没料到他会吻她。
她刚一打开门,他就挤了进来,反手关上门,拥住她,吻在她嘴上。
她吃了一惊,准备表示一下反对,但他附在她耳边说:“你太美了!我要为你疯掉了!”
这本来是很俗套的情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哪怕从书上看见,都要鄙夷一番,但从一个她并不讨厌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他的吻,而这就形成了他们约会的模式,每次见面,都会以吻开头。
她听袁逸非常愤世嫉俗地说过,说真正喜欢接吻的男人并不多,喜欢女人Ru房的也不多,男人之所以吻女人,抚摸女人的Ru房,是为了攻破女人的层层防线,占领自己的阵地。一旦攻破了防线,占领了阵地,他的兴趣就转到了下一层防线、下一个阵地去了。
作为证据,袁逸说张强就是这样的,老早就不光顾她的嘴和胸了,叫他接吻,他都是找借口推脱,什么没刷牙啊,没漱口啊之类,把他的手拉到她胸上,他都只敷衍了事搓弄几下。
当然,男人对别的女人的嘴和Ru房还是感兴趣的,因为那是他还没攻破的防线,还没占领的阵地。一旦攻破了,占领了,同样会失去兴趣。
田丽霞没有袁逸那么愤世嫉俗,替男人说了一句公道话:攻破了防线的男人也不是个个都不再碰女人的嘴和Ru房的,有时为了激起女人的性趣,他们也会爱抚一下那里的。
但两个室友的话似乎都昭示着一个真理:真正喜欢女人的嘴和Ru房的男人并不多,当然,这是指男人“自己的”女人。
如此说来,芷青还真有些与众不同,他好像很爱吻她,不管是做着什么,他都会不时停下来吻她一下,有外人在场时,他也会趁人不注意偷吻她一下,让她感觉很幸福。
抚摸也是从第二次正式约会就开始了,不过他只抚摸了她那些非要害部位,脸啊,头发啊,手啊,背啊等等。
他这些外围进攻很合她的意思,既让她感到了他的爱,他的倾慕,他的冲动,又没显得太猴急,太功利主义。
有时她想问问他跟以前的女朋友究竟到了哪个地步,但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她也没把自己跟卫国的事告诉他,但她心里有时会做个比较:她跟卫国在一起,是她想亲热,而她跟芷青在一起,是他想亲热。不知道这是不是竹马青梅与非竹马青梅的区别。
《竹马青梅》第二部 18(3)
她把芷青的事告诉了爸爸妈妈。
爸爸相当担心:“今今,他们闹矛盾的事会不会影响他一辈子?”
“不会的,现在也无所谓影响不影响,H大不要他,他不是还可以在民办大学教书吗?”
“会不会连累到你?”
“不会的,这事能怎么连累我?难道把我也赶到民办大学去?”
“他在民办大学教书,有没有公费医疗啊?”
她知道爸爸被公费医疗的事吓怕了,虽然在军代表帮助下,E市那边勉强恢复了爸爸的公费医疗,但规定只有在E市医院看病才能报销,如果要到别的医院看病,须经E市医生批准,所以这个公费医疗等于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根本没问过芷青的公费医疗问题,但为了让爸爸放心,随口说:“有,有,他怎么会没有公费医疗呢?什么福利都有,比G大、H大都好。”
妈妈叹口气说:“常听人说有什么‘命运的怪圈’,以前总是不相信,现在看来,不信还不行呢。”
“什么命运的怪圈?”
“我们娘儿俩不就是遭遇了命运的怪圈吗?”
“我们?怎么是命运的怪圈?”
“我们那时候政治运动多,一不小心就撞上一个运动挨整的人。你现在呢?基本上就没什么政治运动了,但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神手,千扒拉万扒拉的,硬是找了个挨整的人呢?我最怕的就是你走妈妈的老路,而你偏偏就走了。你说这不是命运的怪圈,还能是什么?”
不过她也不怕这“命运的怪圈”,不就是经历曲折一些吗?父母最终还是在一起了,而经历了那些曲折,更见父母爱情的坚贞可贵,如果就那么平平淡淡过一生,说不定早就吵架离婚了。
她把父母的故事和“命运的怪圈”理论告诉了芷青,他很专注地听完,自我辩护说:“我跟你爸爸的情况不同,他跟那个女人结了婚,有了孩子,但我没有。”
“你们没有……那个过?”
他支吾说:“那个当然有过……但是……”
“我知道,你们没结婚,也就是说,没登记。别忘了,我爸爸当时也没登记。”
“但我没孩子。”
“我爸爸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他的。”
“但你爸爸的那个女人还在,而我的已经……”
这下两人都沉默了。
他抱歉说:“对不起,我说了不提她的。”
“没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他好像很难开口,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说:“叫……蔺……枫……”
“林枫?树林的林?”
“不是,是蔺相如的蔺。”
“你们两个人的姓都很稀少呀,如果不是袁逸告诉我,我连你的姓读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姓也不常见,我是说你原来的姓。”
她想起卫国的姓也不算常见,马上又想到“命运的怪圈”这个说法。
芷青问:“你在想什么?”
“想哪天把名字改回‘岑今’。”
“为什么?”
“因为‘陶红’这个名字太常见了。”
“但是我喜欢,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陶红’。”
“你没觉得我的名字很土?”
“没有。没见面的时候觉得很一般,但是见了面之后就很喜欢,现在我觉得‘陶红’是世界上最美的名字。”
她发现他太会抒情了,再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能展开来抒情,把她抒得乐滋滋的。
她把芷青的话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自我辩护说:“他的情况是跟我有些不同,但我觉得他的情况比我糟糕。我跟潘秀芝完全是被迫的,我对她根本没感情,而他则不同,他跟他那个女朋友是有很深的感情的。”
妈妈也说:“其实一个死去的情敌更难对付,因为她已经死了,缺点错误都被带到坟墓里去了,生者只记得她的好,老想着如果是跟她在一起,那该是多么美好。”
她试探说:“你们说得对,我跟他吹了吧。”
爸爸妈妈又都反对起这个主意来:“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有这些考虑,但整体来说,他还是很不错的。前面那个女友嘛,人死不能复生,时间是最好的遗忘剂,相信过段时间他会淡忘的。”
妈妈说:“最好是春节你把他带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帮你参谋一下。”
她有点儿犹豫,两人才谈了这么几天,就要他春节跟她回家,好像太急切了一样。
但芷青好像长着千里眼顺风耳一样,仿佛亲耳听到了她跟父母的对话,突然问:“这个春节你准备在哪里过?”
“我每年都回家跟父母一起过。”
“这个春节还回去吗?”
“怎么不回去呢?不回去一个人在这里过?”
“怎么是一个人呢?我不是人?”
“难道你不回父母家去?”
“我回去,你也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是回我父母那里去吧,你跟你父母离得近,每个星期都能见面,但我就不同了,要一个学期才能见一次面。”
“你要在家待多久?”
“当然是待一个假期。”
他叫起来:“一个假期?那我们十几天都不能见面?”
她很喜欢看他的急切样儿,但她只笑了一下,没回答。
他问:“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她逗他:“想去面试啊?你不怕我父母给你打个不及格?”
“不及格再补考嘛,只要你允许我补考,我总能考及格的,再说你还可以事先给我*儿题。”
“你春节不陪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会不会不高兴?”
“他们才高兴呢,就是希望看到我投入到爱情里去。”
“你是为了在他们面前显摆才要去我家的?”
“当然不是。我想到寒假不能跟你在一起,就觉得很可怕。”
她开心了,答应寒假带他回父母家过春节。
《竹马青梅》第二部 19(1)
岑今把芷青提出跟她一起到F市过春节的消息告诉了父母,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立即展开了房屋大清扫,还寄了些钱,叮嘱女儿买两张卧铺票,说芷青是独子,父亲又是H大的教授,家境一定很好,没受过苦,可别让他坐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到我们这里来,第一次就把他坐怕了,以后再不敢到F市来了。
她每次回家都是买坐票,可以省些钱,这次也不准备例外。如果芷青那么娇生惯养,一定要坐卧铺才愿意去她家,那他就不值得爱了。
她准备就用这事来考验考验他,但她还没来得及订票,芷青就把票买来了,硬卧,一下一上,说买不到两个下铺。
她要把票钱给他,但他不肯要:“小乖,你愿意让我跟你回家,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钱我是坚决不会收的。”
“我从来不买卧铺,都是买坐票。”
他很真诚地惶恐着:“啊?是这样?我不知道,那我把票拿去换一下吧。”
“买都买了,还换什么?”
“为什么不买卧铺?是腰不好吗?”
她咯咯笑起来:“腰不好,不是更应该买卧铺吗?”她把爸爸医疗费的事说了一下,解释说,“不坐卧铺是为了省钱,留下钱来给我爸爸看病。”
他很心疼地说:“小乖,现在有了我,多了一份收入,你不用那么省了。”
“你是百万富翁啊?”
“我不是,但我还可以问我父母要钱。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只要我向他们要,他们一定会给的。让我们一起来解决你爸爸的医疗费问题。”
这话说得她心里甜蜜蜜的。
他们是晚上上的车。她开始还有点儿担心坐火车会让他想起护送蔺枫骨灰回乡的旅程,但后来发现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快活得像个孩子,坐在下铺跟她说话,分吃东西,耳鬓厮磨,一直到很晚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到上铺去睡觉。
以前她都是自己一人坐火车来去,觉得很无聊。在硬座车厢里,通宵都有人不睡,打牌,聊天,吵得她也睡不成。中途还有人上下车,她不敢睡,怕有人把她的东西顺手牵羊拿走了。再说就一个座位,也没地方睡,头靠在硬座的椅背上,一睡着就左右乱滚,一下就醒了过来。
这次完全不同了,卧铺,伸手伸脚躺在铺上,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中途也没人上下,不怕失窃。又有他一起回去,她感觉特别充实,特别开心,即便在车上住一星期,她都没意见。
睡了一会儿,他下来上厕所,上完就不愿意回上铺去了,跑到她床上跟她挤在一起,两人盖在毛毯下,他紧贴在她身上,搂住她,她一阵眩晕,无力抗拒。
下车的时候,她感觉整个身心都已归顺于他。他提着旅行袋,她空手,还要靠在他身上,让他支撑她的体重,因为她浑身软绵绵的。
从火车站到父母家,她一向是坐公汽的,但芷青一出站就招来一辆的士,两人坐了进去。他不顾司机通过反光镜射来的睽睽目光,吻她,搂她,她也不觉得害羞,好像这就是坐的士的常规礼节一般,一直到了父母楼下,两人才恋恋不舍地从的士里钻出来。
爸爸妈妈对芷青的第一印象都很好,爸爸说他“玉树临风,谈吐不凡”,妈妈说他彻底堕入情网了:“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还在怀念从前那个女友,眼睛一直都跟随着你,情痴的样子。”
她很得意,偷偷问芷青对她父母的印象,他也很满意:“很好的老人,很相爱的一对,他们的故事可以写成一部小说了。”
“那你来写吧。”
“我会的,等我有了时间,我会把我们几代人的故事写成小说的。”
《竹马青梅》第二部 19(2)
“你会怎么写我?”
“我会照实写你,写你是我的女神。”
她没问他会怎么写蔺枫,不想自找不快。
父母为芷青准备了一间房,她还睡她以前的闺房。
第一晚就寝前,他就偷偷对她说:“晚上别拴门好不好?”
她在家里住,本来没有拴门的习惯,但经他一提醒,反而想到了拴门,她明知故问:“为什么叫我别拴门?”
“我想到你那里睡,我一个人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很孤独。”
“现在还陌生吗?”
他撒娇地说:“嗯。我要你陪我,如果你到我家去,我一定陪着你。”
第一晚她没好意思为他留门。半夜她听见他在敲门,但她装睡没开。
第二天他指着自己的眼圈说:“看,黑了,都是你搞的。”
“我怎么啦?”
“你不给我开门。”
“不开门就怎么啦?”
“我就睡不着。”
第二天夜晚,他又来敲她的门。她开了,他欣喜地挤进来,反身关上门,把她抱到床上去。
她小声说:“你还是回你房间去吧,别让我妈妈发现你在这里。”
他也小声说:“你妈妈发现不要紧,她在这个房间放了一张大床,不就是希望我们……”
“你瞎说,我一直都是睡这张床。”
他吻住她:“小乖,我爱你,想你。”
她没再抵抗,任由他脱去了她的衣服。
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滋味。从前想啊想啊,怎么想都没想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现在突然一下明白了,真的是飘飘欲仙。
他搂着她问:“好不好?”
“好。”
“喜欢不喜欢?”
“喜欢。”
“喜欢我们就天天这样,一辈子这样,好不好?”
“好。”她抚摸着他的胸,轻声问,“你跟她是不是也这样好?”
他不回答。
“为什么不回答?”
“我说了不提她的。”
她撒娇说:“我要你提。”
“你要我提,那我就提了。提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
“我跟她没这样好。”
她很高兴,故意问:“为什么呢?”
“不知道,就是没这样好。”
“你为什么叫我小乖?是不是你也这样叫她?”
“不是。”
“你叫她什么?”
“叫她蔺枫。”
“我不相信,难道你*的时候也叫她蔺枫?”
“*时什么都不叫。”
“为什么?”
“因为都是偷偷摸摸的,怕人听见。”
她相信他说的是实话,学生嘛,还不都是抽空子躲在寝室里:“你没把她带到你家里去过?”
“没有。”
“你没上她家去过过春节?”
“没有。”
“我不相信。”
“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说的是事实。”
“为什么你不上她家去呢?你不是一下就跑我家来了吗?”
“我跟她认识不久。”
她无语了。
“小乖,你是不是还对这事有顾虑?”
“我没顾虑,就怕你还没忘掉她。”
“我早忘了,有了你,就忘掉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只怕你说我太寡情。”
“我不会那样说你。”
“不会就好。”
“如果我和她同时出现在你生活里,你会爱谁?”
“两个都爱。”
她生气了,转过身去,把背对着他。
他从背后搂住她:“逗你的,生气了?谁叫你明知故问。”
“我没有明知故问。”
“没有明知故问?好,那我告诉你,如果你们俩同时出现在我生活里,我会爱你,只爱你。”
“为什么?”
“因为你很美很可爱。”他自嘲说,“我刚听到周老师提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呢,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这么可爱……”
《竹马青梅》第二部 19(3)
她开心了,转过身,钻到他怀里。
他好奇地问:“以你的条件你应该早就被人追跑了,怎么会轮到我?”
这下轮到她做解释:“没遇到什么合心的人。”
“谢天谢地!”
后来她很欣慰地发现,虽然他们已经上床了,但他仍然很爱她的嘴和胸,每次*他都会从接吻开始,吻她的嘴,吻她的胸,事前事后他都会给她很长时间的爱抚。床下他也寻找一切机会吻她,有时趁她父母一转身,他就吻上来了,吃饭的时候,他也会从桌子下面伸过手来碰碰她,令她又羞涩又幸福。
虽然她每次都是在天亮之前就把他赶回他自己的房间,但妈妈好像觉察到什么一样,私下跟她商量:“你看是不是趁着假期,简单办个婚礼,把这边的亲戚朋友请一下?”
“还没拿结婚证呢。”
“那没什么嘛,回去就拿,对这里的人就说已经拿了,免得你们到时又得跑回来一趟。”
“结婚的事不是应该等他开口吗?”
妈妈笑着摇摇头:“男人啊,在某些方面开口很积极,但在另一些方面开口就不那么积极了。”
她知道妈妈已经识破天机,红着脸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妈妈笑而不答,反而问她:“他对你体贴不体贴?”
“你什么意思?”
“床上不体贴的男人,千万不要嫁。”
“他……我觉得他……很体贴……”
“我猜也是,不然我女儿也不会这么大放光彩了。”
“我放光彩了吗?”
妈妈又是笑而不答,问急了才说:“别忘了我是过来人。”
她也将妈妈一军:“爸爸对你体贴不体贴?”
“不体贴谁还爱他?”
她想到一个屋顶下,她跟芷青在这里体贴,爸爸和妈妈在那里体贴,就觉得很奇异,又有点儿想笑。再看到爸爸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怪怪的感觉。
那几天家里总是做很多好菜,每天不是煨鸡汤就是煨甲鱼汤喝。
半夜幽会的时候芷青说:“你妈妈真好。”
“怎么啦?”
“知道我辛苦,专门煨汤给我喝。你知不知道,甲鱼汤可是最壮阳的。”
她在被子里踢他一脚:“瞎说。”
“是真的,这才是聪明丈母娘,不把女婿喂得壮壮的,怎么能把她女儿侍候得开心呢?”
她又踢他一脚:“谁是你丈母娘?你是谁的女婿?”
“禀告夫人,陶老师是小人的丈母娘,小的是陶岑二老师的女婿。”
既然妈妈已经知道了,她脑子里那根弦也放松了,做完爱也不催他回自己房间,两人搂着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后她跟他商量:“我妈说想趁着我们在这里请几桌客人吃饭,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就不用跑回来请客了。”
“真的?我通过面试了?我怎么这么能干呢?”
“你舞弊了嘛。”
婚礼搞得很热闹,妈妈把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请来了,在一家餐馆摆了十几桌酒席,费用都是妈妈包办。
客人对新郎赞不绝口,都说芷青比他们原来想象的强多了。
芷青私下开玩笑说:“怎么,难道那些人都觉得你会嫁不出去吗?”
“他们看我这么一把年纪还没男朋友,都以为我会找个缺胳膊少腿的呢。”
“那我四肢健全,为你增光了吧?”
“嗯,增光了。”
“等我们回到G市,我父母肯定也要大宴宾客。”
“我能为你增光吗?”
“太增光了!我都等不及要跑回G市去了。”
回到G市,他们就去领了结婚证,芷青的父母也为他们搞了个婚礼,客人对新娘也是赞不绝口。
她婆婆私下拉着她的手说:“出了那事,我们都担心他会一蹶不振。现在有了你,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开心,我们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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