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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天涯故事 > 八

层地狱,使他们永不能再出头为害世界和平。”

从此以后,世界上再没有一点关于泰坦的消息了,他被禁锢的地方,究竟在何处,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有在深夜人静的时候,人们偶尔还可以听到从地底深处,传出一阵隐约的哭声,那正是泰坦一族人的悲泣。不过,他们是被埋得太深了,哭声显得如此微弱,以致等到人们要去仔细倾听时,却又飘忽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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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时代(2)

周彼得登上天帝宝座。

琼若如愿以偿地成为天后。

天堂上大封功臣,万众欢腾。

然而,受了周彼得伟大的影响,人们开始也不满现状了,有些人希望成为富豪,有些人希望成为帝王,有些人希望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到别人的痛苦上,也有些人希望把自己的成功种植在别人的失败之中。

有些人摧毁果树,他不愿别人也用来充饥;有些人只为了娱乐,就杀戮起平日和自己友善相处的弱小动物。

你争我夺,互相残害。

人类的黄金时代,就这样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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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火案(1)

周彼得在天宫大摆筵席,庆祝对泰坦族作战的胜利。

群神都应邀参加。

“陛下,”他们歌颂周彼得天纵英明,领导有方,举杯欢呼说,“你是万王之王,万神之神。你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也是历史上最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诗人。你的慈爱永垂宇宙,勋业万世不朽。”

周彼得觉得飘飘然起来,他高兴听到这些声音。

天堂上酣饮狂舞,欢乐无穷。

居住在地面上的人们,却生活得十分凄惨。

泰坦王朝的黄金时代是过去了,人们一天比一天贫苦。他们蜷伏在山洞里,受着潮湿、寒冷、饥饿的袭击,大地上到处是蚂蚁和蜈蚣,雨雪冰雹一连几个月不停,很多人都被咬死冻死了,他们惟一谋食的方法只有捕捉小鸟,吃生­肉­,喝污浊的涧水。人们的身体、肠胃和牙齿,都比不上其他野兽,差不多的人都害上了不治之症,肿胀、肚痛、呕吐、下泻……瑟缩呼号,束手待毙。

周彼得和群神似乎也知道一点人类可怜的境况,只是,这问题牵涉得太大了,而他们又是如此的忙,忙着跳舞、吃酒、开会、酬酢和互相赞美……实在找不出时间来考虑别的事情。

只有普罗美秀斯一个人忧心如焚。

普罗美秀斯和他的弟弟普亚彼尔得,属于战败的泰坦一族,他们躲到地上,和人类混在一起,才逃脱了周彼得的追捕。普罗美秀斯本来要含垢忍辱地蛰伏下去,永不再出头的。可是,他身上流的是泰坦族正义的和热情的血,不允许他眼睁睁地看着人类灭绝。

“陛下,”于是,他冒险去晋见周彼得说,“人类快要死尽了,在所有的动物之中,人类是最脆弱的一环。”

“你是谁?”

“普罗美秀斯。”

“那么,你是泰坦族的后裔,应该关到监狱里去的。”

“是的,陛下,我愿意为人类牺牲。只求陛下允许赐给他们一点儿‘火’,使他们能够延续生命。”

“你简直在做梦,”周彼得大笑说,“竟想讨人类的欢喜,哗众取宠,向天宫索取火来了。我不是傻子,绝不会答应你的要求。假使人类有了火,他们就会聪明强大,就会不尊敬我,甚至可能起而驱逐我了。”

“陛下,我敢保证,他们敬爱天帝,始终如一。”

“即令如此,我也不给他们火,我正要他们像禽兽般的活下去,使他们永远贫穷、微贱、愚蠢,这样才显出神族的伟大、富有和高贵。因为没有比较,就没有骄傲;没有骄傲,就不能过瘾了。”

“陛下,任何人都知道你是仁慈的。”

“我不逮捕你,使你仍自由自在的活着,又允许你跟我作这么多的对话沟通,已经够仁慈的了。”

普罗美秀斯绝望地回到地上。

“怎么样?”普亚彼尔得迎着问。

普罗美秀斯痛苦地摇摇头。

“我们已经尽到我们的心了!”普亚彼尔得失望地说。

“不,我宁死也不放弃我的努力。”

普罗美秀斯沿着海岩寻找,在一个满长着野草的浅湾里,他挑选了一捆芦苇,把它折断,详细地审查一下,茎心的木髓异常­干­燥,而且异常结实。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因为它很容易着火,而且燃烧得很慢。

他拿着那段芦苇,向极东进发。

“人类快要有火了,不管坐在宝座上的那个魔王愿意不愿意。”他说。

经过一段漫长的风霜跋涉。

最后,一天早上,他到达太阳的居处。

太阳这时正在上升,那炽热的橙红轮圈,冉冉地跃出洞窟,浓烈的红火,四散喷­射­,发出可怕的隆隆吼声。大地震动得摇摇欲陷,附近海水沸腾咆哮,一片云雾,弥漫天际。

普罗美秀斯一手掩住眼睛,一手把芦苇伸过去,芦苇迅速地燃烧起来。

“事情成功一半了。”

他带着这一点珍贵的火焰,日夜不停地,赶回到他的国土。

人们被芦苇上闪耀的红光,吓得四散逃跑。

“不要怕,你们应该信赖你们的朋友。”

普罗美秀斯从山洞里拉出几个快要冻僵了的人,生起火来,让他们取暖。

“天啊,”他们叫道,“多么奇妙呀!”

人们听到这叫喊,一窝蜂拥上来,围住那火,欢欣若狂。

普罗美秀斯随即教他们怎么烧炭,怎样烤煮食物,和怎么烹饪。

人类从此迈入一个有火的新时代。

茹毛饮血的习惯被扬弃了,人们不再躲藏在幽暗的山洞,每一家都有令人喜悦的火,每一家的火都发出令人喜悦的光。

普罗美秀斯更教他们怎样用木头和石头建筑房子,怎样豢养家畜,又教他们怎样从地下掘取铜铁,怎样铸造他们打猎时必须使用的刀枪弓箭。

“美好的世界啊,伟大的普罗美秀斯!”

人们从天南到地北,从天涯到地角,同声发出感激的欢呼。

这欢呼上抵霄汉。

盗火案(2)

“人类在歌颂谁?”周彼得懒洋洋地问。

“陛下,”群神报告说,“人类在歌颂幸福,在歌颂普罗美秀斯。”

这回答和周彼得预期的回答大相径庭,他勃然大怒了,俯身下望,发现地面上到处是熊熊的火光,人们都有房屋,都有青葱的五谷,和成群的牛羊。

“谁­干­的事呢?”他问。

“陛下,”群神说,“就是普罗美秀斯。”

和任何胸襟比门缝还狭窄的人一样,周彼得从不肯被动地向第三者施惠,他认为那样将显出他的无能,而第三者将只感激别人,而不感激他自己了。普罗美秀斯向他提出请求的举动,已刺中他的隐秘,现在,地面上人们的欢呼更比批他的双颊还要使他热血沸腾。

“反了,反了!”他暴跳起来。

“陛下,”群神们吓得发抖说,“普罗美秀斯应该判处死刑。”

“死刑?”周彼得恨恨地喊,“我要使他感觉到巴不得判他死刑。”

“怎么办呢?陛下。”

“先处罚那些人类,他们以为普罗美秀斯使他们幸福,我却要他们知道普罗美秀斯也给他们带来痛苦──十倍于没有火之前的痛苦。”

周彼得命令匠神瓦尔侃用泥土塑造一个美女。

“来吧,”他向群神说,“大家送给她一点礼物吧!”

“我送给她生命!”

“我送给她美丽!”

“我送给她悦耳的声音!”

“我送给她万方的仪态!”

“我送给她善良的心怀!”

“我送给她巧妙的烹饪术!”

“我,”最后,周彼得说,“我送给她一颗虚荣的心,和一个名字,叫波尔娜!”

群神的话刚刚停止,泥塑的美女马上就有了呼吸,她是如此的漂亮,只要秋波一转,就会使看到她的人愿意为她牺牲。她集所有的艳丽于一身,是世界上空前绝后,惟一真正毫无瑕疵的美人儿。

周彼得下令把她送给普亚彼尔得。

群神在天和地交界的地方,为她饯行。

“波尔娜,”女神雅典娜趁群神不注意的时候,问她,“周彼得是不是还送给你一个小盒子?”

“是的,周彼得说,里面全是珠宝,教我结婚时取出来佩戴。”

“小姑娘,”雅典娜悄悄叮咛说,“千万不要打开,它会为你和全人类带来灾祸。”

她点头接受。

普亚彼尔得一看到波尔娜,就发疯似的爱上了她。他的哥哥普罗美秀斯固然不断地警告他,不要他接受周彼得的任何赠品,可是波尔娜偏又如此的纯洁美丽,而又聪明活泼,他已为她昏眩。

所以,等普罗美秀斯从田间教导人们怎样灌溉完毕,回到家来,他们已经结婚了。普罗美秀斯起初是反对的,然而,当他看到波尔娜那副天真朴实的样儿,也禁不住庆幸他的弟弟有一位佳­妇­了。

波尔娜在她的新家庭里,生活得非常快乐。

但她一直念念不忘周彼得送给她的那个小盒子。

“盒子里一定是稀世的珠宝,”她想,“如果能佩戴起来,我就更漂亮了。”

“不对,”她继续想,“雅典娜不会骗我的。”

她每天都把小盒子取出来,抚摸着,试验着,窥探它的奥秘,这样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雅典娜固然不会骗我,难道周彼得会骗我?”她说,“他没有理由骗我,我的美丽和荣耀,全是他赐给的。”

“我为什么要听雅典娜的话呢?”她嚷道,“她不过嫉妒我比她更美罢了,我一定要看。”

于是,她打开盒盖。

盒子里空空如也,一颗珠宝都没有,可是,却有无数可怕的凶恶小虫,在蠕蠕翻动,小虫的面貌比妖魔的脸还难看,一个个张开滴血的嘴,牙齿尖尖,振翅呼嗥。

波尔娜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把它关上。

在意料中的,关得太迟了,在她关上之前,一声响亮,接着刮起一阵狂风,几万条小虫已飞到空中,在屋子里悲叫着,盘旋了一会,然后,冲出窗子,霎时不见。──它们散布到各地,定住在人们家里,和人们身上。

这些小虫,就是:“疾病”、“忧虑”、“烦恼”、“仇恨”、“诬陷”、“愚妄”……

幸运的是,当最后一条最凶恶的小虫要飞出的一刹那,波尔娜已把盒盖关上了,那条小虫差不多已爬出一半,硬被压回去,而且被波尔娜把它压得紧紧的,加上铁丝缠绕,投到古井里,它是永远地爬不出来了。假使它当时也闯入世界,人类自生下来之日,就晓得他明天、明年和一生的遭遇,人类将失去一切希望,就会没有一分钟是快乐的了。

这条被关闭在盒子里最凶恶的小虫,就是“预知”。

周彼得对波尔娜的成绩非常满意。

现在,该轮到处罚普罗美秀斯了。

“吊他起来。”周彼得下令说。

一根铁链像闪电一样,驰向大地,把正在为人们讲解种植和防治疾病方法的普罗美秀斯,带到高加索山的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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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火案(3)

“吊到悬崖上,”周彼得说,“你这个反权威的败类,我要教你知道权威的宽大是有限度的。”

这是一个残酷的刑罚,只有专制魔王才会有这样的虐待狂。普罗美秀斯,这位人类的至友,被无辜地吊在那里,任狂风暴雨的攻打和冰雹霜雪的殴击,苍鹰号叫着,用巨爪撕破他的身体,毒蛇蜿蜒而上,张开毒牙,咬他的胸脯。

然而,普罗美秀斯倔强地忍受百般痛苦,不求饶恕,也不懊悔。

一年复一年,一岁复一岁。

一直到有一天,一条白牛经过那里。

“你是婉荷!”普罗美秀斯衰弱地喊。

那白牛茫然地点点头。

“不要失望,朋友,”普罗美秀斯喘气说,“你会马上恢复你的原身,并且,在你的后代子孙中,将有一位英雄,来解除我的痛苦,你现在要向南跑,再向西跑……”

那白牛流下感谢的眼泪,向那受苦的老英雄看了一眼,一直向南奔去。

又经过无数年代。

一天,一个青年攀上悬崖。

暴风咆哮着,几次的,他都要被吹下深谷,大雨倾盆,险恶的岩石又光又滑,使他寸步难行,冰雹夹着细砂,无情地向他猛扑,他的头上脸上,已开始流血了,但他一点也不气馁,他匍匐前进,把普罗美秀斯拉上来。

几只比车轮还大的苍鹰向他俯冲,七八条赤练蛇,张开血口,露出比刀还亮的毒牙,向他进攻。

那青年毫无畏惧地举起铜锤,浴血奋战,杀声震动天地,日月都为之变­色­。青年狂吼着,一锤击中一只苍鹰的头颅,另一锤把一条赤练蛇打成­肉­酱,其他的苍鹰和赤练蛇看势不对,纷纷逃走。

青年嘘一口气,弯腰击碎普罗美秀斯身上的铁链。

“孩子,”普罗美秀斯疲惫地握住他的手说,“谢谢你,在十代之前,我曾对婉荷说过,你会来救我脱离苦难。”

“是的,”那青年说,“婉荷是我的先祖,我叫希尔丘利斯,我是来报答你对我先祖的帮助和你对全人类的恩惠。”

风雨终于停住。

高加索山上一片芳香,太阳普照,百鸟齐唱,大地万物,一齐为这一代巨人的恢复自由而歌唱,当两位英雄并肩下山的时候,他们听到从地面上传来的呼声,全世界人类都在用高歌狂舞,来迎接他们恩人普罗美秀斯的归来。

朋友,千万年后的今天,你如果站在高加索山顶,仍可以隐约地听到这种呼声。因为高加索的山谷是太深了,声音沉在那里,每逢春暖花开,薰风激动着,声音便发出来,重新荡漾到人们的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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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1)

自从波尔娜盒子里千万条凶恶的小虫飞到人间,人类的命运就更悲惨了。

疾病、忧虑、诡诈、欺骗、懒惰、猜忌、战争、贫穷,种种苦难,困扰着世界。人们首先感到粮食不足,继而感到衣服缺乏,大多数人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只有少数大官巨贾,在厚颜地享受着别人血汗的结晶,人们没有法子再和和平平的相处了,大地上到处是流血、杀戮。

这现象本来正符合周彼得的希望,他不愿意看见人类的生活因团结而日益改善。可是,被压迫群众的呼号,日夜不断的传进他那高贵的耳朵,他逐渐有点不耐烦起来。

“人类简直像一群猪猡,”他在天堂向群神们吼叫说,“我准许他们住在花花世界上,已是最大的恩惠,他们应该如何的激发天良,舍身报答才对,想不到他们竟如此的不肯安分,我一定要消灭他们,彻底地消灭他们。”

对周彼得这项英明的决定,群神们立刻发出欢呼。“降雨!”周彼得颁布命令。

雨神华尔斯匍匐到座前说,“请问陛下,雨降到什么时候停止呢?”

周彼得用他那伟大的脑筋想了一会。

“哦,”他补充说,“一直降到洪水淹没了中国喜玛拉雅山的一半。”

命令闪电似的传到大海,千万个水柱同时冲向霄汉,浓云密布,暴风骤起,大雨倾盆。

可是,人类相互间的倾轧却并没有减少分毫,在大雨中,有钱的人仍继续地建筑高楼大厦,有势的人仍继续地争权夺利,他们面对着死亡,却不知道。

全世界只有两个人是清醒的。

一个是普罗美秀斯的儿子普多昂,一个是普多昂的妻子叶莉。普多昂因为是一个###的儿子,所以他已是一个很平常的人类了,他一生正直善良,他的妻子叶莉,是人类中最美丽的姑娘。

普多昂老早就向人们发出警告说:

“同胞们,去掉你们的恶念和恶行吧,让你们的行为和言论一致吧!这样下去,终必覆亡。”

“这家伙是个神经病!”有人说。

“一点也不神经病,”有人向他反击说,“恰恰相反,他是一个聪明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妒忌别人过着好的生活!”

在绝望中,冒着大雨,普多昂爬上高加索大山,寻找他的父亲。

“爸爸啊,”他爬到断崖上问,“时候是不是到了?”

那时,普罗美秀斯还吊在悬崖。

“是的,时候到了,”做父亲的痛苦说,“孩子,记住,你要立刻做一个‘方舟’,懂吗,很大而又很坚固的方舟,载上你的妻子,和愿意随你一道走的善良人们。”

“爸爸,人类会灭绝吗?”

“不会的,孩子,人类是不会灭绝的,这不过是第一次浩劫,在若­干­万万年后,人类将有第二次第三次浩劫。不过,孩子,你放心,人类将永远存在,永远趋向繁荣。”

大雨由倾盆而瀑布,最初,还间或有几个晴天,几个月后,便接连着一直下起来了。太阳隐藏在天空一角,大地上昏暗如夜,一片凄凉,海被填满了,雨势不但没有稍减的趋势,反而落得更加凶猛,海水倒灌回平原,淹没了田野和丘陵。

“同胞们,末日近了,请快上我的方舟!”普多昂到处喊。

人们不理会他的邀请,反而讥讽他,甚至慎重警告他,说他犯了造谣惑众、挑拨离间的重罪。

普多昂悲愤交加,他只好停止他的努力,和妻子登上方舟,把所可以带的东西,全部带上。

然后,一天夜晚,他和叶莉从梦中惊醒,他们觉得床在摇晃,急忙跑出一看,方舟已开始浮起来,而且开始逐波漂流了。

日以继夜,夜再继日,方舟在狂风巨浪中盲目前进,树梢在舟底扫过,山岳在身旁陷下,无数过去斥责辱骂他们的人,抱着朽木,在洪水中向他们哀叫呼救,可是,波涛汹涌,普多昂不能划到那些人的身边。

普多昂终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一望无际的,全是洪水,洪水,洪水──到处是洪水,整个陆地和整个人类都沉到万丈深渊。

三个月之后。

好容易,这一天来了,雨停云散,灿烂的阳光重新悬挂天空。

洪水完成了淹毙全体人类的任务,在雨神华尔斯的指挥下,飞快地退了下去──退入那无垠的大海。

方舟在一个半岛的山顶上着陆。

普多昂和叶莉下了方舟,发现遍地鲜花,刚抽绿芽的树枝迎风摇曳,山脚田园里满长着各­色­菜蔬,百灵鸟在梢头婉转歌唱,景­色­比洪水前还要诱人。

然而,这一对劫后余生的夫­妇­,却有一种凄凉的感觉,这世界是多么寂寞啊,只剩下他们两个仅有的人类。他们踽踽前进,不知道身在何处,更不知道他们的结局将是什么,四顾茫茫,不由得相对泣下。

“这是一个悲剧!”

他们听到有人在他们身后这样叹息,急转回头,一个气宇非凡的壮年人站在那里。那人的身段很高,眼睛发着逼人的光芒,金黄|­色­的头发,鞋子上和帽子上都长着翅膀,手里拿着蛇杖。

方舟(2)

“我是侠神马丘梨!”那人自我介绍说,他已看出他们的惊愕。

“侠神啊,”他们一齐喊,“指示我们怎么办?”

“你们需要什么?”

“我们需要伴侣,”普多昂不加思索地说,“没有比孤独使我们更痛苦了,我们愿意世界上的人类再度繁殖起来,要知道,没有朋友,没有社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往山下走,把你们母亲的骨头投向背后。”

马丘梨说罢,化作一道金光,消逝天际。

“这哑谜是什么意思?”叶莉问。

“让我想想,”普多昂说,“我们的母亲应该是那万物所由生的大地,可是,骨头又是什么呢?”

“准是指的石子!”

“也许。”

“我们不妨下山,一路捡些石子投到背后试试。”

“多么荒谬啊,”普多昂说,“不过,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这是惟一的办法了。”☆

他们顺着山径走下来,一边走,一边在路上捡些石子,向背后投去,他们一面投着,一面揣测这举动有什么结果,他们不敢往后看,恐怕发生什么变故,可是投了一段之后,实在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下。

他们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普多昂所投的石子,全变成了健壮的男士,而叶莉所投的石子,全变成了年轻的姑娘。男子们个个勇敢,姑娘们则都是漂亮的美女。

“普多昂啊,”男女们齐声喊,“拥护您作我们的王!”

“叶莉,”他们接着欢声雷动地高呼说,“您是我们的后!”

他们开始在那里筑城立家,人口一天比一天稠密,大家互助合作,和平相处,较之洪水前的人类,快活得多,也善良得多。

不久,叶莉生下一个男孩,他们为这孩子命名为“希腊”。

时间的巨轮不停地旋转,普多昂和他那美貌的妻子叶莉,先后离开人世。如今,连坟墓也湮没无踪了。可是,他们的子孙──以他儿子命名的民族和国家,却一直屹立在世界上,用他们的高度文化和美满生活,来荣耀他们的祖先。

白牛峡(1)

天帝周彼得从云端的缝隙里,看见了亚尔古斯城;在亚尔古斯城里,他看见了婉荷。

婉荷是亚尔古斯城最美丽的少女,天生的婀娜身材,和瓜子似的脸蛋,皮肤细­嫩­得几乎可以挤出苹果汁来,眉毛弯弯,盘在她那大眼睛的上端,人类中真找不出一个女孩子比她更美。

周彼得越看越爱,他忍不住了,于是,他降落地面,用手拍着自己的额角。

“变!”他喊。

马上,他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青年,这青年具有女孩子们一见就倾心的条件:年轻雄伟,学识渊博,风度翩翩,尤其是,他有足够的财富──用不完的金银珠宝。

他乘着四个仆人驾着的马车,来到亚尔古斯城,下榻一家最豪华的客栈。

一年一度的跳舞会在广场举行,周彼得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成群的少女们围绕着他,希望能得到他的邀请。可是,周彼得却文质彬彬地走到婉荷面前。

“姑娘,我可以陪你跳舞吗?”

婉荷又惊又喜,在他的怀抱里,她兴奋得有点发抖。

从此以后,他们就如漆投胶似的形影不离。他们在闺房里拥抱,在原野上徜徉,享尽了人生的乐趣。

一天,他们手挽着手,散步到郊外。

“你快点娶我呀!”婉荷柔顺地请求。

周彼得刚要发誓马上和她结婚时,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天而降。

天后琼若满面铁青地站在面前。

周彼得大吃一惊,他扭转身子,化做一阵清风,丢下那挚爱他的姑娘,仓皇溜掉。

婉荷害怕地呆在那里。

“好呀,”琼若酸溜溜地说,“怪不得天帝久不在天宫,原来被你这个狐狸­精­迷住了。”

婉荷这才明白她是受到有权势人物的欺骗。

“你不是自以为是个狐狸吗,”琼若冷笑说,“我偏要教你变成一头牛──一头白­色­的母牛。”

婉荷正要分辩,可是,小人物往往是没有分辩余地的,她刚一开口,已身不由主地栽到地上,一位美丽的女郎刹那间变成一头肥壮的白­色­母牛。

天后向空中呼啸。

狱神驾着黑云,应召而来。──狱神是一个奇异的神,他有一千只眼睛。

“好好地看守她,”琼若命令说,然后又转身向婉荷,“甜蜜的姑娘,我想,你一辈子都是这个模样了。”

婉荷落下眼泪,她乞求,可是说不出人的言语,而只能发出“吽──吽──”的牛叫,她羞愤交集,用头朝山上撞去,却被狱神抓住,毫不怜惜地,用一根粗大的绳子,把她结结实实地拴到树上。

她只有悲切地哭泣。

全亚尔古斯城的人都忙起来,因为他们最美丽的女郎失踪了,他们到处寻找,千百次的,都经过婉荷的身畔,却已不认识她了。而她,只能焦急地向她的朋友们叫“吽──吽──”,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天渐渐黑下去,她困倦地卧在冰冷的地上,蒙眬睡去,在睡梦中,她又回到她的香闺……

婉荷的遭遇被侠神马丘梨知道了,他准备救她。

可是,狱神的警觉­性­是很高的,他每天坐在山巅,注视着白牛,一秒钟也不放松。当然,他也要睡觉,不过他只用一半眼睛睡觉,另外一半眼睛是睁开的,轮换着休息,轮换着监视。马丘梨根本无法近身。

过了很久,马丘梨才想出一个办法。

他拿出他的洞箫,悄悄地爬上顺风的另外一个山头,吹起歌曲,这歌曲是从那辽远的东方──中国,传来的古乐《三潭印月》,声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狱神听得入迷了。

“朋友,来我这里吹呀!”狱神喊。

马丘梨如愿以偿地坐到狱神身旁了,他再次吹奏起来,这一次是《梅花三弄》,声调更为优美,狱神舒适地躺在那里细细地品味着,他自有生以来还没有听过这么好的音乐,不知不觉地,他闭起所有的眼睛,沉沉睡去。

时机成熟了,马丘梨抽出腰刀,用尽平生之力向狱神的脖子上猛烈砍去,狱神连呼叫都没有来得及,巨头便像擂石一样的向山脚滚下去。

马丘梨飞奔到白牛身畔,解开绳子,正要用咒语使婉荷恢复人形,却发现一道电光从天而降,他知道消息已经走漏,再也顾不得婉荷了,喊了一声,就拔起双腿逃命而去。

“可敬的狱神呀,”电光送来的是天后琼若,她悲伤说,“你为你的神圣职守而牺牲了。然而,我要把你的眼睛安置在孔雀的尾巴上,使你永留在世间,受人赞美!”

──这就是直到今天,孔雀尾巴上布满灿烂圆圈的缘故。

“好个婉荷,”琼若对白牛说,“你倒又勾引起别人来了,告诉你,你永远不会变成|人,并且,我还要送你一个终生难忘的礼物……”

于是,一个大如蝙蝠的牛虻,钻进了白牛的耳朵。

可怜的婉荷,牛虻在她耳朵里怒鸣、撞击、咬她、叮她,她忍不住奔跑起来,向树上摩擦,向石头上碰撞,希望把那个牛虻弄掉,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她恐惧,又痛苦难忍,她拼命地跑……跑……向东跑……

白牛峡(2)

她跑到一个海边,一头跳到海边,泅着,经过了一天一夜才在对岸登陆。──原来不是海,而仅是一个海峡。

这海峡,人们为了纪念可怜无辜的婉荷,就为它起名“白牛海峡”,在当地话的发音上,就是现在闻名世界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婉荷是登陆了,但牛虻仍在她耳朵里翻天覆地,她痛苦得要死。

最后她跑到一个地方。

大山一座连一座矗立在那里,山顶上千万年来的积雪像无数顶白帽子,她拼命地往上爬,希望能找到一个断崖,跳下自杀。──她实在受不住了。

刚刚爬上一个断崖,正准备纵身往下跳的时候,她忽然发现那断崖上吊着一个衰弱的但也俊美的青年。

“普罗美秀斯!”她心里一震,忍不住喊。

她知道这就是那位把火偷给人类、因而遭受天帝周彼得责罚的人。

普罗美秀斯双手双脚被铁链反捆着,悬在半空,整日受风吹雨打,又被太阳晒着,痛苦地发出令人肠断的呻吟。

“我的苦楚还没有他一半大!”她眼眶充满了热泪。

“婉荷!”普罗美秀斯无力地叫。

婉荷仰起脸。

“不要失望,朋友,”普罗美秀斯喘气说,“我们同是被迫害的人,但是,我们不要失望。你要向南跑,然后再向西跑,一年之后,你可以跑到一条河畔,那河叫尼罗河,你要跳到河中沐浴……”

普罗美秀斯痛苦得说不出话。

“在你后代的子孙中,”很久很久,普罗美秀斯继续说,“将有一位英雄来解除我的痛苦,恢复我的自由。我们要忍耐,任何人都不能使仁爱公正的时代停止。”

山风大作,普罗美秀斯被吹得摆来摆去,婉荷用一双致谢的愁眼看了看这位遭难的英雄。然后,鼓起胆量,向南狂奔。

她心里充满自信,所以,她终于跑到了埃及。

迫不及待地,她跳进尼罗河。

奇迹发生了,当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她已恢复当初她的模样──婀娜的身材,美丽的面貌。

“多么漂亮的姑娘呀!”她听见有人赞叹。

两艘龙船迎面驶来,埃及的王子正站在船头,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啊,多雄壮啊。”她心中也在赞赏。

“姑娘,”王子礼貌地请求说,“我可以邀你上我的船吗?”

护卫队的小艇放下来,把婉荷接上龙舟。

以后的事,不用多说了。

婉荷和王子结婚,过着美满生活。往事像一场梦,随着时间的逝去而逝去了。

无数年代之后,婉荷曾孙的曾孙,爬上高山,用巨锤击碎了普罗美秀斯的铁链。

这位青年,就是希尔丘利斯。

悲哀的蜘蛛(1)

在很久以前,希腊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克妮娜。

我们无法形容克妮娜的美,因为她娇艳绝伦,使我们的字汇发生恐慌,她的容貌温柔明亮,眼睛大得像两颗水晶,金黄|­色­秀发披在双肩,随风吹荡,鼓起勾人心魂的波浪。

我们更无法形容的,还有她那巧夺天工的纺织。在纺织机上,她能把棉花、羊毛、麻、丝,以及其他任何凡是有纤维的东西,纺织成各式各样的布。而且,这些布都是非常的坚韧结实,尤其是它们的光泽,鲜明撩眼。

克妮娜的声誉传扬世界,各地方的人,越过千山万水,越过冰天雪地,越过黑森林的丛林和无垠的沙漠,来到希腊参观。他们一个个的都惊呆了,发现她纺织出来的布,简直是稀世珍品,他们认为绝不是用普通的棉麻纺织的,而一定是用神仙都不会的魔术纺织的,以翡翠丝为经,以琥珀线为纬。

赞美能使人发疯,歌颂能使人败坏。在最初,克妮娜还谦逊地向夸奖她的人,表示道谢和不敢当,可是慢慢地,她陶醉了。

“姑娘啊,”人们总是这样说,“你纺织得太好了。”

“是的,”克妮娜总是这样回答,“我所以能有这么一点成就,完全是我的天才加上努力的缘故。我几乎是一生下来就喜欢纺织的,我的女伴们一直追不上我,实在是她们太被天分局限了。然而,主要的是,我丝毫也不骄傲,我并不依靠我的天才,我仍是刻苦地练习,从早上织到中午,又从中午织到夜晚。”

“姑娘,”有一次,一个人问她,“难道没有人教你吗?”

“谁教我呢?”克妮娜两眼望天说,“谁来教我呢?我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老师,我曾经虚心地到处寻觅能教我的人,可是,没有,你知道我是如何的失望啊。”

“你怎么不求女神雅典娜呢?”

“什么,雅典娜,她怎么能教我呢?她有什么能力教我呢?她能纺出像我这样好的纱布吗?能织出像我这样好的绸缎吗?我对比我强的人,一向十分尊敬,我看见过她的手工,我的良心不准我说出佩服她的话。”

“啊,”人们齐喊说,“你看,她多么坦率,多么伟大啊。”

克妮娜得意地微笑了。

可是,她的微笑顷刻消失,一道闪电把她慑住,等到她定睛看时,她看见一个美貌的女郎站在她面前。

“我就是雅典娜。”女郎温和地说,在温和的双眸中露着庄严的光芒,逼得克妮娜不敢接触她的视线。

“我听见了你的自负,” 雅典娜抚摸着克妮娜的头发,关切地说,“你是被环绕在你四周的迷汤灌昏脑筋了,你不肯把眼界放得大一些,同时,也可以说,你自以为了不起的观念,也不能承认你自己的错误。是吗?孩子。”

克妮娜所得到的荣誉,使她不能接受雅典娜的批评。

“恰恰相反,”克妮娜说,“你所责备我的,只是那些坏人造的谣言。我假如有过失的话,我会承认的,可是,我没有呀。”

“那么,你以为从没有人在冥冥中帮助你吗?”

克妮娜点点头。

“你以为你不必感谢别人吗?”

克妮娜得意地微笑了。

“这就是说,你以为你比任何人都纺织得好,再也没有人胜过你吗?”

克妮娜美丽的脸上泛出鄙夷的表情。

“包括我也在内吗?”

“当然。”克妮娜有点不耐烦。

“这样说来,”雅典娜脱口而出说,“你敢和我比赛吗?”

“天大的欢迎,”这正中克妮娜的下怀,她说,“最好用事实去堵任何诽谤嫉妒的嘴。”

雅典娜停了一会说,“我建议你考虑一下吧。”

“没有什么可考虑的,”克妮娜轻松地露出她的酒涡说,“从今天起,到第三天,我们仍在现在这个地方,你用你的织机,我用我的织机,我们请全世界的人都来参观,再请天帝周彼得在空中作裁判。”

“好吧。”雅典娜无可奈何说。

“如果你的纺织比我好,我就死,永不纺织。可是如果我的纺织比你好呢?”

“我也死,”雅典娜伤心说,“永远离开我的天堂。”

“一言为定。”克妮娜大喜过望说。

又是一道闪电,雅典娜不见了。

围绕在周围的人发出惊讶的赞美。

“漂亮的姑娘呀,”他们说,“没有人比得上你的,我们要眼睁睁地看那心怀嫉妒的雅典娜失败。”

克妮娜晕晕忽忽的,她更深信她确确实实的不同凡响,胜利在握。

第三天到了。

世界上凡是能够来的人,都拥到克妮娜门前的广场。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周彼得隐隐约约地坐在天上,主持裁判。

这是一个清朗的日子,百花吐香,清风徐来。

雅典娜把她的纺织机安放在空中。

而克妮娜,她把她的纺织机安放在­阴­凉的桑树底下。

“比赛开始!”周彼得在天上隆隆地发出号令。

悲哀的蜘蛛(2)

千千万万人屏声静气地注意着。

克妮娜开始了。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细丝作为纬线,再把滑润的细麻作为经线,用她那雪白灵活的纤手,在机上表演她的技巧。她织的是一面网,这网逐渐地在观众面前展开,非常柔软,又非常的轻薄,风一吹,似乎就要破裂,但它却十分坚固,足可以系住一头丢了崽子的母狮。许多可爱的花朵在网上呈现出来,鸳鸯在池中沐浴,水波粼粼,凤凰振翅,翱翔在云端。大地是一片春光,比真的还要生动迷人。

“美的总汇啊,怪不得她自负!”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奇的呼声。

雅典娜也开始了。

她从孔雀尾编成的筐子里抖出一叠细纱,这纱就是奥林匹克山顶的白云,而且在牛­奶­河里洗过几百次。她用太阳的金光和月亮的银丝作为经纬线,上了纺织机,她的尖尖玉指滑动起来了。立刻,空中涌出她织成的奇景,啊,那是明媚宜人的公园,那是庄严巨大的堡垒,那是高矗天际的象牙之塔,那是奇伟嵯峨的大山,那是翻腾怒吼的海岸,那是小舟,那是农夫,那是燕尔新婚的夫妻。啊,光华四­射­,五彩耀眼,好一首美妙的诗和一幅美妙的画啊。

克妮娜这时听不到围在她四周人们的啧啧称赞了,她不由得怔住,抬头一看,发现大家都跑到雅典娜那里去了,她再稍微定定神,又发现雅典娜织成的奇景,怪不得人们都目瞪口呆,就是克妮娜自己,也目瞪口呆了。

突然地,失败的羞辱和恐惧啃噬着她的内心。

“天啊,”她捂着脸,绝望地哭泣说,“谁害了我呢,谁害了我呢?”

可是,后悔已经迟了,周彼得宣布说:

“比赛结果,雅典娜胜利。”

万众的欢呼,震动山岳。雅典娜是个慈悲的女神,她仓皇地跳出她的纺织机,向周彼得请求不要宣布比赛的结果,来挽救克妮娜的­性­命。但是周彼得拒绝了。雅典娜再急忙跑到克妮娜的机旁,克妮娜已经香消玉殒,僵卧在纺织机上。

“姑娘呀,”雅典娜怅然说,“你的纺织本来是四海无匹的,可是你和世界上那些平凡的人一样,成了自己狂妄颟顸的祭品。你的灵魂到哪里去了呢?你是再也不能纺织,永永远远地不能纺织了。我愿意使你美丽的身躯复活,使你仍能坐在纺织机上,纺织那悦目的布。”

说罢,她用她的金梭一指。

“不可以违反誓言!”周彼得在天上发怒说。

又是一阵隆隆的巨响,周彼得吹一口气。一件奇事发生了,克妮娜的尸首忽然缩小起来,霎时间,美丽的克妮娜变成一个蜘蛛,飞快的移动手脚,爬到梁柱上,而且立刻开始她的纺织。

雅典娜颓丧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那藐小而丑陋的昆虫,简直不敢相信她就是那漂亮姑娘的化身,不禁垂下热泪。

朋友,现在你总该知道,你所看见的蜘蛛,都是克妮娜的后代吧!而且因为克妮娜是不死亡的,所以说不定你所看见的那只蜘蛛,就是娇艳绝伦的克妮娜姑娘本人呢!不信,当你高声向它呼唤她名字的时候,它不是总像领略了似的抬抬头,向你悲戚地看一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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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弓之主(1)

天帝周彼得和他那艳丽的天后琼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天上,云彩作他们的地毡,星光作他们的灯火;天河供他们垂钓,月球供他们赏玩。在他们的头脑中,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

然而,周彼得忽然看上了丽娜洛。

丽娜洛不属于神族,她是地面上的人,她的美和神的美不同,是充满了人­性­的美,她那发亮的苹果似的双颊和玉石雕刻似的双脚,迷住了周彼得。一个闪电从他手中发出,他把丽娜洛摄到山巅,向她求婚。权势和金钱,再加上甜言蜜语,是女人们最难抵挡的武器,周彼得发誓说他还没有结婚,又发誓表明他的爱是最专一而坚定的,丽娜洛欢天喜地地答应了。☆

在隆重的婚礼中,她做了他的妻子。

这事终于被天后琼若发觉,嫉妒的火烧得她发癫,她奈何不得她的丈夫,她也不肯检讨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使她丈夫三心二意之处。跟人间的愚昧泼­妇­一样,她把怒气发作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我不能饶恕她!”

她在她的御座前团团转,把她丈夫所可以管辖的群神,统统召集到天宫。

“我命令你们,”她脸­色­铁青地说,“我现在要赶那个不要脸的娼­妇­下山,谁也不准收留!”

群神对天后的吩咐,比对周彼得的吩咐,还要奉命惟谨。

于是,刹那间,大山动摇起来。

“快走,快走!”山在呐喊。

丽娜洛惊慌地冲出屋子,屋子塌了。她跑下山来,刚要傍住一棵树休息。

“快走,快走!”群树狂舞着叫。

她莫名其妙地继续跑,想在一座茅屋下歇一会。

“快走,快走!”茅屋咆哮说。

她不能停脚,只要一停脚,她停脚的地方就猛烈地震动,怒吼着催她:“快走,快走!”☆

飞鸟也在喊,走兽也在喊,可怜的丽娜洛,怀着七个月的身孕,行动已不太方便了,但却不得不拼命地狂奔。

“天啊,我犯了什么罪呢?”

最后,她跑到海边,绝望地仰天号泣,呼求周彼得的救援,嗓子沙哑,已喊不出声音了。但有谁理会她呢?周彼得这时正在他的辉煌天宫里,向他的妻子赔罪,他早已忘掉他曾经爱过的这个小女人了。

“我帮助你!”突然,大海里传出声音。

“你是谁呀?”她瞪大眼睛问。

“我是海神蓝府秋,你放心,我不怕琼若。”

一条巨大的海豚游过来。

“爬上去,丽娜洛!”蓝府秋在大海里说。

她哭哭啼啼地爬到海豚背上,紧抓住脊鳍,离开这残忍的陆地。

海豚游到一个小岛旁边停下来。

“你可以住在这里,”蓝府秋说,“这小岛叫蜜罗斯。”

蜜罗斯是一个美丽的小岛,在现代人的眼光看来,它是昔加拉第群岛之一。可是在太古那个时代,它却被认为是孤立在大海中的一粒尘埃。岛上有吃不尽的果实和杀不完的羊群,百花一年四季开着,一座新落成的别墅位置在岛中央,丽娜洛大喜过望地住下来了,她深深地感谢她的救命恩人蓝府秋。

三个月后,她生下一个男孩。

丽娜洛为她的孩子命名为亚保罗。

全世界都为亚保罗的诞生而欢喜,太阳在山上跳舞,成千上万的天鹅围着小岛飞绕三匝,月亮低头轻轻吻着孩子细­嫩­的双颊。

亚保罗长得很快,海神蓝府秋是知道他们呣子二人可怜身世的,所以他送给亚保罗一对天马和一辆金车,使他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又送给他一张七弦琴,使他借着音乐,倾诉忧郁。

他更送给他一张银弓。

“儿啊,”当亚保罗年满二十岁,长得堂堂一表人才时,他的妈妈丽娜洛对他说,“去吧,儿啊,去到人间,为人类做点有益的事。我们呣子虽然受尽欺凌,可是,我们没有恨,只有爱!”

亚保罗含泪拜别他那苦命的母亲,跨上天马拉的金车,凌空飞行,降落到人间。

这时,在豪华的天宫里。

天帝周彼得正坐在黄金宝殿上,满意地左右顾盼。

“主啊,”一个冒失的神灵问,“什么地方是世界的中心呢?”

周彼得怔住了。

“你问得有意义,”他假装有风度地说,“我要调查一下。”

周彼得勉强堆着笑,唤来两个侍卫,又挑选了两只飞得比暴风还要快的苍鹰。

“送一只鹰到极东地方,”他下命令给两个侍卫说,“再送一只鹰到极西地方,听我的号令,你们同时把它们放出。”

于是,两个侍卫分别向那荒凉的两个极端,摸索前进。两年的光景,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周彼得双手一拍,雷声隆隆,电光闪闪。

两只苍鹰同时被放出,一只往东飞,一只往西飞,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它们飞得更快的了,甚至比万万年后人类发明的火箭还要快,周彼得和他的群神坐在云端上观看。

砰的一声,两只苍鹰碰到一起,没有来得及惨叫,就坠到巴特拉斯大山,为它们的主子而牺牲了。

银弓之主(2)

“这就是世界的中心!”周彼得宣告说,昂然地在前呼后拥中回宫。

银弓之主亚保罗向巴特拉斯大山进发。

“我要到世界中心,”他说,“在那里成家立业,妈妈的仁慈光辉才能照耀四方。”

巴特拉斯大山是一座狰狞大山,数不尽的深谷隐藏在万丈深的山底,怪石嶙峋,­阴­风怒吼,居民们躲在石洞里苟延残喘,一片凄凉。

“你们为什么这么惶惶不安呢?”亚保罗惊奇地问。

居民们害怕地说,一条巨大的蟒蛇就盘踞在山脚下裂成两半的断崖里,它不但时常吞吃牛羊,而且时常伸出巨爪,把儿童甚至大人们抓进洞中大嚼。

“难道没有人能杀死它?”

“没有,”居民颓丧地回答说,“我们就要灭绝了。”

亚保罗霍的拔出银弓,居民拦住他,劝他切不可前去冒险,因为他们最英勇的青年都这样丧生了。但亚保罗不肯,他推开那群善良的居民,大踏着脚步,向那断崖走去。

蟒蛇像一座小山似的正蟠着酣睡,亚保罗的脚步把它惊醒,它睁开两只可怕的绿眼,张开大口,怪叫一声,直扑过来。

这一次,它认错了对手。

亚保罗的银箭像流星一样的­射­出,正贯穿它的脑髓,它痛苦地扭曲翻腾,一个小山峰被它的尾巴击成粉碎,山上的树木全被卷平。无奈的是,愤怒不能解决问题,惟我独尊的时代过去了,它终于死在断崖之下。

居民探头探脑地陆续跟上来,当他们看见蟒蛇的尸首和那鲜血染红了的山涧时,他们蜂拥地把亚保罗抬起,歌唱,跳舞,亲吻,快乐得不知道如何才好。

“你必须和我们住在一起,”大家叫,“作我们的领袖。”

接着,大家同心协力的,一座宫殿在蟒蛇被杀死的地方建立起来。居民们都迁到宫殿附近,并且筑了一道城墙。

亚保罗开始教他们耕种和渔猎,再教他们礼貌和娱乐。

三年后,巴特拉斯大山成了一个歌舞升平的花花世界,永远地离开黑暗和悲愁。

“可是,”大家纷纷问,“我们这城叫什么名字呢?”

“叫‘海豚’吧,”亚保罗说,“我的妈妈就是海豚把她驮到海上去的呀。”

腾菲谷在海豚城之南。

美丽的少女岱翡妮住在那里。

她是一个奇异的姑娘,羞怯率真得像一头小鹿,肌肤跟雪一样的光鉴照人,远远近近的青年们,都疯狂似的追求她。而她,却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她大部分的光­阴­消磨在田野和林间,她喜欢的是在拉比亚斯河畔缓缓地散步,倾听着淙淙汩汩的水声,踏践着柔软的苇草和光滑的石子。她爱上这条河,她常常满腹心事地把双脚泡到水里,嗫喃地对着河流细语,仿佛河是有生命的亲人,能够分担她的秘密。

“你是河的女儿呀!”人们说。

“是的,”她听了后,高兴的承认说,“河啊,让我做你的女儿吧!”

河似乎微笑地应允了,柔和的水在她脚的四周激荡。

一天,长空如洗,万里无云,岱翡妮信步走着,穿过­阴­森森的树木,爬上山顶,在山顶上,她发现前面还有无数峰峦,而最高的一座,正兀立在不远的左侧,长满了各种花草,香气随着细风飘过来,沁人心肺。

“啊,多好呀,”她­精­神一振说,“那不是奥萨山吗?我要爬上它,看看大海!”

她向拉比亚斯河辞别。

“河爹爹呀,我要去爬奥萨山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岱翡妮开始向奥萨山攀登了,她翻过一个岭,又一个岭,翻过一个峰,又一个峰,最后,一个断崖呈现在眼前,在断崖底下的小小平原下,矗立着一座大城,一条瀑布在脚下奔泻,遍地都是可爱的鲜花野草,她有点疲倦了,就坐下来休息,心里暗暗思量,这是什么城呢?☆

忽然,从山巅传来清晰的乐声,那是七弦琴的乐声,一个宏亮的歌声跟着响起,那是男人的歌声呀。乐声是那么美,歌声是那么雄浑有力。她着迷了,忘记了疲倦,也忘记了爬山,只痴痴地听着。

蓦的,乐声和歌声一齐停止,一个漂亮的青年站在她的身旁。

“你是岱翡妮,”那青年说,“别人不会这么美!”

岱翡妮从梦中惊醒,少女的羞怯使她立脚不住,她扭头向腾菲谷奔回。

“岱翡妮!”那青年喊。

她跑得更快了,她有点喜欢这青年,但又感到害怕,她不敢停留脚步,因为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

“美丽的姑娘,”那青年在背后追着,哀求着,“让我再看你一面,死也甘愿的呀!”☆

她太惊慌了,惊慌得没有时间来思索,她只一味地跑,穿过草丛,钻过荆棘,跳过岩石,越过枯­干­,渐渐地,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香汗像雨似的淌下。

她已听到那青年的脚步声,他是越追越近了。

好容易,她望见了拉比亚斯河。

“河爹爹,”她伸出双臂呼喊说,“救救我呀!”

银弓之主(3)

她加快速度,强打­精­神,终于攀上悬崖绝壁的河岸。

“岱翡妮!”那青年脸­色­苍白地叫,他怕她跳下去。

可是,岱翡妮已跳下去了,平静的河面上激起一股水柱。像思想一样的快,那青年也跳了下去。

五分钟后,他抱着湿淋淋的美人儿爬上对岸沙滩。

“你是­干­什么的呀?”岱翡妮哭说。

“我是亚保罗!”

“你怎么不早说呢!”岱翡妮破涕为笑地埋怨说。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的婚礼,在腾菲谷举行。

一年过去,他们生下一个男孩,起名叫亚拉比亚斯,纪念成全他们婚姻的她的河爹爹。

当孩子三岁的时候,亚保罗要回到他的故乡海豚城,探望一下他的臣民。

岱翡妮抱着孩子,送他到荒郊,虽然亚保罗说马上就要回来,可是眼前的离别,在潜意识上,岱翡妮仿佛感到就是永诀,她忍不住涔涔泪下。

“亲爱的,别伤心,”亚保罗安慰娇妻说,“我可以派一只乌鸦每天往返两地,报告你和孩子的消息,我们不是很快的就又见面了吗?”

那时候,世界上的乌鸦,身上都是一片雪白,羽毛发着柔和的亮光,而且都会说人类的言语,它们是万鸟之王,人类的密友。

可是,亚保罗最心爱的这只乌鸦,却是它那族类中最糟透了的一只,它不大喜欢说老实话,对任何事情,只看一个表面,就肯定地大下其结论,而且还能够马上编出一个很长的故事。

乌鸦的工作,最初做得不错,它每天早上,越过崇山,掠过森林,飞到海豚城。

“岱翡妮很快乐,孩子很健康!”它报告说。

亚保罗和岱翡妮虽远隔两地,但借着乌鸦的口,他们得以互报平安。

不过,乌鸦的老毛病终于犯了。

一天,它急急地飞到亚保罗那里。

“岱翡妮和一个男人亲嘴,那男人是亚……亚……亚……”

世界上常有一种人,无论参加什么筵什么会,都故意地来去匆匆,迟到早退,用以表示他不同凡品,亚保罗的这只乌鸦,就是这种人的始祖。它没有讲完“那男人是亚拉比亚斯”,就作要人状,慌慌张张地飞走了。

亚保罗几乎昏倒在地,妒火中烧,他立刻拿起银弓,踏上归程。

他激动得已经跟乌鸦一样的愚蠢了,也不和任何人商量一下,也不再进一步地打听详情,只低着头奔向腾菲谷。

现在,他望见了他曾经快乐的住过好几年的那个村庄,也望见了隐没在密叶葱翠的橄榄树林中他的房子的一角。

他心里忐忑地跳着,准备好弓箭,马上就可以找到他的情敌算账了。

他听见有细碎的脚步声在奔跑,霎时间就看到一个一身全是白衣的人正穿过树林。直觉地,他判断,一定是­奸­夫在逃窜了。于是,他举起银弓,­射­出银箭!

一声凄惨的尖叫,那个白衣人栽倒在满是落叶的地面上,痛苦地来回打滚。亚保罗赶上去,他吃了一惊,中箭的竟是他的娇妻呀!原来,岱翡妮在楼上望见她的丈夫回来了,她兴奋得顾不得披上外套,仍穿着睡衣,就飞奔出来迎接。她要依偎到丈夫怀里,问他为什么不先教乌鸦告诉她?然后再倾诉别后的委屈和两地的相思。却料不到,她丈夫的银箭正­射­进她的心脏。

“夫主啊,”她已奄奄一息,但迷惑地呻吟说,“这是为什么呢?”

亚保罗的头上像响了一个巨雷,他发疯似的抱起他的娇妻,后悔,悲痛,他向上天哀求,可是,天上群神谁有工夫听这哀求呢,她终于死了,亚保罗忍不住放声痛哭。

那只乌鸦又飞过来。

“那男人是,是亚拉比亚斯……”它继续它的故事。

“闭上臭嘴,”亚保罗悲愤地诅咒说,“你这黑货,你这只会叫‘亚亚亚’的可恶东西……”

霎时间,乌鸦真的闭上臭嘴,雪白的羽毛变成黑漆一团。而且,从此以后,它,和它的同族,除了“亚亚”外,再也不会说人类的言语了。

亚保罗悲悲切切地把他的娇妻埋葬在腾菲谷。

一个年轻的父亲,领着一个三岁的幼儿,以后该怎么办呢?

在海边的一个幽静的崖底,他找到鬼谷子先生。

“请你收留这个可怜的孩子吧!”他乞求。

鬼谷子先生是一个最有学问、最有道德的圣人,他来自极东地区的中国,隐居在这里已经一千年了,他同情亚保罗的遭遇,又嘉许他的谦虚态度。

所以他接受了他的请托。

孩子──亚拉比亚斯一天天长大了,他刻苦虚心的用功学习,成绩优异得惊人,鬼谷子先生十分欢喜,也就倾他的所知,一一教导。

亚拉比亚斯研究山林田野,研究飞禽走兽,更研究人体生理──怎么割治创伤,怎么治疗疾病。一丝不苟,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地在他的老师鬼谷子指导下,探讨知识,寻求智慧。☆

不久,他的医术就闻名全希腊,他救活了千千万万人,他成了生命之友,死亡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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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弓之主(4)

于是,天帝周彼得赫然震怒。

“非教训他不可,”他发狠说,“人们都崇拜他,谁还崇拜我呢?”

他把雷神叫来。

“打死他,”他下令说,“我们决不允许这个社会败类继续离经叛道,挑拨人民对天廷的感情了。”

雷神大吃一惊,他知道亚拉比亚斯是一个真正为人群谋福利的好医生,可是,他只有服从命令。

浓云密布。

一声巨响,亚拉比亚斯被击死在他的诊所。

大地上的哭声震撼云霄,人们痛不欲生,连飞禽走兽和山岳河流,都落下悲痛的眼泪,他们的良师去了,他们的恩人、他们的救星被杀。

亚保罗心如刀割,他想起周彼得先伤害了他的妈妈,现在又害死了他的儿子,羞辱,悲愤,血在身上澎湃,他捺不住无名怒火。

他一时还没有力量对抗周彼得,他只好退一步,找那倒楣的雷神复仇。

他跳上金车,不分昼夜地向火焰山进发──这火焰山,远在中国的西北边陲。无数昼夜之后,一天的黎明时分,他爬上火焰山的顶峰,看见雷神正在山腰锻冶他的巨雷。

趁着没有防备,他全力­射­出一箭。

周彼得从他的宝座上跳起来。

“反了,反了!”他狂叫。

他把法神叫来。

“审判这个杀人凶手,”他说,“我对他为非作歹已经够宽容的了,我要教他知道权威纪律的尊严。”

于是亚保罗被判处一年流刑,在这一年中,剥夺了他的弓箭,剥夺了他的天马、金车,也剥夺了他的人体美。罚他穿上乞丐的衣服,降到世间,为陌生人做低贱的奴隶。

亚保罗凄凄惨惨地,一步一步走回希腊,抱着他的七弦琴,弹出他伤心的往事。

从此,他开始流浪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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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斯山洞(1)

在艾克斯王国的首都里,天­色­已晚,细雨蒙蒙,冷风刺骨,一个又脏又瘦的乞丐,正逐户乞讨,抵挡不住寒气的逼迫,浑身一直在颤抖,嘴­唇­发青,饥饿从肠胃往上冒,他眼中发出疲倦和食欲交织的微弱闪光。

国王阿德梅塔从他那温暖的王宫里望见了,他认出这乞丐是一个外路人,因为在他的国度中,从没有一个挨饿受冻的臣民。于是,他吩咐他的部下,把那乞丐带进王宫,供给他一顿丰富的饭菜,然后,沐浴更衣,招待他住下。

第二天早晨,阿德梅塔盘问乞丐的姓名、家世和国籍。

“陛下,”那乞丐不肯回答任何问题,他只请求说,“ 准许我当你的奴隶吧,准许我伺候你一年吧。”

阿德梅塔实在不再需要奴隶了,不过,他觉得他国家里最穷苦的奴隶都比这乞丐富有,所以他还是勉强答应。

“我愿意接受你的请求,”阿德梅塔说,“我供给你衣食和住所,而你,你为我牧放羊群。”

羊群在一座大山的山麓,牧羊人──就是那个乞丐,尽心尽力地为它们寻找最茂盛的草地,和最鲜的清水,并且勇敢地抵抗豺狼。而阿德梅塔,那年轻的国王,像对任何一个奴隶一样,对他十分仁慈,使他不仅在物质上得到满足,在­精­神上也得到安慰。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在一年零一天的时候,阿德梅塔亲自来察看他的羊群,远远地,他听到一阵悦耳的音乐,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沁人肺腑的音乐,他迎着美妙的琴声走去,他发现,在羊群当中,坐着一位魁梧的青年,这青年的衣服豪华炫目,脸上透出太阳似的光彩,肩上挂着一张银弓,手里弹着七弦琴。

阿德梅塔呆在那里。

“陛下,”那青年叫道,“我就是你对他很仁慈的牧羊人,照我们的口头契约,一年已经期满了,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情能为你效劳?”

“只是,”阿德梅塔呐呐地说,“你是谁呢?”

“我是亚保罗。”

“啊,”阿德梅塔喊,“银弓之主。”

“十二个月前,我被天帝周彼得驱逐到人间,罚我做一年的奴隶,当我流浪到你国土的时候,我正陷于悲惨的绝境,而你救了我。现在,我要用什么来报答你呢?”

“银弓之主啊,”阿德梅塔说,“我很知足,我觉得我已经够幸福了,除了帮助穷人,我再也没有别的欲望了。”

“很好,”亚保罗赞许说,“不过,你万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可以随时通知我。”

一声响亮,银弓之主凌空而去,阿德梅塔敬畏地匍匐在地。

在另一个王国──艾和尔斯王国里,国王爱里斯是一个只有他部下才歌颂他的独裁者。而他,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女儿爱尔蒂姒外,他不爱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爱尔蒂姒美丽得像六月的玫瑰花,­性­情温柔善良,世界各地健壮的青年和王子,都疯狂地涌来,向她追求。然而,她只钟情阿德梅塔。

这一天,阿德梅塔来到艾和尔斯,向国王爱里斯求婚。

“谁也不能娶我的女儿,”爱里斯说,“除非他能够证明有做我女婿的资格。”

“什么资格呢,陛下?”

“你必须用一辆狮子和野猪并拉着的车子来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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