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
“你在平台这儿等我,别下去也别向下看,一会儿我叫你。”
“哥,别去了,吃亏怎么办?你还要上学呢!”表妹皱着眉,满脸焦急地看着我。
“不去了,今天过生日,再说都考试完了还去干什么。”我顿了一顿,又嘱咐,“别往下看,在这儿等我就行了!”
“我操!荣畴。”
莒昭明,黄|色短衫,灰色水洗马裤,一双深黑色的运动鞋,呲着两颗瓜子板牙,像一辆小型的坦克沉稳地驶近。看见低头站在一旁的表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
“都还没过来?”昭明问我,声音响得像一口洪钟,又有些嘶哑。
“还没呢,这儿有点事儿。”我看看表妹,表妹一语不发。
“怎么了?”昭明迷惑地看了表妹一眼,严肃地问。
我指一指表妹下巴已经开始变紫的伤痕,说:“被几个流氓掐的。”
昭明一听,两条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昭明自小在体育学院长大,这也是他比我大两岁却与我同级的原因。他虽然身材不高,但体形彪伟,遍身上下硬当当的,像一个硕大的生铁球。而且他的膂力过人,再加上柔道、摔跤的功夫与天生雄强的霸气,打架他总是难逢对手。
“谁?驴操的,废了他!”昭明暴跳起来。
“就下面这几个。”我指一指平台下的此时已躲在阴凉下的怪物。
“等着,在这儿!”说着,昭明“蹬蹬”地跳着台阶向平台下冲去。
“别动,等着。”我也紧跟着冲了下去。
昭明怒气冲冲地走向怪物们,我跟在身后。
“昭明,荣畴。”迎面陶宏刚、于金兴骑着自行车飞速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各自神色奕然。
昭明向宏刚、金兴招手,示意“有情况”又皱眉冲怪物们大叫,“哪个狗操的刚才欺负我妹妹了?”
这一吼不仅将刚到的宏刚、金兴弄得一头雾水,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不禁受了一惊。
“认个错就行,别伤人太重了。”我担心昭明又要像上次打兽医学院的两个流氓一样狠辣(打得两个人实实在在地吐了满地的牙),就低声叮嘱他。
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我与昭明一起去接表妹放学。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到可怜的表妹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正在哭。身旁站着两个男人,胸前都挂着某兽医学院的校章,正在指责表妹“走路不看路,被撞倒也要怨自己”。我和昭明与二人讲理,二人拒绝道歉,又蛮横地将昭明这个“小不点儿”大骂一顿(昭明身材不高,最痛恨人骂他小),还“跃跃欲试”地想动手。那一天如果不是学校保安在现场,那两个男人满口的牙恐怕到如今也缺剩不多了。
“我!怎么了?”没戴眼镜的斯文的怪物一先转身,轻蔑地看着昭明。
“为什么?凭什么?”我挺身站在前面,瞪着他问。
“我操,她不老实,我教训教训她怎么了?”怪物一歪着嘴,身旁两个戴眼镜的怪物在一旁吸烟,猥琐地笑。
“怎么了,小破孩儿,不服气?”怪物二邪恶地看看宏刚、金兴,又看看昭明和我,说:“怎么着,一块儿的?”
“我操?‘小破孩儿’?你他妈才几岁,横什么横你!”宏刚扔下车子,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袖藏钢刀,走近怪物二,又扫一眼身旁的怪物回头问我:“荣畴,怎么个事儿?”
宏刚不是本地人,说话带一些口音,偶尔吐字不清楚,其中“怎么个事儿”被几个怪物嘲笑了几声。宏刚身高一米七左右,肌肤黝黑,虽然长得眉清目秀,但平时不知收敛的语言和动作总带些流氓习气。
“把我表妹掐了。宏刚,你把刀子收起来。”我说。
“操!”趁着宏刚正收起刀子,旁边的怪物三在他的后腰上狠狠地蹬了一脚。
金兴迟到的“哎”的警告与宏刚受击后的闷哼应在了一起,宏刚一个狗吃屎向前摔了出去。
“驴操的!”大家正吃惊的时候,昭明这个久战沙场的汉子稳健地奔向偷袭者——怪物三的身前,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还未等对方反应,使劲向对方小腹踢去。
“啊!”宏刚与怪物三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倒下的,但是当宏刚慢慢爬起来的时候,另一个却面色苍白,捧腹在地上打滚喊疼。
站着的两个怪物又惊又怒,而其中的女生早已吓傻了一样地站在一旁,看着跟前目不接睱的动作,一声不响。
“没事吧?”昭明问。
“还好,鼻子擦破了一点点。”宏刚摸着血淋淋的鼻子,“嘻嘻”地怪笑起来。
两个怪物猛地一起冲向昭明,四个拳头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昭明敏捷地向中间一闪,头微低,俯身稳稳地抓住两人的脖子顺势像后屈腿,再一个假后倒,两个人就被毫不费力地扔了出去。
“好!行,哪天要跟你学学。”金兴在一旁赞不绝口。
围观的人都给刚才那潇洒的一摔惊得张口结舌,而我在一旁连太平拳也没打上,好像整件事与我无关一样无辜地站在一旁。
怪物一先站了起来,并没有受伤,愤怒地瞪着眼前正摩拳擦掌预备再战的昭明。
“这个给我,你收拾地上那个找眼镜儿的!”宏刚挥手用力抹一下鼻尖上的血,笑眯眯地看着对方,露出一对完美又标致的小虎牙。宏刚上前一步靠近怪物一,“呼”地一拳正打在他的脸上,没待对方反应,倐地又将脚向前伸出用脚尖钩住了对方的脚后跟。怪物一中拳后就伸手挣扎着要抓住宏刚,而宏刚矫瘦又敏捷,将身子一矮,“呼”地又是一拳打向对方的腹部。怪物一本计划抓住宏刚与他一起倒地,可自己却因为脚后跟被绊,挺直地倒下。“砰!”,又抱着脑袋哀哀叫苦。
三
六点五十分。清晨时清淡的雾气现在全都散尽,表妹也走了。
我、莒昭明、于金兴、陶宏刚四个人坐在平台下我们刚夺回的阴凉处,看着被千万束光丝穿射过居然有些刺眼的空间各自出神。平台的晒衣绳上挂满了一张张床单、被单,随着微风前后扬起,斜长的影子背着日光抛落下来,铺在街面上、披在过往匆忙的行人车辆身上、附在贴满了稀烂乱颤的“淋病性病专业人流”的广告单的石柱子上,恍惚飘动。街道两旁的店铺精简不一,一家挨着一家。十字路口斜对面的街角上有一家品牌西装店,两个半人多高的音响竖立在光洁的玻璃门两旁,播放着现代式的爵士乐,与从对面理发店里传出的劲舞流行乐曲之间作着顽强的音波斗争。在一旁被吊在半空中垂死羊羔勇敢的嘶叫声,则像是双方炮火轰隆的阵地上一位豪气冲天却即将战死的将军立誓打败阶级敌人歇斯底里的喊杀。我们却像看戏的观众一样,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周围的空气里挤满了无数种汽笛、车铃、嬉笑、怒骂、音乐等等混在一起合成的曲调,犹如高低不一的乐符筑成的一首强悍的交响乐,将我们这几个看起来疯狂、迷茫又有些失落无助的孩子渐渐浸没在人海之中。
“伊明跟木凡怎么还不来啊?操,不是说好了六点二十吗?”金兴拉长着脸无趣地向人行道上扔着小石子。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去领工资、领工资去了,还问什么!”昭明有些不耐烦。
一阵沉默后,宏刚站起身子拍着ρi股向四周看了看,又坐下说:“万一那几个带人——带人来怎么办?我说?”
“操!不用怕,来几个我办几个。”昭明双手捏捏大腿、扭扭胳膊,干脆地回答。
“你他妈就吹吧。”金兴眯眼看着昭明,又拍拍宏刚灰黝黝的后背说:“是不是,阿刚,啊?”
“滚!少跟我亲热,妈的,昨天——给我把裤子擦破了,还——二皮脸了,你!”宏刚把金兴的手恶狠狠地甩在一旁。
“啊哈,你他妈还记仇,啊?哎呀——哎!”金兴厚着脸皮笑一笑,又想接近,被宏刚一把抓住,两人小孩子一样地练起了太极推手,瞪着眼咬着牙互不相让。
“别闹了,他俩儿来了。”我说。
只见伊明和木凡半推半抬着一辆自行车蹒跚而来,金兴松开宏刚跑上前,大笑着说:“哎哟,我操,怎么弄得这是,哈哈,麻花儿!”
我们一起走近一看,自行车的前轮扭曲在了一起,像一根半截的麻花。
“怎么了?”我问伊明。
“妈的,木凡骑着车,我站在后轮的轴上,撞沟里了!”
“没事儿,让修车的矫正一下就好。”木凡抹一把汗无所谓地笑着说,汗珠从宽平的前额上滚滚而下。
伊明怪叫一声,从裤袋里掏出几张十元、五十元的钞票,“怎么样?有钱了,走,出去逛!”又转身指着前面对木凡说:“走,咱俩抬过去,那边有个修车的五毛钱能给你敲成新的。”
安顿好木凡的自行车,我们六个人——四人步行、二人骑自行车,晃悠着去西河看钓鱼。路上伊明问我早晨的事,一边骂一边懊悔自己迟到,没有看到好戏。
“今天不上学能行?”木凡问我。
“最后一天了,上学也没事,在外边玩吧。”我回答。
伊明接着说:“妈的,中午喝酒去!哎!阿刚,兴儿,敢不敢喝?”
“废话!今天逃出来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