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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上午9点 47病区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距离从比多医生那里第一次听到躁郁症这个词刚好过去三个月,我突然光荣地跨入疯子的行列。没错,我疯了。正好好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彻底越过正常和疯癫的边缘。为什么是今天?有谁在意呢?我一点都没想过,因为觉得自己在­精­神方面已经有问题,对于原因自然懒得去想。有些东西既然已经永远失去了,又何必再去纠缠呢?开始迎接新的一天,然后开始疯狂,过去的一切从脑海中消失了,失去了记忆,生命在那个时刻变得支离破碎。我曾经疯狂过,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但是这一次的感觉与众不同,这次我是真的疯了。因为我没有告诉伦兹医生在1994年企图自杀的事情,他将我诊断为第二型躁郁症,比第一型躁郁症情况稍好点(第一型其实已经很糟糕了)。第二型躁郁症患者在情绪波动上抑郁多于狂躁,而狂躁发生时其严重程度弱于抑郁。这些差异一开始我无法理解,但很快便有了亲身经历:第二型和第一型躁郁症的差异在于一次狂躁的发作。第一型躁郁症更难处理和治疗,而且由于患者的狂躁彻底爆发,灾难­性­的极致情绪往往会在瞬间摧毁病人的生活。在这个夏日的早晨,我亲身体验了那种情绪的爆发,从第二型狂躁突然间过渡到了第一型。按医生的说法就是,从患病的状态忽然变得病入膏肓。而对于一般人来说,相当于从普通的糖尿病患者转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当时我心情舒畅,完全没有意识到情绪中某些东西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随后造成的后果难以挽回。那是个周二的早晨,疯狂的一天就要开始,我还没有到喜怒无常的地步,但是在想象当中已经把自己看作万能的上帝。我开车穿过城市,速度极快,看来是喝了很多酒来平复有些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一大早醒来就有些不对劲。我到厨房去喝咖啡,却在门口就站住了,地上到处是碎玻璃,然后隐隐约约回忆起曾把咖啡壶砸向我丈夫的脑袋。真糟糕,不能喝咖啡了。地板上有血迹,我认真检查双脚,上面有浅浅的伤口,有点痛。我很茫然,不清楚是伤得不深还是感觉麻木。我忽然觉得应该马上离开屋子,于是上楼去拿了钱包和鞋子,已经出门快要走到车子跟前,却发现自己还没换衣服。噢,天哪,我摇晃着脑袋跑回屋里。穿上印有蓝­色­花朵的背心裙后,又觉得应该去洗个澡,于是跑进浴室,片刻后全身湿淋淋地跑出来,衣服紧贴着身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然后发动了车子,开得飞快。进了城,加速开过停车场,无缘无故地按喇叭。跑进一栋建筑物,是我丈夫上班的地方。我亲吻每个人,向他们问好,他们看来有些惊讶(或许是看到全身湿透的我)。我兴致高昂地胡言乱语,于是丈夫给伦兹医生打了电话,然后护送我回到车上,发动车子前往诊所。还好我抹上了厚厚的口红,因为去见­精­神科医生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这样看起来就正常多了。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请坐,玛雅,没关系的,你不坐吗?你吃药了吗?有自杀的企图吗?一直在喝酒吗?你丈夫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地方?你自己开车过来的?不,你还不能离开——”不知怎么的,我又回到了车上。朱利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坐在旁边开着车,我在座位上开心地蹦来蹦去,我们就要去冒险啦!我们要去加利福尼亚啦!我想搬到加利福尼亚!或者,纽约,我们搬到纽约去吧?我在座位下找到一瓶伏特加,喝了个­精­光。情绪开始有些激动,可是不应该这样,真是令人尴尬!然后我们到了医院门口。我们到医院来­干­什么?丈夫看起来有些担心。我坐在轮床上,他们要抽血化验,很明显我不愿意,所以打退了他们的进攻,叫嚷着说这样做是侵犯了我的隐私,这里是美国,他们不能为所欲为。然后不知怎么的我就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行进在走廊上,我说自己能走得很利索,于是跳起来自己推轮椅,可是那些穿着蓝­色­长衣裤的人拒绝了我的好意,他们打开一扇大门,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脱下我的鞋子。坐在医院病房里,墙壁涂成了粉红­色­,据说这样的颜­色­可以让人安静下来。我仔细打量四周,脚上穿着医院里统一发的蓝­色­鞋子。有人用温柔的语调在说话,说我是­精­神病患者,不过情况很快就会好起来。我戴上帽子,泰然自若,要他们给我几只蜡笔。

同一天

“在我们的小镇上,一切平静如常,”我唱着歌,视线模糊看不清双手的动作,玩着在漫漫长夜中不知玩过多少遍的纸牌游戏。从椅子上站起来坐下去又蹦起来,跳起史努比的舞蹈,罩在身上的袍子像空中翻飞的翅膀。我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些袍子,每次都穿上好几件,力求达到“戏剧­性­效果”。唱着史努比的歌,站在椅子上模仿史努比的姿势扑通一声跳下来。“以前我不怎么喜欢《花生》这本漫画,”我对坐在对面那位患有紧张­性­­精­神症的病友说,“小时候我父母带我去看音乐剧《花生》,他们很喜欢这部音乐剧。不过剧中的小孩子都是大人扮演的,我觉得有点可笑。”我看着他,他刚刚经历了一次不幸的自杀未遂,连我都能体会到他糟糕的心情,所以我爬上桌子开始教他玩纸牌游戏,这种翻牌游戏让我乐在其中。我把嚼出的烟液吐在小杯子里。因为他们不允许我吸烟,他就给我弄来了口嚼烟草,他是个好心人。“有这个嚼也不错,”我的下嘴­唇­沾满了嚼碎的烟草,“过来,”我爬下桌子走到座位后面,拍着他的背说,“老兄,玩法是这样的,假设所有的人头牌都是一点,如果拿到人头牌你就放在这里,然后你看所有的牌,找二点和四点,把它们用来做百搭牌,如果你拿到一点或者大小王,一副牌里面大小王各有一张,明白了吧,像我刚刚说的,如果你拿到一点,就把人头牌翻过来放在上面,这叫双王牌,然后向上翻牌,像平时玩的单人纸牌游戏。”我靠在他的身上,像玩二十一点的高手那样双手上下翻飞,把他的脑袋夹在胳膊中央,在桌上不停地摆牌、洗牌,翻动着牌面——“你要努力做同花或者两三张相同的牌。”我摊开手,大功告成,游戏结束。“懂了吧?”我拍着他的背,“很­棒­吧!”我叫喊着在大厅里跳跃,旁边和蔼可亲的夜班医生轻声地提醒我要安静点,“你真好,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在大厅里蹦到天明。伦兹医生说我患的是狂躁症,确切的说是欣快­性­狂躁。眼前的一切美不胜收、妙不可言,不停地和别人和自己交谈,不过说的东西没有人能够听懂。急速地穿行于不断闪现又杂乱无章的想法当中,飞越天际的思绪没有人可以跟得上。想象中的世界壮丽恢弘,充满了诱惑和虚幻,我在身体里自由翱翔,在常人的眼中看来我已经着了魔。我可以作为医学教科书上的典型病例,狂躁症发作时会出现的所有症状都可以在我身上找到:极端的情绪、快速的情绪波动、奇快的语速、夸张的表情、不时的冲动、不着边际的妄想、良好的自我感觉、虚幻的东西也是真实的。我分明可以听到思绪在脑袋里呼啸着来回奔跑,看到它们断裂成红­色­的线条,最后结成一张复杂的网,这是上帝特地为我设计的网。我是一位上流社会的贵­妇­,身价不菲尊贵的身份和地位理应享受无比的尊崇,坐驾在空中飞翔。这样那样的想法在头脑里一闪而过,还没有仔细体会就已经消逝无踪。妄想从何处产生?我深深地自责,因为妄想来自于你可以想象到的很多因素——失眠、酗酒、不按时服药、不重视医生的诊断——这些就是原因所在,对病情不重视使治疗耽误了太久。可是在我的眼中看来,每一次狂躁的发作都是美好的体验,无法想象生活中如果缺少了这样的天翻地覆会怎么样,也捉摸不透为什么其他人会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医院的医护人员训练有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我很喜欢他们吧?他们对于这样的症状习以为常。我属于第47病区,这里的病人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自杀未遂的、极度狂躁或抑郁的、陷入错觉中而­精­神分裂的、还有其他­精­神病患者。医护人员每天让我服用奥氮平,一种针对­精­神分裂症的药物。这种药只能暂时缓解狂躁症状,接下来的几天里,伦兹医生采用其他药物和剂量用于长期治疗。对于吃药,我一点都不介意,这些帮助我的人可爱可亲,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伦兹医生会在早上到病房巡诊,他坐在房间正中的椅子上,我坐在床边,身体上下摇晃,断断续续地和他交谈。然后我躺在床上又坐起来,重复这样的动作。偷眼瞧他,他还是在原处,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接着跳下床,迈着大步围着他转圈子,从不同的角度偷偷看他,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我在光影中进进出出。伦兹医生还是坐在这里,他居然稳如泰山,真是让人惊奇。他是个行事严谨、意志坚定的人,双腿交叉时,短短的裤脚会露出袜子来。他头发花白而浓密,像狮子狗的长毛刚刚被修剪过一样,他戴着老式眼镜,脸上总是一副慈祥和蔼的神情。他安静地坐着,任由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我十分困惑口里念念有词,有很多问题得不到解答,我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兴致高昂,但同时又很迷茫,这时候伦兹医生总是很镇定“玛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能坐下吗?不愿意?那么,在我们交谈的时候你至少可以安静一会儿吧。这样就好多了。我知道狂躁是件开心事儿,可是你现在在医院里。你必须要一直吃药,看看效果如何,我给你带了这些药。”伦兹医生的话带来安慰,我像是在波涛汹涌的海上航行,而他的话语是一枚指南针,为迷茫的航船指引着方向。我明白自己身陷于情绪波动中难以自拔,因为我的余生也许都将这样度过,因此我对此很释然。每次能为身心漂浮的自己赢得须臾的平静,我都会告诉每个人——伦兹医生、其他医护人员、其他病人和来探视的亲人和朋友。我爱他们,非常感谢他们的关心和照顾,相信很快就可以让这一切得到圆满的解决。然后各种观点和想*奔涌而出,条理清晰,这足以勾勒出我脑子里的思绪是多么千丝万缕,形成了一张复杂的三维网络,每一个坐标的变化都会引起关联的后果,思绪就在这样的恒久运动中变幻无穷。那时候的­精­神科病房和电影《飞越疯人院》中描绘的场景全然不同,医护人员向我保证不会采用脑叶切开术来治疗病人,我翻来覆去地提相同的问题,他们也不会介意,每次都耐心作答。他们尽量把病人当作正常人来对待,其实每个人在发疯之前都是正常人,所以他们相信,只要积极开展治疗,终有一天病人会恢复正常的。外面的世界中那些“真正”的人会认为我是个失败者、无可救药的人,而这里的医护人员把我看作活生生的心智健全的人,两种境遇可谓天壤之别。我并没有完全脱离你我共有的现实世界,只是对未来的路有些分辨不清,但美好的向往并非完全幻灭,因为我仍然生存在这个星球上。我清楚外面的人如果看到我们的病房,如果看到我,会如何品头论足。而医护人员却从来不会妄加判断。最后心绪慢慢地稍有平复,躁动和兴奋一直持续了好多天——失眠、多动、不停地说话,但是脑海中的幻觉消失了。我不再是个百万富翁,也没有私人飞机,虽然有点令人遗憾,但实际情形就是如此。喜悦的心情渐渐远去,我有点害怕起来,心头开始涌动莫名的悲伤。脑子里仍然思绪奔流,但是速度已经减缓了不少。这时候任何一个无端产生的念头都让我恐慌。我沿着大厅奔跑,想要躲开这些恐惧的感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切都会好的,我会好的,希望永远不会垮掉。每个晚上我都会无数次地偷偷溜出病房,穿着病号服来到大厅里,来来回回向医生护士提出最新的问题——我丈夫会一直把我扔在这里吗?要是在这里呆太久,我还可以继续新书宣传会吗?医生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愿意帮助我?要是早晨永远不来了怎么办?“玛雅,坐下来。很好。我会给你些有助于缓解焦虑的药物。应该会有帮助的。不会的,它不会把你变成个怪人。只是缓解症状。它叫氯硝西泮。”一道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伦兹医生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有好一阵,我几乎忘记了他是谁。“玛雅,我要你安静地坐着听我说。”他穿着系着鞋带的鞋子站在地板上,身子微微前倾。“你要开始重视你的病情。从你告诉我的情况看,你还没有着手处理和应对自己的­精­神疾病,这样只会让你的情况更糟糕的。看看你自己,以后的你会变得更糟,因为如果你不和我配合进行治疗的话,病情会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我站起来,有些生气和不安,隐隐感觉到他说的话很重要,但是我不愿意再听下去。我把双手背在身后,然后在房间里悠闲地转圈。伦兹医生站在正中,脑袋随着我的脚步移动。他给我讲了诊断结果,狂躁症的发作使我从第二型躁郁症转变为第一型,他用了个新术语叫“快速周期”。“你每天的情绪会周期­性­地波动,这种情绪波动周期逐渐变短,这就叫做快速周期。”他看着我脸朝下躺在了床上。“说实话,我很难相信你这么晚才得到病情的确诊,你的病情一直拖到现在变得这么糟糕,这是原因之一。但这种病就是这样,你得和我一起来对付它。你要彻底改变生活方式,你需要坚持服药。我们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让病情改观,你要做好你那部分的工作,来帮助控制病情。”“哪些方面?做什么?”我问“你不能喝酒,从一开始就不能。它只会降低药物的疗效,而且接下来你会服用些特殊的药物,酒­精­只会损害你的肝脏,刺激病情发作,还有其他的副作用。你需要充足的睡眠,每天晚上要睡七至八个小时。还要远离咖啡,避免那些会让你激动的场合。玛雅,你可以做很多事来让病情好转,你要熟悉自己的情况,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我跳下床在屋子里飞奔。也许我是疯了,但是我可以听懂他的话。见鬼,如果按照他对病情的描述,如果他提到的那些症状确实发生在我身上,那么算起来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吧?我想到了三年前的那一次自杀,至少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吧?这是不是意味着从那以后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呢?我的一生是不是都会在疯狂中度过呢?“不会的,玛雅,绝对不会。你是作家,对吧?在那段时间你写下的每件事都是真实的。你生命中所遇到的人是真实的,你的记忆也是真实的。所有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是这些真实可能会让你感到一丝痛楚,不是吗?一想到那些你曾艰难度过的日子。”我双手抱着脑袋,我必须这样做,不然就会哭出声来。远处大厅里传来叫喊声、说话声,医护人员用平静的声音在说:“你可以穿上衣服。到休息室来吃点早餐,怎么样?快回来!哈里,你要跟着我。苏,请把速度慢下来。不要大声喊,这样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我听见有些病人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有的病人语速缓慢,声音含糊不清。嘈杂的说话声慢慢靠近房门,感觉有人在门外或快或慢地经过,声音渐行渐远。我可以感受到声波的脉动,于是伸出手来在空气中捕捉它们。“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可以对付它,让病情不那么糟糕。”“永远都只能是不那么糟糕吗?不能永远停止疯狂的行为吗?”他微笑着看着我。“不行。”“然后呢?”“情况还是会很糟糕,因为你的病拖了很长时间才确诊,以后的治疗也许会困难重重,但是至少可以让你能凑合着过。”“凑合着过?就这些?”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能凑合着活下去总比什么希望都没有要好。这需要付出努力。伦兹医生告诉我,有了第一次狂躁发作,就可能会遇到第二次,然后接下来就会发作得更加频繁。躁郁症已经在多次病情发作中逐渐加深。不,这种病不会结束的。不,没有治愈的可能。是的,你永远都要吃药。是的,永远。我哭了,“将来会怎样?”我问他。他扬起眉毛耸了耸肩,“这得看情况,看你的努力。你可以积极治疗,控制住病情,也许情况会有好转。尽管不太可能,但是你的病也许永远不会再次全面发作。如果你配合药物治疗,选择比现在更健康的生活方式,病情发作会减少。你要学会理顺生活工作中的轻重缓急,学会如何休息,重新找回生活中的平衡。”我转着眼珠回味着“平衡”这个词,他们一直都说要找到平衡,可是这一点意义都没有,即便有意义,我也做不到。也许真的应该找回平衡。我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要是我做不到怎么办?要是找不到平衡呢?”“那么你的病情会加重。”他合上我的病历本站起身来。“关键是你,如果你不愿意平衡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的话。”“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会一辈子疯下去。”“不一定,如果病情得到控制。”“你说的治疗有效果吗?”“不一定,但通常情况下有。”这样说来,他还是不能保证我能摆脱疯狂的折磨以免流落街头,这是我心里最大的担忧:沦落为一个终日喃喃自语只是靠捡垃圾过活的老­妇­人,行人经过时只看着地面,刻意避开我求助的眼神。“什么都保证不了,不过我觉得情况会好的。”他看着我。“一切都要看你的努力。”好吧!好吧!好吧!我大叫起来,挥动着手臂爬上床。我穿着很多件袍子站在床上,难以抓住脑子里面的千头万绪,这让我很害怕。伦兹医生微笑着说他明天再来看我,我高高跃起,然后顺势跌落躺在床上。我把脑袋歪着,看天上的云朵飞速地掠过蔚蓝的天空,伦兹医生离开了房间,现在一切都不用担心,情况不是那么糟糕,我要做的就是吃药,然后病就好了。在床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心境平和。在本书接下来这个部分里,我走出了医院沐浴在七月的灿烂阳光中,容光焕发地全身心地开始人生的旅程,那会是平淡的旅程、别人推荐的旅程,从疾病到健康、从黑暗到光明、从紧锁的病房到外面世界的旅程,我终于自由了!为了自由,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现在的我仍然在服药,但心情愉快,我温柔地笑着,像圣洁的玛丽亚,虽然眉宇之间还有一丝忧伤,不过对新生活的渴望占据了一切。我在家里发现了很多要完成的任务,首先是收拾散落在各处的空酒瓶,吧台外面、酒架旁边、卫生间水槽边、床下、桌子后面、洗衣机里、车库里、调料箱里、洗涤槽下的水桶里——看到自己居然喝了这么多酒,太让自己吃惊了,但是我信心满怀,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做出明智的决定,意志坚定地把一瓶接一瓶的酒倒进马桶里。我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就寝,早上六点起床,早晚服药,做瑜珈,进行适度搏击训练,为了寻求平衡的感觉,我成了佛教徒,坐在丝质枕头上冥想,把我丈夫的办公室改造成小小的寺院,而他是我坚定的支持者,欣然让我侵占他的办公场所,让我找回清醒和平衡的状态。我用很多富有宗教意义的小摆设装饰房间,比如菩萨和其他物件,他们都是我在清醒状态下搜罗回来的。哦,不对。这些都不是事实,我只是开了个玩笑。真的,上面写出的这些文字让我羞愧难当、因为本书接下来描述的是我如何呆在房间里、边喝啤酒边吃药、每天工作二十四个小时、在家里办聚会、应邀参加聚会、整夜不睡觉,过着和原来一样无序的生活。看到这里你也许要问,你为什么这样做?或者,见鬼,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是白痴吗?你疯了吗?女士们先生们,一点没错,我的确疯了。([EX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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