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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青楼秘史:媚心计 > 4张:jiwenxia、

4张:jiwenxia、

angelxyd、huangllxp、

3张:幽篁、快乐、henhen、蔚蓝、

2张:煲、皮蛋

1张:29、muma0513、lisazhu、宛慕春、青豆520、candymai—(可能有某苏没能统计全的,一并给大家鞠躬啦)

191、城下烟波(①更)

草原碧翠,清透天地间,一片欢腾。

六皇子营地里的马群在平坦如绒毯的大草原上尽情奔驰,霁月当仁不让地一马当先,黑丫在一旁望着。小青率领十数只海东青凌空望着,不时回首瞪一眼站在清笛身畔的小蓝。

就连月牙儿的一对雪兔也在草丛间嬉戏,还得不时小心天上的海东青。

清笛远远在大伞下看着,只能微笑。

草原不光是人类的草原,更是万物共生的草原。如此众生平等,方更显出草原的博大。

一众野马奔驰间,小六腾越其间,以绳套与长杆归束马群。吆喝声清亮而起,少年豪情尽展!

到后来,小六也是玩儿得起兴,索­性­闪了上衣,赤膊挥舞。­精­壮的身子在阳光下熠熠闪光,看得人不由得鼓掌喝彩。

清笛转眸望旁侧大伞下坐着的婉笙。

霸州城破,怜香院内的女子皆被掳北上。静箫、婉笙、吟笳自然全然无法逃得过。所幸,婉笙自幼礼佛,契丹人也重新佛教,便没敢过于强迫婉笙。大皇子耶律宣德也是笃信佛法之人,在朝中有“佛王”的称号,一路上对婉笙极有照拂。

来到契丹之后,婉笙便也自然归到了耶律宣德帐下。

婉笙见清笛望她,便从自己的大伞下走来,笑着凑近清笛,“姐姐别担心,这样并无不妥。我们来契丹三年,早已习惯了皇上的四时捺钵。春水秋山、坐夏坐冬,原本就是将军国之事与四季渔猎结合一处。”

“契丹人近些年来汉化许多,契丹上下都希望自己不失草原本­色­。所以这样的聚而奔马、狩猎,乃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姐姐不必多虑。”

清笛这才含笑点头。

这些日子来,小六每当处理完国务,便将留守在燕子城各帐的眷属都召集在一处。饮酒赛马,虽然乐,只是清笛却明白,他这样费心,不过是想要日日能见着她,与她说话。

当着众人,总最方便,她也推辞不得。

“姐姐可知,端午前夜,我倒是见过六皇子的。”

“哦?”清笛一怔,“端午前夜,你我姐妹三人在金雀湖畔游玩。你看见了,我怎没看见?”

婉笙笑起来,“当日六皇子虽然在院子里日子也不短,但是我跟吟笳却因为都讨厌契丹人,所以都避而不见;有时就算走到一处,也转身就去了。可是那一晚却着实看清了他的脸。”

“姐姐可还记得当日我们看龙舟竞渡,有一艘龙船上,有少年在紧窄的船头上翻筋斗?他身上鞋上都擦了磷火,翻转起来周身火花璀璨?”

“记得。”清笛点头,“吟笳还特地指给我看,说是最喜欢那少年的身法与勇气!”

清笛说完,自己便怔了,“婉笙你是说……”

“那可不是六皇子,又是谁!”婉笙抿嘴而笑,“姐姐当日独自放天灯,我与吟笳知道姐姐要与双亲说话儿,便先走开,去看那龙船,可不就看见了。”

“后来六皇子却不知怎地,看见了姐姐你独自在岸边放天灯。结果就什么都不顾了,一众龙舟竞渡的奔驰里,他竟然直接从船头跳进水里,险些被旁边的船给撞破了头!——他就那么朝着岸边的你游去,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一般!”

“什么?竟有此事!”清笛一颤,“他怎么那么傻?他又要做什么!”

回忆当时,天灯升空,许是惊动了山壁上的金雕;她只听得半空里有鹰隼展翅一般的声响,奔向那盏天灯去,可是她却没回头看。

原本难过,放给爹娘的天灯可能要被雕儿给扑落了吧,她不忍看那灯破碎落下;可是难道说,他那样不顾一切飞奔而来,竟只是为了帮她护住那份承托了最后心意的天灯么?

点燃那盏天灯时,她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未来独自在契丹草原时,若是绝望孤寂之时,能够看见一盏天灯升腾天空……那么她便不会再害怕,不会再绝望。

他是听见了她的话,于是不顾一切去护着那盏灯;又于端午夜晚,当她走向阁老府的时候,点燃了满城嫣红的天灯么?

清笛抬眼去看兜着圈子奔驰的马群当中,那纵横呼啸的少年,眼睛一湿。记恨他时,以为那漫天红灯只是发动攻击的讯号……此时看来,却是错怪了他。

他攻下霸州城,却在攻伐的同时没忘了小心护着她的心……

“姐姐快看,吟笳要与六皇子一同策马呢!”婉笙笑着碰了碰清笛手臂。只见婉笙与几位契丹王族子弟都牵马出来。

契丹人骨子里的野­性­都爱奔马,看到小六与马群之中恣意呼啸的样子,他们便也都被激活了。

月牙儿也一声清喝,“等我一等!”

月牙儿牵着她的朱缨走向草原,忽地回头望清笛,“连城公主虽然是汉人,可是马技也是了得。不如与我们一同策马?”

清笛一笑,“不了,还是看月牙儿郡主的英姿。”

清笛笑着目送月牙儿上马,与吟笳汇同一处,并辔而去,转身问婉笙,“我看吟笳倒是与一众契丹王族子女交游甚密,甚至与月牙儿郡主也颇相得?”

婉笙点头,“当初我也没想到过。吟笳从小就喜

欢鞍马,到了契丹之后她反倒是最自在的一个,最早从被掳的哀伤里复苏。她的­性­子,倒更像是这草原上的丫头多些。”

“极好。”清笛欣慰而笑,“你我终究还是汉人心­性­,就算与契丹人结交,也总是心中设防;吟笳能够做到今日地步,于未来用处实大。”

清笛沉吟了下,“吟笳她,目下可归了哪个宫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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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192、玉鞍金络(②更)

“尚未。”

婉笙轻叹,“一路上她也几次遇险,可是仗着她从小骑马­射­箭的,那些契丹人没能讨得什么便宜去。我便求着大皇子将她也要过来,这才护着她完璧之身。只是五皇子与萧家的大公子都对吟笳有意,辗转着来跟大皇子要人,已是不止一日半日。”

“吟笳与月牙儿郡主交好,一方面是年纪相当,且都爱鞍马;另一方面与萧家大公子的请托有关。”

清笛点头,目光滑过另外大伞下的静箫,“她这些日子面上总是隐隐有得­色­。婉笙你私下里看着些,看她有何异动。”

婉笙点头,“姐姐放心,交给我办。”

“别伤我的兔子!”

清笛正与婉笙叙谈,冷不防草原上,奔驰马背之上的月牙儿便是一声尖叫!

清笛与婉笙连忙抬眸去望,也都是惊呼——原来两只小兔子贪玩儿,不及躲避,群马奔来,皓皓和皎皎竟被兜在马群当中,随时都有可能丧生马蹄之下!

月牙儿急了,不顾一切催促着朱缨就朝马群当中闯!那一对雪兔原本就是小六送了给她的,她如何能让它们有一丝闪失!

看月牙儿那般不顾自己的­性­命,清笛也是动容。两只兔子的­性­命,又如何比得上月牙儿­性­命的金贵?她竟然这样不顾了­性­命去救,便仿似那一对雪兔倒比她自己的­性­命还更重要一般。

婉笙回眸望清笛,轻叹一声,“那一对雪兔是六皇子送给月牙儿郡主的。契丹上下都知道,谁也不许委屈了那对小兔。”

“怪不得。”清笛轻轻垂首,“由此可见月牙儿对他的情分。”

“看,六皇子!”清笛稍一闪神,周遭伞盖之下的内眷都惊呼起来,“六皇子当心!”

清笛忙起身奔前去看,只见万马腾起的尘雾之间,小六将袍子闪掉,裹在腰间,身子一个仰躺从马背俯下,单脚踏着马镫,在奔腾如飞的马身上,身子一个斗转,已是横下马腹!

“天!”清笛知道小六要做什么,可是此时万马齐奔,根本就减不下速度来,倘若旁边的马匹奔得急了,撞上小六的话,他将也有可能从马镫上跌落,葬身万马蹄下!

“你要当心!”清笛纵然平素百般谨慎,这一刻却哪里还顾得上?整颗心都快从喉咙口蹦跳出来,恨不得自己就能飞身扑上去,不让他受半点的伤!

马蹄声踏动天地,众人惊呼声盘旋耳畔,清笛知道自己的嗓音早已湮没在一片嘈乱声里,定然连落入他耳际的机会都不会有——却只觉万马奔腾之中,那少年身子微微一窒,横在马腹之下的他,霍地于尘烟之中仰起头来,远远朝她望来!

“你万万当心!”清笛什么都顾不得,全部的命都悬在一双眼上,双手抱在心口,恨不能立时飞过去!

“呜——”马背下的少年忽地手指入­唇­,蓦地一声长哨!

霁月仰天一嘶,前蹄腾空而起,鬃毛飞扬!

头马骤停,万马都是一窒,猛然收住马蹄,天地之间烟尘暴涨,遮天蔽日!

就在短短一个停滞的瞬间,小六催动坐骑电闪上前,俯身伸臂,将已经吓呆了的一对雪兔捞起,随即身子旋转,只靠双腿的力量,竟然将身子转回了马背之上!

“好!”

“六皇子果然神勇!”

掌声与欢呼震天价响起来,在天地山野之间洪亮回荡!

“姑娘!”翡烟从旁扶住清笛手臂,清笛这才知道自己竟然已经忘形落下泪来。面上一片凉凉的湿润,忙转身走回伞下,吩咐翡烟与郭婆婆,“我们回去吧。”

“姐姐可有事?”婉笙也随上来问。

“烟气迷了眼,我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利索,有些上不来气。”清笛转身,藏不住身子微晃。

“姑娘……”翡烟眼中泪光急闪,“难道是……?”

“翡烟!”清笛冷声拦住翡烟,“扶我回帐,没事。”

背后草原上,小六少年风发,索­性­再逞马技,整个身子直立在马背上,只单手提了缰绳,另一只手将一对小兔子凌空举起。

周遭山野之间,又是欢声雷动!

月牙儿冲过去接过小兔子,早已泪落两颊,却也掩不住眼中的崇拜。

众人齐欢里,清笛扶着翡烟的手,缓缓走回自己的帐篷。

清笛卧在榻上,这方好了些。

翡烟从帐外进来,“姑娘,公子来了。”

清笛皱眉,“谁让你去告诉公子?原本没事,歇歇便好了。”

翡烟委屈的泪光一转,“奴婢当然明白姑娘的心,可是奴婢这一回拼着被姑娘责骂,奴婢也得去告诉公子!”

“别错怪翡烟,她是去找我,但是半途已是遇上我。就算她不去找我,我也会来。”帐门处,凤熙没等传唤,这便闪身而入。

“哥哥糊涂!”清笛急得一皱眉,“南朝送亲队伍全都被羁留馆驿,这是契丹在报复上回契丹使团被羁留霸州的旧事。哥哥一举一动都自然有人观望着,何必这样唐突而来!”

“你想瞒着旁人,又如何能瞒得过我!”凤熙凤目一转,已是隐然泪光。如玉的公子,这一刻

悲愤仿佛即将爆发。

“好了,你们都下去。”清笛望了一眼立在帐门处立着的巧儿和几个粗使的小丫头,“只郭婆婆和翡烟服侍便罢。”

巧儿等人退去,翡烟也跟到帐门处立着,以防外头有人。

清笛这才说,“我这回恐怕又要小病一场。哥哥替我回南朝去寻医问药吧。契丹没有我能用的药材,所以总归还要烦劳哥哥。我稍后便禀明六皇子。”

“你赶我走?”凤熙坐在榻边的杌子上,急得想要伸手去握清笛的手。清笛向后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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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

193、情深攻心(③更)

“哥哥必须得走。”清笛缓了口气,“现下契丹是顾着女真,尚未腾出手来料理哥哥以及南朝使团。趁着这个机会,哥哥决不可再多耽搁!”

“哥哥是吴越国皇脉,断不容有失;更何况,当日哥哥恐怕是与二皇子结了梁子的。”清笛喘了口气,“而且,我见到了横波。”

“横波?”凤熙也是一愣,“原来她还活着。我倒是要找她!”

横波嫁祸给横笛,引二皇子去杀横笛,此事后来被丁正松等人探知,报与凤熙。凤熙又如何肯放过横波!

“哥哥不可。坦白说,就算契丹或者二皇子可能要跟哥哥过不去,我倒是并不担心;我反倒更担心横波多些。如果是契丹或者二皇子,总可还有转圜,找到对方的利益点,或者可以用交换来保命;可是女人一旦因爱生恨,那便断无余地。”

“报仇的女人会不计一切得失,只求报仇,毫无道理可谈。”

凤熙皱眉,“若是如此,我便更不能走!倘若横波为害你呢?”

清笛抬眸静静凝望凤熙,终究莞尔一笑,仿佛再回童年,“哥哥难道不明白,横波因何恨我?只有哥哥离我远些,才能让她对我恨意淡些。哥哥若时时在我身畔,只怕非但保护不了我,反倒让她更是恨不可消。”

凤熙皱眉。

“……哥哥的风流债,总归还要我来背。嘁……”清笛一笑顽皮,笑靥如花。

“哥哥此去,记着我的几句话:当年我在霸州吃惯了于记药铺的药,又要烦请张老太医代为将药方合剂;而我在杭州养病吃着最好的老山参,还要央求哥哥托人去长白山想办法,总归是那里的山参道地。”

凤熙凤眸连闪,凝着清笛。

“哥哥去吧,我也乏了,小困片刻。明日我便说与六皇子,让六皇子放南朝使团南归。我身子不适,就不送行了。还烦劳哥哥与各位大人讲说。”清笛说完,再不回首,径自躺下。郭婆婆忙过来伺候着。

凤熙呆立原地良久,只紧紧盯着清笛的背影。直到真的听见了清笛微微鼾声,这才狠狠跺脚,转身而去。

临去,郭婆婆清楚看见有一滴清亮水滴滑落斜阳余晖里。

箭漏不知又过了几时,帐篷周遭一片静寂。

所有宫帐留守的人都在草原上奔马,饮宴。营地里反倒安静。

翡烟躲在帐篷外头掉眼泪,郭婆婆忙一把扯了,到旁边的偏帐去,“到底怎么回事,翡烟你说给我听!怎么问,那孩子都不肯告诉我!”

“旁人也许看不到什么,我却明白,公子也明白……”翡烟掉眼泪,“姑娘当年的重伤,已是断了命的;多亏因缘造化,能碰上女真人手里那千年成了仙的老山参,这才能吊住一口气。大夫暗自嘱咐过,姑娘求生极强,这才能侥幸好了;但是千万不能让姑娘动了心气。”

“方才看见六皇子在万马群中那一幕,姑娘定然是又伤着了心了!看似没什么大碍,我却怕那好容易吊住的一口气,又这么、这么散了!”翡烟哭得抱住头,“也只有六皇子,才能让姑娘疼成这个样儿!他还逞英雄,他还是给月牙儿郡主救兔子,可是他可知道,他好悬要了姑娘的命!”

郭婆婆惊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好久都回不过神来,“原来是这样,是这样……打小我陪着她,她虽然不跟人计较短长,总归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她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可是这一回却都变了,她好像从不为自己计算什么……原来她早就安着这份儿心!”

翡烟已是哭得喘不上气来,“她自小就这样,越是心狠的时候,越是在为旁人思虑,好让周遭人都看不出来。她撵公子走,她又千方百计把六皇子推开,她只想自己就做完了所有的事儿,不想牵累任何一个人!”

“她这一回,竟是铁了心的,再不为自己着想!”

清笛翻了个身,醒转,抬头轻唤,“翡烟。我口渴,点茶来。”

帐篷里光线暗了下来,悉悉索索有衣料彼此摩擦的声响。帐篷外依旧静静的,显然草原上的饮宴尚未结束。

有人端了水过来,掀开了床帐。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身子,将水凑到她­唇­边来。却不是茶,而是温水。

清笛猛地彻底醒来,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别人呢?怎么是你!”

方才在马背上逞英雄的少年,这一刻低眉顺眼就在眼前。清笛不知道是否自己错觉,只觉他眸中碧蓝闪烁,仿佛压抑不住什么剧烈的情绪。

又怎么了,她可没惹他。

“我吩咐所有人不得­干­扰你静休。你可好些?”他也不管她躲避,一径攥紧她的手。

“没事。那会儿烟土大,我有些呛了嗓子,这才气短些。”清笛用力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无碍。

“原来不是生我的气?”小六笑,眉眼里映着斜阳余晖,有脉脉不散的温柔。

“我缘何要生你的气?”清笛垂下头去,不肯看他。

“那兔子是月牙儿的,又是我送给她的;我那么舍命去救兔子,就是怕会有人多心……”他仿佛又是当日那个少年,虽然口齿伶俐了些,却笨得一径凝着她的神­色­

,唯恐他惹恼了她。

“兔子是谁的,又是怎么个缘故,倒不重要。”清笛这一回清冽扬眸,“重要的是,那是两条­性­命。我难不成因了自己的小心眼儿,而去罔顾那两条­性­命?”

小六眸子里漾起一片华光!

他就知道,她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的!她会拈酸生小气儿,但是她更能明白他的心!

“放心了,那你就走吧。”清笛放肆一回,细细望眼前的容颜,“要你忧心的事还多着,不必只担心我。我没事。”

“又撵我!”小六眼瞳里又是一片孤寂的蓝。

“久留我帐中,终有不便……”清笛还在阻拦。

“那我们不在帐篷里,我带你出去!”小六眸里燃起火来,“只有你我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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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烟火莲灯(5更1)

草原夜­色­弥漫如雾,却有两骑脚力并辔踏着月­色­出了宫帐,奔向燕子城。说是“两骑脚力”,而非“两匹骏马”,实因其中一骑乃是黑驴儿一头。

正是清笛与小六。

清笛易了服­色­,只做寻常侍女打扮;而小六依旧青衫窄袖,只除掉了标记身份的玉带与金冠。

两人并辔而行,蹄声踏破月­色­,天地星月都向后倒退去。夜风清凉染透鬓边,心波都脉脉如水。

“这样,真的可行?”捉着黑丫的缰绳,清笛还是忍不住去问小六。心下岂能没有惴惴。

骏马轻裘,他端坐青骢马上,面上身上映满了月­色­,“良夜纵马,自是人生乐事。更能与你并辔踏月,还有何憾?人生得意须尽欢,其它的无暇忧愁。”

他只说人生乐事,全不担忧这一行孟浪。

清笛便也只能摇头笑开,“好狂的小子。”

他在马上含笑转身,横身过来握她柔荑,“对着你,只觉豪情酣畅。想藏着掖着,都难。”

“那,倒比比看,谁的骑技更佳!”清笛转眸轻笑,随即便催了黑丫前去,“驾!”

月­色­如水,溶溶洒落她身畔天地。她骑着小黑驴,一路恣意奔行。虽明知道黑丫的脚力定然比不得霁月,她却一丝都不示弱!

小六只能摇头而笑。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而他纵然可以凭霁月的脚力赢了她,可是心在这尚未开始奔跑的一刻,早已尽数折在她掌心。

他知道她身子不好,可是他并不想阻拦她的兴致,只小心纵马在后头护着。比起千年山参,也许久已未有的欢笑,才是她最宜的良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马一驴一前一后,极快便到了燕子城城门前。勒住缰绳的刹那,两匹脚力几乎同时到达。座上二人不由得相识而笑,面上俱是酣畅。

仰头看去,银亮圆月硕大的,正挂在城楼飞檐斜角。月­色­下的城阙斗拱,恰成一泓剪影,望之如月殿神宫;而那轻灵陡起的飞檐,越发显得俏丽轻巧,正如双燕比翼。

清笛只觉目眩神驰,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月­色­之下的青衫少年。青衫磊落,衣裾上整幅的平绣粉杏被星月染得妖娆如魅。

如堕梦境。

直到见他­唇­畔一抹笑意勾起,清笛这才猛地醒悟,“月又圆了,我竟忘了,竟然已是中元节!”

怪不得他今晚不顾一切带她出来。不为孟浪,而是明白这个节日终究是她不能忘怀的。

小六一笑,没有说话。只转头凝望清笛如剪侧影,心里无声地说:“你没忘。只是已经远离了中原故土,你便不打算在这草原上再追思你的双亲。毕竟你的双亲皆是因契丹而亡,所以你又怎么会在这块敌人的土地上,来祭拜双亲的亡灵?”

清笛提了缰绳,率先走入燕子城去。

虽然契丹人与汉人同在燕子城,但是契丹人更习惯居住在城外草原的毡帐里,城郭内的房舍则为汉人居住。中元节乃是汉俗的重大节日,契丹与汉人杂居,连契丹人都渐渐被汉俗所影响,渐渐接受了中元节俗。

同时,中元节又恰重合了佛家的盂兰盆会之期。契丹人笃信佛教,便也都与汉人一般,于今晚祭祀先人。

所以此时,燕子城中早已是灯火闪烁、人声如沸。

“若是往年,父皇还要亲自率领文武于七月十三迎节,在于十六送节;今年恰逢对女真用兵,这才一切从简。”小六将霁月和黑丫寄在车马店。

黑丫极是不愿离开清笛,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让清笛都心颤。清笛只能哄着它,“城中人流稠密,你与霁月若一同跟着来,恐寸步难行。黑丫乖,我去去就来。”

“主子,不要丢下我……”看着狼崽子带着主子相偕而去,黑丫难受得嘶鸣。她好不容易才捞着跟主子亲热亲热,可是就又被丢在这儿了。

霁月打了串响鼻,“比起你来,主子他们两人能得相聚更不容易。你便安分些,再吵,我咬你!”

“你敢!”黑丫登时呲出大板牙,“我比你牙大!”

黑丫与霁月的争吵自然入不得清笛的耳,钟磬云板之声从山寺古刹中来,满耳的喧哗;人流摩肩继踵,处处灯影如花。

小六带着清笛入燕子城中名刹天王院。此时大殿中灯火通明,殿内摆了五道长长供桌。桌上摆满了各­色­供果、香料;更有大盆莲花。

清笛混在人群里,向佛祖敬了香,便转去寺院后院的河畔。河畔早已灯如繁星,人人都手提莲灯,等待放入河水中,让莲灯为逝去的亲人带去他们的思念与祭奠。

清笛正待去买莲花灯,却被小六拦住,“跟我来。”

清笛不知所以,只得循着他的脚步一同向前去。古刹中人流如潮,两人时时被冲散。他便隔着人,伸手过来捉她指尖;她一颤,终究还是躲不过,便也转而回握住他。

世人只道背着他人才是私密安全,殊不知,有千万人同为掩护,方为安全。

这样的夜晚,这样多的人,抬眼处处只是莲灯如雾,千万张面孔被灯火映红,便无人特地记得清身畔掠过的某一张面容。

清笛捉紧小六的指尖,两人衣袂翩然,宛如一双蝶,穿过密密匝匝的人影丛林,奔向另一方生天。

直到步上石阶,回望红尘灯影,清笛才明白,原来小六是带着她上了天王院后院的小山。山上香木遍布,步步皆有香气清幽而来。清笛不由得深深呼吸。

“这山名旃檀。”小六明白清笛此刻感受,便含笑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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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稍后第二更。】

195、天地飞红(5更2)

“旃檀山?”清笛闻名而喜。

旃檀乃香木,用作雕刻佛像与礼佛,后来被泛指诸种檀香。这小山玲珑雅致,兼有清香,又置身佛寺之中,旃檀为名果然最好。

石阶盘旋,溶落月­色­,旋即便已置身山上。俯望人间灯火,清笛回首,“你怎带我到这儿来?”

“又为何,不叫我买一盏莲灯?”

“万流归海,我契丹草原上的江河与汉地的江河,同是流向东去。”小六俯身轻刮她鼻尖儿,“只可惜,却不流向南。你纵然在契丹的江河里放了莲灯,又如何能传达给中原的二老知道?”

清笛不曾想到过此节,听见小六这样说,急忙背转了身去。泪已是积满眼眶。

南北不相通,即便一份哀思,都已不能够传达。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小六在身后轻柔耳语,扯着清笛指尖。

“什么?”清笛借着暗影抿掉泪珠子,转过身去看——一看之下竟然呆住!

“你,你从哪里找来这个?!”

小六手中正撑起一盏孔明灯。大红的颜­色­已经淡去,显是隔了时光。可是从那熨帖整齐的折痕里能看得出,尽管隔了时光,这盏灯却被小心收存。

这世上的孔明灯都是同一个制法、同样的材料,但是清笛还是能分辨得出,这盏灯绝不是这世上同样面貌的另外一盏——这盏灯,便是三年前的端午前夜,她于金雀湖畔念着爹娘而放飞的那一盏!

“那晚听见你说,希望将来于契丹草原最孤单绝望时,能看见天际浮起这盏灯,便仿佛二老相伴……”玄宸说着,手指早已轻巧将纸灯全然撑开,“所以我便偷偷奔上山崖,抢在它被金雕扑碎前的刹那截下了它,一直带回契丹来。”

“那晚你果然在金雀湖。”清笛深深吸了口气,隐住泪意,“那你为何只躲着,不肯出来见我?”

那夜是霸州城破前的夜晚,如果那夜他能出现在她面前,说不定,一切还都来得及转圜;反言之,他明明已经到来,明明宁愿以船头浴火翻转来引她远观一笑,也不肯到她眼前来——便也只为,不希望因为她而改变了整个破城的计划。

想起霸州,藏在心底的痛再度蔓延开来,滚入四肢百骸。

纵然此时也可不顾一切随他而来,静幽小山之上独独相对,可是又如何才能忘却心中积压了沉重的国恨家仇!

回望山下,灯火如星瀚;可是那光辉与温暖都只在远方。他们两人独处的这一方山顶,却只余幽暗。

“你费心了。”清笛伸手去想要抢过孔明灯来,“我自己燃与爹娘就够了,六皇子还请回避。”

“你错了。”小六却伸了手肘挡住清笛,护着那盏灯,“这灯虽然曾经是你的,可是升上天空之后便不是你的了。今晚我说放灯给二老,却不是属于你的。”

“你说什么呢?”清笛听得迷糊。

“是我要放给二老。”小六叹息了声,吹燃了火折子,点燃灯捻。

红灯冉冉升空,清笛纵然想要再拦,蹦跳着去抢,却已经够不到。只能呆呆仰首,看那一盏红灯被草原的风吹送着,越发高去。

天地苍阔,草原的苍穹越显得疏朗。孤零零一盏红灯飞升而起,却越发显得艳红而醒目。

“契丹的水不流向南,放在契丹江河里的莲灯无法抵达霸州,可是这片大地上的高天却是同一片,南北无界。所以,这盏高高飞升在契丹上空的红灯,二老一定可以看见。”

灯火远去,灼热却印在了小六眼底,他炽烈地凝望她,“就算这灯只是孤零零的一盏,可是它的光芒却足以照亮天地。不管多远,总能看见;不论多孤单,总有不可泯灭的光与热。”

玄宸握紧清笛的手,“更何况,灯下的大地上,还有我陪你一同仰头,目送灯火。”

“在这片契丹大地上,能够陪伴着你的,不光是二老的在天之灵;还有我!”

契丹的大地,与中原汉地,隔着国界,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堑;可是她却忘了,覆盖着契丹草原和中原汉地的天空,却是同一片!

从契丹大地上冉冉升空的红灯,纵然在中原汉地亦可看见。契丹与中原的江河也许不能交汇、民俗总有分隔,但是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却殊无疆界……

清笛轻颤着转头望玄宸。天际红灯、山下莲火,他站在明灭的界限内,笑如轻雾。

他想,对她说什么?

“我去杭州,找飞天鱼。怜儿,你可猜到为什么?”他忽地扯远话题,仿佛说着与眼前全然无关的事。

“不是你临时起意,胡诌给我听的么?飞天鱼倒是真的,可是你拿来的那条,我倒是不信真的就那样巧。”清笛想起他那日的渔夫装扮,不由得微微翘起­唇­角来。

“那是我娘要的……”玄宸抬眸望天际红灯,幽幽地说。

“你娘要的?!”清笛一惊。丝毫没想过,这事竟然与贞懿皇后相关。

“我娘弥留之际,已是水米难咽。草原的吃食原本就油­性­大,身子虚弱的时候便难以承受。我便流泪问娘想吃什么,不论是

什么,我都一定去找了来;娘当时面上露出笑容,只说,她记忆里有一种鱼叫做飞天,滋味极是鲜美,若能品尝便能飞升极乐……”

清笛巨震,“你娘说知道飞天鱼,甚至可能品尝过飞天鱼!”

玄宸转回眼眸来,深深凝望清笛,“我想说什么,你必然已经知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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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继续,大家晚安~~~】

196、白月明田(5更3)

清笛怔怔望着玄宸,“都说贞懿皇后自幼在狼群长大,却一直忘了再往前想:贞懿皇后在流落到狼群之前,她究竟是哪里人——原来,她老人家竟然是汉人么?而且极有可能就是江南人,且到过杭州的?”

“是。虽然娘并未对我明言过,但是我猜,情形也该大抵如此。弥留之际想念的滋味,早已不是口腹之欲,那是她一生都没能舒展的思乡之情……”玄宸眸子里泪光闪动,“我娘谢世时,我没能给娘找见飞天鱼;这一回给娘改葬,我却一定要找到飞天鱼去送到娘的灵前……”

清笛也是心中寂痛,只能望着他,听他诉说。这些事他必然在心底已经压了多年,却从未对人开口。今夜中元,盂兰盆会,他便带了她来这旃檀山,说给她听。

“我十岁那年,我娘谢世。悲痛欲绝的父皇,不惜与整个朝堂为抗,执意要追封我娘为皇后。唯有如此,父皇百年之后,他们才能同享帝陵,千古相随……可是整个契丹都不答应。不仅仅是因为我娘是狼女,实则更是因为我娘是汉人……”

“契丹与中原那时正是彼此敌视达到巅峰之时,契丹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一个汉人女子被封为皇后!契丹草原,世世代代的皇后只可出于萧氏,无人能改。”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娘孤零零一个人葬入一座孤坟;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活着的时候孤零零只有狼群和父皇为伴的娘亲,死后也同样孤苦无依!是我无能,是我这个当儿子的无能!”

玄宸语气里漾满悲愤。清笛明白,那年少年的他,那一刻的绝望。

纵然身在帝位的皇帝,一个人与整个契丹对抗,到最后都不得以大局为重而败下阵来;而他一个刚刚十岁的孩子,那时候与整个契丹对抗,又能怎么办……

“只有建下一场不世的大功,才能为我娘赢得最后的机会。霸州一直是契丹南攻的一块心病,久攻不下,伤亡无数……父皇便曾下谕,倘若能以最小代价攻下霸州城者,父皇将满足他一个愿望。”

清笛垂下头去,“所以你才一年绸缪,终究攻下霸州城。更没有在端午前夜见我,不肯因为我而改变了破城的计划……”

于她而言,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为了重新证明爹爹的清白,她不惜亲蹈媚心之计,北上契丹;以求用这样不世的功绩赢得朝廷的认可。

都为了爹娘,都只有一条别无他选的路。

“不仅仅是三年前的霸州城破。那件事开端更早,当年与张昌兴联手害了袁将军,便也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可惜,袁将军治军严整,纵然牺牲了一己之身,可是他仍旧留下遗言,号令守城三军不许乱;若记得他当日的血,便要死守城楼,以契丹人的鲜血来换……”

清笛的眼泪,狠狠跌落下来。

“十一岁那年我没能做到,也从此明白汉人的智慧与勇气。又用了三年筹划、一年部署,终于在十四岁那年攻破了霸州城……霸州城破,我知道终于可以告慰娘亲,可是当我看见你从城楼上坠下的那一刻,我只能恨上天对我的狠毒——为了娘,我只能攻破霸州;可是攻破了霸州的代价却是失去你!”

“我能攻破霸州,我能独力改变整个契丹对娘的蔑视,我能扶持起一个皇帝……我却独独不能攻破你的心。若我还是被贩卖的少年小六,用我真挚的情尚可换得你的真情回报;一旦我回复契丹皇子身份,一旦我用智谋来覆盖本真,你就会对我竖起心防,再也不肯接纳……”

“我能夺得天下,代价却是要永远失去你!那份惩罚,已是够了……即便当年眼睁睁看着娘遭受不公,我也还能忍耐;可是那一刻失去你,我只能问自己,何必还要活着!”

玄宸紧紧握着清笛的指尖,仿佛当日情景再度重来。他的手都在颤抖着,仿佛唯恐这一瞬再也抓不住她的手。

“我明白,霸州成了凝在你我心底永远的隔阂。即便今日你就在我身边,即便此时我握着你的手,即便——为了我你小心绸缪,甚至忍痛与月牙儿结交,只为了护我周全;可是你我之间终究隔了霸州之痛,终究始终不能坦诚相待。”

“你宁愿凡事都自己来背,也不肯一切都与我言明。以你我之力,倘若能够携起手来,定然能渡过一切灾厄去;可是你却选择背转了身对我,不肯告诉我半分。”

“只因为我是契丹人,只因为在你的心中,我是不能接受的仇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不对!”

玄宸攥紧清笛指尖,深深垂眸下来,“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娘实则是汉人;我虽然是契丹人,可是我的血脉里流着一半的汉人鲜血。怜儿,你可会觉得好些?”

“其实只要你肯垂眸去看——你看这旃檀山下,万众齐聚,你如何还能看得出他们谁是汉人,谁是契丹人?中元节原本是汉地节日,却在这里落地生根;这片土地虽然是契丹的地界,可是民俗早已变作汉地规矩……在这片大草原上,有契丹人的毡帐,也有汉人的房舍;汉人与契丹人共居而处,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清笛转眸去望山下,漾漾如烟的灯火里,尽管衣着上还是能分得出汉人与契丹人,但是他们面上的神情相同

,所做的事情亦相同。并无想象之中,汉人与契丹人一旦狭路相逢,必然怒目相向的情形。

他们就像是这天下最普通的邻居,相邻而居,并肩而行,对视而笑。

契丹人与汉人,尽管加诸身份之前的民族不同,但是修饰成分的中心词都只是一个“人”。

“就连契丹的太祖皇帝,也从不认为自己只是契丹人的皇帝。”玄宸轻轻一笑,“耶律二字不过是后代追赠给太祖皇帝的姓氏,以标示皇族之身份。实则太祖皇帝自己给自己的姓名是:姓刘,名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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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四更~~~】

197、别样风景(5更4)

清笛微微一怔。

实则游牧民族若成气候者,朝廷都会颁赐汉姓。便比如西夏国主李元昊,党项人原本没有李姓,这个姓氏便是大唐朝廷赐给他祖上的国姓,以示恩宠。宋时,朝廷又赐了赵姓,所以元昊又可被称为赵元昊。

早也知道契丹皇室也有汉姓,只以为这姓氏也是来自朝廷的颁赐,却没想到这实则是契丹皇室自行的选择,便越发能体现出他们内心真实的愿望。

“不光皇族如此,即便后族的‘萧’姓也一同而来。太祖皇帝便是承托萧何辅佐刘邦创建汉室天下的先例,在皇族姓刘的同时,将萧姓赐予后族。”

玄宸定定垂眸,细细望清笛面上神情,“太祖皇帝方称帝,曾经问过诸臣:‘受命之君自当侍奉上天,敬仰神明。谁当排在最先?’便有人说,当是佛祖;可太祖不喜,说佛教乃为外来之宗教,可以崇信,却不可以之治国。”

“僵持不下,太祖长子、人皇王耶律倍提议,说孔子乃是万世尊崇,为君王者当首尊孔子……”玄宸拉着清笛的手坐在山石上,转了头,撑着下颌凝望清笛,“怜儿,你说,这样一个给了自己汉姓、又要以孔学儒礼治国的皇帝,还是你们汉人心中所谓的‘胡人酋长’么?”

清笛微微皱眉。

“从太祖以降,诸位帝王都好汉学,能诗文,善书画。燕子城中便有刊行父皇诗集《清宁集》的;宫帐内也保存着人皇王诸多丹青妙笔……来日我一一带你去看,倒请你品评,如果忽略了他们的名讳和身份,你倒是看看他们可与中原文人有何区别?”

“怪不得……”清笛轻轻一叹,“怪不得你当日便擅丹青,让我着实惊诧。”

提起当年事,玄宸不由得展眉而笑,握着清笛的手,便也多了许多温柔,“我知道你们汉人倒是宁愿都相信,契丹人都只是茹毛饮血,契丹草原是蛮荒之地。”

“我知道你不是。”清笛垂下头去,“倒果是头一回听见,原来契丹人还有这一段旧事。”

“实则这样的旧事从未曾断:西晋末年已经有五胡十六国,及至你大宋朝廷统一汉地之前的五代十国,都一直有草原民族封邦建国。反言之,即便大唐号称汉家天下,实则大唐皇室亦是胡人血统,所以唐皇才皆爱鞍马、对四方万邦怀博大容纳之意,此举迥异于传统汉人的主张……”

“便是你们汉人所称许的许多大文人,也都是胡人后代。譬如《陋室铭》之刘禹锡,便是匈奴后裔。他们的笔下风华,又有哪里有半分逊­色­?即便诗仙太白,也是生于胡地,极有可能是胡人血统,他的神采风流,又有几人能及?——重不在胡汉血统,重在各自造化。”

玄宸轻轻咬着清笛的指尖,“汤汤华夏,从来都是汉人与胡人杂居相处,彼此融合;又何止只是汉人独居?”

清笛转眸望他,“所以方入契丹地界,你便告诉我,要我爱上草原,而不是带着恨来?”

“嗯。”玄宸乖乖点头,“你恨契丹,可是我却要告诉你,如今契丹国中之民,汉人之数早已超过契丹本族去。你若恨契丹之国,难不成你要连占据了大半的汉人也一并恨了去?”

“而对我这样一个半是契丹,半是汉人的,你又究竟是要憎恨我那一半的契丹血统,还是接纳我另一半的汉人血缘?”

玄宸将清笛的手缓缓按在他自己心口,“爱我还是恨我,我要你只是因为我这个人;而不是我身子里一半的某种血统。否则你说什么,我都不心甘;就算你成了我庶母,就算你想用这种规矩拦阻着我对你的念想,也办不到!”

“我有野心,却不仅仅是手握天下。”玄宸手臂用力,将清笛直直带入怀里来,“我更要集合人心。我要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人,或者是渤海人、女真人、奚人,所有人都能这样比邻而居,有出身民族之分,却无心之界限!”

清笛彻底怔住,“你当真?”

“当真!”玄宸正­色­颔首,“所以我攻下霸州,却不直接交由契丹,反而是交给汉人张昌兴。霸州地处中原与草原的交界地带,我便要从这里开始,让汉人与契丹人、女真人、西夏人平等共居。”

旃檀山下,灯影如幢。河面上挤满了密密匝匝的莲花灯。灯火映着人面如织,便再难分清那河上的莲花灯,究竟哪一盏是谁放的;便­干­脆放手,只望着它们光辉交映地一同随着水波向前去。

每人放入的莲花灯纵有不同,可是那些莲花灯所承载的祭拜先人的心情,却是相同的。

水波脉脉,灯影悠悠,光辉灿烂着,结伴而去。何必还问,哪一盏是契丹的,哪一盏是汉人的?

契丹的铁蹄弯刀纵然能政府汉地城池,汉地的文化却早已于无声中征服了草原的人心。

征服城池易,征服人心才最难——那么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古来胡汉相争,究竟是谁赢谁负?又如何还能一一分得清?唯一能见的是如今胡汉之民共居相处,多种文化交相辉映,以平和之态湮灭了曾经的兵戈硝烟。

清笛心有微澜。

身在中原时,从无人对她说过这样的道理;今时今日,仿佛房间另开一闪门,望见与从前原本不同的风景

“你今晚,净是故意的!”清笛转头瞪他,“从前那在我面前笨得只会说一个字的小六,今夜说出这样长篇博论,原来早已学会了自辩,更是想要教化于我。”

“我是不是该执弟子之礼,拜叫一声‘先生’?!”

玄宸展颜笑起,“莫叫先生,叫别的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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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五更~~~心结渐释,希望情苗重生~~】

198、藤树相缠(5更毕)

“不理你,我要回去了。”

清笛夺回手来,起身就要走,面上已是藏不住的羞意,“来时我告诉了黑丫,说去去就来;耽搁的时光不短了,她定然着急。”

“你又躲我!”玄宸急急扯住清笛手腕,“好容易你肯与我出来,好容易哄得你敞开了心怀,好容易看见你微微见了笑意……你就忍心这时就又扔下我?”

“我不让你走!”心机深密的六皇子,这一刻又化身顽劣少年,撒泼耍赖,只扯着清笛的手,继而抱紧她的腰。竟仿若藤缠树一般,痴缠不休。

“雪,你今晚说的话,我会都记着;来日也会一点一点仔细琢磨清楚。只是今晚,你我不宜离开宫帐过久。”这一句承诺对于她来说,才真的不容易。

身子早已托付过,只是心一直隔着千山万水;所以她今晚宁愿只给他这句关于心的承诺。

“嗯。”他乖乖展开了笑颜,整个身子紧紧抱住清笛,面颊相贴,“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我们走吧。”清笛扯了玄宸的手走,他在无人的山间夜­色­里呻.吟祈求。

转过石阶,再须一个转弯,就可重回山下人间。人们的喧哗与他们只剩下一道薄薄山壁的阻隔,两人的独处便将告罄。

清笛心底也是微微一颤,转眸去望他,终是忍耐不住,主动踮高了足尖儿,将­唇­含住了他的­唇­……他恁样高,她要撑起所有的气力,用力向上才能够着他的­唇­——他的­唇­一如当年初初品尝起来的一般,­嫩­软、甜滑,丝柔……绝难想象,他原本是个那样建议决绝的人呢。

舌尖初初一探,便尽数被他急切吸着深入;他口中柔滑轻颤,灼烫水润,便仿佛刚刚出锅的上好­乳­酪,方将舌尖探入那甜软凝冻之中的情形。

说不尽的香浓软滑,酥软了骨头一般的妙味——清笛都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将整个身子都向他贴去,以求支撑,手臂更是深深探进他发丝里去,扯紧满手,以加深这个吻,探遍他­唇­内所有……

玄宸如何能抵挡这美妙的攻击?少年闷哼着便将清笛两腿抱到腰间去,低低嘶吼着急切寻找她秘境入。

隔着一道山壁,仿佛天生人间两番世界。清笛轻轻叹息,却还是不许他恣意;终究只握了他灼烫的大手,入了她肚兜,喘息着轻声许诺,“只给你这一点……旁的,暂不给你。”

那如火了的少年如何禁得住这般撩拨,凶狠挤压她在山壁上,双掌用尽了力道揉捻,宛如困兽一般低吼,“你故意的!”

清笛俏丽笑起,主动向他掌心挺起丰柔来,将所有美妙都主动送到他掌心,“就是故意的。”

曼妙婉转咬住他的耳朵,“要你,只能想着我。若全给了你,你该忘了。”

终归,还有小­性­儿;终归,还是不许他忘了她。

“怎会!”玄宸早已颤如秋叶,“我夜夜都在与你的梦里煎熬!虽然你我相识已超过三年,可是这般相拥,统共这才是第三次!”

“你不如­干­脆吃了我,让我进了你的骨血,永远留在你身子里,再不出来!”

“你呀!……”清笛被他言语逗笑,终究答,“你放心,我没侍寝。”

“当日不会,以后也不会。”

玄宸狠狠一震,呜咽一声,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张口咬住了清笛颈侧。轻轻含着,微微以齿尖儿给她一点疼痛,“我便也是一样。纵然再想你,也绝不以别的女人代替。因为原本就没人能比得上你分毫!”

“我便忍着,甚至我也要打破从前誓言——从前我与父皇说过,我不想当这个皇帝;可是现在我要当!我要建功立业,我要再如当日告慰娘亲一般,以不世之功向父皇去讨得你。”

“父皇直到今日还没给你任何封号。只要还没给你封号,你便依旧只是连城公主,你就还不是我爹的嫔妃——我就还有讨得你的机会!”

清笛的眼泪滑下来,轻声问,“倘若有一天,我要你放弃皇位天下,甚至放弃契丹家国,跟我走……你,肯么?”

玄宸吻住清笛的­唇­,“你本不必开口问,你原本就该知道我的回答。天下虽重,永不及你!”

“哎哟哟哟……憋死我了。”有人慌慌忙忙从外头奔上山来,找见树丛深密处便解开裤子小解。哗哗水声里,还高兴地哼起小调儿。

清笛惊得连忙推开玄宸,系上衣裳。

那人小解完了,这才猛地发觉身后有人,忙转头来看;月­色­正好,再怎么黑也能看见是一男一女。

那人登时惊得一呆,半天方说,“对、对不住。”

“无妨。”玄宸邪气笑起,索­性­也不再挽着被清笛抓乱的发丝,反倒将一头黑发全垂下来,还将发尾都塞进清笛掌心儿去,“来日方长。总能恣意。”

“你!”清笛听得大羞,伸脚去踹他足踝。

那人提着裤子尴尬地赶紧转身而去,“那,那不打扰了。”

“喂!”见那人走远了,清笛这才含羞去掐玄宸,“听嗓音,那还只是个半大的小子!你,你这岂不是造孽……”

“让他从今夜明白,男人要爱女人,不好么?”玄宸大笑,“早一日明白相爱的滋味,方不白来这人世一遭。我是为他好。”

清笛轻叹了一声,依进玄宸怀里去,“让你对我这样儿,我只怕倒是害了你。”

“那你便怜惜我些。别再躲着不见我,让我至少能日日与你说说话。”玄宸亲手替清笛将发丝拢好,“不管以何身份:当年的主子与宠物也好,今日的庶母与儿子也罢,总归在一起一天,便不要辜负了相守。”

清笛皱眉,终究轻轻点头,“好。”

“狼王舅舅要纳新妾了,我带你去一同道贺,可好?”玄宸急急订下下回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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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五更完毕,明天继续甜蜜~~~~~还有月票的亲们支持哟~~】

199、­射­人­射­马(第一更)

中元节的夜晚,燕子城注定不眠。清笛与玄宸在人丛中,隐秘地牵了彼此的手,藏着矜持的笑颜,穿过人流,走回车马店去。

今夜一切,恍然若梦。回望灯影阑珊里的彼此,仿佛失而复得。

隐秘而脉脉的快乐,在心底奔流成河。

清笛的笑容却在走到马厩下时候僵住——原本拴着霁月与黑丫的是草料槽子前头竟然是空的,霁月与黑丫竟然不知哪里去了!

玄宸也一怔,急忙招来车马店的掌柜。

那掌柜来了也是一惊,全然一副懵了的样子,“客官,小人真的不知。今晚中元之夜,来来往往寄存马匹、租用车马的人极多。小店所有的人手都用上了,却还是有照顾不周的。”

那掌柜见丢了客人的脚力,也是急得满头冒汗。就算那头黑驴值不得什么,可是那匹青骢马却一见便知乃是绝世良驹的月下青骢,这若真的是丢了,砸锅卖铁也赔不起……

更何况,眼前的这位公子,一看这身满襟泥金暗绣蟒龙纹的服饰,便知大有来头;他们这小小车马店若真的弄丢了人家的绝世良驹,就不仅仅是要赔偿银子那么简单了,说不定脑袋都没了……

“所有伙计都听着,停下手上现有的活计,全都给我周围前后地撒出去,给这位客官寻找那两匹脚力!倘若找不回来,你们,你们全都甭继续­干­下去了!”掌柜的急忙将所有人都派出去。

玄宸与掌柜的说话,清笛则在草料槽子周遭仔细看着。一绺落在草料槽子里、与草料几乎混在一处的黑毛,吸引了清笛的注意力。清笛将黑毛分拣出来,仔细看了,那分明是黑丫的毛……而那毛的底部还带着一块皮下来,血淋淋的,边缘极不齐整!

霁月与黑丫都是通了灵­性­的,主人要它们等在这里,如果不是发生了极意外的事情,那它们绝不会这样擅自走了;而且就算走了,也一定会回来的。

它们终究是遇上了何事!

车马店的活计全都撒出去找,提着灯笼、拢着嗓子,周遭一片乱。

清笛将黑丫的毛拿给玄宸看,藏不住担心,“我倒是忧心,怕是它们遇见危险了!”

玄宸看着那毛皮下头的血迹,长眸也是一紧,“霁月曾是马群头马,在草原上时,就连狼群都不敢惹;如果是一般的攻击都奈何不得它。既然它此时一同不见了,那么就证明它们果然是遇见了危险!”

“那可怎么办?”清笛急得跺脚,“又有谁会对牲口为难!黑丫它跟着我已是遭了这么多罪,好容易重新聚首,难道我又害它遇险?”

“怜儿你先别急。容我再细问问。”玄宸想了下,转身回去拎住掌柜的衣领,“我只问你一句,你既经营车马店,店中所备马匹都来自何方?”

那掌柜的登时脸­色­发白。

玄宸的问题正问在了他软肋上,只因他店中的马匹多来自女真!此时契丹正在攻打女真,他却私下里还在购买女真马匹,若说得严重了,便是死罪!

契丹与女真皆是草原民族,皆有良马;但是随着契丹国力强盛,契丹人也越发做大,渐渐贪图了享受,便都以驯马为苦。契丹压榨女真,只需用马,便从女真索要便是,于是价钱相对便宜的女真马便成为车马店行当的首选,反倒是契丹马价高用不起。

“这位客官好商量,好商量。有什么是客官想知道的,您尽管问便是,小的一定不敢隐瞒!”商人总归善于察言观­色­,车马店掌柜登时便明白了玄宸的意思。

“好,那我便问了:你这店里,最近这些日子可来过女真人?”玄宸眸子翻涌碧蓝。

“来,来过!”店掌柜情知再瞒不过,“就是这两天有一批女真马送到,便跟着来了几个女真人……公子容禀,小人也知道朝廷正与女真用兵,因此商贸上发了禁令;可是小人真的不是故意要违令,只因这笔买卖早就谈好了,朝廷颁发禁令的时候,这批马已经进了咱们契丹的地界,算不得是违抗朝令了啊!”

清笛在一旁静静听着玄宸与车马店老板的叙话,忽地Сhā了一句,“敢问掌柜的,这批押送马匹而来的女真人里头,可有人带着狸猫的?”

那店掌柜的面­色­又是一惊,微微慌乱地转头望向清笛,“真是奇了……姑娘未曾见过这些人,却仿佛都知道他们形貌一般!姑娘说的不错,果然是有的……女真人最爱海东青,曾经随身都带着;后来海东青都被咱们契丹的老爷们给征用了来,女真人再不得拥有海东青,他们就转而去驯服了山狸子,带在身旁,当做猫儿一般养着,狩猎时候都能派上用场,且能用作防卫。”

“这规矩原来姑娘也是知道的?”

玄宸也眯起眼来,与清笛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清笛轻声一叹,谓玄宸,“别难为掌柜的了。他所有的伙计都撒出去替咱们找脚力,他柜上的生意总归要他自己照应着。门口这边聚了这样多的客官,还是先让掌柜的去忙吧。”

玄宸点头,松开了手,“你去吧。”

掌柜的千恩万谢,连忙回了柜上。

清笛在灯火里望玄宸,“最好的可能,只是女真人记恨你

我,便只是将霁月与黑丫放走。倘若这样,它们俩早晚会自己跑回宫帐去,我们回去等着就好。”

“最坏的可能——他们有可能对霁月和黑丫下了狠手。可是我依旧相信霁月的勇猛与黑丫的灵慧。如果真的是他们下了狠手,我们­干­等在这里也没了用,更应早回宫帐,以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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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证了那山上的少年是谁了吧?O(∩_∩O,黑丫跑疯去了~~稍后第二更。】

200、金芒太岁(第二更)

玄宸与清笛相偕而去,夜­色­沉寂,车马店的伙计们还在周遭寻找、呼唤。一片嘈杂声里,远远走来鹑衣百结的少年。

这少年因年纪小,穿着又是破衣烂衫,便极少会有人正眼瞧他一眼,不过只当他是马队里最不济事的小跟班。

整座车马店都找马找得人仰马翻,只有那少年无事一般站在灯影地儿下,扭头敲着玄宸与清笛身影消失的方向。

店掌柜眼睛尖,一眼瞧见那少年出现,便急忙从柜上奔出来,一把扯住少年的手臂,“怎地就你自己?你那些师兄们呢?”

“今晚是中元节,他们不是进庙里烧香,要么就是寻乐子去了。掌柜找他们作甚?有事便与我说也无妨。”少年不慌不忙,仿佛眼前的忙乱全然与他无关。

“与你说?与你说顶什么用!”店掌柜唉声叹气,“你们几个女真人,可害死我了!要了你们的几匹马,我怕我这店和一家老小的脑袋都要没了!”

“又与我们何关?”少年听见周遭有人吆喝着找马,“你店里牲口走丢了,倒骂我们女真人?”

“丢了马匹倒好办,我是砸锅卖铁赔银子也就是了。最最得罪不起的,是那位爷猜着了我跟你们女真人在用兵时还在做买卖!”掌柜的都要哭了。怪只怪自己这商人的本­性­,为了省些银两,这回倒是要连命都赔进去,这可真是赔本到家了!

“你是说,他们猜到了你店里有我们女真人在?”少年也是一惊。

其实倒是不奇怪他们会猜到,但是绝没想到他们这样快就猜到,而且几乎是立时便想到了!

“唉,这算什么。那位姑娘更是离奇,她竟然直接问我,说你们当中可有人带着狸猫的!看情形,我倒是担心那姑娘曾经见过你的!”

“什么!”这回少年面上终究见了汗,“她难道知道我!”

“别的先别说了,你先告诉我,那两匹牲口是不是被你们弄走的!速速归还了回来,否则,否则我只能把你们都送到官府去!那两个人,怕是我惹不起的!”店老板急得恨不得掐折了少年的手臂。

“他们在你们店里丢了牲口,关我们何事!”少年不耐起来,“我们女真尽出好马,就算那月下青骢是绝世良驹,我女真却也未必没有;再说另外一匹不过是普通的驴子,又岂能入得我们的眼!”

“果真不是你们动的手脚?”店掌柜还是不放心。与女真人买的这批马,他是狠狠压了价钱的,原本也是担心这些女真人生意上吃了亏,便挟恨报复,放走了店里客人的马。可是看眼前这少年的样子,仿佛真的没他们的­干­系。

可是如果不是这几个女真人­干­的,那马和驴又跑到哪儿去了!

店掌柜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那少年却兀自立在原地,眼睛盯着夜­色­里的灯影,嘴角浮起浅淡笑意。

她竟记得他。就算未必认得,却立时想到了他在两国用兵之时还会再来燕子城……这世上,竟然果真有这样聪慧的女子!

父亲、叔叔们娶来的女人,曾经看着都是年轻漂亮的,可是娶回家里除了会生孩子之外,就只会争风吃醋。那样的女人他决计不要。

若这一生终归要娶亲,必得是一个能与他并肩赢得天下的。

倒是难怪那个女人会赢得那么多男人的注目:契丹皇帝与皇子,还有江南的凤熙公子,甚至还有自己的哥哥……她在他们眼里不光是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更是一个可以并肩而立的战友。

凡能夺得天下的男人,他身畔的女人便也决不能是个孬种。

这般的夜­色­里,人间世界分为两极:百姓在燃放莲花河灯,沐浴着佛祖慈悲,来追念逝去的先人;而那几个胸怀天下的,则在暗中百转千回着揣度对方的心思。

可是人间的这些事情却已经都落不尽黑丫的心中。不是她不挂心主子了,而是她此时疲于奔命,实在是顾不及主子了!

好在知道主子有狼崽子护着,断不会出什么闪失;她现在只能不顾一切地逃,只有逃得过今晚,她才能重新回到主子身边儿去!

该死的,她今晚儿上就算跑断了这四条腿,她也决不能让那野驴撵上她!

黑丫一边拼了命地跑,一边还不时回首——霁月跟她被野驴群给冲散了,霁月被一帮公驴给围到了一边去,此时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而那头为首的金毛野驴就跟在她后头,不疾不徐地追定了她了!

看他那一身浅金­色­的毛,还有那纠缠她没完没了的劲儿,倒是像极了天上那颗太岁星!她可真是流年不利,怎么就惹上了这头太岁——只因为她不小心在太岁头上动土了啵?

黑丫是越跑心里越惴惴,心里越惴惴脚步就越沉重……眼见着越跑越远,越跑就越听不见了大葱的声息!黑丫四蹄猛地刹车,不顾一切地调转身来,瞪圆了一双驴眼,死死瞪着那野驴太岁!

看见黑丫猛地刹住,野驴也不急不缓地停住脚。月­色­罩着他一身金­色­的毛皮,倒是比一般的驴贵气不少。大葱是披着一身月­色­的,这小子倒像是个小太阳。

“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黑丫呲起大板牙,忍着颈子上的疼,朝着他怒吼起来!

“跟我走。”太岁好整以暇地摆了摆大耳朵,“你是母驴,不是母马。你更应该跟驴在一起,而不是跟马。”

“上回让你跑了,这回我来找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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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先更新到这里,上午继续~~~大家晚安。】

201、拼死而搏(第三更)

“我是母驴,不是母马,所以只该跟驴在一起,而不该跟马在一起?”黑丫现下已经不怕了,甚至都忍不住冷笑开,“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是驴,所以我更应该跟你在一起,而不是跟大葱?”

“你终于想通了,很好。”金毛野驴眨着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傲然竖直了长耳朵。,“那我们就走吧,回驴群去。”

“分门别类,再分出三六九等,是不是?”黑丫水灵灵的大眼睛转了转,“那我也会!——你说你是驴,所以我更应该跟你在一起,是吧?可是真可惜呢,我是家驴,你是野驴;纵然你我都是驴,可是我们却也是不相同的!”

黑丫得意地摇了摇耳朵,“要知道我生长于中原之地,那是天天吃着来自波斯的紫花苜蓿、听着院子里的丝竹管弦、默诵着姑娘天天念的诗词歌赋长大的;你这个在草原里长大的野小子,配得起么!”

切,中原繁华地出来的,不管是人还是驴,岂能看得上你们草原蛮荒地的野小子!

太岁被激怒了,呲起大板牙来,再不多说,猛地奔向黑丫!

黑丫吓得掉头就跑,但是她原本体力就已经耗尽,再加上还得转身,哪儿还能跑得过金毛太岁!

太岁一个冲刺便到了黑丫身畔,张口就咬中黑丫的颈子!

自然驴群中的公驴制服母驴用的都是这个法子,这不仅是公驴在宣誓­性­别优越呢,也更是求偶的一种表现……黑丫就更慌了。被他咬掉几口皮毛她倒是不怕,可是他总对她求偶,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要,不要啦!

黑丫却挣脱不开,腿都散了,急得黑丫只能仰头朝天哀鸣,“主子,救命啊……狼崽子,救我……”却明知道,主子和狼崽子一定都赶不来。

那头该死的野驴咬得她没力气跑了,转头就去闻她屁.股……­干­嘛啦,­干­嘛啦!讨厌,讨厌!

没辙了,黑丫只能大哭,“大葱,大葱你在哪儿……你快来啊……”

“你再叫也没有用!”太岁一边寻找着黑丫的屁.股,一边傲慢地笑,“上回跟他打了一场,他仗着个子大,这才打败了我。我上回是没做准备,这回可是带了六头公驴一同来!那匹青骢马纵然再英武,可是却有六头公驴围攻他,他也是出不来的!”

“你滚开,滚开!”黑丫腿脚都软了,虽然已是再跑不动,可是还尥蹶子,拼命踢蹬那野驴,不让他碰着她屁.股!

“你别动。逃也无用。我要定你了。”黑丫大眼睛泪盈盈的,惹人爱怜;可是她却还拼尽全力尥蹶子,越发显得腰细屁.股圆,四肢恁有劲儿,看得太岁越发心生喜爱。

“你到底要怎么样,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真是个野蛮驴,他怎么不讲理啊他!这事儿是不可以强迫的好不好!

太岁歪了歪头,咧开嘴忽地笑起来,“你只怪我关注你屁.股,可是你怎不责怪你自己?谁让你往屁.股上纹了一朵花儿,让我想不注意都难!你这样儿,不就是为了吸引公驴的么?你个小母驴,乖乖从了我吧!”

什么,什么?什么屁.股上的花纹?那死公驴他什么意思他?他的意思是,她是故意勾.引他呢呗?

黑丫慌忙回头瞅自己的屁.股——她要哭了。真是契丹的野蛮驴,她屁.股上那叫花纹啊?那叫汉字好不好!

真是没文化的野驴!

“你别再闹,我会对你好。上回见了你,分开这些日子,我总想着你。”太岁温柔嘶鸣,还微微笑起来,“眼前总晃着你头顶那朵大红花,还有纹着花朵的小屁.股,弄得我都再不能要别的母驴了。她们都比不上你妩媚……”

“我噗……”黑丫真想一头撞死在树上。还,还妩媚!滚他个蛋!

她头上有什么,屁.股上有什么,管他个死野驴什么事儿!弄得她跟主动招风似的,真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黑丫激了,也不管什么的了,张嘴就骂,“我说你们野驴,是不是一年到头都发.情,见着母驴就想交.配啊!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们野驴!我们家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我当一辈子的老处驴,我也绝不从你!”

“是么?”太岁高高仰起驴头,目光有炽烈渐渐融入了傲慢,“每一头刚刚加入我们驴群的母驴,最开始都是这样充满了防范和抵抗的。对于不听话的母驴,你该知道她的下场是什么吧?——不是最终驯服,那就被公驴活活咬死!”

“好啊,你咬死我吧,你有能耐你就来!”黑丫悲愤仰头,“总之,你是不必梦想我会驯服于你了!我宁死,也不跟你!”

太岁也怒了,一声长嘶,朝着黑丫就冲过来!——

黑丫跑不动了,尥蹶子也尥不动了,看着那公驴愤怒而来,只能闭紧了眼睛……主子,若黑丫这一回回不去了,主子就把黑丫忘了吧……

就在黑丫闭上眼睛的刹那,夜空中猛然一声清越长嘶!就仿佛银白月光倏然绽放,凌厉撕破夜­色­一般!

黑丫一个激灵,忙睁开眼睛去望——只见夜­色­月光里,霁月电闪而来,如风如电冲向野驴太岁!

霁月浑身都是汗,身上还有几处

血痕,显是之前与那六头公驴拼死而战!

“你别怕,我来了!”霁月冲向太岁,月白鬃毛轻扬里转头望黑丫。

黑丫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泪眼朦胧地望着两头公牲口拼了命一般地彼此厮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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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清璇的生日呀?生日快乐!今天继续加更!稍后第四更~~】

202、无路可逃(第四更)

“哎,小哥儿,俺问你个事儿:你长这么大,见着过一匹公马和一头公驴,竟然为了一头母驴打成这个样子的没有?”道旁树丛里,一位马贩子皱了眉头,瞅着身畔的鹑衣少年。

“没见过。我们家的公马,从没有看得上母驴的。”那少年咬着草棍儿,懒洋洋躺在树枝上,对眼前的一幕也是忍不住乐。“马群里头漂亮的母马多得是,即便最难看的母马也比母驴好看。谁知道这匹公马,竟然走眼到了这个地步……”

“俺们走贩马这个行当,倒是也­干­过这样的事儿,故意把马跟驴给拴到一个圈里,让它们杂.交出骡子来。骡子有劲啊,­干­活不偷懒,吃料也不比­精­细;比驴子力气大,又没有马那么娇贵——不过这都是人工圈养情形下,马和驴都别无选择了才会­干­的事儿啊,怎么这回这母驴不但被野驴群的头驴给看上了,还惹得那么匹绝世良驹来争抢?难道良驹与头驴一同看花了眼?”那马贩子简直纠结死了。

那少年乐得一口喷出了嘴里的草棍儿来,“也许那母驴的好,是咱们当人类的所看不出来的……要不,老哥,你去跟那母驴试试?”

“啊我呸呸呸!”那马贩子笑着伸脚踹了少年一脚,“你个小毛孩子,什么都乱嚼嚼!”

“哈哈……”少年眯起眼睛来,望向那三头牲口,“咱们草原人就是公马与公驴,汉家的女人就是那母驴……也许外人永远猜不明白,她究竟有哪里吸引了人。也唯有真的与她结识过的,才会明白。”

马贩子听得愣怔,“小哥儿,你在讲说啥?”

少年抿嘴一笑,“没事。我在说这母驴的皮­色­和骨架,应当是中原的驴。中原的母驴跑到草原来,也许公马和公驴都看着新鲜吧。”

“是这个样子儿啊。”马贩子点头,终于寻得了门道,“那我就明白了。中原的母驴隔着血缘远啊,生出来的后代都是更出­色­的,所以这才惹得公马和公驴这么较上劲了!”

“噗……”少年再度笑开。

一马一驴正打得热火朝天,一大一小男人倒是优哉游哉,树丛后头却驰过一片马蹄声,一个声音娇叱,“呔,那不是姐姐的黑丫?打架的青骢可不就是六皇子的霁月!”

听见那声音,马贩子就呆了;少年如蛇一般沿着树­干­滑下来,一把扯住马贩子就滚进草丛里去,掩住身子。

马蹄声停下,一个戎装少女跳下马来,扔了马缰就跑到公马和公驴的战场旁边儿去,仿佛丝毫不怕会被伤及。

“四姑娘,你可当心些!公马和公驴争夺起配偶来,那是要玩儿命的!”那四姑娘身后奔过来一个侍女,典型契丹女子的打扮,同样很勇敢,用力扯着那四姑娘的手臂。

那位叫四姑娘的,穿着上虽然是胡式戎装,可是一看之下却是粉­嫩­柔软,一看就是个汉女。

躲在草丛里的鹑衣少年不由得挑了挑眉。怎地又会遇见个这么胆子大过天的汉人女子?难道从前的听闻都错了,汉家女儿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手无缚­鸡­之力的,反倒是比草原的丫头还勇武的?

“我既然遇上了,哪儿有不管的道理!你没见着六皇子的霁月身上都是伤,还淌着血!姐姐的黑丫,分明是浑身都在颤抖着!”四姑娘扭头一指自己的马背,“双鱼,你去拿了我的弓箭来!我一箭­射­死这头野驴便罢!”

哦?汉女还会­射­箭?而且听语气,分明极有把握能­射­死野驴?草丛里的鹑衣少年再度挑高了眉梢。

侍女双鱼只好去去了牛筋弓、鹿皮箭囊来。四姑娘搭弓­射­箭,就瞄准了野驴太岁!

谁知那野驴也不是白给的,他原本是草原上野驴群的头驴,自然对周遭极为防备,纵然与霁月相搏,却也留意了四姑娘的到来。

一见四姑娘搭弓­射­箭,那野驴一声长嘶,忽地放开了霁月,转身将驴蹄子向四姑娘头顶砸来!

野驴纵然没有马匹高大,但是它直立起来的高度,也足够一驴蹄子就踏破四姑娘的脑壳!

草丛里的马贩子都惊得一声低呼;鹑衣少年则瞅准了时机,一拍腰上鹿皮囊,“去!”

夜空中一声猫叫,只见一道身影快似流星,闪电般扑向野驴的颈子!

野驴全副­精­力都放在攻击四姑娘与防范霁月上,哪里想到会猛然扑上来一只狸猫!狸猫扑上去,一爪子就抓破了野驴的颈子,血­色­淋漓地洇了出来。

野驴惊慌长嘶,旋转了个身,狠狠瞪着身畔四方的霁月、四姑娘、狸猫,还有黑丫。

终究,好驴不吃眼前亏,野驴转身朝黑丫的方向便奔了下去——相对而言,四方里只有黑丫的方向虚弱些。

野驴与黑丫擦身而过的刹那,黑丫慌忙地转头避过了他的灼灼目光去——­干­嘛呀,输了还不肯认输,用眼睛也想咬人么?

野驴终究落荒逃去,四姑娘奔过来拍着黑丫的头,“你还好么?”

“吟笳姑娘!”黑丫认得吟笳,眼泪汪汪。

原来这位四姑娘就是吟笳。

草丛里的鹑衣少年正待打口哨叫狸猫回来,却猛然听得身畔一个嗓音,“你

说,我是让人逮了你的猫,还是逮了你?”

嗓音轻柔,宛如夜­色­中璀璨成轻雾的星光。少年惊得寒毛都立起来,却心地奇异滑过一片柔软。

她竟能在这一片嘈乱里,准确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这天下能这般轻易找的见他的,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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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再加一更!】

203、温柔如许(第五更)

“你有把握能捉得住我的猫儿?”既然被捉住,少年反倒放松下来,从草丛里径直站起来,迎着清笛的眼睛,目光丝毫不躲。

少年的衣衫很破烂,脸上也仿佛被汗水和尘土扑得灰蒙蒙的,可是这一双眼睛却在夜­色­里明亮得仿佛天上的天狼星。清笛微微皱眉,“竟然,是你!”

方才在旃檀山上,尽管看不清那个小子的面容,可是这样一双明亮到刺目的眼睛,还有这把嗓音,清笛还是记得清楚。

“你的惊讶,我同样也有。天下狸猫有千千万,你竟然能认得我的猫儿,更能知道我在燕子城内。”少年丝毫没有慌乱,“如果我说,只要我想,你就既逮不住我的猫儿,也逮不住我呢?”

“是么?”清笛知道他说的并非狂言。

女真人驯养的狸猫,并不是汉地的普通猫儿,它们原本是山狸子,最是善于在山林之间生存;人类根本就追不上它们。而这个少年,虽然暂时看不出他有何能耐,但是就看他在契丹与女真用兵之际,依旧敢几次三番独闯契丹的这份胆量,就定然不是普通人。

清笛微笑,“你以为我自己去捉猫儿么?或者我会让几个人去捉?那果然是捉不到的,只要你的猫儿上了树,那这林子就是它的天下,谁都奈何不得它。”

少年一笑点头,面上有小小得意。

“可惜我却不准备叫人去逮它,我叫海东青来,如何?”清笛清清静静地笑,直对着少年的得­色­,“猫儿跑得再快,总比不过海东青的翅膀;猫儿能上树,却又如何躲得过从天而降的海东青?”

“说真的,我还从未亲眼见过海东青捕猎。据说海东青捕猎都是从空中电掣而降,爪子抓住猎物的头颅,尖喙一口便可啄破了猎物的头壳,登时会有脑浆飞起如白线的?”

“你!”少年面­色­猛然一凛,“都说汉家是礼仪之邦,没想到你个汉人女子竟然也能说出这样狠的话来!”

“我汉地还有一句话叫‘入乡随俗’。这里是草原,我便自然要按草原的规矩来办事,否则还不被你们欺负死?”清笛依旧柔软袅娜地笑,可是眼睛里的刚硬却让那少年都止不住心寒!

“算了,你们放过我的猫儿!它桀骜惯了,受不得半分委屈。你有事便对我说!”这还是头一回,他只能主动向一个女人俯首!

“名字。”清笛问。

“旻!”

清笛一挑眉,“旻?你竟然以‘天’为名?好大的口气。”

“又怎样!”旻直视清笛的眼睛,“男人就是天,女人是地,总归是男人压覆着女人!”

清笛说不出话来,望着那少年炽烈的目光,微微皱眉。随即转过身去,“你走吧。我放你一回,下次别再被我捉到。”

“你放我走?”旻却不走,反而转身来望清笛。他们年岁相仿,旻虽然没有玄宸个子高,却足以直视清笛的眼睛,“为什么?”

“你哥哥救过我一回,这次我们两清。”清笛也瞪回去,“不是因为你,只是因为你哥哥!”

“那我不走。”旻反倒上来拧劲儿,“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清笛皱眉,“你这话不妨对你女真父老去说!意气用事,不在乎自己的安危,逞英雄,嗯?让你的子民看看,这样的你如何当他们的二少爷!”

“你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旻被噎得无话反驳,只能另问。

“女真部落,除了你们兄弟,还有谁敢以‘天’为名?这是大逆的罪!”清笛轻声一哂,“你走吧。也看在你的猫儿帮过我,这一回又帮了我妹妹的份儿上。这回不说你哥哥,你总可接受了?”

旻傲然一笑,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回过头来,“你的契丹皇子若知道你放了我走,你说他会不会与你之间生了猜忌?”

清笛微微皱眉。

吟笳赶紧奔过来,“姐姐!”

“旻少爷多虑了。”一声清啸从林外传来,随即玄宸驰马而来,急勒马缰,望着马下的旻,桀骜而笑,“就为了你,而让我二人之间生了猜忌,旻少爷也忒过托大。你值得么?”

“六皇子,百闻不如一见!”旻并不示弱,迎着玄宸的马头,一步都没退避,仿佛丝毫不怕马匹冲撞上来,“身为监国皇子,真的可以眼睁睁看着她放了我?你将家国利益置于何处?”

“她今儿放了你,我明儿再亲手擒了你就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玄宸坐在马上挑了眉尖儿,一副浑不在意,“又何必因为你,而惹她不开心?”

清笛望着玄宸,已是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底热潮翻涌。

“好,你好!”旻也无话反驳,咬了咬牙,转头唿哨召回猫儿,转身便走!

“来日沙场再见,我必不会留情!”少年甩出一句狠话,消失在苍茫夜­色­之间。

“你果不怪我?”清笛走过去,捉着玄宸辔头,仰首问。

“恩是恩,仇是仇。先报了恩,才好报仇。否则还要总亏欠着人家,自己反倒不畅快。”玄宸笑起来,伸手扯住清笛的手,“他兄弟二人都替我救过你,这比什么都重要。”

“姐姐你看!”吟笳忽地笑起来。

笛与玄宸急忙抬眸去望,便也都是笑开——人类在这儿­唇­枪舌剑,黑丫却已经依偎到了霁月身边去,极心疼地在帮霁月舔着伤口。

霁月也低下身子来,将颈子伸长了,绕着黑丫的头,面颊厮磨。刚历经生死考验的两个小牲口,这一刻难得地温柔相对。

清笛与玄宸也相视一笑。只觉夜­色­流转如玄­色­轻纱,温柔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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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完毕。这块的铺垫完毕,会让怜儿与小六、黑丫跟霁月一起甜蜜撒~~~~船差不多就在明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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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明珠紫辔(①更)

时进八月,前方捷报不断传来。契丹东征军在最初遭遇到了女真人的顽强抵抗之后,渐渐适应了当地的地形条件,开始取得胜利。

玄宸教给二皇子的“分而治之”的计策也起了举足轻重的功用。被移居到辽东一带的熟汝真贵族非但没有与生女真完颜部一同抵御契丹,反而派人为契丹引路。

契丹人终于放下心来,只等着在草原枯黄、新的冬季到来之前,东征军队能够彻底毁灭女真的反抗力量。

燕子城的夏捺钵也要向西京转移,转为秋捺钵。玄宸此举也是为了能更好防范来自西方的西夏、回鹘等对手的进攻。

秋捺钵又称为“秋山”,所有参与秋捺钵的契丹人都要进山打猎。鹿与猛虎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猎物。鹿的全身都是宝,正是滋补的佳品;猎捕猛虎则是契丹男子勇气与身份的象征。

玄宸却以进山打猎为借口,暗自带了清笛出来。

八月的草原进入最热的时段,碧草疯长,海子澄碧。草原上开满了黄­色­的金莲花、白­色­的芍药、蓝­色­的鸽子花、红­色­的山丹花……各­色­的花儿将草原装点成了炫丽的花海,映着天空金灿阳光,便是一片天地锦绣,直如绮丽梦境。

清笛骑在黑丫背上,扭头望玄宸,“你舅舅怎么会在八月纳妾?宫帐里的侍卫说,狼应当是在一、二月,最迟不晚于四月的时候交.配。”

玄宸听了便是一笑,挑了眉毛,转头邪邪望清笛,“已经在请教有关草原的一切?看来,已经准备敞开心怀来爱这片草原,与草原之上的生灵?”

“我只是好奇你那位傲慢的舅舅。”

清笛避过他目光,只望远处那片映满了青天白云的海子。碧翠灿烂的一片,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耀人眼目,“狼总归与人不同,便是发.情也是有固定的时节;怎地你这位舅舅就这么与众不同?人家都是在早春尚冷时,它却偏赶在盛夏?”

“它是想表现与众不同,还是想借此来让所有狼都知道它­精­力超常旺盛?”那狼王当日桀骜的神情,如今还深深刻在清笛脑海里。想起那头傲慢的家伙,清笛便忍不住话里带刺。

“哈哈!”玄宸越发开怀大笑,“稍后,我替你问问他。”

“嘁,不问也罢,我又不关心。”清笛有些面红,庆幸面上戴着帷帽,便扯下紫­色­轻纱来遮住头脸。紫纱在风中轻轻摇曳,波纹曼妙。玄宸看得一呆。

当年在霸州街头,他初见她时也是这般。实则都没看见面容,只看见帷帽上垂下的紫­色­轻纱,还有轻纱四面缀着的八枚指甲盖大小的铃铛。

汉人向来对服­色­有严格的规定,紫­色­尤其曾经被宋室朝廷严禁庶民穿用。可是清笛那日却穿着紫­色­的襦裙,又配着紫­色­的轻纱;更何况,她原本就是青楼女子的身份,这僭越的罪过就更大。

而且,她当日这样装扮了,实则是去见张阁老。这该是多么明白的一重挑战!

张阁老送给她的那柄和田美玉的簪子本为贡品,她却又那么轻易便拿来换下他……这份勇气与无法掩盖的高高的自尊,令他无法不惊颤。

纵然是他,为了破城的计策,也只能无奈在人贩子手底下受罪;可是她却即便身在青楼,受满街人白眼,却依旧能以服­色­这样无声的语言来高高升起她的自尊……就在那一刻,玄宸便知道自己输了。他的心,只能折服在她的襦裙之下,再难扬起。

众人皆只看见他眼中不断滑过的迷惑;他自己却明白,那是刹那之间的倾倒。即便那时甚至看不见她眉眼,他却早已心折。

她纵然美貌,可是她最初征服他的,便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那高高飘扬的自尊之心。那一刻他被她买走的不是所谓的自由,他是不得不奉上了他的心。

“你看这草原的八月,碧草如茵、野花处处,可是其实一切都在最美好的一刻,便也即将凋落。”玄宸轻声一叹,“九月,草原就要开始枯黄;九月下旬,便有可能降下草原上的第一场冬雪。”

“这样早?”清笛也是微微惊讶。

“与中原不同,草原上的人都要依靠这片草原来生存,一旦草原枯黄了,牲口和人都将失去口粮,所以在九月到来之前,所有的生灵都要提前做好熬过冬天的准备。所以舅舅便要选在八月来纳取新妾,借此来壮大狼群,让狼族以集体的力量来共同熬过漫长而又残酷的冬季。”

“纳妾来壮大狼群?”清笛微微惊讶了下,随即笑开,“原来狼也会学着人,用那和亲的招数?”

“狼与人,原本没有太大的不同。”玄宸点头,“草原上的狼群,小的会有七匹左右的狼,中等规模的会有五十只到七十只;而狼王舅舅统治的最大家族,狼只已经超过了三百。”

“就与人类的帝王一样,狼王舅舅也在完成它一统天下狼群的事业。”玄宸含笑朝清笛眨眼,“小狼群的主宰实则是为首的母狼,因为小狼群里只有那头为首的母狼才享有交.配权,而与她交.配的公狼自然就成为狼群之主。狼王舅舅通过纳妾来接纳小狼群并入大狼群。”

清笛微微讶了下,“你舅舅的狼群若有三百头狼,其

中以七匹狼为一个小狼群的话——天,那你舅舅的妻妾岂不是要超过四十个?”

“哈哈!”玄宸点头,“所以舅舅才是草原上最大的狼王!他妻妾的数量足以媲美人间帝王了!”

清笛暗自撇了下嘴,“原来也是个贪­色­的家伙!”

“嗯?”玄宸侧过耳朵来,“有人在说我么?”

清笛笑而不答,黑丫则用力点了头——他原本就是狼崽子么,还能好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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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继续,大家晚安~~~】

205、野­性­呼唤(②更)

西入山谷,渐渐远离契丹人秋山行围的伏虎林,草丛里便已隐约冒出狼踪。此时夏末秋初,狼的毛皮也丰厚如密草,风吹而粼荡,遥遥看去都极难发现。

玄宸也不提醒,黑丫原本又是中原的驴,所以一人一骑直到走到一头放哨狼的眼前儿还没发觉。直到那狼猛地从草丛里直窜出来,将黑丫和清笛给吓得都大叫起来!

一旁,玄宸乐得像个诡计得逞的顽童。

倒是霁月不赞同地打了个响鼻,走过来用额头顶了顶黑丫的头。

“你!”清笛便越发恼了。霁月还知道过来安慰一下,玄宸却只知道坏笑。清笛抽出马鞭子来,扬手便去抽他!

本是笑闹,这一鞭子下去可不得了,周边山谷登时漾起一片狼声!分明都是警告!

玄宸坐在马上挑了眉,得意地望清笛,“别看我是人,他们早视我为狼群一份子。狼是最爱护家人的,它们不会答应你伤了我。”

“是么?”清笛小­性­儿潋开,“那倒试试看,终究是它们先扑倒我,还是我先扑倒了你!”

她与玄宸原本并辔而行,霁月又来跟黑丫安抚,两人之间没有一拳的距离。清笛突然发难,全然出乎玄宸意料之外,周遭狼纵然发现了却已经晚了——清笛猛地纵身,将玄宸直接从马上扑下,两人一同摔进浓密碧草之间!

草窠里还有一窝雏鸟,被惊得四散飞起,雏鸟鸣声回应着清笛清亮的笑。

周遭的狼全都奔来,可怜玄宸被扑倒在草里,还得嘬­唇­唿哨——狼群停下脚步来,在他们周围环绕起来,保留着防备的姿态,小心看着清笛想做什么。

玄宸却享受其中,一点不做挣扎,任凭清笛压着。眉眼映满水­色­天光,分外明媚。一个草原的男子,竟然生成这样儿,真是妖孽——清笛脸一红,便撑着他想要爬起来。

玄宸哪里肯放,大手揽紧清笛的腰,更贴近了些,“别动。宁愿这样,到地老天荒。”

“去!”清笛脸红过耳,慌乱挣扎起身,“我扑倒你,原本只是学着狼的模样。这里是狼群的地界,我便只得入乡随俗,告诉它们我也是会它们的本事的。你别想歪了!”

“唔,原来有人到了狼的地界,便也宁肯抛弃了人的自尊,主动化身为小母狼咯?”玄宸大笑,揽紧了清笛,咬住她耳珠,“我就知道你骨子里定是一头小母狼,只是汉地的规矩束缚着你。若来了草原,你的野­性­才会尽数都显露出来!”

“你……”清笛面­色­大红,被他撩.拨得心旌急荡,“胡说八道!”

“我知道你是的。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那头小母狼!”玄宸坏笑,在草地里翻了个身,转而将清笛压下,“一直便想着,定要在这广阔草原里,毫无禁忌地要你!看你在我身.下用尽狂野!”

“混蛋!”清笛羞得再不敢听下去。就算这天地山水都是静默,就算身周的黑丫霁月与群狼都听不懂人言——可是这一刻,清笛只觉它们都在侧耳倾听,诡异微笑。

看那两个人在草里翻滚,霁月转头望了望黑丫。黑丫一个激灵,赶紧转头去咬地上的一朵鸽子花儿,就当没看见……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狼啸穿透山岳,众狼齐齐仰首高声应和。玄宸一笑,“舅舅来了!”

虽然明知道他舅舅是头狼,清笛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赶紧将玄宸推开。坐起身来敛了发丝衣袂。

“它们的叫声,彼此都能听懂么?”

“能。”玄宸眨眼笑,“我们听着狼啸都差不多,实则每一头狼的啸声都是不同。狼便是依靠这种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啸声来区分身份。它们的啸声可以传得极远,上百里都没问题。一旦狼遇见危险,便可以用这样的啸声,瞬间告诉同伴知道,前来营救。”

“真的?”清笛也惊了,“每头狼都不一样?”

“不仅如此,狼啸有时候是他们的猎物听不见的。有时候狼群围困着一群鹿,尽管狼们在彼此用啸声传递声息,可是鹿却完全不知道有狼在环伺。”

“好神奇!”清笛听得神往。

“狼是这草原上真正的霸住,比人还要古老。”玄宸含笑,“我以能成为狼群一员而骄傲。所以,你也当定了小母狼!我们来日也建立起一支自己的狼群,加入狼王舅舅的家族……”

清笛脸红,“什么?什么狼群?”

“傻瓜。”玄宸动情,在清笛颊边轻吻,“生一大堆我们的孩子,那我们就是一支狼群了。”

清笛一窒,面上红晕未褪,却凝冻住。她背转过头去。

“嗷……呜……”天地风起,狼王凛凛而来,立在他们身畔,仿佛在与玄宸交谈。

玄宸笑起来,柔声解释给清笛听,“狼王舅舅训斥我了,说他这个当舅舅的还没洞房呢,我竟然敢抢先。它还说……”

“它又说什么?”清笛回首望狼王,情知这家伙定然没有什么好话。

“它说,你我身前左右的风里,都是发.情的味道……这在狼群里是绝对不允许的。狼王还没交.配呢,哪里容得我们两头小狼先发.情?”

“我……”清笛被梗

在那里,脸红得都无法呼吸。良久才猛地揪了身畔的一把草扔向狼王去,“就算你是当他舅舅的,也不能这么为老不尊。说什么呢!”

“哈哈……”玄宸乐得瘫倒在草丛里。

狼自然用狼眼看人,它们只说最直白的感受,哪里顾得上人心的那么多弯弯绕?

“不管你恼不恼,只要知道你也发.情了,那我便放心了。”玄宸扯起清笛来,两人随着狼群一同走回山谷,“不然只有我一人发.情,那才可怜。”

“你!”清笛羞得用指尖狠狠扎进他掌心­肉­里。

那家伙却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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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三更~~~】

206、为伊憔悴(③更)

夜­色­初降,天上出现日月同临的奇妙一刻。漫天红霞,映着地面碧草;满山谷的狼当中,坐着两个人——都是极截然的对比,却奇异地那般和.谐。

纵然知道这些狼都是玄宸的亲戚,可是这样坐在几百头狼当中,清笛还是身上起了紧张的粟粒。谁知道除了那头狼王是可以通人­性­的之外,其他那些狼会不会突然野­性­大发,扑上来就吞了她?

清笛不由得不去想玄宸的母亲,那位让契丹帝王一生爱恋的狼女。当日她是独自身处这狼群当中,都没第二个人与她相伴和说话。那时的狼女,该有多么孤单?她要依靠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独自熬过那么漫长的成长岁月,出落成一位令帝王都一见钟情的美丽少女?

清笛想着,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玄宸停下与周遭狼只的嬉戏,转头来望清笛,“在狼群里,觉着不自在?再忍忍,稍后我带你去别处走走。新­妇­快到了。”

“不是。”清笛也不想提起玄宸的母亲,从而引玄宸伤怀,便只望向狼群中间高石上昂首而立的狼王,“我在好奇,你说过狼都是忠实伴侣的;可是你那位舅舅既然能有四十多只母狼,那么他真正的伴侣又是哪一个?狼后呢?”

玄宸微笑,却摇摇头,“舅舅没有狼后。如果有了狼后,他便不会与其他母狼交.配。”

“哦?”清笛皱了皱鼻子,“空着元妻的位置,只为了能迎纳更多的嫔妾……哼,果然是个狡猾的家伙!”

“不是的。”玄宸笑起来,抬头望向远方。草­色­碧翠全都映入他眼底去,仿佛多了一点忧伤,“他喜欢的同样不肯接纳他,甚至都不愿留在他身旁。所以他­干­脆都不要狼后,转而对任何投靠而来的母狼,全都来者不拒……”

“啊!”清笛惊得差点跳起来,“难道你舅舅爱恋的是,是……!”清笛不敢说了,只觉周身栗栗。

玄宸被清笛吓了一跳,扭头惊诧地盯着清笛。

清笛连忙摆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对尊者不敬……”

玄宸又转了下眼珠,忽地放声大笑,原地纵起,将清笛扑倒在地,“好啊,你以为是我娘,是不是!”

清笛惭愧得不敢抬头,“我只是想,你舅舅也是骄傲的狼;一般的母狼肯定入不得他的眼。你又说他喜欢的不在他身旁……”

“我替我娘罚你。”玄宸自然不肯放过任何机会,悄然说,“让我亲一下。否则我娘在天之灵都不得安。”

清笛自知错了,只能点头,“去树后……被三百头狼看着,好古怪。”

玄宸轻笑起身,抱着清笛就奔到树后去。还没等清笛脚底落下来,少年渴望的­唇­早已压下来。辗转着轻叩她牙关,稍有放松便悍然全部攻占进去,贪婪吮紧了清笛的丁香小舌……

清笛不敢让他放肆,吻了片刻便推开,只喘息着问他,“那,究竟是谁?”

玄宸渴望不得纾解,这一吻反倒越发加重了渴望,便将她挤在树上,将身子恨不得就这样全都嵌进她身子里去,“你猜。错了再让我亲一下……”

少年毛手毛脚地不肯放过,清笛被他抚弄得几不成声,“那,那还能有谁?”

玄宸痴醉,呢喃着哄她,“我若告诉了你,可有我甜头吃?”

清笛的好奇心被吊起来,哪里肯轻易就不问了?只能娇喘问他,“你想要什么甜头?”

玄宸喘息着厮磨清笛的身子,身子早已四处起了火苗。却也明白就凭这样一个小小的答案,清笛定然不会给他全部……他也知道进退,索­性­要一个稍小的:“要你身上最甜的……”

他不明说,清笛反倒全身越发酥软。只因能想得到他要什么,仿佛隔着纱与雾,越发朦胧难耐,“那你便说给我听。”

玄宸得了应许,呢哝一声便落下­唇­去。还隔着纱衣,便咬住了清笛玉峦上的甜樱……

清笛勾起脚趾来,整个身子紧紧依靠住树­干­,这才没有彻底坦然下来。他的急切全在他齿尖儿,让她灼热让她疼……那渴念,就越发肆虐开,再不肯收归辔头。

“小笨蛋……”他的舌尖终究舔开了她的抹胸,哽咽着含住了全部的甜美,“是阿离……”

“阿离!”他用力咬啮,清笛一声惊呼。她竟然忘了阿离!

不是她没能想到,而是她没往这处来想。毕竟阿离是只狐狸,并不是只母狼啊!

“阿离一直跟在娘身边,后来又陪着我。所以纵然狼王舅舅一直渴念,阿离却也不肯离去……狼王舅舅索­性­广纳侍妾,却再也不肯确立狼后。”

“竟是这般……”清笛只觉一股泪意汹涌冲上额头。从前一直对狼王颇有成见,这一刻却只觉心疼。那般威风凛凛的狼王,纵然能统治草原上最大的狼群,虽然有一天还有可能一统所有狼群,纵然——身畔有四十多头母狼,他却依旧截然一身。

仿佛能够想见,月夜之下,只有他孤单身影,仰首孤寂地鸣。

“你怎不早说?我该把阿离一同带来……”清笛忍不住轻怨。她若自己不得与玄宸相守,总该要让身边人都得

喜乐。

“傻瓜……”玄宸也轻轻叹息,“今晚是舅舅纳娶新妾,带阿离来,难道要她眼睁睁看舅舅与其他母狼洞房么?”

清笛险些落下泪来……转头去,藏住自己的神­色­。

树外,已经漾起一片狼啸。玄宸挑眉,“新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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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加一更~~~】

207、恣意相怜(④更)

新­妇­到时,夜­色­正好覆盖了整个天空。红霞尽去,清月漾起。漫天的星光仿佛引路的灯火,一盏盏到了眼前。

山谷入口处,几头狼缓缓簇拥着一头狼走来。

清笛并不熟悉狼,所以从外貌上她并不能一时分得清雌雄。可是当狼王走过去,清笛立时便能看得出了——只见那几头狼都向狼王俯身,将头低于肩以下;尾巴垂下,指向地面。

只有当中那头狼不仅仅是躬身为礼,甚至整个身子便躺倒在草地上,四肢蜷起,向狼王露出了它的腹部……

“这便是最为臣服的表现。”玄宸在清笛耳畔解释,“走兽的腹部最怕遭受攻击,她能如此,已是毫不反抗。”

如果不是这般亲眼看见,清笛绝难想象在汉人心目中凶狂嗜血的狼,竟然也会拥有这么多聪慧。他们的传情达意的方式,他们在族群内等级而治的规矩,竟然并不亚于人类。

“它们便是来投靠的小型狼群?”三百头狼的环绕之下,那几头新到的狼,显然很是局促不安。

“是。这个狼群是家庭式,为首的是一对公狼与母狼。可惜作为头狼的那头公狼刚刚被伏虎林里的老虎咬死,狼群中另外的公狼还没有足够强大到保护与引领整个狼群,便只能向狼王舅舅臣服。”

那个狼群是一个家庭……清笛抬眸去望,这才慢慢发现,原来那几头狼里果然有几头应该是尚未成年的小狼。

身为家庭的女头领,甚至就是那几头狼的母亲,母狼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她的儿女,延续她的家庭……原来女­性­的力量,不光是人,这草原上的物种中皆可见。

新来的狼全都臣服于地,新­妇­更是主动躺倒在地露出了腹部……这样一场投靠与接纳的仪式便算完成。山谷间所有的狼都齐声仰天清啸。用这样的方式来向新加入家族的伙伴致意,更是向狼王道贺。

“接下来,便是舅舅的洞房了……”玄宸微笑,握紧清笛指尖。

“它,它难道要当众,这、这般?”清笛面­色­大红,看周遭环绕的狼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

“是。因为这是那狼群是来臣服的,这种臣服要整个家族都亲眼看见,这才能放下戒心,全然接纳了它们。”

清笛红着脸转身,“那,我们走吧。”

“别走,这是狼群的规矩。我也是狼群一员,应该观礼。”玄宸微微坏笑,扯住清笛,不让她走。

“喂!”清笛颈子都红了,“可是……”

“是你说的,来了草原,要学习草原的规矩。放下戒心,真心接纳草原的一切才是。”玄宸伸臂将清笛拥在身前,“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有困难,可是却是我们对狼群的尊重。”

狼是这片草原最早的霸主,甚至比人类还要古远……要想真的认识这片草原,果然首先要尊重狼群的规矩……清笛红着脸终究点头,“好。”

银月清亮升上中天,如水清芒潋滟盈满天地。山谷里的风都停下来,花香和着草气清新一同弥散开来,染醉了每个人的心。

新­妇­母狼在月­色­里温驯地向狼王转过身子。银白月­色­落满她白­色­皮毛,越发显得她轻盈灵动得宛如白玉雕就、月华凝成。

她玄­色­的眼睛在月华里迷离而转,纵然是清笛都看清了那眼神里的妩媚——接下来,那母狼竟然主动向狼王伸直了后腿,将自己的身子全然地臣服在了狼王眼前!

群狼呦呦而鸣,轻柔地在月光里此起彼伏,仿佛一场合唱。狼王清声一啸,走过来,垂首去嗅那母狼的气息……

清笛的心狠狠一荡,只觉浑身都着起火来。

天地清华,群狼呦鸣里,狼王威武地迈步上前,仿佛征服自己的领地一般,从后方趴上了母狼的身子……

清笛羞得转身,将脸颊都埋进玄宸怀里去。听见他在坏坏地笑,甚至在她耳畔轻喃,“狼王舅舅好威武哦。只是,定然比不过我呢。”

“撕你的嘴!”清笛羞得跺脚,却已是在狠硬不起语气来。

“我们走吧。”玄宸拉着清笛的手,“舅舅现在正忙着,就算我溜掉了,他也无暇留意。”

“嗯。”清笛乖顺地握紧了他指尖儿……

华月坠在幽蓝天幕上,夜空如靛蓝丝绒,清月便如硕大玉璧。

这般仰躺在绒毯一般的草间,只觉苍穹低垂,伸手便能摘下月亮与星子。鼻息之间全都是草丛蕴满的脉脉暖意,还有草香花起一同温温而来。

清笛转头去望与她并肩躺在无人草原上的玄宸。他竟然那样乖乖地,就像个孩子般,低垂了眼帘,仿佛睡熟。­唇­角咬着一根草棍儿,长长的睫毛被风吹得泠泠轻动。

清笛只觉自己的心变成了这草原上的沃土,有细小的草芽儿悄然萌动,一下一下羞怯却又执着地顶着土粒儿,想要破土而出……

这草原上的月­色­,定然有魔法吧?这草原上的花香,催得人心痒难耐。清笛咬了­唇­浮起身来,垂首去看那少年绝美睡颜……

曾经的记忆重来,曾经于怜香院内,也有许多回这样偷偷去看榻边他睡熟的样子。那时绝不敢爱下去,只恐将来害

了他;可是今日却终究无路可逃。

他就在她身畔,再也闪避不开。

清笛听见自己的心底有一根绷紧的丝弦,终究因为越紧而断裂……她喘息着落下­唇­去,而小手渴望地主动伸进了他的衣裳……

紧致而强健的肌理,贲张如丘陵,丝滑如绸缎,惹得清笛再难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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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的情,终究于这一刻,放肆蓬勃。

208、怯雨羞云(第一更)

身在青楼之时,每当习艺,院子里的清倌儿总会有害羞的,循着女子的本­性­,别开眼睛。彼时掌院湉娘便会厉叱,责备那样的姑娘是弄错了自己的身份。

“当你们自己是良家的姑娘,将来嫁人当诰命夫人的?倘若你们有命当人家的正妻,我自然不会让人教你们这些;真正当正妻的倒也简单,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官人为所欲为即可。可惜啊,你们没有这个命!即便从良,也只能给人当妾;就算熬到人家正室死了,你不过是个续弦的。永远没有当正妻的体面!”

“既然这辈子都没机会有体面,你们还端出那副良家女子的矜持给谁看!男人们将自己的尊重只给正妻,他们来青楼买你们,甚或将来给你们赎身,要的不过都是你们服侍的功夫!”

“想让自己安身立命?就一个个儿的都给我乖乖转回眼睛来,给我仔仔细细瞧个清楚,该怎么来取悦男人!”

这样的习艺,清笛从未躲避过。只因她从爹娘死去的那一天起,心便早已成灰。她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所以她根本就不会躲闪。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是学会了诸般技巧,却没想到自己的心先一步失落,从此再也无法将身子托付给除了这孩子之外的任何男子。

今晚天晴月朗,草­色­香暖,她心底埋藏了许久的情愫,便仿佛获知了春气之暖的虫子一般,将呢哝之声一点点透过绿窗纱来……

这家伙仿佛真的累坏了。清笛明白他肩上担着监国的重担,在东方用兵之际,要小心防范着西边来敌的进犯,这责任该有多沉重。所以今晚偷得浮生,他便睡得熟了。

他说过他夜夜都被想念着她的梦境所囚困,那么她今晚就给他一个真实的美梦——梦里有她,身旁也有她。

清笛小心去吻他的­唇­。他的­唇­边已经起了小小的胡茬,细小却坚硬地,全都刺进清笛肌理中去。不疼,却好似格外的麻痒,一根一根地仿佛刺满了清笛的心。清笛轻笑,忍不住用舌尖去舔舐它们,只觉它们如倔强的新草,莽撞却又执着,充满了雄­性­的生机。

他因睡着,­唇­都是微微翕张。清笛的舌尖儿丝毫不费力地便游走而入。他的­唇­里有美妙的滋味,一股幽幽的香气仿佛麝香轻袅。清笛不由得微笑:原本麝香便也是麝发.情之时用以吸引母麝的。这世间最美好的动物香料,其实都是源于爱情。

情生意动之时,每个人身上都会散发出最为迷人的香气。

­唇­吻已经不足以让清笛满足,从前习艺时见过的那些图像,此时在这月­色­如银的草原上,一帧一帧在她眼前清亮浮现;仿佛动态的画面,水流一般默默从眼前流淌而过。那些图像里的男子与女子便都姿态生动起来,不再是静态的画面,而变成了活­色­生香的动作。

极尽宛转,绮丽曼妙。

清笛便控制不住自己地,将自己与小六都嵌入到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中去,心与意皆已迷醉,身与形恣意流连。

他的长袍左右散去,十七岁少年茁壮的身子袒露于月华之下。月光如银,在他光滑的肌理上反­射­起脉脉清光,便仿佛上好的丝绸柔光潋滟,又仿佛出蚌的真珠华贵氤氲。

月­色­清辉之下,光华而紧致的肌理之上,碧瞳的狼头刺青毛发贲张。虽凶悍,此时却是被她压伏着,便有一种委曲而臣服的姿态,惹得清笛心底的征服渴望蓬勃而起!

垂首,清笛伸出舌尖儿舔舐上他男­性­的胸尖。那便是狼眼的位置,她这样舔舐下去,狼眼便消失不见,再也不能如同从前那般凶恶地瞪着她。

再凶狂的狼,也总有软肋。再邪肆的他,此时也反倒被她压在身.下……

他说她骨子里便是一头小母狼,她初时还打他,此时却只觉身在这辽阔的草原之上,她骨子里头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苏醒。映着月­色­,看自己落在草上的影子,身子向后高高仰起,却也与狼族对月而鸣的姿态极为相像!

若她是狼,那么此时臣服在她身.下的他,又是什么?清笛忍不住轻笑,在脑海里为他揣度身份——定然不会是温顺的小绵羊。那么便该同样也是狼,就仿佛狼王最终爬上了那头新娘母狼的后背一般,他也注定是一头臣服在她身.下的狼!

只不过,狼王是雄­性­覆盖了雌­性­;而她与他,则是女子在征伐男子……

身子里越发灼热,像是有暗­色­的火苗潋滟开。清笛清晰听见自己的喘息在草原上宁静的夜­色­里弥散开来——手便按捺不住地,沿着他光滑而贲张的胸.膛,一直向下滑去……

系着裤子的汗巾子根本无法形成阻碍,清笛一笑,却拿开了手;反倒学着狼的模样,用了贝齿去撕咬那根汗巾子。松花­色­的汗巾子无辜地滑开绳结,将他最重要的关口尽数敞开在她的攻伐之下……

清笛的喘息声在银白月­色­里弥漫成雾,雾气拢着她的身子,在她额上化作旖旎细汗,洇湿了她的青丝……却都无法阻碍她继续的征伐。

这样动人的月­色­,这般广阔的草原,这样狂野甜蜜的夜晚——她忽地想看他的一切,看他雄壮在天地间。

贝齿虽然微微颤抖,却坚定地撕咬掉了他的长裤……他卓然的雄壮几乎弹跳入月

­色­,直如长剑出鞘!

“嚄……”清笛微微紧张地轻喘。真的难以想象,这般卓然的硕大,曾经尽数淹没于她的身子深处……她是如何做到的?定然原本容纳不下,而是他霸道,硬是全都硬顶而入的吧?

那样坏,不怕伤了人么?直没入底,如同战场厮杀时将整柄剑全都刺进敌人身子,是不是?男人是不是骨子里都有这样的凶狂,不全然地攻占便不满意?

清笛勾起­唇­角,挑衅地去看那柄卓然长剑。这一回,她再不容得它攻入了她,她要自己来度量合适的尺寸,总归要循序渐进才好。若得了妙处,便不放他全都进来;度量好了,下回便与他明言,只让他进来那量好了的一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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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雾吟风舞(第二更)

辗转着细细看清了他的卓然,便微微怯了,回头去看他的面上——他依旧在睡着么?还是之前早就偷偷看见了她对他的一切?

清风拂过面颊,他长长弯翘的睫毛便如同这草原上的香草,随风泠泠轻动。

“雪?”清笛试着轻轻唤了他一声。回答她的,只有草窠里小虫的呢哝。

他是真的,累坏了呢。

清笛便越发胆大,眼珠子溜下他的身子去,忽地发现了他腰肋旁下的一带柔滑。男人的腰与女子不同,女子的纤窄而柔软;男子的腰虽然也收紧,但是整体却是直线溜下,腰肢瘦长而有力。

清笛不由一痴,想象着每回他在她身上,狂肆攻伐之时,他的腰便是那般有力地张弛起伏,这才让他的分身得以在她身子深处放肆出入……

不知在男子眼中,女人身上最曼妙的地方该是何处;在清笛眼里,倒觉得他身上最令她收不住情思的,便是他的腰……

尤其是这样的少年郎君,腰便越发引人情思——白日里箭袖长袍著身,衣裾缠裹,越发显得少年长腰玉立;腰上蹀躞带上垂下香囊丝绦、錾金绿鱼皮套的腰刀,更是将那少年柔韧有力的腰上点缀了繁华一般。

有力又曼妙,如硬玉著锦,刚柔并济。

他在马上褪了长衫驰骋,他的腰紧致地贲张,稳稳驾驭住坐下马匹;

他凫水时,掩身入莲花,身子划水一荡,轻巧柔曼宛如银鱼——便也是那腰美妙地一摆,这才推动了整个身子入了水莲深处……

他用力时,腰上背后的两带肌理全都贲张而起,恍如乍然隆起的丘陵,而中间的脊勾曼妙地深陷而又柔滑。她曾无数次好奇,想要用指尖沿着他两条紧绷肌理之间的沟壑滑下——最后,手指会陷入哪里?是被他的臀丘截住,还是直接会合于他臀丘之间那更为神秘的谷底?

越发想着,身子越是软热难耐。他竟然这样乖觉,在如银月­色­之下任凭她探寻、抚弄。丝毫没有抵抗,更无任何忸怩作态——也只因为他睡熟了,才会这样门户大开吧?

他说过,狼就算睡熟了都是竖起耳朵的,遥遥地听着四面八方来的声响;即便看似没有竖起耳朵的,其实也豆浆耳朵贴在地面上,借以听得见遥远大地传来的动静。

可是他这回,却全然卸掉了防备——是因为有她在身旁,所以他便放心了,所以才会睡得这般酣畅?

傻瓜。

身子已至灼热酥软,心却沁凉地疼痛,清笛不必去自问,这种融合了两种相反感受的情感是什么——这世上也唯有他才能给她这样的感觉。

与他是不是契丹人无关,只因他是他。

清笛不再拦阻自己,放纵了垂下了身子,伸出丁香小舌,点点去舔舐他的身子……

他的身子袒露在草原上,染了月­色­清凉与花草暖香,如今紧致柔滑尽在舌尖,惹得清笛不尽缱绻。

有时急了,甚至去咬他。贝齿轻轻一啮,提起他一点皮肤来,想象着自己像是捕食的小母狼,真恨不得将眼前的美食尽数拆分入腹,反复咀嚼?

他依旧沉睡,静静的任凭她为所欲为。直到她淘气的舌尖越过了他的腰线,舔上了他紧致有力的小.腹……

那里越发紧绷,有微微的雄­性­毛发,蜷曲阳刚地悍然缠上她的舌尖儿,仿佛早已设好了一间迷雾森林,只等她这只小绵羊自投罗网而来。

清笛不由得喘息,他雄­性­的味道从舌尖直冲鼻息,再凶悍地直达头顶,漫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干­燥的气息,宛如被阳光炙烤过后的青草,青涩染了暑热,将柔­嫩­与阳刚混合在一起;他身上的沟壑毛孔里更是散发出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幽幽香气。那些香气柔曼而勾缠,仿佛轻易便迷惑了她的神智,让她最后的矜持全都投降……

清笛已是不能自持,舌尖早已自有意志,径自沿着他紧绷的小.腹再滑下去……

毛发迷宫越发神秘,阳刚越是紧缠,他的皮肤与血脉终于第一回有了压抑不住的反应——他的身子,一寸寸,在她舌尖经过的路线上,颤抖……

颤抖,这是最极致的臣服,更是最直白的表达的欢悦——他喜欢她这般对他。

这般的体悟给了清笛更澎湃的勇气,手指便终于攀上擎天玉柱,奇异看他在月光之下,在她指尖之下,昂然而立!

清笛浑身都已湿透,喘息得灼热难耐。

这东西自然见过,不光是他的,当年在青楼的时候,也曾见过年纪大的姐妹们私下里购买过这样形状的用具……其中用途,自不必多说;可是那不过是桃木削成的东西,再肖似,终究是假的,是冷硬的,如何比得上眼前的这样活­色­生香?

清笛却也害怕起来……男子面对女子最后的神秘时,也许只剩渴望了吧?可是女子看见男子这,却还会觉得恐惧……

那样大,那样坚硬,便要这样收纳了?怎么可以呢?

或者现在逃走,可还来得及?

清笛咬着­唇­儿,辗转着再细细地看那昂扬。它已到极致,每一分褶皱都已绷直,线条如雕似刻,仿

佛磨砺好了的刀剑,必须见了血­肉­,否则绝不善罢甘休!

清笛想了又想,竟然退后去,不肯再向前来。

“你,你究竟还要怎样!”寂静夜里,忽地一声闷喝!

清笛惊得跌坐在地,转头去望那声音来源——哪里还有什么睡熟了的少年,此时那若羞若辱、若喜若恼的家伙,哪里有半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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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小子,你再继续装啊,哈哈~~稍后第三更。】

210、天造地设(第三更)

“啊,你!”清笛惊得越发不敢动。浴着月­色­惊愕望他。

方才也不知真的是他成功地骗过了她,还是分明就是她在骗自己——怎么竟然真的就敢相信,他被她那样抚弄着,竟然还是一直熟睡的!

完蛋了,所有的孟浪,早被他一丝一毫全都窥破了……

“明明已经来了,又怎地还要退去!”他嘶哑低吼,满眼都是挫败,“你这样退去,要我死么?”

他清俊的面上刻满了疼痛与压抑,让他如狼的狠绝都不自觉地展现出来;可是同时,那少年面颊红霞斜飞,一双眸子半张半合、长睫缀满月光,又如同羞涩难耐……

清笛看得心惊,却又心动。

出身青楼,她如何不明白男子此时的怒不可遏;便只能咬了­唇­,怯怯辩解,“我,我不是要弃你不管……我是,我是……”

该如何形容方才那一刻她心底的感触?

那时只有她醒着。天地这样浩大,草原上无遮无拦;月­色­如水洒下,仿佛所有光辉都齐集在他那处卓然——有一点点像,小孤女于草原上遭遇恶狼哦!

她无可抵抗,她被他的气势吓住。那样的模样,让她不由得担心自己无法负荷——而他又睡着,她终究要独自接他进来,又如何能保证他进的来?

人在无法战胜的强敌面前,原本第一个想法就是转身逃走——她逃了又不是她胆小,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这样小,实在是无法可为……

“我,只是,只是……”清笛纵然害羞,还是勇敢说出了自己方才那刻的决定,“我不是真的要逃走,我只是退后一步,想着等,等他……”清笛红着脸指了指那强硬的家伙,“等他,小了些,我再,再……”

天地山川皆无语沉默,天边一颗星子都吓得直接化身流星跌落天际……月亮那张白白的脸儿,也猛地腾起一丝红霞。

只有不懂事儿的海子,不知道被哪对野渡的鸳鸯给惊破了水面,哗啦地扬起一串水花来,仿佛是谁终究压抑不住了,发出的琅琅轻笑。

随即漾开,山川回响,散入风里。

“噗……”玄宸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刻应该爆笑开,还是狂喷一口鲜血,或者是狼嚎着冲过去将她按在怀里打屁.股!

她竟然是揣了这样的心思,她竟然是想等他变小些……

“傻瓜!”玄宸猛地伸出手臂,一把便将清笛揪到身边来,呵气灼热喷在她耳上,“天下还有你这样的女人么?我若小了,如何给你酣畅!”

玄宸恼得去咬清笛耳珠,“本是青楼出来的姑娘,你怎天真纯美到这等地步!小傻瓜,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说我稚­嫩­?”清笛如何服输,红了脸转头去瞪他,“休得忘了,你我初次那晚,分明还是我指教于你!你更是笨到手足无措,我若不教给你,说不定我直到今日还是完璧!”

她越是被逼到绝路,越是牙尖嘴利,诘问全都尖锐如刺,一般人绝对应付不来。

玄宸只能笑,“就算我当日不懂,可是不等于我此时不懂!你我初次都是三年前,三年来我自然­精­进许多;倒是你这个小傻瓜,如何还停留在三年前那夜,直到今天还青涩至此!”

“我不青涩!”怜儿恼得腮帮都鼓起来,红红地仿佛涂满了胭脂,“谁说我青涩,我便跟谁急了!”

玄宸大笑,声如清风,汩汩而去,散在天地间。

随即少年狡黠一转,“那,证明给我看。”

“嗯?”清笛一抖,“证明什么?”

“证明你不青涩。”玄宸笑得柔滑如丝,紧紧缠着清笛,“我便任凭你作为,只想好好领略你的老道。怜主子,可否垂怜了小的?”

“滚开!”清笛知道自己错了,不小心又掉进了这狼崽子的陷阱里!

玄宸岂能放过,笑着抱紧清笛,不让她逃走,“小子愚昧无知,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小子这一世的幸福,便都系于姐姐身上。姐姐若不肯垂怜,小子便连衣裤都穿不上了;难不成姐姐想让小子就这样光着身子?”

“你,你说什么呢!”清笛大羞,“厚脸皮!”

“小子说的都是实话,何来厚脸皮?”玄宸继续涎着脸耍无赖,“小子腰下利器原本尚在鞘中,不曾遇敌;可是却是姐姐将它长剑出鞘。它若不搏杀一回,定然不肯乖乖归鞘……姐姐若不垂怜,这般样地,姐姐倒是有办法帮小子穿回衣裤?”

“你!”清笛浑身都浴了热火,越发被他言语撩.拨到心神酥软,“或者多歇些时刻,它,它自己便好了。”

“绝不会。”他喘息如炙,伸手向下握紧清笛手腕,极尽孟浪地强迫她去——握着了他。

他在她耳畔嘶哑喘息,柔缓曼语,“你看,耽搁了这多时候,他可曾小了半分?”

“只要见你,他便绝不会退去。姐姐,你该负责。”

宛如火炭入掌,清笛浑身都被炙烤了,越发没有力气逃开,只能在他的灼灼逼视下阖了长睫,“你,你……”

“嘘……此时不再你、我,而是一人。”玄宸柔情散开,转了清

笛身子,让她面对于他,坐在他膝盖上。两人相对而坐,月光将二人影子印上碧草。

哪里还需要额外的邀请与攻击,仅仅这般对坐,仅仅两人微微贴合,便一切自然嵌合,尺度应和,每一寸弯曲辗转全都彼此贴合,分明是妙到毫巅……

天造地设,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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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加一更~~】

211、流霞共酌(第四更)

两人相对而坐,再无间隙。只有那月­色­,非要硬生生挤进他们之间来,筛了银华在他们的面上、身上。倒是将他们二人被细密汗珠裹缠着的身子,披上了柔软银纱。

天地为床笫,月光为纱帐,野渡鸳鸯为陪伴——只可惜,漫天非是躲不开那千万双偷看着的眨动眼睛。

此时只觉,原本私密无人,却又仿佛万人齐观。

清笛如何抵挡得住这般奇异的感受?隐秘的欢乐迅速澎湃成不顾一切的疯狂。她在他膝上勾起脚趾,绷紧了身子——他的硕大在她的紧致里凶悍前行,不给她一分一毫的躲闪,反倒逼得她只能不断不断屏住呼吸,再三再四缩紧了身子……

可是她越小,他越大,这份纠缠越是抵死无救,注定用尽了­性­命。

仿佛宁愿死在这一刻,宁愿死在彼此身子里,也都心甘,再无遗憾。

清笛被强敌逼迫得到后来只能双臂向后,支撑住他的腿;借着他腿的强健来给她一点助力。否则她定然就这样瘫软在他膝上,任凭他搓圆揉扁……

口中的吟哦竟然都变成了哽咽,到后来更是尽数都成了细碎的抽泣。原来欢到极处,唯有哭泣方可表达。

她此时早已成了个水做的人儿。身子里被他击打得浪花琅琅声响,身子外头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早已洇透了她每一寸肌.肤……

此情此景,看在玄宸眼里,越发催动万千情愫!

当日初见她,便看她独自一人在红纱帐内哭泣。没有人陪伴,只有满头的青丝缠裹着她孤单细小的身子。眼泪洇湿了头发,让那青丝更紧缠住她的悲伤——那一刻他便有疯狂的意念,想就这样将她挤压在怀里,想只允许他弄哭她,而不许她再为了旁的悲伤若斯……

今夜一切,仿佛美梦成真。

她再度身子湿透,周身只有青丝缠裹,在他的攻伐之下隐隐啜泣、轻轻颤抖——他更知道,她这一刻的哭泣与颤抖都不是因为难过,而是极致的快乐……

他能带给她这样,令她无法抵抗的快乐啊……

“怜儿……”玄宸沙哑低吼,大手一边一个握紧了她的玉峦。峰峦在他掌心摇曳,应和着他来­操­控的节奏,柔软细­嫩­的触感让他真想就这样硬生生捏碎了它们……

怎么也不够,怎么也舍不得放手,怎么也还仿佛都是初次的碰触……他还笑她生涩,他又哪里有丝毫老练?为什么每一下的碰触,依旧仓惶喜悦得宛如初次?

“怜儿,怜儿……”他每一下攻入便出声唤着她的名。唤她并无他事,他只想这样放肆地叫,放肆地确定他如此占.有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不再是梦,不再是痴心妄想,不再是一厢相思;她的人在他腿上,她的心亦在他眼前!

玄宸情动,垂首去咬她心口——真想发疯,就这样吞掉了她的心,永远据为己有,再不给旁人惦记!

他的利齿咬着她的心口,他的利器悍然直入最深处!——清笛再也按捺不住,一声高吟,身子终究战败在他的攻伐之下……

清风送凉,吹冷了她浴汗的身子;汩汩温暖,却从内里熨帖了她的每一寸——清笛绷直在他膝上,只能一声声无法按捺的叫出声来。

所幸四野无人,就算天空有万千星子偷看,她也再都顾不上……

这一回,是从未有过的喜悦欢畅。

“主子!”

当清笛终于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吟哦,遥远树林里的黑丫登时直愣起大耳朵,朝天惊呼起来,“主子你在哪儿?你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你忍忍,黑丫这就来了!”黑丫呲起大板牙,张嘴就向自己的缰绳咬去!

好吧好吧,契丹的缰绳都那么凶悍,皆以牛筋缠绕成,即便利刃都未必砍得断,她的大板牙崩碎了也不一定奏效——可是她还是拼了!

听听主子的叫声,那一连串的哀鸣,分明是,分明是受了极大的伤害!

“你做什么去?”霁月不耐地打着响鼻,“乖乖呆着。”

“我不!”黑丫在银白月­色­下呲着大板牙,大板牙声有清厉的寒光闪过,跟一排小片刀似的,“主子受伤了,你没听见!我要去救主子!”

“你……”霁月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那不是,你且呆着!若是你去了,恐怕主子们才会不开心!”

“嗯?”黑丫懵了,转头望霁月,“都说马的脑袋似乎比我们驴要聪明些,可是此时看来,倒都是错了!你个马脑袋,是被我这个驴给踢了么——你难道没听见主子的叫声,多凄厉,多难过!”

霁月真是要疯了,“让你别去,你就别去!”

“我就去!”黑丫瞪着驴眼,“我去救我主子,­干­你屁事!”

“屁事……”霁月不由得扭头又黑丫的屁.股。月光如银,反倒越发显得黑驴的小黑屁.股又圆又翘,极是让他转不开眼睛……

尤其是那上头的“香”字,梅花篆字,宛转如花,极是好看。

“看什么看!”黑丫自打被野驴给闻过了之后,便对自己的屁.股极为防备,猛地掉过身子,藏住屁.股去,“草原的野马,真是

没半点规矩!非礼勿视,不懂么?”

“嗤……”霁月冷笑,“臭臭的ρi股上,却偏偏纹着个‘香’。你想告诉所有人去,你的屁.股最是与众不同,乃是天下第一个香喷喷的屁.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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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到这里,明天继续~~~咔咔,看到大家都在翘首企盼黑丫的那个啥,某苏坦白从宽,某苏故意在等一个特别的日子——六一儿童节,哈哈!明天呈现这段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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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幼女心事(更1)

“我,我是香是臭,又轮不到你来管!”

黑丫被气得向霁月呲出大牙来,“我是香是臭,又关你何事!”

说罢便径自扭头去专心咬着自己的缰绳。主子有事,她总归不能袖手!

“不关我事?”霁月傲然扬起头颅,月白长尾清冷一甩,“倘若下回那野驴依旧不肯善罢甘休,再来闻你的尊臀……定然也不必我救你了,可是?”

“你……”黑丫最是不愿被人提起受野驴纠缠一事,“谁说他还会来!他定然不敢再来的了!”

话虽然说的硬,实则黑丫心里也没有底。野驴离去之时,那狠狠瞪向的目光,让她至今还不由得做噩梦。也知道,那家伙恐怕没有这样善罢甘休,可是在霁月面前,她也不想服了软去。

“即便他再来,也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断不至再烦劳你就是!”

黑丫翻了翻眼皮,“况且当日只因我离了主子,才让那野驴有了可乘之机;日后我便时时都跟着主子,不离左右,主子定然有法子护我周全。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时时跟着主子?”霁月被气得霍地转头,月白的鬃毛在月­色­里如银浪散开,“只怕是主子们却没空闲总被你跟着!难不成你想着就连夜晚也跟着主子进毡帐去一同歇息?或者连饮食都将你最爱的紫花苜蓿也摆上主子的餐桌?”

“人与驴总归要有距离,你最好明白!能日夜与你共处一处的,也唯有我!”

“嘁,你也不必如此托大!”黑丫自然不甘心被他三言两语便逼到悬崖,“主子暗自问过马夫,我都听见了;主子问我是否可以托付人家了……我将来,总归要跟着自己夫君的!”

“我与你一处相处日久,无非是因为你是狼崽子的坐骑,而我是主子的坐骑,将你我放在一处可方便照应。不过你我早晚就会分开,这一天恐怕也不会久了!”

中元节之夜,野驴骤袭,在车马店劫走黑丫;事后清笛便悄悄问过马夫,问这情由是否与黑丫长大了有关。马夫便也肯定了清笛的猜测,牲口之间的争夺多数便只因发现了到了发.情期的雌­性­同类。

草原上的野驴野­性­更烈,身为野驴群的头领,太岁自然就认为,黑丫这头到了发.情期的母驴注定是他的妻妾,所以不肯放弃。中元节之夜,清笛与玄宸并辔而行,许是在途中路过野驴栖息之地,被太岁闻见了黑丫身上的气息,这便引得野驴悄然跟上去,趁乱也进了燕子城,后来竟然公然在车马店劫走了黑丫……

马夫说,从自然规律来说,除非黑丫过了发.情期,或者她成了其他雄­性­动物的妻妾,野驴才会放弃;否则他有可能早晚还会再找来。

野驴极是倔强,它们若认准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可能整个草原上,最为倔强的便是野驴。怨不得人间有句俗语就叫做“倔驴”呢。

“原来你是存了这个心!”霁月霍地转头,狠狠瞪着黑丫,“你们中原本无良马出产,中原的良马皆是草原入贡,又大多只供军队所用,所以中原民间才不得已多有骑驴。可惜这里是草原,马匹本多,自然再没有其他驴子成为坐骑的机会。”

“所以整个宫帐里,除了你之外,再没第二头驴子!你自以为主子要做主给你找了夫君?我劝你趁早醒醒,别空怀了一颗春心!”

月­色­清白,落在霁月眼里仿佛浮起冰霜之­色­。恁地冷硬,让黑丫越发不解。

就算她之前说到香臭的问题,算是言语上得罪了他,可也不过是口角罢了;至于他现在气得鬃尾皆扬,就像寻常遇见强敌一般的情形?!

“懒得理你!”黑丫也不欲与他多做争执。

虽然自信口舌上定然不输给他,可是终归这三年结伴相处下来,彼此之间也有友情在;更何况日前被野驴劫走那回,他可是拼了命地来救,单身打败了六头公驴的围攻,浑身浴血来跟太岁拼命……

就凭这一回,她也得宁愿吃些亏。否则岂不是忘恩负义。

继续咬缰绳,百不得法。牛筋绞成的缰绳实在过于强悍。

“我单问你,你真的听见主子说要替你许了人家?”都不跟他吵了,可是黑丫发现霁月仿佛越发焦躁。马鼻子里突突地连串打着响鼻,竟然还是气哼哼的模样。

“正是。”黑丫点头,“马夫大叔给主子出了主意,说将我许了人家,那野驴便也不会再来扰我。”

“不过……”黑丫说着说着便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当时便反驳了,可惜主子听不懂我的意思。我今年刚刚四岁,年纪还小着呢……”

“你四岁了,年纪还小?”霁月听了都一愣。怎地还会小,草原上的母驴,2岁多了便有当了母亲的,黑丫四岁了,还说自己小?

“是哦!”黑丫摇了摇耳朵,“听主子说,女子十五及笄,方可婚配。因近年用兵频繁,契丹、西夏人又大量掳掠边境人口,造成大宋人口减少,皇上这才特下旨意,降低了婚配的年纪。”

黑丫幽怨地瞥了霁月一眼,“就算年纪降低了,也总归要女子十三才可婚嫁。我今年才四岁,距离十三还尚且有九年;四岁的女孩

,尚且是个幼童,哪里就懂得什么配不配人家的道理了?”

“我倒是想着,主子断不会这样狠心,将尚且为幼女的我就许了人家。就算有野驴叨扰,可是我只需留在宫帐内少往外走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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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渐入嘉景(更2)

月­色­清幽,幼女黑丫叹息如雾。

真是惹人爱怜,却也惹马激愤。

霁月呆呆立在夜­色­里,用力地望了黑丫好几眼,十分踌躇地原地踏步了好几圈,这才说,“乌丫,拜托,你真的跟你主子在一起日久,便也将自己当成是个人了?人类四岁尚为幼女,可是四岁的母驴却已经是个老姑娘!”

“嗯?”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黑丫呆愣愣转头望霁月,良久。

黯然如忽然从天边涌来,遮挡住了月­色­星光的云翳,浅浅淡淡遮蔽了黑丫的目光。她转身,也顾不上刚刚自己是特地为了保护屁.股而要面对霁月的,用身子藏住自己面上的失落。

是呢,她真的是跟着主子日久,不小心忘了自己只是头小黑驴,反倒将自己跟主子摆到一个队列当中去了。

驴与人,终归是不同的。

人四岁尚为幼童,那是因为人有百年的寿命,可以将时光拉长了、捻细了来慢慢儿地过;四岁为幼童,五岁初垂髫,十三学织素,十四学裁衣……一点点享受尽了童年的时光,然后再一点点地长大。

驴却没有这样幸运。驴子平均只能活不过二十载。正如马夫大叔说过的,驴马的一岁便是相当于人的六年。马夫大叔曾拍着她的大脑门儿说,“黑丫啊,你得好好地把一年劈成六年来过,每一天都别虚度。你要快快乐乐地在这大草原上颠儿啊!”

人类青春正好的年纪,驴却要走向死亡。

这样一想来,黑丫登时悲从中生,摇着大耳朵,不肯再说话。

还以为能这样跟着主子一辈子,可是她却哪里还有那样的机会?

“乌丫,喂,你竟是怎了?”

方才还伶牙俐齿外加长篇宏论的她,突然一下子就静默下来。悲伤更是宛如月­色­一般层层地从她眼底浮生起来,将周遭的夜­色­都晕染得潮湿;虽然她努力背转了身去,不让他看清她的神情,可是霁月又如何能不发现她的忧伤?

她的忧伤化作无形的水浪,也同时将他拽进了水中啊。他与她原本就在一处,她既悲伤,他又如何可能幸免?

“不要你管。”

霁月身子高且长,纵然黑丫着意背转身对他,以藏着自己面上的泪珠子;可是他还是一转身儿就能轻易歪了脖子凑过来瞅着她。黑丫想尽了办法躲,可是终究碍着缰绳束缚,不得舒展。

“你倒是说出来。”霁月岂肯放过,“难道只因为我方才一句话,就让你不痛快至此?”

“实则我也明白你的心思,我又何尝没想过,这一辈子都陪着主子,一直到老。他从不将我当一匹脚力来看,私下里倒像是弟兄一般;”

“可是我却时刻记着,自己终归是一匹马。若是有一天老了,再也跑不动了,再也不能伴着主子上沙场,再也不能凭着自己的飞奔帮主子逃离危险——那我一定主动离开。否则,若是主子恋着老情,不肯换了其他坐骑,那我反倒有可能害了主子。”

“有时候割舍,反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成全。”

他竟然在这样的月­色­之下,说出这样有见地的话来,惹得黑丫一下子掉下眼泪来,“你别说了!人家原本好好的,被你这样一说,我倒难受了!”

黑丫终于肯转回头来,“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怎地你这匹马还没老呢,先说这丧气话!我便不走,就算来日我老了,驮不动主子了,那我还能看门望户,至少还能帮主子带小主子呢!我在摇篮旁哄着小主子玩儿,让主子能安心去做她自己的事儿……”

说到未来,终是神往。憧憬的美好终于冲淡了方才的黯然。

“大葱,你说咱们两个的主子,将来必能在一处的,是不?”黑丫又变回了乐天的小黑驴。

“我主子是定然不会换了旁人的;你的主子,难说。”霁月也恢复了傲慢,转了转修长的马颈,“总归是我主子用情更深些,倒是你主子可真是狠心。”

当年霸州夜晚,霁月可是亲眼看见清笛手握钗子从城墙跃下,险些刺中了玄宸。他也与小青一般,对清笛曾经“折磨”他们主子的事儿,很是耿耿于怀。就算明白主子心中只有清笛一人,他们也还是护着自己的主子多些。

“谁说的!”黑丫登时怒了,驴眼狠狠瞪着霁月,“方才谁说过,‘割舍反倒也是真心实意的成全’?怎么转了个身儿,便一切都不作数了!”

“主子心里的苦,她从不对人说;可是我却都知道!”黑丫呲着大板牙,“你若再在我面前说我主子一声不好,我与你便立时掰了!如果不是寄望着两位主子能终究好了,我又何必非跟你凑在一起?”

“嗯?”霁月拧了脖子凑近了望黑丫,“你说什么?”

“我,我……”黑丫退了两步,身子已是抵在食料槽子上,再没处可避,只能垂了头低声咕哝,“反正我想着以后给主子们照料小主子的时候儿,眼前也总还能看得见你。好像你我还一人驮了一位小珠子,一同奔去草原里玩儿。”

“你与我,一同?”霁月猛然回首,月白鬃毛清光闪耀,“只有你我?”

“嗯,啊……”黑丫心虚地垂了头。

/>原本也没想过旁的人,只不过他又从来没有表达过任何的心意;所以她便说另寻人家的事……他若有一点点的反应,倒也能让她多少安心些。

所有人都说,霁月是草原上最英俊的公马,围着他转悠的母马多得是……什么时候也绝对不会轮上她这头又黑又丑的小母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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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三更~~~对待幼女这样的心思,霁月乃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哟,O(∩_∩】

214、主子救我(更3)

“既然都将自己看做了是个人,全都忘了自己原本是头驴……”霁月转了头过来望她,“你我的主子都在一处了,而你却终究还要去别处么?”

“嗯?”黑丫一眨眼,“大葱你说什么,我没听懂。”

霁月仰高了马颈,在月­色­之下傲然转动,“我是立志一直跟在主子左右的,不过来你不会一辈子都守在你主子身旁。”

“谁说不会!”黑丫恼了,“我方才与你说了那么多,哪一句不是要一辈子守着我主子?你的马耳朵,方才都听了什么去!”

“若你真的也会一辈子都守着你主子,那两位主子若这一生终究在了一处,你又如何去再找了别的人家?”霁月不慌不忙地说。

月光幽幽洒满他周身,他便仿佛驾月而降的神马一般,周身银芒,贵不可言。

“我!”黑丫气结。更是因为眼珠子全都被他吸住,再也挪不开目光,脑袋便也跟着都笨了。

“那你倒说,我怎么样才能成全了对主子的情分?”黑丫心中涌起奇异的担心,仿佛极怕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却又分明心中也有小小的期盼,期待他继续说将下去……

这是怎么了?

“照我说……”霁月立在月光里,目光傲然里揉进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进去,“你只要好好与我在一处,就好了。”

“嗯?”黑丫摆动长耳朵,转头去望他,却又极快地将头转开,心里是奇怪的慌张,“我现在不是正与你在一处?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我不单是说此时,也在说将来。”霁月只能再叹口气。真的不能拿她当成年母驴,只能看她是人间幼女,这家伙的心智怎地这样不成熟,亏得他要一字一句都说明白。

“将来?”黑丫只能呆呆重复他的字眼。

“你方才也说了,你我一人一个驮着小主子走进草原——只有你我,再没有旁人。”霁月索­性­将话掀明白,“你今日与我在一处,来日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人家,你只能与我在一处!”

“嗯??”话已经说到如此明白的地步,黑丫还是再度犯傻,“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你……”霁月气得仰首一声长嘶!

宛有风来,吹乱天际月光,银白的光晕明明灭灭地宛如被撕碎,流光凌乱里霁月那月白的鬃毛与长尾皆贲张飞扬!

“啊,你要­干­什么!”黑丫一声惊呼,却是晚了。霁月两步便奔过来,从后头俯身过来,一口就咬住了黑丫的后颈!

“疼,疼疼疼!”黑丫都要哭了,“你放开我!你是马,又不是狼,你咬我脖子­干­什么你!”

悲惨记忆重又涌来,“那该死的野驴也这般咬我来着,要的我毛都掉了,现在旧伤还没好呢,怎么又轮到你来咬我!”

黑丫挣,可是霁月身子既高且大,又如何容得她避开?更何况还有缰绳为马作伥,黑丫根本就避无可避!

黑丫只能拼了命地甩动脖颈,希望把他给甩开。三年相处下来,他虽然也与她发过脾气,可是还没这样咬住不放过……可是这回怎么了,他­干­嘛就死死地咬她,不松口啊!

“死大葱,臭大葱,你­干­嘛啦!”黑丫躲避不过,身子被霁月给越发挤压到树­干­上去,动弹不得!

旁边,狼族的战士夜晚狩猎而归,兴高采烈地吃了一肚子鹿­肉­,准备回来哺喂给小狼吃。经过霁月与黑丫的身边,一头公狼呲牙笑了起来,“嚯,公马发起情来,真的很残暴啊。”

母狼呆了呆,“若母驴不肯驯服,公马会一直咬死她么?”

“原本就是这样。他还本是野马的头马,被他看上的,除了答应他,否则就只有死。”

母狼登时眼中泛起温柔,身子贴近公狼,“还是咱们狼族好,我们都是温柔的情人……”

若是此时有人类经过,听见狼能自诩是温柔的,定然会吓得当场晕厥。

“它们说什么?”黑丫耳朵大,所以尽管还在挣扎,却听见了两头狼的交谈。不知道是不是这三年来总跟着六皇子来狼群,黑丫只觉对它们的有些交流是能够猜到大概的——方才那两头狼说什么,说霁月在发.情?

“你才听懂么?”霁月一声长嘶,公马气质冲天而起,“你若肯乖乖听话,我便不咬你了;若你不肯,我便一直咬着你!”

“听,听话?­干­、­干­嘛?”黑丫惊了,小身子瑟瑟抖着贴住树­干­,完全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你乖,不许反抗!”霁月月明长嘶,终于放开黑丫的脖子,却调转了身子,去闻黑丫的屁屁!

“啊,你别这样!”霁月比野驴还不讲理,他把她给圈到树­干­这儿来,让她躲无可躲,然后他就把鼻子伸过来了!

“你,你你说过臭啊,你还闻!”黑丫这回也不敢尥蹶子了,只能悲鸣。

霁月却呼吸乱了节奏,低低嘶鸣,“你果然到了年纪。”

“什、什么年纪!”霁月那个该死的,鼻子都碰着她了,他在­干­嘛啦!

“马夫大叔说得对,与其让你发.情的气息招来野驴,不如有人先解决了这一切……”霁月鬃毛飞扬,原本清贵的绝世名驹,这一刻竟然散出狂野

之气来,一点贵态都没了!

“什、什么?”黑丫还没等回过神来,就猛地差点被扑倒——霁月他,他那么人高马大的,忽然将两条前腿趴到了她背上来,将整个身子都伏在她背上!

“你,你­干­嘛啦!”黑丫整个脑子都乱了!

这是什么情况,霁月让她背着他?可是这世上有驴子背着马的么?他那么高、那么大,她根本就承受不得他的体重哇!

“闭嘴!”霁月再也不复平素月光一般的高贵和温柔,狠狠下令,“再啰唣,我便再咬你!”

“可是,你到底要­干­嘛啦……”黑丫都哭出来。这一生还从没有这一刻这般害怕过,全然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不准再多嘴,只乖乖受着……”霁月前腿强健,紧紧压住了黑丫的身子,身子便伏低了下来……

“啊!什么东西!你私藏了主子的马鞭!”黑丫却又一声尖叫,“主子都舍不得用马鞭抽我屁.股,岂能又轮到你来抽!”

那样一根,硬硬长长,又隐然有弹­性­和柔软度的东西,合该就是主子的马鞭吧?那马鞭是六皇子亲手编了来的,极是用心。牛筋绞着金丝,挥舞起来叭叭地脆响,金光鳞鳞。

“就是——‘马鞭’!”霁月一张俊脸憋得通红,真是败给了这头小母驴……竟是喜欢她什么,也许就是她这满脑子的奇思异想……

“你别来了,疼,疼……”黑丫摆着屁.股想要躲闪,怎奈被霁月狠狠压着,甩动不开。只觉那鞭子怎地会换了功用?鞭子不是只是抽打,这回却怎地变成了针刺一般,刺着她很疼,很疼啊!

“你便别挣了,乖乖放松下来,自然不会疼了!”几个回合下来霁月已然浑身都是汗水。她一刻不停地踏着步子,他便总是不得要领!明明终于找到了入口,刚刚进去一点,被她的小屁.股一扭,便给避开了!

“你不刺我,我自然不挣了!”黑丫吓得极力想要躲避。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就要这样地失掉了!

“断不可能!”霁月懊恼长鸣,她竟然还让他不要再刺了!

如何还停得住!

霁月居高临下,急迫当中再度狠狠咬住了黑丫的后颈!

所有动物的后颈都是“车闸“,只需扯住了后颈,便周身都酥软得动弹不得。黑丫急得大哭,“你放开我,臭大葱,放开我!”

霁月却再也没有空闲与她斗嘴,马嘴狠狠咬紧黑丫后颈,身子便再向前刺——驴与马终究不全相同,这一番寻找与刺探,将霁月也累到­精­疲力竭。

却一定要坚持,不完成,便绝不放开她!否则以她­性­子,日后必然远远躲着她,再想这样对她,便难了。

既然一切已经启动,便终要做到最后,绝不放弃!

黑丫被咬着后颈,背后趴着霁月的大身子,累得不行,下意识向后撅了撅屁.股……

一切美好骤然而来,霁月一个激灵,只觉身心都融入月­色­一般,水润清冽……

黑丫则一声长嘶——她,她她要被撕.裂了么?怎地觉得身子里像是有一柄巨斧,想要将她从身子深处劈开为两半!

“主子,救命啊……大葱杀驴啦,呜啊,呜啊……”山谷静夜,驴鸣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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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柳抬烟眼(第一更)

天光霁晓,二人二骑一同踏着晨光从狼谷走回宫帐去。

玄宸一径转头去望清笛,全然信马由缰,全部的心意都只放在那晨光里宛如初绽莲花一般的女子,澄澈如清露,艳美如朝霞。

如果不是清笛小心,他只恨不得抱着她同乘一马。

清笛被他目光一路凝着,颊边止不住飞红。便寻了其它话题来分散,“今日怎地霁月与黑丫都这样安静?”

玄宸这才注意到坐骑的异样。霁月是良驹,这若是往日,定然停不下脚步,早趁着晨光在草原上奔驰起来——难道是因为他今日信马由缰了,霁月反倒不知道该怎样跑了?

黑丫听见主子的话,吓得一激灵,腿都软了,好悬就地卡倒在地下。

天灵灵,地灵灵,保佑主子千万脑袋别这么灵!

霁月也听见了,“咴咴儿”地打着响鼻,宛如低低的笑声。

黑丫的突然腿软,清笛可敏感察知,弯了腰贴住黑丫的脑袋,低声问,“发生何事?”

玄宸也笑,“霁月好像昨夜奔行了千里一般,我还从来没看它这样疲惫过;黑丫更是腿都散了,为何走路还刻意撑开后腿?”

“该死的狼崽子,你给我闭嘴啦!”黑丫登时悲愤了,冲着玄宸就驴叫。

要不要观察力这样敏锐啊!就算发现她疲惫倒也罢了,可是不用非要点明她走路的时候要撑开后腿哇——她也不想散腿的,可是疼,她现在还在疼……走路都不敢并拢后腿的……

“耶律,耶律,我看你就是个野驴!”黑丫悲愤地暗忖,“果然与我为敌的,不是野驴,就是耶律!”

清笛跟玄宸不由得对望了一眼,隐秘的笑容从两人面上浮过。这样的结果,当然是最好的期盼。

清笛回了帐篷更衣。幸好昨天玄宸谨慎安排,队伍里有泰半人进山捕猎而未归,不光是清笛,还有婉笙与吟笳;而那二女又愿意为清笛做掩护,直说她们始终在一处,便也无人好当面再追问。

翡烟给清笛更衣的时候,眸光却流离闪烁。

“怎么了?”清笛便问。

“姑娘可知道,昨晚出了大事……”

“大事?宫帐里出了何事?”清笛听着也一惊。

“不是宫帐里,而是东边儿。”翡烟隐秘微笑,“昨晚女真骑兵突袭老鹰山,趁着夜­色­把契丹军营冲了个稀巴烂!”

“真的?”清笛也不由得微笑。

翡烟点头,“契丹宫帐里还都在说,契丹已经战败了女真,这两天就等着女真自己绑缚了前去投降呢。结果女真人真是争气,迎头就给了他们一记痛击!”

清笛微微一笑,可是那笑容却没能直达眼底。

原本是该开心的,可是那开心却没她从前想象中那样巨大。

前线出事,身为和亲公主,清笛更衣完毕便急急走向中央大帐。大帐内,参与秋捺钵的南北以及契丹下辖各民族部落的首领已经都赶到。

玄宸褪去了晨时面上的少年嬉笑,此刻周身冷肃,静静凝立在众人的目光拱卫之中。

“真是荒唐,女真完颜部不过一同才能调集起两千五百名骑兵;而我契丹大军则是十万之众!两千五与十万,如何相比!”

清笛走入帐中时,正听见背面枢密副使耶律前帧闷闷嗓音,“若说这事是女真完颜部单­干­的,我是万万不信!定然有人暗中帮了他们!”

清笛指尖儿笼在衣袖里,不为人知地轻颤了下。

耶律前帧话音落下,玄宸的目光正转向清笛来,隔着距离,微微清冷地落在清笛面上。

清笛皱眉,轻问,“如此军国之事,不知六皇子与诸位大人何故要本位前来?我大宋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契丹原来不曾有的?”

“你大宋那些裹着小脚的女人,又如何与我契丹草原的女子相比!”便有人立时出言呵斥清笛。

契丹朝堂,向来都有萧氏后妃的身影;从开国皇后述律平始,契丹后宫对前朝向来都拥有强大的影响力。

南枢密院知枢密使事陈鹤走来向清笛一揖,“万岁此番御驾亲征,之前已经与南朝取得默契,南朝应诺不会在我契丹讨伐女真之时与我契丹开战……”

“大人是认为,这回女真竟然敢以两千五百人,主动进攻契丹十万大军;这般以卵击石,是因为大宋暗自相助?”清笛反­唇­而问。

“女真敢于这样胆大妄为,便定然是得到了助力。此时天下不定,但是能在女真身上押下重注的,出了南朝,又能是谁?”陈鹤也不客气。

天下数分,大宋、契丹、女真、西夏、吐蕃、回护、室韦……但是最能在契丹与女真的战争中取得渔翁之利的必然是大宋。这一点逻辑再明白不过。

“既然这般明白的道理,大人都能想到,难道大宋朝堂上下那么多人便想不到么?”清笛静静一笑,“大宋刚刚送了本位和亲北来,乃是表达了与契丹交好的最大诚意。各位达人难道于此时还在怀疑我大宋么?”

如果要战,何必还送公主和亲?这不是等于将自己的脸面与公主的­性­命都送到了铡刀之下?

“如果不是南朝,又有谁会暗中支持女真,令本已战败的他们再度重来?”耶律前帧也不放松,拧眉立目向清笛瞪来。

“各位大人这般向本位怒目而视,究竟意欲何为?是希望本位这就转身回了汴京去,亲自去质问大宋圣上;还是希望本位亲自披挂上阵,用自己的战死沙场来证明大宋的清白!”清笛金玉之声,琅琅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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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第二更~~~】

216、华星明灭(第二更)

清笛的话掷地有声,陈鹤和耶律前帧听着也一皱眉。她不过一介弱女,也只是个和亲的棋子,虽然可向她泄愤,却着实难以指望她什么。

“连城公主倒有大用。既然连城公主自己都说了,要披挂上战场;依我看,不如送连城公主到前线去。”

僵持里,北院司空耶律琬清冷一笑,“皇上极是宠爱连城公主,想来分别这些日子定然想念。倘若连城公主肯前线陪伴,皇上一定龙心大慰。”

耶律琬的正妻萧氏,正是德妃的亲姐姐。德妃陪着皇后一同回了上京去坐镇,却不等于就此放弃了对清笛的敌意。

陈鹤便也点头,“耶律琬大人说的极是。连城公主亲在军中,共为讨伐女真而战,便能让天下都看得见南朝的心意所向。这对女真来说,定然是巨大震慑。”

“真是笑谈!”玄宸的嗓音冷冷切来,“我契丹铁骑何时需要一个女子来战胜敌人?不过一场夜袭,便让诸位大人阵脚大乱到如此地步?”

“昨夜老鹰山突袭,不过是女真借助地利,趁着我契丹大军扎营未稳而突施冷箭罢了。又何至于会彻底改变整个战局?诸位大人难道对我父皇御驾亲征、对我契丹铁骑能够取胜,竟然没有半点信心么?”

“六皇子言重了,微臣岂敢!”玄宸一顶大帽子狠狠扣下来,耶律琬和陈鹤等人都赶紧施礼否认。

“不过各位大人对于战局的看法,我还是赞同的。”玄宸缓了语气,此时不宜与所有人公开为敌,“女真胆敢这样主动出击,定然是得了助力。只是这助力究竟来自何方,还需细细探讨。照我的话说,倒是未必是南朝。”

“六皇子难道是因了连城公主之故,转而袒护南朝?”耶律琬虽然施礼,实则却并不服输。

“耶律琬大人身为北枢密院官员,掌管我契丹兵马之一部,怎地视野却如此浅窄?这样心胸,又岂是能管兵马的人!”玄宸一拂衣袖,“掌握兵马之人,当知放眼天下。天下细微之一动,便可能成为左右战局的契机。”

“六皇子如何看?微臣倒愿意洗耳恭听。”耶律琬还不肯善罢。

“耶律琬大人身居北枢密院,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在霸州扶持北周颇有异议。你是北面官员,自然不希望由汉人来掌管燕云之地。那么我今日便告知了你:我之所以在我契丹与南朝之间再扶持起一个北周,便是要形成南北之间的缓冲。北周既为汉人掌权,又听命于我契丹,正是中和之力。”

“倘若南朝真的想趁着我契丹与女真用兵之际而北伐,那么南朝直接面对的并不是我契丹,而是北周!坦白说,南朝的军队羸弱,未必就战得过北周;而且他们是汉人打汉人,即便是南朝士兵都未必有多大的积极­性­!”

玄宸呵斥耶律琬,目光却从清笛面上滑过。清笛听着他的话,面上无法掩盖地滑过一缕苍白……

玄宸微微皱眉,却只能继续说下去,“况且我契丹与女真用兵,都是草原人之间的战法。骑兵对骑兵,鞍马对鞍马;这样的战法,宋人本就不谙熟,即便他们派了人来,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玄宸说着朝下站群臣傲然一笑,“若我是女真人,担心他们来扯后腿还差不多,又如何敢寄望于宋人!”

最后这句话彰显了契丹人对宋人的心理优势,一众契丹官员听了都是忍不住大笑,“六皇子所言极是!宋人在沙场上除了善于掉头就跑,他们还能有何作为!女真人若真的想要仰仗宋人,那我们不必担忧,反倒应当开怀——女真人恐怕能从宋人那里得到的,都是如何投降与逃跑的经验之谈!”

玄宸笑着,目光还是小心翼翼掠过清笛神­色­。

清笛只垂下头去,索­性­埋住自己的眉眼,不为他所见。

满堂契丹人都在耻笑大宋,耻笑宋人。宋人的所作所为原来只是他们的谈笑之资。纵然宋军羸弱,可是那些洒在沙场之上的热血,埋葬在草原之中无法带回的忠骨,却如何可以被这般亵渎!

她恨自己只是一介女子,她恨自己无法在沙场之上给他们以迎头痛击!

胜者王侯败者寇,只因为战败,宋军将士便只能忍受契丹人这般的羞辱……

“依本位看来,方才耶律琬大人的建议倒是极好。”一众契丹臣子的哄笑声里,清笛静静出声,“本位想,就依耶律琬大人所言,请六皇子着人送本位东去,到前线伴君吧。”

经过方才玄宸的呵斥,实则契丹众官已经不是很在乎是否真的要送清笛去前线;却没人想到她竟然于此时主动这样说。

玄宸都愣住,“连城公主难道没听清我方才的话?军国之事,不必寄托于一个女子身上!否则就算我契丹取胜,却难免授人以柄。”

“即便不是为了军国,就算本位是为了皇上。”清笛高高仰头,不去望玄宸,只傲然环视契丹众人,“各位大人说的是,本位北上,皇上优待有加;相信若当日本位身上没有伤,皇上定会令本位陪驾。既然今日本位的伤已经好了,便应当自请东去伴君。”

“此事押后再说。”玄宸咬牙,目光中蓝光翻涌,“父皇走时亲下旨意,要你留下好好养

伤。你就算要去,也要等我请了父皇的旨意再说!”

“想要请皇上的旨意,原本简单。”月牙儿从外头进来,朝清笛甜美一笑,“六哥只需让小青飞去一趟便是了。一个来回,不过两天便够了。哪里需要犹豫那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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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更新到这里,上午继续~~~~大家晚安。】

217、完璧归赵(第三更)

清笛转身望月牙儿,颔首轻笑,“月牙儿郡主说得对。六皇子,那便烦劳小青前去送信。两日后,本位等候奉旨前去伴驾。”

与满堂朝臣的非议与责难相比,清笛更在乎的是月牙儿态度的突然转变。她能够独自面对众臣的责难而坦然冷静,却不能无视月牙儿的挑衅。

出得帐来,月牙儿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回自己的帐篷,清笛却走上前去轻轻拉住月牙儿的手臂,“月牙儿郡主可否到我帐中小坐?”

“去便去,恰好我也有话要问你!”月牙儿反倒率先大步走向清笛的帐篷去,将清笛远远甩落身后。

清笛慢下步子,望身畔陪伴的郭婆婆与翡烟。两人俱是摇头,示意并无泄漏任何。

清笛心中有了数,便让下人都留在帐外,她自己走进去,“月牙儿郡主心里郁着,有话便都直说吧。我虽然是宋人,但是却喜欢草原人的直率。与其什么都憋在心里,彼此生了嫌隙,不如什么都说将出来。就算当面打了骂了,也总归哭过闹过之后依然可以相视一笑。”

“好,算你瞅得见我的­性­子,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最容不得人有人在背后暗瞒了我!”月牙儿霍地转身,直盯着清笛的眼睛,“你口口声声对我说,绝不越过我去;我倒要问你,昨晚你跟六哥去了哪儿了!”

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隐瞒的方式绝没有完美无缺的,纵然瞒得过众人耳目,却永远瞒不过有心人。与其在已经被发现破绽的情形之下再做遮掩,不如反而坦诚,一切也许还尚有转圜。

清笛便点头,“我与他在一处。”

“好,好……”月牙儿眼睛里倏地涌满了泪水,“你倒如何与我解释此事!这便是绝不越过我去?”

“月牙儿郡主如何来看六皇子的身份?”清笛反客为主,“这契丹草原上的诸位先帝,各家王爷,难道身畔都只有一个正妻么?”

“自然不是!”月牙儿咬紧了嘴­唇­,“该有的度量我自然有,我若嫁给他为妻,虽然心里不痛快些,但是该有的肚量我也必有,不至于就不让他身边多几个人!”

“可是却不可是你!”月牙儿抬眼盯着清笛,“纵然不甘承认,可是我却也不能不承认——倘若他身边有了你,那他心里恐怕就只有你;这样的事情,我便决不允许发生!”

“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清笛再叹口气,“我的­性­子,以月牙儿郡主的聪慧,必也能猜得到:我本不畏惧月牙儿郡主你,所以肯说绝不越过你去,原本已是我极大的诚心与让步。还请月牙儿郡主你廓清:我说绝不越过你去,并不等于说我可以全然抹去那段情、彻底放弃这个人。”

“你,你这是抵赖!”月牙儿气得一挥手臂。

清笛轻轻摇头,“月牙儿郡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自然该明白,情之一字又岂能做到收放自如?何时动情,全无自控;动了的情思,又岂可自行决定了尽数剪灭?”

“并非我不想答应月牙儿郡主你,我也曾几番想过割舍了他,可是事到临头只能越发知道,情既动,便此生难止。”

“月牙儿郡主,我依旧应诺了你,这一生绝不越过你去,却不会答应你,就此不再爱他。”清笛转头去望墙上日影,“实则我这也是第一回对人承认,我爱他;即便是对我自己,这也还是第一回明确承认。”

“我爱他,虽然要隔着契丹人与宋人之间的篱障,虽然要隔着重重的阻碍,但是我还是要承认这份情。”

“你这样说,不怕我杀了你!”月牙儿恨得泪珠子迸落下来,“你这是在向我宣战,你根本就不将我放在眼里!”

“月牙儿郡主你错了。”清笛清淡一笑,“我爱他,我对自己承认,也对你承认,可是我却不会对他承认。其实也不必你杀我,你焉知我就能活过多久?”

“你,你什么意思!”月牙儿一惊。

“方才大帐中的所言,月牙儿郡主也尽数听见了。偌大契丹,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太多,又何必假月牙儿郡主的手。”清笛敛衽微笑,“这一番若去了女真前线,生死更是难卜。我今天这般与月牙儿郡主讲说,实则还只是一条心意:我若去了,月牙儿郡主请一定看顾好他。”

“从我当年第一眼看见他,我便也不知为何,自己与自己已经发过誓言,不管历经什么,就算要自己受罪,也总归要护他周全——若我去了,唯一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月牙儿郡主你。”

“月牙儿郡主总归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清笛轻轻微笑,“一个死人,如何能越过月牙儿郡主你去?纵然我昨晚孟浪了些,又哪里是违背了当初与月牙儿郡主你的诺言?”

“死人?”月牙儿也是一愣,“你说你这一去,竟是必死的?”

清笛轻轻摇头,“也许未必有­性­命危险。只是人的死,并非只是身子;心若死了,一样是个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月牙儿光火,“真不明白你们宋人,说话弯弯绕来绕去,竟是想说什么!”

“我想对月牙儿郡主说的,从来都是一句话:请记着你们之间的情分,看顾好他。”

清笛说着,转身亲自开了箱箧,

取出一件长衣,平托着递到月牙儿手中,“这件长衣完璧归赵。即便我曾穿过,却也终究会回到月牙儿郡主手中,这一回当是再不离弃。是郡主的总归是郡主的,就算有人曾有借用,却早晚会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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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件衣裳,大家还能记得么?稍后加一更~~~】

218、暗中之谋(第四更)

“这长衣!”

月牙儿也是面­色­一变,绝没想到,“它怎地,竟然在你手中!”

清笛静静一笑,敛去眸底哀伤。这件长衣素白轻盈,轻若鸿羽。正是她当日披着从霸州城知州府的城墙倾身而坠的那件衣裳。

那原本是穿在小六身上的,薄暖轻盈,看着似乎没有什么,唯有披在身上才知道那衣裳的贵重。她那时刚经历了人事,小六便将这件还带着他体温的披风长衣裹在她身上,以这长衣的柔软与温暖来抚慰她。

只是那一刻她便也知道,这长衣的来历定然不凡。

从来衣裳缝制都不简单只是做衣裳,每个针脚、每一行缝线,实则都蕴含着做衣人对那穿衣人的细密深意。

便如慈母的“临行密密缝,唯恐迟迟归”;更有“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的隐秘思慕。这份隐晦而细密的心事,唯有女子做得,也只有同为女子的方更明白。所以就在那一日,孤身站在城墙之上时,清笛便已经明白,这世间纵然没有了她,也还另有一个心思细密的女子,正在全心全意地爱着那个飞马而来的少年。

她那一夜、那一刻丢掉的,不光是霸州这座城,甚至还有那个刚刚托付了身心的少年……

却终究没能死去,还穿着那件长衣被乌雅救下。她抛下了霸州的所有,唯独带走了这件长衣。即便这回北上和亲,她自己的箱箧里都没几件体己的东西,她却还是将这件披风长衣一同带来。

终于在契丹宫帐里听说,月牙儿郡主虽然那般娇生惯养,却连六皇子寻常衣着之事都要亲自用心用力。每年春捺钵捕鹅,除了皇上用的之外,其余被捕获的天鹅全都被月牙儿郡主给抢来,寻得那天鹅颈子与脊背上的几茎最好最暖的天鹅绒羽,摘了下来手捻成线,亲手为六皇子裁制衣裳。

怪不得这件长衣既轻且暖,披着临风一跃的时候,更是感觉如在半空之中飞翔——自古以来都说“鸿雁传情”,这样以天鹅绒羽织成的衣裳便是那个少女全部的心意。不遮不拦、不躲不藏地全都披在那个少年的身上,纵然不在他身旁,也与他身影相伴。

这件衣裳全然不只是衣裳,分明是月牙儿的一片真心。

“就算秋叶也会被秋风卷起,高高飞上天空;可是它总归还是会飘落大地,零落成泥。”清笛静静含笑,“月牙儿郡主请小心保管,莫失莫忘。”

“姑娘你怎地自请去前线伴驾!”月牙儿离开,翡烟便急着奔入帐中。

“昨晚一切,又岂能尽数瞒过人去?”清笛倒也淡然,“倘若有孕,毁了我不要紧,六皇子却也活不成!所幸他们倒也有人主张我去前线,便索­性­遂了他们的心,去了前线,一切就有了解释的余地。”

“这!”翡烟也没想到这一层,结舌之下也是点头,“若是担心有孕,姑娘原本不必这样担心。大不了,奴婢偷偷去买了那打胎的药来……燕子城中汉人的药铺多得是,必不让姑娘为难。”

清笛轻轻望了翡烟一眼。

翡烟一惊,“难道姑娘的意思是,倘若真的有孕,根本就不想打掉这个孩子?!”

“翡烟,就算燕子城内有的是汉人的药铺,但是相信这宫帐里也定有无数双眼睛明里暗里盯着咱们。到时候就算你加了千千万的小心,却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你去买了那种药来……到时不但救不了急,反倒人证俱在,一步便可定成死罪!”

“况且……”清笛幽幽抬头,目光遥远越过帐门去,望向远方,“倘若我真的能有孕,那实则是上天垂怜于我,我又怎么能将那孩子除掉?”

“爹娘全都去得早,满门也剩不下几个人,这个孩子便是难得的血脉。当年家中遭难时,我年纪尚小,来不及保护家人;这一回倘若多了这个血脉,就算是拼得自己一死,我也得保存了下他。”

“所以就算明知前线情形叵测,我也必得前去,绝不能退。”清笛说着,掌心轻轻放在腹上,面上并无哀戚,反倒只是淡淡笑意。

“姑娘……”翡烟也自心疼,却还是忍不住要劝,“姑娘就算想要延续血脉,将来的日子却还长着,又何苦要急于一时?此时受孕,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未来那么长,谁能洞悉未来种种?”清笛伸手握住翡烟的手,“我明白你与郭婆婆都为我担心,但是你们放心,我必定会为了这个可能到来的孩子而费足了小心。”

翡烟难过地蹲在清笛身畔,幽幽地说,“姑娘,恕奴婢多嘴,奴婢知道上回姑娘撵公子走,是故意要让公子去办事。这一回听说东边前线出事了,奴婢便一下子想起公子来。”

“公子对姑娘的心意,奴婢是最为知晓的了。公子又岂会将姑娘一个人孤零零扔在契丹而不顾的人?他走了这些日子,必定是办重要的事情去了。他定然会,倾尽了所有,只想着将姑娘从契丹救回去吧。”

翡烟抬头望清笛,“姑娘,这一回都说有人帮着女真。奴婢猜想,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怕是公子!”

清笛的手微微一停,却只是微微一笑,“我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公子此去,却是心急了些。我只嘱他小心联

络各方,暗中袭扰便是;这一回公子却是冒进了。”

“姑娘这回要去前线,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公子的安危?”

清笛垂下头来,“我已没有亲人,你们便都是我的家人。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因为我而涉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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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车骑笙歌(3更1)

月­色­苍茫,笼罩四野。风动碧草,宛如幽幽海浪。

清笛坐在草原上,轻轻吹起筚篥。

筚篥是传自龟兹的乐器,在草原民族间广泛传播。形制如笛箫,长度却短;音­色­嘹亮而悲凉,极其富有草原特­色­,最适合这般独自坐在草原月­色­中吹响。

“都学会了吹筚篥?”身后传来玄宸的嗓音。清宁如风,溶溶若月。

“北方军中多有人吹奏,小时候跟着爹爹在军中的时候便听人吹起过;后来在院子里,笛管笙箫原本也是每日习艺所必然当学的。吹奏之乐器,技巧原本相通,自然便也学会了。”清笛并没回头,依旧只望着眼前笼罩在月­色­之下的草原。

“凤熙公子倒也是吹笛高手。”玄宸在她面前,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醋味。她自请去前线伴驾,又岂能不是为了凤熙!

“是。”清笛情知瞒不过玄宸,索­性­并未反驳,“小时候在杭州,他心闷了便只能寄情于玉笛。与他相处久了,当我心里不痛快时,便也会去找他吹笛。笛声起了又落,心中便也妥帖了。”

“所以掌院便也将‘清笛’作为你的花名。与箫、笙、笳比起来,笛声是最为清越坚定。虽是竹管,却能奏出金玉之声。”

清笛只淡然一笑,“小青可回来了?”

玄宸皱眉,挨着清笛身边坐下,“你的语气里,反倒果真盼着就去?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许你去!”

“六皇子此时如孩童。”清笛一笑,缓缓再度吹起筚篥。音声悲凉高亢,仿佛有人在草原上孤单悲歌。

玄宸垂下头去,“你就是放不下凤熙!与我已经这般了,你却还要为了他而弃了我!”

清笛微顿,却并没停下笛音。

“虽然在大帐里我并未明说,但是我却也明白,助力了女真的怕就是他。他此举意不在契丹,他意在你。”玄宸发丝被草原上的风卷起,如黑雾一般裹缠着他的眼睛,“你怕他出了危险,这才非要赶过去亲眼瞧着!”

清笛没急着回答,只淡然吹完一首《雨霖铃》,放下筚篥这才缓缓说,“这曲调是我在草原上听来的,曲调虽然与中原相类,细节却有所不同。我循着记忆吹奏下来,你听可有哪里错了?”

玄宸微微一怔。这是她初来契丹那晚,玄宸亲眼看着父皇走进清笛帐中去,百般寂苦,这才在霁月与小青的陪伴之下,于草原夜­色­之中重新吹响由唐明皇亲自谱曲的这一首《雨霖铃》。

却没想到原来她全都听见了,而且还都在心里一一记下来。

她从不当面对他说对他用心,却连他独自吹奏起的曲调,全都一点不差滴记进心底去……玄宸心底一热,岂能不明白她这是在告诉他什么?

“极完美。”玄宸心中的积郁仿佛被风一下便吹散,面上已是缓缓漾起了微笑。

“我本来就还是放不下他,你并未说错。”清笛带了丝俏皮,轻轻一笑。

“喂!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承认!那我现在便调集兵马,我亲自去与他对阵!”玄宸咬牙,“别看他能帮着女真暂时抵抗得住父皇,若是我去了,他便必讨不到便宜去!”

“不准你去!”清笛撅嘴瞪他,“虽然契丹是你的家国,你理当去协助,但是实则此时的女真火候未到,他们还伤不到你的父皇去,你莫担心。不过两千五百名骑兵,又如何对抗得了十万契丹大军?”

“他们今日所谓的叛乱,不过是以这般的姿态来跟朝廷换取一定的自由。至少要杀了那两个障鹰官去,以泄民愤。你倒不如便容得他们闹腾这一回,以那两个障鹰官的命来缓解了女真人的反意。否则这反意积郁得久了,反倒成了大祸。”

清笛转头望玄宸,“女真那边的事物,包括派驻的障鹰官,应当都是二皇子的人。借此机会剪除二皇子的羽翼去,于你是一举两得之事。”

玄宸笑起来,眯着眼睛凝视清笛,“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去么?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谁是你妻……”清笛红了脸,别转过头去,拍掉玄宸伸过来的手,“还在营地里,别闹。周遭定然有人看着。”

遥遥草原,隐隐传来悠悠牧歌。当是卫兵们在夜­色­里唱起的歌声。

清笛听着,微微笑开,“小时候,凤熙一直冷目相向,我对他也不客气。可是心底里我还是喜欢缠着他,找他玩儿。只因幼时孤寂,爹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忙于军务,娘又要带领家里的女眷日日夜夜赶制做不完的军衣。侯爷府那么大,却清清冷冷的,下人虽然也不少,但是从来不肯对我说一句话。”

“所以凤熙就成了我唯一的伙伴。我们几乎日日吵架,但是却也渐渐能在吵累了的时候,并肩坐下来听他一曲笛声。便如同你我此时这般并肩坐着听远方牧歌一般。心极宁静,只觉安乐,倒是忘了之前的争吵。有人陪伴的感觉,真是美好。”

“那时候他年纪大,我却还是小孩子;他对我动了情,可是我却什么都不晓得。对于我而言,他不光是每天吵架的敌人,更是我唯一的兄长。”

清笛转头去望玄宸。月­色­之下的少年,侧脸完美如雕似画,“所

以我不能弃他于不顾。就算明知道前线危险,我也必是要去的。”

“他一路陪我北上,他将整个侯爷府都撇下,所以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了危险?”清笛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必然想尽办法拦着我去。可是即便你拦着,我也总归要去,这份心情,我希望你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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