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才特意派了小厮盯着廿一在磨坊干活,直到所有奴隶下了工,盯人的小厮都觉得困乏不愿再看着,才准许廿一回去休息。
廿一只有白天在二小姐面前侍候的时候才穿着棉衣棉裤,被叫去做粗活最多只穿那件夹袄,如今晚上拉磨怕挨鞭子毁了衣裳,他是直接赤了上身去的。廿一下了工被允许离开后,并没有直接回到下奴院子,而是拖着疲惫的步伐坚持去到井边用冷水冲澡。
廿一前些天例行刑责的伤已经收了口,拉磨的时候虽然挨了几鞭子,不过是几道浅浅伤痕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从头到脚冲洗干净,刚要转身,毫无预兆身体忽然一阵战栗,剧烈痛楚从内腹汹涌而出。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摔倒在井边。
不是胃痛发作,他很清楚,应该是七伤散发作了。他没想到第一次就会有这么痛,而且是真气都无法凝聚内力全失,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同时啃噬着骨肉一般,他偏偏无法驱赶无法逃避。他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眼前斑驳,视线无法聚焦,压抑的呻吟之声从嘴里溢出。比当初他伤痕累累被丢入盐水缸中浸泡的滋味还要难熬,至少那时候他还可以偷偷用内力护住心脉,实在受不了也能晕厥。而此时此刻他痛得就要死过去一样,却异常清醒,无法昏迷。
依稀记得第一次毒发只会持续半个时辰,不算是太长,他想他咬咬牙应该能撑得住。
这么晚了一般没人会来井边。
廿一用各种方式为自己开解,拼命让思想游离现实的痛苦,于是想着只要安静地在这里挺过了半个时辰,他就可以回到刑房边上安睡,不会浪费太多休息的时间。如果他小心不发出声响,也不会打扰到别人休息。
所以他咬紧嘴唇,将痛苦的呻吟全都吞回肚里,努力将身体蜷缩成一团,躲在井边树下阴影之内,这样就不会妨碍到那些有可能来井边的其他人。
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之中,时间的概念越发模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廿一忽然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
“廿一,你怎么在这里?我听说大家都下工了,你还没回来……”杏生惊讶地问了一句,很快就发现了廿一痛苦的表情。
他赤着的上身添了新的伤痕,绽裂血红之色,单薄破烂的裤子**的,头发混在泥水冰碴之中,他蜷缩在地,身体不住地痉挛颤抖。
“他们又打你了?”杏生担忧地猜测,弯下腰想要将廿一扶起来看个究竟。
可惜杏生毕竟是女子,力气小,廿一虽然清瘦但骨架高大因毒发自己使不上力,杏生一个人根本无法将他扶起。
“不用管下奴,过一会儿就能缓过来。”廿一勉强用虚弱的声音推辞杏生的好意。
杏生本来是打算回下奴院子叫人来帮忙将廿一抬回去,再求府里懂点医术的仆人给看看,没想到廿一居然这样说。她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么?”
廿一简单解释道:“是毒发。”
杏生面露惊惧之色,疑惑道:“他们给你吃了毒药?”
“暂时死不了,没事的。”廿一反而安慰她。
杏生稍稍定神。她听说有权势的人为了更好的控制影卫死士,就逼迫他们服用毒药,只有他们乖乖听话做事,才能按时得到解药。左总管就是派她打探廿一的底细,难道廿一是王府的影卫死士?她心思一转,探问道:“他们为什么逼你吃毒药?真的没事么?看你疼的很厉害,要不要向你的主人报讯,求得解药?”
廿一苦笑道:“王爷就是想折磨下奴而已,不会给解药的。”
这么多天观察直到现在为止,杏生觉得廿一应该就只是一个无辜可怜的奴隶,不像左总管怀疑的那种别有所图的暗探。她心中对廿一的同情更重,也不知怎的一时冲动,靠着井边的大树席地而坐,奋力将廿一从地上拽起来,搂在怀中。
他应该是很冷很痛的,她抱紧他,不让他赤、祼的身体在冰冷的石地上挣扎,他会否能好过一些?
她不在乎他身上的血污和湿冷,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抱住他。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又或者是想借着他的胸膛为自己找到一个支撑的地方。
人们总说她是人尽可夫不要脸的汝奴,这宅子里究竟有多少男仆与她睡过,她自己也记不清。她确实离不开男人,有的时候不是为了换什么利益,她就是喜欢被男人拥抱在怀中的那种感觉。她太孤单,她的母亲死的早,她的父亲不肯认她。唯有被人拥抱的那一刻,她才敢肯定自己是活着的,自己是被喜欢的,哪怕只有虚情假意片刻温存。
廿一开始恍惚,伤痛和突如其来的拥抱交织在一起,让他疑为梦境。
他闭上眼,不由自主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二小姐的两次拥抱。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除了二小姐,竟然还有人愿意拥抱他。虽说不晓得对方有什么目的和条件,但是他已经占到了大便宜。
半个时辰其实真的不算是很长的时间。在她的怀抱中,时间过的更是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