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柏油马路上飞速行驶着,那会儿,还不存在什么交通阻塞的问题,因为,有车的单位是不多的,拿出版社来说,也只有一辆四十八人座的大客车。现在,一个单位的公用车的数量不知比那时翻了多少倍,而且私家车也已经进入了人们的生活——时代的飞速发展,让人们往往难以预见!
第二天的傍晚六时,我按约到了位于南海宾馆一楼的咖啡厅,在那里见到了孙卫东——一个年龄在二十七八上下、身体壮健、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孙洁见我到了,就说:“你们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他客气地招呼我说:“请坐!”
“好!你也请!”
必要的客套之后,他和我一同落座。
侍者走过来询问我:“需要点什么!”
“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好,请稍等!”
“看来,你和我一样的口胃,虽然,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我觉得它比中药还苦,可是,相比之下,倒是这苦的够味,要加上糖,反而不好了。我这人最不喜欢吃甜东西,所以,我一般不会同上海人做生意,就怕应酬的时间陪着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
“先生,您的咖啡!”这时,侍者已经为我送来一杯浓香四溢的热咖啡。
“对了,我应该首先向你解释,我今天才到的原因,是这样的:后天,我就要回去同日本商人谈合作事宜。日本人对合作伙伴一向是挑剔的,对我的经济实力也是会事先考查。所以,我这次打听到对方代表也要来这里公干,于是,我特地与其同机到达,并下榻同一宾馆。同时,在这里还要见几个生意上的伙伴,在战场上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得让你的对手知道你的实力,所以,必要的‘耀武’行为是不可少的。”说道这里,只见孙洁又回到了咖啡厅,走来对我俩说:“上去吧!都准备好了!”
“走!我们边吃边聊!”他一边起身,一边邀请。
“我尚未尽‘地主’之仪……”
“你这就是见外的话了,今后,我们将一起共事,你又是我堂弟的好朋友,所以,千万别客气。再客气,就是不屑与我交朋友了!”
“不用客气,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喜欢饭桌上谈事情!”孙结在一旁“帮腔”。
“我早就听说,这里的中餐厅里能同时让客人吃到当地最地道的‘四大名菜’:‘文昌鸡’‘番鸭’‘和乐蟹’‘东山羊’,要知道,我打十六七岁就跟随家中叔叔们走南闯北做生意,游山玩水可没那闲功夫,但到一个地方就品尝当地的美食却是一件不错的享受,而且极方便,生意上的应酬总离不开吃饭,所以吃当地美食是极容易实现的!”从一楼咖啡厅到三楼的中餐厅,到了餐桌上,用餐之后,在孙洁的提议下,我们三人又一起去海边散步,总之,在整个晚上,他都在细说他曾品尝过的各地“美食”——这不得不使我联想起陆文夫的那篇《美食家》来,当然,他是有别于小说中那位以吃为业乃至吃成了“精”了的美食家朱自治的。
当我们迎着拂面的海风,踩着细软的沙滩穿过一片椰林,准备从满天繁星闪烁的夜空下返回宾馆的时候,孙卫东停止了他的美食谈,而转而谈这次海南行:“我呢,这些年,虽然也长了些见识,但是,我孙某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文化太有限,所以,我想下面这个事得像老兄这样的知识分子来办,才行!”
“别这样说!”我听着“知识分子”四个字的时候,总有一种被讽刺的感觉。
“真的!你听我,虽然,现在家电生意很红火,利润也高,但是,我相信像钱老所说的不出十年时间,这种利润就会迅速锐减,对了,钱老是我在北京认识的一位数学系的教授,他去年刚入夏的时候,在王府井买了一台电视,不想一周后,他就来找,说是电视不显影。我当时去结款,正好就遇上了,听他的介绍后,我二话没说立即同意给他换一台新的,而且亲自叫车帮他把新电视运回家,当帮他调试好了要告辞的时候,他热情地叫我喝了凉茶再走,当时,天也是真热,我这人向来不客气的,于是,就接过他递来的凉茶和扇子,一边咕嘟咕嘟喝水,一边扇扇子。他老人家也是一个人在家寂寞,见我坐下了,便也端了一杯茶来同我坐着聊起天来,他说我这个小伙子不错,很诚恳。又问我哪儿的人啊,等等。我呢,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答着话,一边呢也是瞎看,见他另一间房里满柜都是书,进他宿舍大门的时候,我注意到门上挂着“北京师范大学教师宿舍”的牌子,我就说你是这里的老师吧?他说他已经退休了。我说,你老人家去商店换这个重东西,也不让家里人一起帮着抬。他说他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全都出国了:一个正在哈佛念书,一个在花旗工作。当时,我还不明白什么‘哈佛’‘花旗’的,经他一解释,我才明白是老外给他们的大学和银行取的名字。后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用电扇,他说坏了,再热些的时候,就去买新的。我当时也是一时兴起,就说过两天给他运一台落地式的大电扇,他直说添麻烦,不好意思。没两天,我就真的把东西给他运去了,他见了非常高兴,连说没想到我会这样热心,付过货款后,他又拉我聊天,就这样,一来二去,我跟他就成了他口中所说的‘忘年交’了。他说的话,我特信服。每次听他说话,都让我有特长见识的感觉,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他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努力想了一会儿,才说:“对,‘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听他老人家的话,就是这种感觉。所以,我特敬重像钱老和你、我堂弟这样有知识的人,家电生意照常做着,但是,在我掏钱为我卖的彩电做过几次广告后,我发生这广告的生意也是一个很不错的赚钱门道,为此,我还向钱老请教,他告诉我他大前年去国外进行学术交流时,看到国外的广告业是很发达的,他赞同我弄广告公司的事,但是,他也建议我要找个懂行的人,我想吧,不管怎么说,有文化是必须的,所以,我想请你来做广告公司的领头人,资金上,我会筹备。就不知你意下如何?”
“广告吧,我也没搞过!”听了他这番诚恳的话,我既感谢他的信任,又觉得自己也没这方面的经验,别给他搞坏了,所以,有些为难。
“嗨,现在,开放改革,有多少事是我们父辈从前没经历过,你是大学生,有文化,学着做就成,我当初不也是啥都不懂,现在,还不是会做生意了。你别有什么顾虑,做生意是有赔钱的可能,但是没你想象的可怕,就像刚学游泳的人难免要呛上几口水,可是淹死人的事不多。”
“放心,干吧!我觉得你一定行的!”孙洁也在旁边给我鼓劲。
我想,也是,既然决定辞职出来闯,就要有股子闯劲儿,而且,我觉得自己也不算笨人,于是,下决心:“好!我干!”
“这就成了!来,我们也学学女排姑娘……”孙卫东说着,伸出手来,孙洁也伸手来搭在他的手上,当我把手搭在了他俩手上时,孙洁和孙卫东同时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我们三人的手握到了一起:“加油!加油!加油!”
就这样,由孙卫东投资三十万——这是我们的启动资金,我任总经理,孙洁做我助理兼管财务——扬帆广告公司在一个月后正式在海口市挂牌了。
“扬帆”的广告业务是从户外广告开始做起的,这当然得意于孙卫东在海口市的几位朋友的鼎力帮助——使我们顺利拿到了位于市中心繁华商业区的商贸大楼的总共二千平方米的外墙广告经营权,合同期限为五年,最开始的广告客户十有*是孙卫东在生意上有往来的朋友。因此,开业之初,“扬帆”并没有经历一般创业之初常常会遇到的那些棘手问题,资金、项目、客户,方方面面都是孙卫东在安排,若不是他要全国各地到处跑——没时间长期在这里打理业务,否则,他完全可以亲自来操持这个公司,我觉得自己的作用不大,所以,反倒感觉有些失落。
仲夏的一天傍晚,孙卫东打电话给我,邀我去海滨消夏。
当我如约来到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的那个叫“椰岛”的冷饮店时,老远就看到他穿着黄|色T恤、迷彩色的沙滩裤一人坐在面向海的平台上。他正同一个站在他跟前、身材高挑、浓眉大眼的女招待员在那儿说笑,一时瞥见我走近了,他一把上来拉住我说:“来坐!今天,我腿快,来了小半天了!”说着,又抬头对那个女招待说:“拿一打冰镇的‘青岛’来!”
“你还能喝?!”我看他面前的桌上已经有四五支“青岛”啤酒的空玻璃瓶。
“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再说今晚,我就想我们兄弟俩好好喝喝酒,轻松一下!”
“来,把这些收拾一下。”
另一个男招待立即过来将桌面收拾整洁。
“这两三月来,为公司的事,大家都没少忙活,我也是飞来飞去的,难得聚一下,今晚天气正好……”一边说,一边接过女招待端来的啤酒,并拿启子连开两瓶,我们俩一人一瓶:“来!先为我们的旗开得胜,干!”
虽然,我也拿啤酒瓶同他碰了一下,但是有一种掩盖不了的勉强感在里面。
“其实,我……”
“唉,我知道你的脾气,你不就是觉得自己出力少吗?我告诉你,千万别这样想!其实,这刚开始,我呢,接触生意的事儿,早一些,所以,能做的,我不能推卸,干公司嘛,能出力就出力。现在,或许,你做的事情不是那么多,可今后,你是重任在肩。广告这一块儿,我纯粹是‘摸着石头过河’,如今,能有这个局面,我也是暗自庆幸。目前我们收支平衡,主要得益于广告位置是块黄金口岸,能在这商贸大楼的外墙上做广告的公司也好产品也罢,那都是一种实力的象征,所以,就像你说的那客户是对我们‘扬帆’趋之若鹜。但,光靠这几面外墙,是不行的,这生意场上,是不进则退。你说呢?”
“不错,从广告的制作实力上讲,我们还是有很大差距的。光有好的广告位置,在短时间里,还能满足客户,但是,过于依赖这种广告位置的优势,那么,我们的广告公司只能是一种广告位置的租赁商而已,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广告策划、制作、发布等一条龙式的广告公司,这样不利于公司的发展壮大。我想,除户外的这种墙体广告外,我们还应扩充户外广告的类型,比如,前两天,我看到一些国外的资料,国外的路灯也能广告,还有像车身广告,等等,可做为广告载体的途径是很多的。另外,像报张杂志、电视等这些形式的广告,公司也可逐渐涉足。”
“嗯,我完全赞同!如何着手呢?”
“我是这样想的:公司在广告策划、制作方面的人员不足,应该尽快吸收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以便于公司业务的开展……”
“对不起,稍打断一下!”然后,他迅速地将沙滩椅向我这边尽量挪近,然后坐下,说:“好,请继续!”一边听,他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我也将这些日子自己对于公司业务和发展的所思所想逐一道来——没想到时间过得很快,我同卫东一直谈到冷饮店打烊而浑然不觉——当一个领班模样的人走来的时候,孙卫东还对那人:“请再来四瓶‘青岛’!”对方微笑着客气地说:“很抱歉!我们打烊了!欢迎两位的光顾,希望两位先生下次再来!”听闻此言,我们俩才环顾四周:刚才还是闪烁着无数霓虹灯的热闹店堂,此时,已经暗淡下来。男女招待都在利索地收拾着。其他顾客早已不见了踪影——才恍然意识到,于是,连忙说“抱歉”,一同起身离开那里。然而,当我们走出那家店时,似乎都觉得还没有谈完所想谈的话,于是,我们俩不约而同地对方说:“我们再走走!”一时,他和我相视而笑——就笑着一同迈步走上了宽阔平坦的海滨大道,沿着大道走的同时,谈话又开始继续着前面的话题。
夜风在吹着高高的椰树的树冠刷刷的响的同时,也在刺激着我俩祼露的皮肤等感官,但是,却没有干扰彼此的思绪。从海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海潮冲击、拍打岩石的声音,起初,还很清晰,后来,便充耳不闻了。周遭倒显得很寂静。路灯下,是我们俩并肩站立的长长的身影……
此后,在不断的磨合中,孙卫东和我产生了一种比信任更进一步的——默契感,所以,他让我全权处理“扬帆”的事务,他再往海口这边来都是因他的其它业务而来,甚至连“扬帆”的门槛都不迈了。而这边的什么重要事情,常常是在我们的长途通话中就做出决定。
不久,他要孙洁回北京去打理电器商场的事,而让我自己找助手来顶替孙洁的位置,我一再打电话要他把孙洁留下,他在电话的那一端笑呵呵地说:“那不成,原来就是属于‘借’你用的,现在,一切都上正轨了,她也该回这边了!”我还不死心,就说:“既然你说是‘借’,那我就再向你‘借’一年——让她再在这边留一年,怎么样?到期,我一定放她走!”“真的不成,除了我这里的业务需要她,还有,你不是不知道我‘姨’也不小了,我那‘姑婆’——就孙洁的妈,都说我这些年带着她女儿到处跑把终身大事给耽搁了——这是多大的罪过啊!我还不快把我的‘姨’接回去,好让她尽早给我‘姑婆’抱外孙!所以,你也别给我磨嘴皮,我这也是跟我‘姑婆’磨了来的,才打电话告诉你的!所以,你的口才在此无用,抱歉!”“那你也总得让她帮我培养出个得力的助手,再让她回你这边啊!”他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好吧!就三个月,不能再多。否则,我这耳朵得起一层厚茧子!”“行,就这么说定了!”我放下电话,心里多少对孙洁有些抱歉,因为,我知道她这两年来同她在北京的男友靠飞鸿传书和长途电话来互解相思之苦的,我无形中将这种苦又延长了三个月。在同她相处中,我觉得很舒畅,她没有一般女孩的娇气,她会把你当哥们儿一样看待,在工作上,从来都是忘掉自己性别的在干,虽然,她主管公司的财务,但,在创业之初,人手是有限的,所以,她常跟安装广告的同事一起出外,一个夏天之后,她白净的脸颊就成了标准的“健康色”。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尤其是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
第二天,我到孙洁的财务室里,告诉她:“三个月后,你就要回北京去,所以,你看谁合适接手你这一滩事务,就着手培养吧!”“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卫东的?”孙洁盯着我问。“卫东他是想立即让你回去帮他,是我说需要你培养个接班人,所以,才让你再在这里耽搁三个月!”“是不是他说我妈在催我结婚的事?”孙洁的语气有些硬。让我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就解释说:“他也需要你回去帮他打理新的电器商场的事!再说,回去,你也好和你的男友相聚啊!不好吗?”“不好!”孙洁的口气和神情让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于是,只得回自己的办公室去。我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请进!”
推门进来的却是孙洁,她的眼睛有些泛红。共事这么久,我还没见她哭过鼻子,“这是怎么啦?”我一时诧异地盯着她。
“对不起!”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想让小刘来接手,虽然,他才来公司一年,但是,他大学就是学这个的,而且,我觉得他为人诚恳,做事细心,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知,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行。你着手办就行了。”我是完全相信孙洁的眼光。
“好。”说完,她就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
她停下来,看着我。
“共事这么久了,我觉得你一直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子,我希望你永远都是快乐的!”我都不知,为什么自己要对孙洁说出这样的话。
“谢谢!”孙洁向我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被她随手带上的房门,我感觉她那消失在房门外的身影有些孤单!
“是她和男友之间有了矛盾,还是她家里对她的婚事有另外的打算?”我不得而知。于是,顺手翻开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是广告部送来的上月新到公司的业务员的绩效考核表,等着我给他们上报的业务员签字批准转正的决定。我也没向通常那样细看,只大致浏览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签字笔,在“总经理意见”一栏写下:“转财务:从本月起,开始正式员工的薪水发放。转人事:通知转正人员本人,并发给正式的工作制服。”
我们“扬帆”的广告业务员是有自己的工作制服的,这在同行中属于独一份的,别人可不给广告业务员发放制服,这是我自己想的,因为,在从事这一行之前,就曾听在报社工作的朋友说,给报社拉广告的业务员通常是身兼数家报纸的广告业务,客户觉得哪家的价格低就做哪家,对于业务员来说,收入是有保障了,但是,无形中使各家报社在广告上打价格的恶性战,无论哪一方面都在价格上纠缠不清,而忽视了广告本身的制作,使广告是愈做愈差,其宣传推广效果微乎其微。因此,我就给我们“扬帆”的广告业务员穿上制服,既让他们有一种归属感,又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职责。同时,也考虑到业务员自身的利益,所以,虽然在底薪上与同行没有分别,但在提成上比同行们给出的要平均高出三至五个百分点,每半年累计广告额前五名的会有额外的奖金,数额从五千至三万不等。诸多的奖励措施,并没有增加公司的开支负担,反而,是一种良性的循环,在员工拿到更多的奖金的同时,公司的广告收入也在不断攀升。所以,在当时海口的广告业中,“扬帆”以一种“黑马”姿态在业界时迅速扬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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