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老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胡子刮得溜光,衬衣洗得雪白,眼镜上反射着两朵刺目并且耀眼的高光点。***他像一个新人一样出现在人们面前,他吹着口哨(他从来不会吹口哨)擦他那辆破车,他卷起袖子来干得很带劲。
“唷嗬,田老师,起得够早的呀!”
左晓军端着漱口杯弯腰弓背正在门口那片空地上刷牙,看到老田绪不错就同他搭了一句。老方凑过来贴近左晓军的耳根仿佛有什么军事机密似地压低嗓门小声说:“上出版社送稿子去,我的那部《双重复合物》就在我的人造革包里。”
这句话左晓军已经在校长的追问下重复过一百遍了。
“上出版社送稿子去……”
他像校长再三追问:“真的只说了这一句,没说别的?”
老田走那天把车擦得极干净,他把每一颗螺钉都拧得紧紧的。“再见了。”最后他用沙哑而又古怪的低音来同他告别,也是贴近他的耳根,左晓军感觉到了他口中的热气,略嫌厌恶地稍稍偏了偏头。
老田死后的某一天夜里,左晓军好像哥伦布现新大陆一样兴奋不已。“红火红火我想起来了,”他抓住红火的一条胳膊用力摇晃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老田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了。”
“这正是校长所要的。他们想证明他是自杀,司机一口咬定,说是他自己骑车撞上来的。”红火双目紧闭,像是在说梦话。左晓军这才醒过梦来,明白校长再三追究追问他的用意。
撞死老田的是一辆满载钢材的黄河大卡。钢的坚硬和**的柔软一下子较量出来了,无须多说。据说当时老田人造革包里的手稿像雪片一样飞出包外,在出版社门口那条窄路上漫天飞舞着,最后一片片地盖下来,盖在老田的身上,不动了。
“这个人是来寻死的。”
卡车司机坚持这样说:
“我在这条路上正常行驶,他迎面向我冲过来,那条路又窄,我这么大的车怎么躲得开?”
左晓军却一再坚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