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家小保姆来打扫卫生还化着妆。***”
有一次红火无意间说的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春花秋月,她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这话像火柴棍一样时时梗在她心里,动一下就痛一下。这种要成为人上人的决心是春花秋月在京城闯荡的能量的来源。有时候她感到自己就像一个装上电池的机器人,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
春花秋月走进红火房间的时候,看到红火正坐在窗口结毛线。挂着的窗纱有些长了,软软堆在她脚边。她手里正织着一只大红色的毛线手套,一根弯弯曲曲的红线有空中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扭动着。她手边放着的小收音机里有一点声响,但音量不是很大,仿佛是怕破坏了这种宁和温文的气氛似的。收音机上有米粒大小的两个小红灯,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淡,是那种浅粉红色的,带着点不真实的梦幻感。
红火穿了件大鸡心领的白毛背心,背心上稀稀朗朗有一些深色波纹。头松松垮垮地用橡皮筋扎在两边,弯弓形的眉毛好像画出来的一样好看。
“红火,我要是你就好了。真想和你换换呀。”春花秋月脱掉大衣和靴子。一张脸冻得有些紫。“你有家,好歹总有个住的地方吧?不像我,风光起来住星级饭店,倒霉起来就得到大街上去睡了。”
红火替她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浓茶。两人面对面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春花秋月说上回聚会老g还问起你呢?你那部书到底译得怎么样了?又说那个笔名叫“胡说八道”的人前两天出事了,他写的新闻与事实不符,人家正跟他打官司呢。你还记得那个笔名叫“我不知道风从哪个方向吹”的诗人吗?他上个月出国了。另外还有人自杀了,有人走了好运获奖了,有人结婚了,有人离婚了……
“那么,你下一步如何打算?”红火问春花秋月。
春花秋月耸耸肩,“我?我能干什么?还不是得靠男人。哪个成功女人的背后没有个强有力的男人在那儿戳着?我们现在要的不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而是要站在男人的肩膀上往前走。唉,男人呀,男人们都是些既可恨又可爱的家伙。”
听口气男人在她眼里都是些敖敖待哺的小家伙似的。她们说着话,总有人接连不断地呼她,可见她在朋友们中间呼风唤雨的领袖地位。“唉,我他妈的都快忙死了!”她回完最后一个呼机,仰面朝天瘫在椅子上说。
春花秋月每回见到红火,都要把满肚子的计划好像变魔术似地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抛。她没有别的兴趣,她就是一心一意想要“干事业”。什么事都想试一试,什么菜都想夹一筷子尝一尝。就这么东一锒头西一棒子地忙了五年,除电话簿上多了一大堆人名、电话号码、call机号、手机号、住宅公寓号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留下。
“我不知道我最终想要的是什么?一个安安稳稳的好男人?一个家?一套房子?似乎都不是。其实我来北京的目的就是想出名,我羡慕写小说的人,其实我的生活经历够写好几本书了,可惜我没时间写,我得写那些明星们的花边新闻挣钱糊口。等哪天我老了,干不动了,回老家的时候总得带点钱回去呀。”她喝了口茶水抿了一下嘴继续说:“我现在正念一个英语口语班,每周五晚上去上课,每天晚上还要在灯下听读一小时。我深知机会是为有所准备的人准备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到深圳找工作,要不然就去上海浦东看看。前几天有人问我可以通过劳务输出把我办到新加坡去问我去不去,我回话说让我考虑考虑。其实这也说不定是个机会呢,但我想来想去还是拿不定主意。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多了,人反而昏了头。要是在我们家乡,能进厂当个工人已经很满足了。”
红火织着绒线小手套,小拇指一勾一勾地挑着线。日光在她脸上涂着很均匀的颜色,她的长头从脸的两侧自然纷披下来,薄薄的唇红淡得几乎看不出来。她虽然离了婚,但看上去还像个未出嫁的女孩子的样儿。跟春花秋月的经历比起来,她的经历简单得就像儿童简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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