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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爱不爱随我 > 第 51 章~第 60 章

第 51 章~第 60 章

出云山高千余丈,山顶层云环绕,直峰入霄,有如穿云而出,故而得名。

“听说出云山顶有块巨石,名唤飞来。斜Сhā入峰,从石上往下看,就像浮在云端一样。林大哥,你上去过吗?”一大早,林婉儿与林翼然来到出云山脚之下。

林翼然点点头,对林婉儿的博学惊叹不已,“你知道不少。”

“以前在家的时候,事事有下人打点,穷极无聊,就找了些书看。”林婉儿解释道。她的记忆力向来很好,所以记得也多。

林翼然颇为赏识地望着她,真正的聪慧不仅仅需要灵活的头脑,更需要一颗肯学爱学的心。而她无疑,两者兼俱。

走到她身边,他对她说,“我带你上山。”

出乎意料地,林婉儿竟一口回绝,“这一次,我要自己爬上去。林大哥,”她望着他,一脸严肃,“你也不许用轻功,我们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猜不透她意欲何为,但她总有自己的道理。林翼然并不多话,只配合地点头。

出云山山势险峻,虽然修有石阶,却几乎垂直而上,甚难攀爬。是以出云山名声在外,来观光游玩的人,却是不多。

林翼然好几次险险地扶住林婉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一颗心荡来荡去好不难受,真恨不得将她一把抱起,直接飞至山顶。无奈林婉儿十分坚持,刚刚站定,又挣开他的手,继续往上爬。

好容易爬上山顶,已是傍晚,林婉儿累得气喘吁吁。林翼然也累得够呛,心道下次再也不敢抱怨林婉儿让他用轻功带她赶路爬山观光涉水了。

山风吹­干­湿汗,落日的余辉将山景染成金黄。展眼只见飞来石突兀地立在山尖,斜飞而出,凌空而立。

休息过后的林婉儿­精­神亢奋,三两步爬上飞来石,她在石上一路小跑,急着看山下风景。

阻止不及的林翼然一颗心再度提起,“林宛!”急转身形将几乎俯冲而下的林婉儿拉回来,林翼然简直要大声斥责她的胡闹。

“好漂亮!”林婉儿心神已被脚下景­色­所迷,根本无视他的惊惶。

脚下云霞飘渺,薄雾间屋舍变成一个个灰白小点,缀在片片苍翠之间。江水蜿蜒而过,在夕阳下照耀熠熠发光,像是撒了一地的五彩宝石。暮鸟迟归,从身边滑翔飞过,翅膀拍打的声音几乎就在耳畔。

“从这里看人间,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好小好小。”她轻声说完,抬起头来朝他眨眨眼睛,“要是把林大哥从这里扔下去,一定会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找都找不到。”

林翼然敲敲她的小脑袋,佯怒道,“怎么,你还想把我扔下去?”

林婉儿立刻举起双手,做起誓状,“我发誓,我有贼心没贼胆。”

“你呀……”林翼然笑着摇头,他总也说不过她。

“不过,”林婉儿放下手,一脸认真,“你可以把我扔下去哦。”

林翼然微讶,正自奇怪,却见林婉儿已经转过身去,在边上碎石间拾起一块石头,搬到他手中。

他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只见她自靴中拔出青影,在石上刻下一个“我”字。

林翼然失笑,捧着手中的石块看了又看,好一会终于抬首对着她道,“我恐怕,舍不得扔。”

“‘我’当然不能扔了。”

青影再次出鞘,林婉儿在“我”后面,加上“的烦恼”三个字。

自他手中将石块拿过来,她痛快地将石块扔下山崖。

“你看,烦恼在这里看起来这么大,可是扔出手以后,它就会越变越小,到最后,一点也看不到了。”她说完,跑到一边,择了块大块的石头,使出吃­奶­的劲,搬到他手里,然后掏出青影,在石上刻下“林翼然的烦恼。”而后停下来,沉默看他。

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处心积虑带他来这里,为什么一定要一步一步地爬到山顶。林翼然抱着手中的石块,默然无语。

“若我,扔不掉?”

林婉儿轻叹一声,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林大哥累不累?”

他抬头,皱眉看她。

她朝他微微一笑,“一直抱着它不累吗?不舍得扔掉,至少先放一放吧。”

林翼然也笑,“说得也是。”说罢蹲下身子,郑重地将石块放在地上。

林婉儿再无话,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是这么多了。

上前几步,她在石沿上坐下。

晚风清爽,如血的残阳将整个天际染红,红到极至,泛出浅浅的紫来。

林翼然在她身边坐下,轻问,“离家久了,想家了吗?”

林婉儿目光微暖,­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轻点了点头。

“那……”林翼然胸口微堵,心中尽是不舍,但依旧继续道,“回家吧。”

林婉儿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林翼然沉默,目光落到南边,那个曾经是他家的地方。

“我小时侯很皮,不肯听爹的话好好读书,只想练武。爹拗不过我,悄悄把我送到鸿门。长大后,更不喜欢回家,整日都想着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闯荡。直到有一天,我回到家,却发现,家没了。”

“……其实,”林婉儿想了很久,终于认真道,“我生前也这么想,希望死后,家人还会记得我。可是现在,我却衷心地希望他们能够把我忘记。他们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完全与我无关的新生活,就像我现在的生活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林翼然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她,“我听不太懂?什么生前死后?”

“恩……”沉吟一阵,林婉儿朝林翼然勾勾手指。

林翼然奇怪地凑近了些。

林婉儿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徐徐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死了。”

林翼然蓦地沉下脸,一把抓过她的腕,沉声道,“林宛,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第一次见林翼然动怒,林婉儿愣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林翼然忙收了手,转过头去,“抱歉,林宛,我……这里的死人……已经够多了。”

林婉儿有些失望,转过头去,沉默看天。

身子突然被人抱起,林婉儿吃了一惊,抬头正好看见林翼然严肃的脸。

“怎么了,林大哥?”

林翼然带她后退数步,直至觉得安全,才将她放下。

“林宛……”他轻唤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只是方才见她出神,总觉得那一刻的她如脚下飘渺的云,仿佛下一刻就要融入云层,永远消失了一般。怕她消失不见,就像那一年一无所知的他回到家中,所有关于家的回忆都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样。这感觉太过突兀太过强烈,而他一时还理不清道不明。

“如果……如果想回家了,让我送你回去。我……想看你平安到家。好吗?”他最后道。

林婉儿想了许久,终于点头,“好。”

出了东临,林婉儿终于转而向南。

东临南边最近的一个小镇名唤迎来,离东临不过三十里路,小半日的路程。

“这个小镇名字不错,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歇上一宿好了。”林婉儿认真道。

林翼然看了看天空高高在上的日头,对她有些莫名的理由向来无语,是以并不表示任何异议。

赶车的车夫摸透了林婉儿的脾­性­,入得镇中便径直望镇中最大最奢侈的客栈赶。

马车停下,林婉儿先自车帘内探个头出来,却见那客栈匾刷金粉,门漆朱红,桌椅厚实,酒器­精­雅,就连掌柜小二身上的衣裳,也不下档次。林婉儿心中一喜,不曾想不到迎来这样的小镇上居然还有这么富丽堂皇的客栈,如此气派,就是东临城里的也比不上。

林婉儿跳下马车,正要往客栈里走,身子却被人拉了回来。

“怎么了,林大哥?”她不解地问。

“我看这家也很不错。”林翼然说着,指了指对街不远处的一间小客栈。

林婉儿抬眼望去,只见那客栈比眼前的小了不少,看起来倒也­干­净整齐,当然桌椅摆设也朴实多了。

“我还有钱。”林婉儿收回目光,不改初衷。

“总会用完。”林翼然毫不费力地将她拉了回来。

“用完再说。”虽然身子动不了,林婉儿依旧面朝华丽客栈,以表达自己的意愿。

林翼然一阵好笑,拎小­鸡­般将她提起来,面朝对街放好,然后道,“我们往这边走。”

“林大哥!”林婉儿不满地望他一眼,“你不需要这样替我省钱。”

林翼然正了神­色­,严肃告之,“奢侈不是一个好习惯。”

林婉儿无奈,留恋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客栈,顺从地往前走去。只可怜了她兜里的银票,花不掉,难道还得带回宫去?

“掌柜的,”林婉儿习惯­性­地往柜台上丢银子,“二楼雅间,来两碗面,每碗加两个­鸡­蛋。”

那掌柜的见了这么大锭银,有些吃惊,“公子,这可用不了这么多。”

“那就留着吧。跟房钱一起算。”林婉儿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是。”掌柜的点了点头,唤过小二,“两位楼上请,面一会就好。”

林翼然有些惊讶地望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面条。面条白细,汤头料重,两个­鸡­蛋也煎得金黄,香气扑鼻。只是这回,她居然真的只点了这一样!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林婉儿就着面条的热气吸口气,眯眼笑笑,“闻起来很不错呢……林大哥,你怎么不吃?”见林翼然发愣,林婉儿不解发问。

林翼然有些不自在地收回惊讶,“怎么突然想起要吃面条了?”他不记得小二或是掌柜说过这里的面条远近驰名、风味独特,也没听说客栈里最贵的,就是眼前这道煎蛋煮面。

林婉儿朝他眨眨眼睛,“难道生日不该吃面吗?”

“生日?”林翼然微讶,“你是说,今天是你的生辰?”

林婉儿微笑点头。

“倒是我疏忽了。”林翼然说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该有了吧?”

正要吃面的林婉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林大哥,说你眼拙你还别不信,我已经了。”

林翼然着实有些尴尬,相处这么久,他竟连她的真实年龄都弄错。

“是我眼拙了。”林翼然承认完错误,随即问道,“你可有想要的礼物?”

“有!”林婉儿笃定点头,认真地望着他道,“想让你陪我吃碗面。”

林翼然有些不可置信,“这么简单?”

“现在看来,确实简单。”林婉儿说着,垂下眸,筷子在碗中轻搅,缠绕上几根面条,“以前每次生日,娘都会亲手给我煮上一碗长寿面,加上两个煎得金黄的­鸡­蛋。那时候,确实幸福而简单。直到有一天,我病了。那年生日,娘像以前一样给我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我很高兴,很想像往常一样,吃得­干­­干­净净。可是我的身体已经差到不能进食,吃不了多少便开始吐,吐过再吃,吃了又吐。这样吃吃吐吐了好久,娘终于忍不住了,把碗收起,说什么也不肯再让我吃。第二年,她再也没有给我煮面。”林婉儿说到此处抬起眸来,清亮的眸中甚至带了几分决绝,只听她徐徐开口,“那时候起,我便告诉自己,若有来生,不痛快,毋宁死!”

原来她的乐观、倔强、坚强与洒脱,竟是在死亡的教导下习得。想到虚弱的她与死亡艰苦搏斗的那些日子,他没由来的一阵心疼,“都过去了,不是吗?”他柔声道。

“恩!”林婉儿用力点头,“这一世活得确实痛快,到哪里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所欲为?”说着粲然一笑,“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我是遇对了人。你们宠我护我,才让我有了肆意妄为的资本。林大哥、颜雪、继祖、子强、宝儿、汪爸汪妈……”还有,安寿。

“不是的,林宛。”林翼然轻声反驳,“是你先种下的善缘,才有了我们对你的好。我并不清楚以往那些人你是如何结识的,但我记得,素不相识的你,不嫌脏乱地扶我起身,记得你慷慨地将自己的饭菜分我一半,记得你为了开解我,带我一步一步地爬上出云山……林宛,你的心是暖的,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忍不住想与你亲近,忍不住想对你好。”

林婉儿难得听林翼然说这么感­性­的话,心中一片感动,不由得想起了颜雪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林大哥和颜雪果真是从小一起长大,连说的话都一样。”

“是吗?”林翼然有些好奇,“她怎么说你?”

“她说……”

如果我是男子,一定也会喜欢上婉儿姐的。

林婉儿顿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觉得这话现在听来,有点……怪?

发觉林翼然还在等她回话,她急忙转了语调,嘻嘻笑道,“自然是说我的好话。”一副不足为外人道的样子。

林翼然勉强笑笑,埋头吃面,不明白为何一想到这对小情人感情融洽,心里便有些微微发涩,堵得难受。

“林大哥,要不要加点醋?”林婉儿举个小壶,给自己的碗里加了点料后,冲林翼然问道。

林翼然正走神,听她叫唤吓了一跳,慌忙应道,“不,不用了,已经够酸了。”

林婉儿奇了,“可我没见你加醋呀。”

“我是说我不喜欢吃醋,这样刚刚好。”只觉越说越错,林翼然埋下头,专心吃面。

好在林婉儿并不追究,席间无话。

午后不行。

得了半日假期的车夫乐呵呵地拿了赏银,很快不见踪影。

不用身兼陪玩、保镖、免费搬运工和临时代步工具的某人百无聊赖地在小镇上乱晃。

小镇占地不大,景­色­平平,政治太平,人人自得……总之,没他什么事。

才发现这些日子以来所做所想几乎都绕着一个人打转。与她一起观风赏月游山玩水,不管吃的喝的玩的看的,她总要一一品评。水光山­色­,人情风土,总能在她的口中生­色­立体。有她相伴,这一路有滋有味,而今想来,竟有些不在现世的恍惚。

想想他鸿门大弟子,放着正事不做,耗费近半个月,跑来陪个贵公子游山玩水,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正想着,突闻一阵酒香自身边小巷传来。香气馥郁,醇而不烈,闻之心神舒爽。

林翼然踏步而入,酒香原来自小巷尽头一座低矮屋檐传出,却见那檐外,已然站了数十人,手中或壶或罐,自门口排出一道长龙。

队伍末尾是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林翼然上前打探,“请问这位小哥,这里为何这么多人?”

那小厮端详他一下,见他穿着不差,眉宇轩昂,态度也谦和,便道,“公子从外地来吧?这是我们镇上有名的胡三酿。”

林翼然听到“有名的”三字不由会心一笑,因为想到某个一听到“有名的”“特有的”“最贵的”等等词汇就会双眼发亮的人。

“胡三酿?”

见林翼然不甚明白,那小厮忙解释道,“胡三酿就是胡三酿的酒。这胡三一酿酒,整个小镇都能闻到他的酒香。至于酒的味道如何,你看看这队伍就知道了。三两银一斤呢!来晚了还买不到。”

林翼然掂掂怀中林婉儿硬塞给他的银子,估计买个三五坛都不成问题。这些日子都不曾沾过酒,肚中的馋虫早被那酒香勾起,看着天­色­尚早,便在那小厮身后站了,排队买酒。

林翼然回到客栈,已是月升。

月­色­正好。林翼然兴致高昂,叫小二在客栈后院亭子摆了酒菜,便回房叫林婉儿陪他饮酒。

出得后园,发现林婉儿的房间正对后园。一时玩心起了,拾了块石子,抬手轻送。

“嗒嗒!”石子在林婉儿的窗上打了两下,徐徐落下。

一会儿只听“呀”地一声,林婉儿推窗而出。

林婉儿正准备就寝,只着了一件单衣。单衣宽大,更显得她身形纤弱。华丽的乌发披散而下,柔顺地贴在身侧。月光映在她本就柔和的脸廓上,竟添……妩媚。

林翼然蓦然呆住,一时间忘了身处何处,只愣愣地望着她,移不开眼。

“林大哥有事吗?”林婉儿的声音叫他清醒了些。

“你到后院,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准备好的台词脱口而出,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听她应了声什么,便关窗转身去了,可一双眼睛却依旧点了|­茓­般定在窗纸上,过了许久才终于重获自由。

林翼然懵懵转身,进得后院凉亭,在石椅上坐下。

脑子里空白一片,翻来覆去只有方才那一瞬她的脸。

她的眉毛纤秀,弧形皎好,眼睛亮而有神,鼻头巧俏,­唇­小而偏薄,是淡淡的粉­色­,月光在上面镀上一层薄薄的水­色­,盈润的­色­泽有一种叫人心动的妩媚。

那张脸,他明明天天对着。可是有什么东西不太对。为什么移不开眼,为什么心会……乱?

“林大哥!”林婉儿在他对面坐下,出声唤他。

林翼然徐徐抬眸看她,见她已换了装束。淡青褂子,月白长衫,束碧­色­腰带,如瀑长发束起,只留一两缕坠在颊边。虽然身量不足,但气度翩然,也是个清秀过人的翩翩公子。

可林翼然此时愈看,愈觉得她不像个男人,“有人说过你长得像女人吗?”他忍不住脱口问道。

林婉儿笃定摇头,“没有!”她本来就是女人,何来像女人一说。

林翼然一脸茫然,是他想太多,还是他眼睛出问题了?

林婉儿翻个白眼,对眼前这个比木头还迟钝的男人彻底无语了。她扮男装,一来为了行路方便,二来也有躲过宫中眼线的意思。林翼然是颜雪的师兄,就是路上不曾巧遇,终有一天也会见面。从一开始,她对自己的女子身份就没有刻意隐瞒。谁知这个武功绝世的风流剑客居然不是一般的迟钝和眼拙,一路下来竟然对她男子的身份毫不怀疑。相处日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其实我是女的。

心中暗叹一声,林婉儿决定不在这个问题上再做计较。男的就男的吧,至少这样相处起来不会拘谨。

大略扫一眼桌上物什,林婉儿已经猜到他叫她下来做什么了。动手揭了瓶封,醇香的酒气扑鼻而来,一嗅便知是好酒无疑。林婉儿有些陶陶然,“香气清冽,甘醇馥郁,浓而不烈,难得的好酒。”

见林婉儿喜欢,林翼然心中欣喜,方才的困惑茫然暂时扔到了一边,“这是镇里有名的‘胡三酿’,我候了两个时辰,特地带回来给你庆生的。”

林婉儿迟疑地望了望林翼然,神­色­间有些愧疚,“林大哥一番心意,我心领了。可是我不喝酒。”

林翼然皱眉,“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不能饮酒的道理?”

林婉儿在心中再叹一声,正­色­道,“我这辈子就醉过两次。第一次,招来一只白眼狼。”占尽她便宜还不够,还要她的心。“第二次,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被他看上,这辈子都别想自由了。“所以,”她深吸口气,“那之后我便再也不喝酒了。”

“既是如此,”林翼然松了口,“不喝醉,便是了。”

林婉儿拿起他备在一边的海碗,万分无奈,“不瞒林大哥,我的酒量实在是……烂!这样的酒,只需小半碗,就能将我灌倒了。”

林翼然兴致全扫,难掩失望。

林婉儿心有不忍,垂眸思索片刻,有了主意。

“林大哥一番好意,我若不领情,实在失礼。不如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她说着,将海碗放到二人中间,满满地倒上一碗,“我问你答。你若答错,就罚酒一碗。若是对了,我喝。”

林婉儿自信的神态叫林翼然好奇,却不知她究竟有何难题,如此自信必能难倒自己。

“林大哥若无异议,我们现在就开始如何?”林婉儿道。

“好。”林翼然微笑,等她出题。

“问,这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林翼然思索片刻,“先有……蛋。”

“没有­鸡­哪来的蛋?”林婉儿将海碗推过去,“林大哥答错了。”

林翼然倒也豪爽,一饮而尽,抹­唇­道,“下一题。”

林婉儿窃笑不已,声音却依旧严肃,“问,这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这回林翼然未多想,“既不是先有蛋,那便是先有­鸡­了。”

“又错!”林婉儿替他斟满一碗,“­鸡­从蛋出,无蛋如何有­鸡­?”

林翼然并不辩驳,接过来依旧饮了。

下一题是,“问,这世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林翼然皱眉,有些不满,“怎么又是这题?”

“你未答对,我自可再问一遍。”林婉儿悠然答道。

“我看此题并无答案,拒绝再答。”林翼然义正严词。

林婉儿眨眨眼睛,“若我说出答案,你便输了。”

林翼然拿过海碗,随时准备慷慨就义,“好,你说。”

林婉儿扬­唇­一笑,“答案是,先有人。”

林翼然不解。

林婉儿笑意更深,“自是先有人,才有了这么无聊的问题呀!”

林翼然失笑,倒也心服,自饮一碗。

“问,”林婉儿再接再厉,“风吹旗动,一人说风动,一人说旗动,到底是风动还是旗动。”

“这个典故我听过,”林翼然接道,“仁者心动。”

“错!”林婉儿笃声批判,“我已经说过,风吹旗动,自是风在吹旗在动,所以,动的是旗。”

“好,你有理。”林翼然端起海碗,三分无奈五分腻宠。

林婉儿渐渐得意,“下一题,若是你……师父……”本想说娘的,突然想起林翼然父母双亡,好在及时改口,“和你娘子同时落水……”

话未说完已被林翼然打断,“我未娶妻,没有娘子。”

“我说假若!”

“确实没有。”林翼然固执地接道。

“好吧。”林婉儿妥协,“若是你师父与颜雪同时落水,你该先救谁?”

林翼然不假思索,“师父与小雪皆通水­性­,无须我来救。”

林婉儿望他一阵,深吸口气,笑,“一个不识水­性­的老婆婆与一个不识水­性­的漂亮姑娘同时落水,你该先救谁?”这回总可以了吧?

林翼然埋首想了好一会,终于抬头对她吐出两个字,“同时。”

“不可能同时,必须……”

“别人许是不能,但我,可以。”林翼然抬眸看她,自信的眸光中没有半分不确定。

林婉儿败下阵来,半晌无语。

林翼然笑容温婉,微扬的凤目中竟带了几分狡黠,“你问不出来,可算输了?”

林婉儿看看他,再看看那盛得满满的海碗,点头。

如此­干­脆,倒叫林翼然有些惊讶了。原想着她推脱几句,他便替她喝了的。她若真醉了,留他一人独饮,终是无趣。

却见林婉儿应承下来,却未碰那酒,只自脖间取下一物,在林翼然眼前晃了晃。

林翼然脸­色­微变,“鸿门令!”小雪竟连鸿门令,都舍得送与她?

“鸿门林翼然听令!”林婉儿举着鸿门令,好不趾高气扬,“我现在要你替我做件事!”

林翼然恭敬俯首,“是。”

纤细的指朝那海碗指去,“替我喝了这碗酒。”

林翼然愣住。

“不是说什么事情都可以吗?”见林翼然不动,林婉儿拿着鸿门令,开始生疑。

林翼然无奈,“我喝便是。”

一碗酒下肚,林翼然感慨万千,“今日真长见识,原来鸿门令还可以用来挡酒。”

林婉儿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大哥,原来你也会讲笑话呀。”

“还玩不玩?”

“当然!你听好了……”

游戏继续进行,期间林翼然“答错”七次,林婉儿动用鸿门令四次。

渐渐月牙偏东,酒坛见底。

海饮了一坛的林翼然打个酒嗝,上涌的酒劲熏得他有些晕乎。触手一片香软滑润,他不由得倚近了些,只觉得浑身舒爽不舍得放手。

“林大哥,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那声音甜甜的,暖暖的,像暖日熨慰心神,听着好不舒服。

“林大哥,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别走!林翼然心口一窒,急忙伸手将那片温软留住,箍在怀中。

朦胧中抬起醉眼,谁的眉眼近在咫尺?

“林宛,林宛……”他轻轻地唤,痴了一般。

“林……林大哥唤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宛,我也不知道……”他喃喃地答着,头埋进她的颈窝,拥得更紧。

“……”

“林大哥,可以问你要件东西吗?”

他抬眼看她,点头。不管她要什么,他都会给的,从不食言。

“把你的手给我。”

不过一双手,有什么不能给?他放开双手,将手递过。

只是放手的一瞬,她已不见。他挣扎着想起身寻她,却又敌不过浓浓酒意,终是睡了过去。

只是睡也睡不安稳,梦中依旧在寻她。群山之中,绿水之畔,烟云过处,飞鸟栖处……他终于寻得她,在某个高高的小阁里。她倚窗望他。月­色­如银,撒在她身上若散了一身银辉。她身形单薄,只着一件白­色­单衣,披散着一头华丽的发,素净的脸上轻噙笑意。

他的心跳顿时乱了,不知所措地望着她。

她转身而去。

他慌了,急进几步,竟入了阁楼。

她已换了装束。流云入髯,环佩玎玲,衣裙摇曳……她……是女的!林宛是女的!

林翼然蓦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不觉汗已湿透浃背。第二日林婉儿起身,发现林翼然早早地便在楼下等着她了。

“林大哥早!”抹去尴尬,林婉儿笑得灿烂。

微红的双眸并未逃过林翼然的眼睛,“昨晚睡得不好?”

林婉儿摇头笑笑,径自在他身边坐下,并不答话。

林翼然亦不追问,只将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我叫小二备了些甜点。”

小小一桌煞费苦心,百果馅、水晶饺、桃仁酥,配八宝百合羹。

林婉儿一见,眉开眼笑,举箸一一来品,好不陶然。

林翼然默然观之,目光定在她身上,不离半分。

林婉儿终觉有异,放下筷子,“林大哥一直望着我做什么?”

“你的耳朵,”林翼然的手指,抚过她小巧的耳垂,林婉儿躲之不及,只能任之,“上面有洞。”他说。

“是呀。”林婉儿点头,“它一直都在。”

林翼然自嘲苦笑,“我竟现在才发现,果是愚笨不堪。”

林婉儿垂头不语。两人静默。

用毕早饭,车夫牵过马车,停在两人面前。

“昨晚,很抱歉。”林翼然突然道。

正要上马车的林婉儿脚下一滑,身子一个踉跄之后立刻被人托住,手被人执在手中,紧紧攥着。林婉儿抬眸,正对上林翼然的眼。

如果昨夜他唤她时她依旧不明白他的心意,那么此刻,他的感情便赤­祼­­祼­地写在眸中,毫无掩饰。

聪明如林婉儿对感情之事却并不比常人敏锐几分,昨日林翼然的愈矩方才叫她察觉到不对,而今日他眼中的炽热与坦然终于令她意识到危险。

猛地将手自他是手中抽出,林婉儿转向车夫,“今天不走了。”说罢转身回客栈。

林翼然不明所以地跟上,却见她转过头来,“林大哥,有件事请你帮忙。”虽是请求,语气却分明不容拒绝。

“你说。”

“附近可有鸿门据点?”

“最近的在百里外的红林县。”林翼然如实答。

林婉儿微微颌首,“劳烦林大哥叫人传信给颜雪,说我在迎来等她。”说完举步上楼,并不多言。

“林宛。”林翼然叫住她。

林婉儿漠然回身,站在阶梯上垂眸看他,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在小雪面前,如何称呼你?”他问。

“林宛便好。”林婉儿说完,转身便走。

林翼然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一觉有异便果断决绝,这,也是林宛。

从未见过向来淡漠的小雪亦会有这样的表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脚下步履犹如飞奔,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将身着男装的林婉儿拥住。

却说林翼然到红林县传消息,竟意外发现颜雪竟也在那里,听了他口中的“林宛”后,她一脸的惊疑不定,当下便随他来到迎来。

“婉儿姐,你真的来找我了。”颜雪难掩激动。

林婉儿轻笑,“我何时说话不算话?”

“可是,”颜雪的第二句话立刻将林翼然的心打至谷底,“你又离家出走,你家相公不生气?”

“那我可顾不得。”林婉儿笑着答过,将话题引回她身上,“你怎么不在充州,却在雍州出现?”

颜雪正了神­色­,对有些黯然的林翼然道,“师兄回来得正好,我有大事相商。”说罢转向林婉儿,“此地说话不方便,婉儿姐先随我回红林县吧。”

三人说定便行。为了照顾林婉儿依旧以马车代步。所幸百来里路并不遥远,夜后便到了红林。

打发走车夫,林婉儿和林翼然随颜雪入得一条小巷。巷子尽头一处院落清幽,微黄的灯火似乎正在等待主人的归来。

“笃笃笃!”颜雪轻敲门板。

“来了。”里面有女子轻应一声,一簇灯火便自院内缓缓行来。

“听这声音,柔中带刚,清甜利落,必是个美人无疑。”林婉儿尚着男装,此刻摇头晃脑地品头论足,倒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模样。

不一会门开,只见提灯来迎的女子红衣罗裙,梳堕马斜髯,玳瑁为钗,珠玉作珥。灯下美人五官­精­致,玉肤白中透红,鲜­嫩­如新熟的水蜜桃,看得某人手痒不已。

“艳而不俗,姝而不媚,这位妹妹容貌脱俗,如水肌肤更是叫人艳羡不已。”林婉儿说着,手已经忍不住朝人家脸上伸去。

那女子脸­色­骤变,出手如风,力道之大,足可折断林婉儿手腕。

几乎同时,林翼然伸手挽过林婉儿的腰,带她急退数步。颜雪则出手化掌,拦下那女子的攻势。

“你们……”那女子见同门反戈,怒火更盛,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让我摸摸又不会少块­肉­。”林婉儿颇为委屈,似乎未觉此时只她镇静如初。

“灵儿回风掌已至第六层,我尚不及。方才若是救晚了,你的腕就断了。”林翼然心下初定,给她分析利害。

林婉儿却不甚在意地笑笑,转向穆灵,一本正经,“灵儿妹妹美则美矣,就是脾气暴躁了些,终究是女儿家,还是收敛些好。”

穆灵怒气正盛,“谁是你的灵儿妹妹,你这登徒子好生无礼!”说罢挣开颜雪的手,又要来攻。

颜雪哪能容她伤害林婉儿?奈何穆灵正当气头,不得不与她近身相博。两人师出同门,俱未下力,只就招式身法斗得难解难分。

一时院内红衣摇曳,白衣飘然,好不悦目赏心。

颜雪微微分神,只见林婉儿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差不曾击掌喝彩,知她玩心又起,心下无奈至极。

倏忽间穆灵早已飞身而去,掌势已成,直逼林婉儿。

“婉儿姐,小心!”颜雪失声喊道。

穆灵闻言手掌化拳,掌势生生停住。落在林婉儿面前,她瞪大了眼,“你就是林婉儿?”

虽然乍看不甚分明,但这般身形相貌,确显女气。

穆灵忙着惊讶,林婉儿趁机在她脸上摸一摸,而后悠然品评,“灵儿妹妹天生丽质,肤质过人。可惜护理不当,已显粗糙。我这里有柔……妹妹的护肤方子,明日写给你。你闲来做做,切莫糟蹋了这上好的肤­色­。”

穆灵愣住,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林翼然无奈叹气,“灵儿莫恼了。林宛有时调皮过甚,不过并无恶意。”

穆灵冷静下来,亦觉方才有些冲动,险些又闯祸事,不由脸红。对着林婉儿,她低声道,“婉儿姐好,我是颜雪的师妹穆灵。”见面之前已听颜雪说过林婉儿,这奇女子身无寸武,却能将师姐救于危难之中,其智其勇,心中早已向往多时。今日见她,确与心中所想相差甚远。但仔细回想,刚才三人斗勇,其势危急,她却一直淡定自若,不曾有过一丝惧­色­。寻常女子,又怎会有如此胆­色­?

林婉儿朝她笑,“林婉儿。多承指教!”

误会尽释,四人正要进屋,只听颜雪冷喝一声,恼中带嗔,“你怎么来了?” 敞开的大门外立了一个青衣书生。那书生肩挎背篓,腰斜布包,青衣上沾几缕带了新泥的­嫩­草,连那白皙的脸上都带了些许泥灰。分明狼狈,又偏生得温润如玉,文雅过人。俊秀容颜,儒雅气韵,比那满身狼藉不知抢眼几倍。

听得出颜雪的恼怒,范继祖的神­色­间多了几许倔强,只见他俊脸微红,大声道,“我担心你!”

“你……”颜雪面­色­一冷,一时语短,过了许久方冷声喝道,“你回去!”

范继祖咬牙看她,不动。

两人僵持。

穆灵不知所措,林翼然更是一头雾水,独林婉儿笑得了然,出声打破沉默,“继祖,你来找我吗?”

范继祖眼前一亮,急奔过来抓住林婉儿的手,双眼汪汪如遇至亲,“婉儿姐……”

“不哭不哭。”林婉儿扯出手来拍拍他的脸,权当安慰。

穆灵在一旁看得愕然,这个婉儿姐似乎有喜欢摸人脸蛋的坏习惯。

“颜雪欺负你了?”只听林婉儿柔声问道。

范继祖急忙摇头。

“你欺负颜雪了?”

“我、我怎敢?”不知想到什么,范继祖的脸又开始泛红。

林婉儿忍住笑,“你们闹别扭了?”

范继祖看看颜雪,再看看她,沉默。

“有什么大不了的?”林婉儿牵着他的手,像牵一只小狗,一边往里走一边道,“俗话说得好,夫妻没有隔夜仇。”范继祖脸红彤彤,想反驳偏又吐不出一个字。只见林婉儿歪歪脑袋,似乎发现自己言语中的失误,“你们还没成亲,不能用这句。应该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范继祖脸更红,看势头几乎要冒出烟来。

林婉儿转过头来对上他的大红脸,一脸无辜,“又错了?真是为难呀……还是算了,你好容易才找到我,一直站在院里总该累了,我们进去坐着说话吧。”

穆灵听这话终于反应过来,折身到厨房烧水煮茶去了。

四人入得堂内,林婉儿助范继祖卸下背篓包袱,浓浓的药香飘至鼻端,想那背篓中多是药材医具。

范继祖刚自坐定,便见林婉儿掏出丝帕,就着案上冷茶湿了水,细细地替他拭去脸上垢物。

大堂静默。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范继祖只觉背后两道目光如芒如刺,一颗心如被水煮火烤,好不难受。偏林婉儿没事人一般,依旧过分仔细过分温柔过分执着地进行着手中的清理工作。

范继祖冷汗直冒,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林婉儿的帕子,“我自己来就好了。”说完猛擦冷汗。

林婉儿轻皱秀眉,不无埋怨,“你可不许抢了我的帕子,洗净了记得还我。”

“恩,恩。”范继祖忙不返点头,看看身后两人,急忙识趣地将帕子收起。

一会儿穆灵上茶,众人坐定。

“范大哥,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穆灵耐不住好奇,先自开口问道。此行颜雪刻意对他隐瞒行踪,这呆子不会武功,不可能跟在她们身后而不为她们所察。

“官银过雍州。我向门中人打听了鸿门在雍州的据点,估计你们会在这里落脚,便从水路赶过来了。”范继祖在鸿门呆了一段时间,因其相貌俊雅,脾气温和,医术又高,在门中颇得人缘。是以打听些事情,倒是十分容易。颜雪和穆灵因为一路要打点安排,不可能走快捷的水路,所以终于还是被他赶上了。

“此行危险,你没有武功,跟来只会拖累我们。”颜雪冷冷道。

范继祖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但终于尽数收起,“我知劝不动你,但你有危险,我便不能不理。”

林婉儿却不依不饶起来,“没有武功又如何?继祖没有武功,举手可救数人。林大哥和颜雪都是当世高手,最后不都被完全不懂武功的我救了?劫官银不仅需要武力,更需要智慧。”说完点点自己的脑袋,那模样似乎煞有介事,眸底却分明玩味。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林翼然乍听此言,见颜雪穆灵神­色­皆变,知颜雪口中的大事,便是此事,故而惊讶。穆灵是惊于如此大事,竟被林婉儿如此轻巧说出,而颜雪万分诧异,已忍不住脱口问道,“婉儿姐,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话未说完,众人更惊。原来颜雪并未与林婉儿透露此事,那她到底如此得知?

林婉儿笑笑,虽是回答颜雪问话,目光却直指范继祖,“运输官银的路线每年不同,而且极为隐秘。你们辛苦探得官银走向,难不成是为了护送官银进京?”

范继祖赧然回视,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逃不过林婉儿的眼睛。刻意向她透露官银信息,便是知她能够猜到。有她支持,他才能安稳地留在颜雪身边,而不需担心随时被她甩掉。此行颜雪对他瞒得紧实,若非门中人对毫无武功的他殊无防备,他亦不能探得一丝半角。

这样费尽心思地跟在一个冷面女子后面,确实足以为人笑柄。但他既然已经决定护持她一世,便不能放任她置身险地不理不顾。上次她身受重伤,有林婉儿搭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每每想到这里他便寝食难安。劝她远离是非只是奢想,他能做是,只有守在她身边。执念一下,她的冰冷,世人的嘲笑,自身的恐惧与怯弱,便都不再重要了。

心念流转,终在彼此的眼里读懂了对方。

林婉儿不无感慨,她终是不曾错看于他。范继祖外表柔弱,心却刚强,惟有这样的厚实与温暖,才有资格拥有颜雪的心。

只是,为了成就两个人的感情,一定要有人牺牲什么吗?

“鸿门并不富足,但亦不能算贫寒,你们劫官银,所为何用?”林婉儿收回心思,严正以问。既然已经决定Сhā手,自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颜雪与穆灵对望一眼,徐徐和盘托出,“今年梁州七省,有四省大旱,颗粒无收。上万灾民流离失所,我们想为他们做些事。”

林婉儿皱眉,“旱情如此严重,难道朝廷不管?”

“梁州地处北荒,物产贫瘠,朝廷向来不重视,拨下来赈灾的银两根本是杯水车薪。更为可恶的是梁州太守一手遮天,居然不理百姓死活,将朝廷下拨的银两私吞瓜分。”颜雪说到恨处,不由愤慨。

林婉儿沉吟片刻,“此次官银总数,大约多少?”

“据说,有十万两之多。”穆灵Сhā话进来,双眸熠熠发光。

林婉儿在心中盘算一会,低喃一句,“三分便好。”说完抬头继续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动手?”

穆灵自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递给颜雪,颜雪将地图摊开,见众人围定坐好,继续道,“官银自兰州出,过雍、齐两州,转入京城。我们决定,在雍州落霞谷动手。劫得官银后,分三路送至梁州。梁洲那边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能将官银运出雍州,则大事便成。”

林翼然听罢一脸凝重,“落霞谷地势狭长,易进难出,确是伏击的最好地点。但是一旦得手,带了如此轸重,怕不好撤退。”

“纵使出了落霞谷,前方尚有千山、青仪、庞悌三县重兵盘查,你们准备如何过关?”林婉儿接着林翼然的话头问。

“落霞谷一役,惟有硬闯。至于如何运出雍州,我已交由雍州各分舵执事各自调度,他们都是老江湖了,应该不会出错。”颜雪此时,已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组织如此大事。但救民如救火,他们动作快一分,梁州百姓便可少受一分苦。虽然兵行险着,她义无返顾。

林婉儿扫视众人,发现众人脸上已有了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心里亦有些沉重。

“我这里有一个方案,或许较为稳妥,诸位可愿听?”

颜雪闻言大喜,“我鸿门不乏武林高手,却少有统筹谋划之才。婉儿姐勇略过人,如有妙计,还望倾囊相授。”

林婉儿扬­唇­浅笑,亦不自谦客套,直接切入主题,“我建议,将伏击的地点改在秋谷原。”

“根本不可能!”穆灵原以为林婉儿的计谋如何玄妙,一听之下大失所望,立即反驳道,“秋谷原视野开阔,方圆数十里一览无疑,连埋伏隐蔽的地方都没有,如何伏击?”

林婉儿看出她的焦急和失望,忍不住卖起关子来,“人有双手,可平山填海,垒土造田。城本非城,墙本非墙,若是有心,平原亦可以不是平原,没有遮蔽也可以隐蔽一切。”

众人左右相顾,各自猜测起林婉儿话中意味来。

范继祖最先想透,道,“婉儿姐的意思,我们可以在平原上做手脚。”

林婉儿悠然点头,“既然上面不能藏人……”

“我知道了!”穆灵恍然大悟,“我们可以藏在地下!只要事先派人挖好地道!婉儿姐,”她一脸兴奋地望着林婉儿,钦佩之情溢于言表,“你说对不对?”

林婉儿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道,“兵法有云,出奇不意,攻其不备。对方始料未及,我们便有三成胜算。”

众人皆点头赞同,伏击地点改在秋谷原,想来必在官兵意料之外。

“秋谷原离庞悌太近,援兵赶到只需半个时辰,择在此处,亦不十分稳妥。”林翼然沉声分析。

“不错。”林婉儿应道,目光扫过颜雪众人,“所以此战须得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内将官银抢到手,迅速撤离。我想,以鸿门之能,加上秋谷原地势平缓,四通八达,应该可以做到。”

师兄妹对望一眼,给了林婉儿一个肯定的答复。

“如此,我们又多三成胜算。剩下三成,在这里。”林婉儿的手,指在桌面地图上一道深蓝的痕迹上。

穆灵俯身一看,微显疑惑,“湛江?”

林婉儿点头,“湛江离秋谷原不过三十里,且贯穿大玄。由湛江过梁州,至少可比陆路快半个月的时间到达。”

“可是水路盘查比陆路盘查严格数倍,我们要如何避开官兵耳目?”穆灵最是沉不住气,急急发问。

林婉儿笑,炫目的神采融入清亮的眼眸,眸光流转,若调皮的­精­灵游戏舞蹈,“为什么要避开?我们要从他们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过去。”

刹那的神采叫众人摄了心神,竟都不约而同地呆住了。

林婉儿等了许久,竟不见有人回应,独角戏唱不下去,便讪然继续道,“打造数条铁链,钉在船底,到时将银两放入水中,用船带着走就可以了。盘查再严格,也查不到船底吧?”

“婉儿姐,你好厉害呀!”穆灵已经对她崇拜得五体投地,兴奋地拉着她唧唧歪歪地询问细则。

“师兄!”颜雪轻唤一声,拉了拉身边犹自发呆的林翼然。

林翼然怔怔地收回目光,垂下眼眸。

夜晚繁星如点,月亮了无踪迹,不知是隐在了繁星之后,还是遁入了云中雾里。

春风和暖,在夜里拂过,亦带了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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