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点二十分,司仪才拿起话筒来吆喝,声音在大厅里嗡嗡嗡嗡,七大姑八大姨带着孩子嗡嗡嗡嗡。我萎靡不振,在嘈杂中,竭力让灵魂漂泊到另一个世界。
他满意地摸了摸孕妇般的大肚子,灵活地转动着头颅,展示着秃掉的部分,眼睛满是笑意地瞅着观众,像是乞讨认可的乞儿。
观众为了表达满意,不时笑上几声。
大哥和嫂子像是任人随意摆弄的玩偶,像是在戏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要满脸含笑,要答谢双方父母,要答谢前来参加的亲朋好友,总之,要让大家满意。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每个人都在假装正经,竭力表演,努力让别人喜欢自己,尽管内心会感到厌烦。
这是个嘈杂的戏台,下面坐着一群并不认真听戏的观众,这观众何尝不是戏剧的一部分?都在努力讨取别人的喜欢,像是乞讨的乞儿。
我呢?是观看这场大制作的观众?也是这场戏剧的一部分?
我没思索通透,就被人拉去,为四处敬酒的大哥嫂子端酒。
局促的小屋子,坐着二三十人,我们三个在摄影师的带领下,挤了进去。后面还有几个人拼命想钻进来,表达对客人的热情。有位客人为了回复主人的热情,就拉动椅子,起立。他的热情的确是引起了重大影响,碰到了我端着的盘子。一个高脚玻璃杯坠落,鸣叫,叫声很脆,很好听,可惜只有一声。
这个杯子以绝唱来提醒,在这个场合根本没为形式主义提供可以随意发挥的条件。在这个杯子的帮助下,我得以摆脱这个无聊的工作,如遇大赦。
迄今为止,我仍旧对婚礼的场面心有余悸。当我想起,那个黑脸﹑鼻毛刺人眼﹑肥胖的家伙笑呵呵的对我说:“你也快结婚了吧?”
我明了这是他的好意,但是总难免将它视为最恶毒的诅咒,每次梦到这个画面,都会惊呼而起,大汗淋漓。
我悄悄地离开了她。在当时,我设想了一二十种分手的情景,结果都是不尽人意,不管如何开始,结局始终都是,她从后面抱着我,像要融化一块寒冰,直到这块寒冰扭身亲吻,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因此,我决定一声不响地离开,像个入室盗窃的小偷,偷偷溜走。在多年后,蓦然回首,也曾痛苦过。
随风游走叶黄了整个秋
害怕停留爱上四处漂流
催人瘦望不到天涯尽头
想回首却料想无人守候
自作自受摧毁曾经拥有
视己为仇自虐无需根由
杯中酒同明月不醉不休
随水流披发乘如叶小舟
也疯狂也端庄也慌张也镇定自守
也散漫也肠断也混蛋也尽显温柔
那年也曾牵她手
对雁妄谈天长地久
昨日街上又邂逅
惊疑只道好生眼熟
原来爱一旦出口
便是闹剧精彩开头
热闹一生不过是与孤独长相厮守
昨日的爱恋,像一场梦幻。希望她一觉醒来,发现往日的甜蜜不过是黄粱一梦,视我如陌路人,拥抱一个靠谱的情人;我更是希望它是一场梦,就可以毫不歉疚地离开,踏上旅途。
我在痛苦和欢乐间左右摇摆。在痛苦和欢乐交替的掌权下的我,像疯子。这种疯的状态,是自我折磨。在这种折磨下,胡子开始疯长,像受到雨水滋养的草肆无忌惮的侵略占据土地。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每次想起,难免会惭愧。
她会想起我吗?是否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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