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不会就这么走的。大伯的人轻易离开,不过是弄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跟着您,而我跟着他。”霍刚就刚离开的那人这样解释,至于那人的偷Pāi,自然是略过。
“目的和你一样吗?”
“应该是。他是您大伯的人。所以我没有干涉。”
昭月再不说什么,心里已疲惫到极点,只把霍刚也打发了,任他离开或是继续跟着。其实她也想回家了,所以黎黎要带她回去酒吧,婉拒掉——只想回去,清清静静的。黎黎却回不去,伙伴们是她邀出来的,不能丢下人自己跑了。黎黎遂要带她去打的,却被那个周力宏主动请缨。
周力宏固然当初教过她跳舞,固然今晚也帮了她,私心却也明显:昭月至此当然清楚。男人,有时她也搞不懂他们什么脑筋,不过是跳一支舞,或者,因为她与池门城的组合让人家觉得新奇吧。男人总有猎奇心理。反正,她不喜欢与任何陌生男人有任何牵扯,所以直直拒绝:那保镖会一直跟着,她很安全。当男子向她要号码时,她明显一滞,硬着头皮报了号码,其间瞥了一眼挽着自己胳膊的黎黎,只见女孩子安安静静,嘴角却噙着狡黠笑意,女孩子总有可开心可兴奋的事情,她却每每要伤神。
……
事实上昭月没回乔伊家,上车之后让司机载她去佩姨那边。苏寂月不在,护工不在。女佣陌生,没有话说。佩姨沉睡,昭月试着去摇她,摇了一会儿,毫无反应,这与植物人有什么分别呢。于是颓然坐在床侧,趴在床沿,良久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也希望大伯的人都是自己错觉,原来全是真的,也许从前的种种疑虑也全都可能是真的。他究竟想怎样……
苏寂月至昭月离开都没过来,临走之时昭月问女佣,始知她的来去是自由的,常常没过来。所谓
照顾佩姨,看来也不过幌子,照顾大伯可能更准确些吧。他有那么多女人了,如今还有了苏寂月,又何必来纠缠一个陈昭月?
……
医院的草坪上也有好栖身的树,远远看去如一棵庞大的蘑菇。霍刚确实没有离去,在医院大楼旁的一棵树下和那大榕树下的女孩子一样坐了下来。女孩子独自一人在异地他们从来是跟着的。跟了她三年,向来为老板欣慰:老板没有看错人,她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不招摇,要做什么事要得到什么目标明确,只做自己的事,从不与人多牵扯。来到香港以为她终是年轻……却原来还是误会了,在那小街上听她颓丧解释,心里其实也是动荡的。应该一开始就不怀疑她的,就像不怀疑自家妻子的贤淑忠贞。怀疑即是伤害。
看到她似乎在侍弄手机,忽然想起什么,也摸出手机。
于是两个人同时将电话打往法国。她打给卿姨。他打给池门城。女孩子要他保持沉默,他做不到。平时无事可报,今晚的事却不小了,她竟然会想方设法诱人出洞,着实出人意料。但他会选一个合宜的表达,有些事,能简略些就简略吧。
而那头池门城与卿姨正在一起。
卿姨找上池门城要他捐资。她负责基金筹集,要与形形色色的商人打交道,而在她此后的职业生涯里,也只有找池门城最没有负担最不需要讲公关,直接开口即可。此时两人正一起喝下午茶。
池门城先听完了电话,神色漠漠。霍刚说她情绪不佳。那章一派的是什么手下,竟然这么轻易被她发现!而她又做了什么事,竟然想出那种馊主意!
俞砚卿说话之时目光落在眼前男人脸上。他自然认真听着。
“你之前担心的,就是这个吧……死去的人有时会让人记一辈子的。在你身上又这么容易看到你母亲的影子……
“池先生再过几天就会回去,”看他的脸色,不知道会不会提前呢,“现在就可以和他联络啊。
“来,我把电话挂了,你给他打过去吧。”
池门城看着眼前女子,她淡淡微笑,好似还有一丝苦——不过是怕他急着与女孩子联络,果就挂了电话然后起身要告辞,他只一伸手,示意她坐回。
人家会不会打过来是个问题呢。不信她会自以为今天成功诱人现身就做得很漂亮了。随便找了个陌生男人就要人帮忙演亲热戏,亏她想得出来,万一遇上心术不正的呢!她现在就是打过来他也不会接。抬眼看向卿儿,淡淡问:“她没跟你说怎么发现章一的人吧?”
那倒没有。男人不吝叙述。于是卿姨大愕,她也没想到那女孩子会有那么疯狂的时候。办法是欠
妥,大抵是没有经验,从没去过酒吧的女孩子,哪晓得那么多。女孩子刚刚没提,大概就是心虚着。如此为女孩子积极解释,男人却依旧懊恼。她明白各自立场不同:谁让他是她男人呢,换做她,大概也要气的。
而昭月确实就没打这通电话,他那手机久久没动静。男人的脸色看起来愈不佳了。他接不接是一回事,她打不打可是另一回事。于是卿姨再次告辞。或许应该给他点个人空间,好让他给谁打一通电话。
但男人这通电话怎么都打不成。
昭月那边,先是周力宏来电,说检验一下号码真伪,顺带聊了几句。昭月很明确地告诉人家,她确确实实是池门城妻子,她无心开那么大的玩笑。
周力宏后便是大伯。大伯消失几天音信全无,对她的情况却了如指掌。这晚既然事发,不得不亲自打一通做个解释。昭月无心去听他声音的暗哑疲惫,开口只是一句:“你说的事究竟是什么,我没有耐心等了。”
“你就这么厌烦我吗?”
黑暗之中,昭月只觉自己双颊因激动而滚烫。“我不希望与你们有任何牵扯!”
“但某些事是命中注定的啊,你生来——”
昭月不耐打断:“你关注我只是因为我妈妈!”眼睛霎时酸涩,掩不住哭腔。这样的话,对池门
城也说过,还要对多少男人说过去!
“我是想我们就此做伯伯与侄女,但是没办法——”
“您只是想念我妈妈。我不是妈妈你不要纠缠我呀!”
这头树下霍刚霍地站起,但也仅仅是站起身,无法再挪动,再挪动没有遮掩之物了。听不见榕树下的女孩子在喊什么,第一次听到她这样气愤这样失控地对人说话。远远的看不清,只知一定不是一般的怒。
昭月却忽然敛了声,瑟缩在一起,为自己想到的事。“我只问一个事,请你坦白告诉我……”
“在南京,在马场,我吃过饭喝过茶就犯困……在南京……”说不下去,只埋脸到自己膝上,把手机推到很远。
南京一夜,无知无觉,醒来穿的是睡衣,他说请女服务生换的。他说的便是真的吗?不敢听,手机抓在手,却不敢听。那头一声声粗声急迫的叫唤便如恶兽被封在潘多拉盒子里,好像永远伤不了人。
等昭月抬头,手机已彻底没电。这手机连充电器都没带过来。那天和惜禾一通电话,今天又打这几通,再也熬不住。
一下子,与所有人都无从联络。不记得黎黎家住第几室。所有号码都没有备份在纸上,打公用电话询问一下都不能。马上找个店买充电器,或者先留宿佩姨病房。
但是没有一个方法有去实施。没有勇气到黎黎那个温暖明亮的家去,也没有勇气面对佩姨。佩姨在睡梦之中应该也在嘲笑吧,笑她不信她,不信陈昭月真的不该接触方城人。现在信了,能重新来过吗,能回到知道秘密之前无忧无虑在池家被藏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