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骗招来的,一旦报外援,煤矿会被查封,而且会牵出一大堆人来。”
电话那边还说:“出事时,有雷电轰鸣作掩护,煤矿外并无周边村人,我会处理好此事的。”
挂了电话,吴施月全身打了个冷颤,刚才还娇艳如桃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力。矿难,瞒报矿难。天哪!为何每一次捷报传来,便有噩耗相随?难道金钱和血腥总是搅在一起的吗?又是乐极生悲,又应在古话上了,不——我从来不信古人的话。一阵狂风吹散了她的秀发,蒙住了她的眼帘,使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那十九名遇难的矿工,随着风幻成影子在她眼前来回飘荡着。她双手抱头蹲在了墙角,惊恐地喊道:“不,不关我的事,是意外,是矿难事故。”她喃喃自语地环抱着双手,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却发现双手好像沾满了鲜血,“啊!”一声惊叫,她倒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脚,又感到双脚的鞋上沾满了鲜血。她发疯似的想脱下,双手在地上乱摸了一阵,才发现脚上并没有穿鞋。她无力地靠在墙边,她知道,她生命中那双被点了巫术紧箍咒的红舞鞋,再也无法脱下,脱不下了。
黑煤 第一章(1)
一
出狱后的吴施月比往昔更增添了女人的风韵,她的美貌不仅仅在于她那勾魂的杏眼、独特的气质,最吸引人的是,在她身上你还可以同时感受到叛逆和柔美。在朋友的帮助下,吴施月注册了海蓝实业有限公司。她利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法,公司很快就接到了业务,有了赢利。她凭着一种极端渴望成功的心理,瞄准目标就积极采取行动,只要能赚钱的,海蓝公司都去经营。不到几年时间,她已成为东阳省的名人、企业家,各种耀眼的光环都套在了她的头上,使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只要她愿意付出,就有回报;官商勾结,便可以在这个社会中无所不能、无法无天。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她开的制药厂由于技术人员不够专业,生产的药品都不合格,而且那会计、出纳串通一气,贪污转走了厂里所有的钱。她倾力投资看好的制药厂只好关闭,海蓝公司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壳。她只得又四处抛笑求人,那些围在她身边打转的朋友、权贵,好像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
就在她又要掉入深渊时,她深爱的男人陈志安竟然调回源阳。她一直想回源阳开矿,现在正是时候。源阳是煤炭之乡,尤其以和顺县为主,那里群山连绵,每座山下似乎都蕴藏着大量的矿石和煤炭。那些较早动手又有关系网的煤矿主,都赚了大钱,听说资产有达到几十亿的。而源阳的大型煤矿都在丰盛集团的管辖内,丰盛集团的董事长又是她的老交情夏远林。
这两个令她爱恨交织的男人,使她在黑暗中看到了耀眼的星光。
吴施月以知名女企业家的身份回到源阳市,她由省妇联主任陪同,市委副书记陈志安和丰盛集团董事长夏远林一同盛情款待了她们。在吴施月的心目中,陈志安比十年前更有男人的深度和魅力。他到底是本怎样的书?十年前她没有读懂他,十年后她要彻底读懂他。倒是夏远林这个久经官场的老将,在她勾魂的明眸下显得有些不自然,碍于省妇联主任在场,他借故多敬了三杯酒水,才遮去了脸上的激动。
吴施月和这两个男人的相识是在十年前,那时陈志安刚任和顺县委办公室主任,夏远林是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教师联欢晚会那天,县里的头头们被邀请去看节目。晚会在一个学校的大礼堂举行,演出刚开始,突然停电了,眼前一片漆黑。有人在说,各位请稍等片刻,学校的线路接触不良,很快就会来电。正当众人坐立不安时,就听到一阵优美、动听的小提琴声缓缓响起,台下躁动不安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曲中,台上灯光亮起,后台走出一个亭亭玉立、青春秀美的女老师,她胸前甩着两条乌黑的辫子,肩上托着一把小提琴,正在如痴如醉地拉着她自编的歌曲《荷残月笑》。陈志安一见之下,心中激起一股久违的涟漪和激荡。这少女就是吴施月。那时吴施月刚大学毕业,被分在曙光中学当老师。吴施月出众的美貌和悠扬的琴声不仅令陈志安神往,同时也深深吸引了在场的夏远林。夏远林本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母亲是个小提琴老师,他从小就对提琴情有独钟;他没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和顺县城,竟藏有如此一位才貌双全的绝色女子。一曲终,台下传来一阵欢呼声,吴施月看着台下嫣然一笑,娇美的笑容就像一颗子弹,不仅击中了陈志安的心脏,更是把夏远林的魂打飞了。从那以后,吴施月便和这两个男人有了扯不清的爱恨情缘。
黑煤 第一章(2)
很快,海蓝实业有限公司,成了源阳市威名震耳的公司。有人传言吴施月已拥有几十个亿的家产,连锁公司遍布中国,甚至国外也有公司。外面传得越神,她的身价就越高,官们看她的目光就越不一样,她也显得越神秘。她的高学历和她外在的美貌,更让好事者们渲染得几乎可以和国际巨星媲美,甚至还有人传说她是某中央领导的女儿。
吴施月出现在各种慈善活动的捐款现场,她优雅的气质,倾倒了所有见过她的人。她出色的外交能力,使她很快在源阳网络了一批她自以为用得着的官们。
煤炭局局长刘柯男,第一次见到吴施月后便惊为天人,他感到吴施月是大有来头的女人。第二次见面是在他出国考察途经澳门时住的酒店里,吴施月说是特意来看望他的,塞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刘柯男用手暗暗掂量了一下,看着吴施月风情万种的背影,心中竟生出无限感动来,觉得此女人非同凡响,不仅人漂亮,重情义,还如此懂套路。聚了几次,就在一次微微醉酒后极真诚地向她说了很多心里话。用刘柯男的一句话,就是非法煤矿反而比手续齐全的煤矿更能赚钱,出了事故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用三个字就能解决问题,即封,胁,贿:封——就是对外封锁一切新闻消息,官商一起隐瞒事故真相,坚决否认出了事故;胁——就是对矿难家属每家每户赔点钱,然后派人盯住他们威胁他们,让他们签字画押,不在外面乱说;贿——就是有关主管领导和大小头目,分大、小钱包贿赂就成。
刘柯男接过吴施月递给他的茶杯,使劲呷了一口,最后神秘地说:“最后一招就是跑人。所有招数使用过了不奏效,就逃之夭夭。”刘柯男的话使吴施月感到大开眼界,同时也了解到开矿是要具备充足条件的,天时、地利、人和都要具备,最重要的是在地方上须有关键的人为你撑腰。为了开矿吴施月作了具体计划,那些关键的人就像一个网络组织已在她的脑海里,只差合作伙伴,这个伙伴还必须是在源阳能称霸一方、对煤矿内幕又了如指掌的人,而她只想做幕后老板。在刘柯男的引见下,她和一个叫唐元响的人见了面,俩人一拍即合。在很短的时间内唐元响便力排竟争对手,从丰盛集团管辖内的煤矿中承包了仙岭煤矿。
二
源阳市政府班子选举换届的前一个月,省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和煤炭厅厅长及大小官员来到了源阳市视察,最后一站被安排前往仙女岭上的仙女庙参观。仙女岭坐落在南郊偏僻的关家村旁,是一座雄伟秀丽、风景迷人的大山,峰上药材遍地,峰下却是闪着银光的黑土地。因此源阳市流传着一首有名的顺口溜:仙女岭上药材多,仙女峰下煤炭多。治疗百病吃仙果,想要发财挖煤窝。仙女庙,更是因传说神奇、抽签灵验而远近闻名。
陈志安陪同省领导参观了他们想去的地方,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十点。
夜很深了,陈志安无法入睡,桌上烟灰缸里满是烟头。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给他透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口风,源阳市政府这次换届,新市长可能是他。这个信息使他内心波澜起伏,也令他感到不安和莫名的烦躁。能有今天的政治地位,是他用生命作赌注拼来的,尤其是援藏的六年,他历经了磨难和考验。在他的内心,只有仕途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觉得自己还算年轻,不到五十岁,完全有能力更上一层楼,他也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当好这个市长。
黑煤 第一章(3)
他又抽了一根烟,想到白天在仙女庙里看到的那个尼姑,那尼姑清新秀丽,长相酷似他的初恋情人肖瑜。一种轻微的惆怅,悄无声息地潜入心田,剩下的似乎只有坚硬的外壳和苍白的思念。他和肖瑜是大学同学,两人情投意合,相爱甚深,偏肖瑜最要好的女友王若看上了他,对他痴迷不已,千方百计要把他从肖瑜身边抢过去。终于有一天,王若把他请到宿舍里,在他的红酒里下了迷|药,当肖瑜推开宿舍门,见到他和王若赤身祼体拥抱在一起。肖瑜一气之下离开了源阳。
陈志安坐在桌边,按开了顶灯,写着他和肖瑜最喜欢的一首词——范仲淹的《苏幕遮》:“暗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当年肖瑜曾自己谱曲,把这首词编成了歌。陈志安唱这首歌很动情,肖瑜还夸他其实有一副标准的男中音。现在他早已不记得这曲调了,只能写。
陈志安仍无法入睡,便打电话把煤炭局局长刘柯南叫了过来。陈志安任源阳市委副书记时,正好煤炭局局长调走。煤炭局是源阳市最有油水的一个单位,而刘柯南一直是个闲杂秘书,副处级有好几年了,无权又无味。陈志安见他颇有才气,办事认真,便力荐。刘柯南从众多的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坐上煤炭局局长的位置。从此以后,刘柯南便对陈志安感恩戴德,只要是陈志安交代的事,他都是万死不辞。
刘柯南倒了一杯开水放在陈志安的桌边,稍弯腰,小声说:“陈书记,一切我都安排妥当。胡部长似乎很喜欢那幅画,他用放大镜看了好几遍,说这是真迹,还说您很有眼光。”陈志安微微一笑,说:“好,好,柯南,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就在陈志安以为自己能当市长时,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上面从外省调来了一名女市长,就是和他分别了二十年的初恋情人肖瑜。别后二十年,肖瑜成了源阳市的市长,成了他的上司,这一切也许是命运对他当年选择的极端讽刺。
肖瑜风韵犹存,气质优雅,眉宇间充满了自信与坚定,脸上恰如其分地保持着官场上的笑容。
当陈志安代表源阳市委领导班子,迎接新任市长到任,两人握手时,陈志安那习惯握手的手,仍像被电触了一样,虽说极想掩饰内心的不平,可还是有些苍白,倒是肖瑜的大度和豪爽冲淡了他苍白的神情。
肖瑜被安排在常委楼五号楼二层居住,恰好住在陈志安的楼下。分别了二十年,命运又把他们安排在一起,而且还要朝夕相处。
中午,陈志安回到家中,电视里还在播源阳新闻,介绍新任女市长肖瑜的情况。陈志安的爱人王若正弯腰站在电视机旁,眼睛几乎贴在电视机上。王若个性内向孤傲,身材偏瘦,长相平平,但穿着极为精致讲究,很善于修饰自己。她见陈志安回了家,忙直起身离开了电视机坐到沙发上,也不招呼一声,假装拿起桌上的报纸在看,眼睛的余光却在注视陈志安的表情和电视上讲话的肖瑜。
陈志安站在沙发旁,认真地看着新闻,直到新闻播完,才若有所思地放下公文包,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
“别了二十年,她却成了你的上司,你们成了朝夕相处的政客、邻居,愤恨不已?还是悔不当初?”王若以讽刺幽怨的眼神看着陈志安。
陈志安的目光并不瞟王若,只看着手中的报纸,说:“拜托,说话别那么阴阳怪气,都几十岁的人了。她能当市长是她的本事,证明她有这个能力,我真心为她鼓掌喝彩。”
黑煤 第一章(4)
王若的鼻子轻哼了一声,嘴角随即翘出一丝习惯性的冷笑,说:“是吗?这可不像你陈志安的个性。六年艰苦的援藏岁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储藏充足的政治资本,步步高升?市长这个位置,你不是处心积虑地想得到它?快五十岁的人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可你终究还是没有得到。你极不甘心,牢骚满腹,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你在心里觉得欠她的,因为这二十年来你从没忘记过她,一直在思念她。”
陈志安最讨厌的就是王若的这种冷笑,这种冷笑使他感到压抑烦躁。他把手中的报纸往沙发上一摔,斜眼瞟着王若说:“我看你更年期综合症是越来越严重了!你别总拿出高干子女的臭派头,企图压服我!你醒醒吧,你那当省委副书记的老爸早退了,就是在位,我陈志安也从没沾过他老人家一丝一毫的光。我能从一个最基层的镇长到市委副书记,是凭我的人格魅力和生命换回来的。我是想当市长,谁不想更上一层楼。”
王若正想回击陈志安,陈志安的手机响了,他进到书房里,接了电话,一回头,却看到悄无声息的王若正阴着脸站在门口盯着他。
“吴总,吴施月,当年那个小老师,那个长相酷似肖瑜,却比她更年轻漂亮的女企业家,是她约你吗?”
“你又偷听我的电话,你不觉得无聊吗?拜托你想想海阔天空这个道理吧!”陈志安头也不回夺门而去,与正进家门的儿子陈晓栋碰了个正着,父子俩像陌生人似的擦肩而过。
陈志安刚下楼,便碰到肖瑜和她的秘书正在搬行李。肖瑜双手稍歪,书便散落一地。陈志安蹲下身来,捡起地上散落的几封信和一本旧得泛黄、却完好无损的影集。信上的笔迹他太熟悉了,这些信正是当年他写给肖瑜的求爱宣言,那本泛黄的影集里,第一张大照片,便是他、肖瑜、王若三人的合影。他顺手翻了几页,里面全是他们读大学时的双人合影和集体合影。没想到时隔二十年,肖瑜把他的照片仍保留着,连王若的照片都保留着。陈志安把影集轻轻合上,把书一本一本叠在手上,起身,目光落在肖瑜的脸上,看到的是肖瑜坦荡的微笑和明亮的眼神。
肖瑜接过陈志安手中的影集、信件和书籍,微微一笑:“志安,忙你的去,行李已搬得差不多了。”
陈志安本想跟进二楼帮忙,在半掩的门中,却看到肖瑜的丈夫文培在接过她手中的书籍放在桌上后,拿了一条毛巾,满眼爱怜地在她额头轻轻擦了一把,肖瑜接过毛巾也在丈夫的额头轻轻擦了一把汗水,两人相视一笑坐在沙发上,一起翻阅着那本泛黄的影集。陈志安无意识地咬疼了嘴唇,下楼去了。
王若站在三楼的过道处,几乎是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肖瑜和丈夫对视的目光。刚才她也看到了那本泛黄的影集,那张他们三人的合影,她和陈志安各有一张,但她早已把陈志安和肖瑜之间所有的书信、照片,在一个黑夜里一齐扔进了火炉中,这些纯真的记忆和友谊,一瞬之间都化为乌有。但埋藏在她心底的妒火、幽怨却越缠越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却又无法打开这把情锁。王若盯着丈夫匆匆下楼的背影,痛苦地微闭了一下眼睛,丈夫明明瞟到了她,可就是不愿正面看她一眼。
晚九点,陈志安仍在办公室,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材料,脑海里却不断地闪烁着那本泛黄的影集和那几封陈旧的书信。看得出来,这本影集和信件在肖瑜的心目中仍很珍贵,可她的眼神却光明坦荡。
黑煤 第一章(5)
陈志安把办公室的灯关了,站在窗前仰望着漆黑的夜,深叹了一口气。本来,往事在他的记忆中早已模糊,偶尔会闪现出淡淡的伤感和愁思,这种愁思也很模糊,不知是在思念彩香还是在思念肖瑜,总之,这两个女人时常交替,闪现在他心底深处。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种愁思只是一闪而过。现在他心中最关心、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仕途能否更上一层楼。
肖瑜的到任,对自视极高、把仕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陈志安,精神上是严重的打击。他的心情一落千丈,失败感深度围绕着他。他黑着灯在书房中坐了几个晚上,内心无法平衡。他当年和高干子女王若结婚后,原以为岳父在仕途上会对他有所帮助,但他岳父是一个廉政典型,不但不帮他疏通关系,还要求他从最基层做起,一切靠自己。他一切都是靠自己,他感到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对工作认真负责,尤其是挺过六年艰苦的援藏岁月。原以为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在关键时刻却一文不值。
一夜之间,陈志安似乎苍老了许多,快五十的人了,人生中这关键的一步无法登上,仕途升迁也许就到了终点。他感到自己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他想到自己娶了一个从没爱过的女人,他深爱的女人却早逝,儿子不是他的种,家庭如斯,情感如斯,仕途如斯,他的心情愤愤不平,充满了无限悲凉。他感到自己在人生中,无论亲情、爱情、仕途都败给了这个昔日被他抛弃的女人。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聊透顶。
一阵丁零的手机声惊醒了他,是吴施月的电话。吴施月的轻柔细语,使陈志安心中的怨气化解了不少。他脑海里慢慢飘满了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女人。当年,陈志安得知那个会拉小提琴的女老师吴施月,竟是结拜兄长关四牧曾收养的女儿时,心中连连称奇。关四牧只不过是个贫穷的挖煤矿工,竟能先得到彩香这般天仙似的女人为妻,又得吴施月这天仙似的女儿,老天爷真是眷顾这个不幸又万幸的人。从那以后,陈志安经常去关四牧住的竹院,每次去,都会备些礼物送给吴施月和她的弟弟关松,和他们谈古论今。他感到吴施月唱歌的声音、出众的美貌,都像极了他心底深爱的女人彩香。很自然的,他迷上了吴施月。有时他也很模糊,不知他爱上的是吴施月,还是把吴施月当成了彩香的影子。
车到南郊馨园,陈志安下了车。在11号公寓里,客厅里装饰得温馨而浪漫,吴施月身穿一条紧身吊带的短裙,波浪秀发随意地披在肩上,在柔柔的灯光下,显得妩媚迷人。她给陈志安倒了一杯水,依偎在他身边,看着眼前如一副悲凉画卷的男人,觉得和这个男人是几辈子前就相爱了的,这种悲凉的神情和自己埋藏在心底的悲凉是多么的相似。当年,痴情不悔地爱上他,除了他英俊萧洒、才华横溢外,更是因为他眼中有这悲凉般的柔情,这种柔情使她感到亲切、温暖。
“志哥,你有心事?”吴施月轻柔地问。
陈志安闷声不响,吐了几口烟雾,瞟着身边娇俏的女人,一伸手把她抱了起来,进到卧室,丢在床上。他要尽情地发泄,发泄他心中的不平和愤恨。吴施月伸手帮他宽衣解带后,便像水蛇似的缠在了他的身上。两人在床上翻滚着、喘息着,吴施月顺手触摸了一下台灯,陈志安却伸出脚趾把台灯给关了。
黑煤 第一章(6)
“志哥,为什么你不开灯?我想看清楚你,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看清楚过你。”
“为什么要看清?雾里看花水中赏月,才美妙无比。月,我爱你,我爱你,云!”
“志哥,我是月,不是云,我是你的小月亮啊!”
两人冲完鸳鸯浴,穿上衣服,坐回了客厅。吴施月依在陈志安的胸前,脸上透着一股幸福小女人的神情,说:“志哥,答应我,今晚留下来好吗?你好久没听我拉小提琴了,那把小提琴我一直保留着;买了十几把新的,可我最喜欢的还是那把旧的,它给我的回忆太多了!”
“是啊!人是旧的好,衣是新的好啊!”陈志安点了一根烟。
吴施月猜出陈志安的心事,坐在他身边,肩托小提琴,拉了一段他最喜欢听的轻音乐,任他闭目沉思了一阵,才轻声说:“志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没必要想得太多。人生中有失必有得,其实当官还不如经商,自由又实在。这个世道只要有了钱,什么事都好办。”
吴施月婉转地安抚了陈志安几句,见他消沉的神情似乎放松许多,便和他聊起了时事、财经,见他脸上有了习惯性的微笑,才说到她想说的话题:“志哥,柳副市长在源阳可是个实权派人物,城建煤矿一手抓。见了几次面,只觉他脾气太怪,不是很好接触。听说你和他是生死之交?”
陈志安微微点头,说:“我和湘明年轻时就在一起共事,援藏期间又同分在一个地区。湘明为人豪爽、义道,惟一的缺点就是脾气臭。”
“那你找他办的事,他不会推辞吧?”吴施月追问。
陈志安点了一根烟,瞟着吴施月妩媚的脸,说:“煤矿是七十二行中的暴利行业,也是七十二行中最危险的行业。有关部门查得严、上面领导耵得紧,是正常情况。你们做好份内的事,别再出什么差错就是。”
“不知柳市长喜好什么?”
“好收藏,独爱紫砂壶。”
三
在大华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吴施月身穿一条时尚的白色裙子,乌黑的波浪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脸上淡施脂粉,显得娇俏又妩媚。她左边站着煤炭局的局长刘柯南,右边是丰盛集团的财务总监、年轻有为的陈晓栋,他们正准备上顶层去喝茶,迎面碰上了全身发福、头发油亮的冷冬及。冷冬及是丰盛集团煤炭开采执法处的处长、兼大华酒店的总经理,他的个性欺软怕硬,贪婪好色,是个典型的两面派小人。他在丰盛官不算大,却是实权派人物。凡在丰盛管辖内的大、小煤矿主,逢年过节都必须朝拜他,逢煤矿审批、发包期,就更要朝拜他。凡那些他认为出手吝啬小气,不小心得罪了他,上面又没人罩着的矿主们,他一律都记在本子上,等到了一年一度发放煤炭开采权时,他便想尽千方百计把这些小矿主们打入黑名单,再暗箱操作那些有来头、又舍得花大钱的矿主们兼并那些小矿。
冷冬及每次看到吴施月,鼻子就变得特别敏感。他觉得吴施月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女人味,这种特别的女人味里飘满了诱惑的芳香。他一直对吴施月想入非非,无奈吴施月大有来头,让异常好色的他只能望而却步。但他却有办法让吴施月关键时也要巴结他,那就是吴施月找他办事时,尽管上面认可了,他也认可,可他就是不急着办。他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直到他得到他想要的好处后才真办。他和吴施月扯起来还说是校友。说是校友那是在套关系,虽说两人的确是同一所大学出来的,但算起两人入校时间却相隔上十年。到底谁套谁的关系,是看关键时刻的,关键时刻校友还可以变成同学。
黑煤 第一章(7)
“吴总,你好啊。喲,柯南,晓栋都在呀。”冷冬及不露声色地猛吸了几下鼻孔,他边喊边向吴施月伸出肥厚的手。
吴施月伸出纤纤玉手,却和后面的手相握了。冷冬及见陈晓栋带有嘲讽的眼神瞟着自已,觉得很没有面子,回头一看,脸上立即堆满了灿烂的笑容,腰稍弯头稍低:站在冷冬及身后的是夏远林。夏远林身着一套休闲服装,温文尔雅,全身透着一股男人特有的成熟魅力,身旁站着爱人潘元秀。潘元秀身材偏矮,瘦长的脸上起了一些明显的色斑,眼角旁有几条掩盖不住的皱纹,她身上具有一种上世纪70年代高知的气质。
夏远林和吴施月招呼了一声,几乎是同时伸出手相握,俩人相对的目光里透着朦胧的微笑,使站在一旁的潘元秀很不自在。吴施月瞟见潘元秀醋劲十足地盯着自己,便用食指在夏远林的手掌中按了一下,故意使右肩上的挎包掉落在地上,她身边的几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弯腰去帮她捡包。吴施月好像这才看见潘元秀似的,轻喊了一句:“潘校长,好久不见。”
潘元秀神情阴沉地应了一声。
夏远林帮吴施月把包捡了起来,吴施月嫣然地接过包,用充满挑战的目光瞟了潘元秀一眼,进了电梯。
夏远林住在市委常委楼的一楼,房里装饰风格独特高雅,一走进客厅就能感受到浓烈的书香味。这房子是夏远林任源阳常务副市长分买的福利房。任命不到半年,就被调到丰盛集团任董事长。三年多过去了,夏远林一直想搬离常委楼,可潘元秀不同意,说住惯了市委大院,去哪里都觉别扭。
潘元秀回到家中,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嫉妒和怨恨,盯着夏远林说:“刚才看你们握手相见的情景,哪像什么旧时仇人?倒像红颜知己。这贱女人十年不见,摇身一变,竟成了女企业家。肯定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夏远林瞟了潘元秀一眼,说:“元秀,你太情绪化了,事情都过去十年了。”
潘元秀过于激动,眼角边挤出几道深深的皱纹来:“怎么?我骂她,你心疼了,是不是越得不到越珍贵?十年前,都是因为她,使你身败名裂,她永远都是我们的仇人。你想忘,我可一辈子都忘不了,除非你又对她想入非非。”
夏远林走到窗边沉默了一阵,说:“元秀,都是我的错。当年是我酒后乱性,一时冲动,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她是个受害者,更是无辜的。她能有今天的成就,我们就应该尊重她爱护她。”
夏远林的这番话使潘元秀对吴施月的怨恨更深。她把茶杯一放,冲进书房,把门关上,站在书房的窗台边,看着夏远林最爱的月碧竹,生了一阵闷气,突然想到这盆花有个“月”字,越看越觉这盆花不顺眼,便用手一点一滴地把花叶、花瓣扯下来捏了个粉碎。客厅里有电话响起,夏远林接完电话,对着书房喊了声:“元秀,我出去了,晚上有应酬可能要晚点回。”说完出门而去。
夜十点,夏远林来到了休闲花园,柔柔的晚风吹在身上,他的心情兴奋昂然。晚饭宴请了省里两位大领导,丰盛集团的辉煌业绩得到了他们的肯定和赞许。肯定了丰盛的业绩,就是肯定了他夏远林的能力,席间他们谈得愉快、喝得开心。夏远林散了一阵步,他站在一棵树下随意地一抬头,便能看到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脑海中飞满了吴施月的俏影。在他心中,十年后的吴施月不仅是一名成功的女企业家,比往昔更增添了女人的妩媚和娇艳,她随意地回眸一笑,就让自以为修身养性已很稳的他失魂落魄。在源阳,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公众场合难免经常碰在一起。吴施月似乎忘了过去那段黑色Сhā曲,宽容地原谅了他,并递给他一张写有家宅住址和私密电话的名片,知他喜好字画,还特地送了一幅价值不菲的字画,让他感动又惊喜。在他的心中吴施月一直就是他的红颜知己,不会因为时间而改变。他一直多情地以为吴施月是喜欢他的,也是爱他的,不然他们在学校的柳林边不会总有聊不完的话题、谈不完的音乐,他们的对唱是那么的默契——如果那一晚他没醉酒,如果那莽撞的臭小子不出现,也许吴施月就默认了他,也许一切的错都不可能发生……
黑煤 第一章(8)
想着,只觉心底有股火样的激|情在燃烧,他给吴施月打了个电话。
一刻钟后,吴施月着一条淡绿色的连衣裙,像荷花仙子似的飘到了他的办公室。吴施月冲夏远林嫣然一笑,并不坐下,却站在离夏远林两步之遥的对面,微抬头,睁着迷人的杏眼看着墙上一幅辛弃疾的《青玉案》词。
夏远林见吴施月看字画入了神似的,便轻声念道:“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你还喜欢这首词?”
“一直就喜爱,不会改变。”
吴施月的头慢慢转向夏远林,眼中似闪着一丝隐隐的泪光。这隐隐的泪光使夏远林感到内疚,他轻声问:“施月,你有心事?”
“哦,其实也没什么了。只是每到夜深时,就会觉得孤独。”
夏远林用手轻抚了吴施月的秀发一下,说:“施月,有我,你不会孤独。自从你失踪后,我时刻牵挂你,我希望你是幸福的。”
吴施月睁着迷人的杏眼,看着夏远林说:“如果没有那一晚的故事,你说我能失踪吗?”吴施月这句话令夏远林很羞愧。他不敢看吴施月的眼睛,因为在这瞬间,他看到吴施月眼中闪过一道怨恨、审判他的目光。
吴施月就是喜欢看夏远林羞愧自责的神情,她就是要提醒他,他一辈子都欠她的,就因为欠她的,所以要弥补,要付出代价。这个在精神上受了十年磨难的女人,她回源阳不仅是为了疯狂地赚钱,更是为了复仇,她发誓要让夏远林、潘元秀两口子下十八层地狱。但面对现实时,她又慢慢地嘲笑自己,那点疼算得了什么,重要的是要利用夏远林,不惜一切地利用他来搜刮金钱。为了金钱,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吴施月见夏远林眼中已闪着愧色,手轻抚着他胸前的领带,柔声的说:“林哥,过去的早已过去,重要的是我俩又相聚在一起。十年后,我又回到源阳也是为了你呀!”
他拥着吴施月的肩,问:“真的吗?”
“难道你不信?”
“我信,我信。”
吴施月又和他聊了一阵时事新闻,话题一转,才问:“林哥,听说你和柳湘明私交很好?”
夏远林点点头:“我和湘明的私交的确可以,他找我的事,我从不推辞;我找他的事,他也给足面子。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想请他去我的桃花源吃顿饭,你帮我约他。”
“没问题。”
吴施月离开夏远林的办公室,给仙岭煤矿的矿主唐元响打了个电话,说明天中午在桃花源吃饭。
桃花源坐落在市南郊,占地面积约十亩,停车场就占了院子三分之一的面积,院里小桥流水,鲜花斗艳,加上酒楼后是天然的翠绿山峰作为背景,更衬得山庄如世外桃源一般。酒楼外观古色古香,里面的装饰却极是富丽华贵。一般能来这里消费用餐、品茶的人,均是源阳市或外省的上层人士,如有权有钱有势的,要不就是一条龙服务公款招待的,或是大讲排场显阔的。来这里吃上一顿饭至少要消费五千元,还是最便宜的。因为这里的餐菜全是国家明文禁止的野生保护动物。桃花源开张三年来,生意一直红红火火,除了山庄确有特别之处,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就是,桃花源山庄是海蓝实业开的,老板就是吴施月。
第二天,唐元响提前赶到桃聚缘包厢。他中等身材,留着板寸平头,一双细眼中透着一丝捉摸不定的怪笑。他站在窗边挂了个电话,回头对门旁的四个跟班挥了一下手,他们立即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了。
黑煤 第一章(9)
这时,从窗外的桃花丛里飞过一只漂亮的花蝴蝶落在桌边,唐元响瞟了一眼,手猛抓了过去,可怜的花蝴蝶瞬间被他撕得粉碎。他又用脚朝粉末上使劲地踩了几脚,才用手指尖刁起桌上的毛巾,轻轻地把手擦干,嘴边露出一丝微微的冷笑。
唐元响曾是夏远林的司机,自从没给夏远林开车后,他便弄了几张假证、假文凭被招了工。后来,他在工厂打架斗殴,无故把别人致残,便被工厂开除了。又过了几年,他成了源阳市海刀帮的头目,黑社会人渣称他为笑面狼,说他怪笑过后,招惹过他的人,全家必遭殃。
由于他为人处事心狠手辣,又阴险狡猾,黑道中人都惧畏他七分,从不与他正面冲突。刚开始,他在源阳市开了好几家有规模的洗浴按摩中心城、健身房、茶牌室,实际上都是黄、毒、赌的窝点。前任公安局长专门就盯上了他的这些场所,他开不下去了,只得遮遮掩掩,靠收保护费过日子。没过多久,他又盯上了煤矿,苦于自己没有资本和实力,绞尽脑汁苦想了一阵,先靠海刀帮的打手为那些黑矿看守场地,很快就得到了那些黑矿主的丰厚报酬。这时,源阳市各大型煤矿都被丰盛集团收归管理,丰盛新任的董事长恰恰是他以前的主子夏远林。
他惊喜若狂。他早就盯上了仙岭煤矿这块宝地,费了不少周折,几乎把所有的家底都投在了拉关系、行贿上了。折腾了几个月,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关系网太薄、实力太浅,要想成为名正言顺的煤矿主,光办那合法的“六证”手续就难于登天。更重要的是,能否拿到煤矿主管部门开采煤炭的发包权,不管是非法、合法,只要能拿到,就OK了。那些贪官们受贿还要看来头,看后面是否有关系网的。有过硬后台的,他们才敢收受贿赂,然后才帮着暗箱操作,可谓每个主要环节必须到位,否则只得望煤兴叹。
正当他焦头烂额时,他自认为命中的贵人陈志安终于调回了源阳,使他绝处逢生。他终于从丰盛集团下承包到仙岭煤矿,成了仙岭煤矿的矿主。
不到一刻钟,煤炭局长刘柯南和冷冬及就被服务员领到了桃聚缘包房。冷冬及是唐元响扯起来的表弟,自从唐元响暴发后,冷冬及才和这个表哥来往密切。
唐元响伸出手和刘柯南热情相握:“刘局长,看你面色红润、额头发亮,说不定近期会高升啊!”刘柯南听了此言心里很是得意,说:“元响,出国几天,学会看相了,有意思。”
“刘局长,我这次在欧洲的确大长见识,最长见识的是我无意间遇到了一个精通周易八卦的老学者。这周易啊,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刘局长,你的额头发亮,这是鸿运当头的好吉兆啊。”唐元响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华贵的礼包盒,塞在刘柯南的手里,说:“刘局长,这是我特地从英国带来的新型手机,目前国内还没买的。这手机外壳全是纯白金带钻石的装饰,功能俱全,可拍照,上网听歌,一应俱全。红款送给贵夫人,蓝款送给贵千金。”
“元响,如此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啊!我代表我夫人感谢你。”刘柯南早听人说起过,这种纯白金带钻石的手机,价格最少也要十万块一个。他故意推辞了一番,才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脸上的神情马上不一样了,神秘地在唐元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才坐了下来。冷冬及被凉到了一边,不禁对这个暴发户的表哥很有意见,正要开口,唐元响又从包里拿出两个礼盒塞在了他的手里,他才笑眯了起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一章(10)
聊了一会,刘柯南眼角的余光瞟着门边,还是没有看到吴施月出现,神情不免有些失望起来,微皱着眉头问:“哎,吴施月还没到啊?”
“你们来了,我能迟到吗?”吴施月已出现在门口,她身着一套黑白相间紧身窄腰的时尚套裙,乌黑亮丽的波浪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她笑语吟吟,包房里立即散发着女人的清香味。
冷冬及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色迷迷地咽了一下口水说:“施月,你真准时,我们等是应该的、应该的!”
刘柯南说:“施月,你来得正好,我刚收到一个段子,是讲你们女人的。”
冷冬及忙接过刘柯南的手机,念到:“‘正确对待女人’,有才华的当小秘,漂亮的当相好,挣钱多的当情人,听倾诉的当二奶,会浪漫的─夜情,缺心眼的做老婆。”
吴施月柳眉轻扬,笑道:“我刚才也收到了一个段子,你们要不要看看?”
刘柯南忙挡在冷冬及前面,伸手接过吴施月的手机念道:“‘正确对待男人’,有才气的当顾问,长得帅的当情人,顾家的做老公,智商高的当孩子他爸。”
笑说了几个段子后,在场的人自觉彼此之间的距离更加拉近了。吴施月的话题一转就聊到了煤炭发包开采的话题上去了……正当他们聊得投机时,门被服务员推开,进来的是一位年约四十,长脸长发,身着怪装的男人,外表看俨然就是一个艺术家。
吴施月说:“皮教授,正等你呢。坐,给你来杯乌龙茶好吗?”
“吴总,真是冰雪慧眼,知我偏爱乌龙。”皮教授对吴施月微微一笑,又和唐元响点了一下头,看得出他和唐元响才是熟人。皮教授再瞟了一眼其他人,并不与他人握手,手只在空中挥了一下,腰稍弯说:“有缘相聚,鄙人皮颜。”皮画家的言行举止似乎很脱俗。
“哦,我替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誉满国内的知名画家,皮颜,他的画……”经吴施月一介绍,在座的几位似乎想起,这位皮画家曾出现在源阳电视晚间新闻中,都市频道的新闻中好像也现过他挥笔画画的镜头。
在座的几位便一齐微笑道:“皮画家是名人,名人哪!”
皮画家手在空中连晃说:“哪里,哪里!”
在座的几位除吴施月外,无一是懂画、爱画之人,对名画更是谈不上边。但他们为了在吴美人面前显得有学问,便也滔滔不绝地和皮教授聊着画,谈着字。皮画家翘起二郎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他们。
这时,酒菜全部上桌,冷冬及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就桌上几个菜,至少在十万元之间,烟酒除外。他在心里直犯嘀咕:就凭我和刘柯男手中这点小权小利的,表哥就如此慷慨?正想着,桃花源的经理亲自领来两位不同寻常的客人,一位是丰盛的董事长夏远林,一位竟是主管城建煤矿的常务副市长柳湘明。看到这里,冷冬及才心知肚明,难怪迟迟不开宴,原来还有两位如此重量级的人物。包房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吴施月迎了上去,与他们握手问好。唐元响少了刚才的张扬,立即变得格外的斯文有礼,方长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了一副金丝边眼镜,言谈举止竟像一个学者。
冷冬及看着表哥如此善变,不由得在心里自叹不如,甘拜下风。自从唐元响从丰盛下承包到仙岭煤矿后,很快就从狗屎变成了黑金子,冷冬及是又嫉妒又兴奋,更对表哥的财源滚滚垂涎三尺,还总变着法子套他的口气,问那棵大树、后台是不是夏远林?但冷冬及又疑惑重重,以他对夏的了解,夏不可能如此铁心来帮一个仅当过他司机的人。但到底是什么关系和来头,他始终没能从唐元响口中得之。从今晚的饭局来看,主管丰盛的关键人是常务副市长柳湘明,夏远林又是丰盛的头。虽然冷冬及猜到能请得动这两号人物的,一定是靠吴美人的魅力,但他还是对又阴险又狡诈的表哥佩服得五体投地。
黑煤 第一章(11)
柳湘明和夏远林是老同事,聚在一起自然话多,尤其在场的又多了一位自称资深画家兼古玩家的人物,气氛更是愉快活跃。皮画家口若悬河地和两位领导谈着古今中外的名画、名家、名玩,谈到意合处,嘴里唾沫直飞,他不用热毛巾纸巾擦,竟直接用衣袖擦去,然后继续丢口水。冷冬及在心里嘲笑不已,他甚至想到这位自称资深的皮画家,是唐元响花钱从地摊上雇来的陪聊名骗。
饭桌上的话一直并没涉及到煤矿这圈子来,但刘柯南和冷冬及知道,两位领导能一齐来赴这顿饭局,其一,就是冲着唐元响煤矿的事而来。仙岭煤矿原定煤炭年产量六十万吨,但唐元响接手后,年产量就定在一百万吨。暗地里,唐元响又把煤矿占地面积往周边扩展,就使煤矿的年产量翻了好几番,成了名副其实的非法煤矿了。其二,是吴施月在暗示他们仙岭煤矿背后是有几把大伞撑着的,否则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在宴会快结束时,唐元响对皮画家说:“皮教授,我无意中得一壶,想请你帮我鉴定一二。”说着从里屋拿出来一个暗红色的茶壶摆在桌上。此壶从外观看,古色古香,并无特别之处,似和地摊上摆的假古董无甚区别,但一揭壶盖,壶里随即飘散出一股纯正的紫砂茶香,使在场人的立即感到芳香四溢。细看盖底刻字,字虽模糊不清,却隐约猜出年月,再细看此壶,整体呈暗红色,红中透出鲜艳夺目的血玉之光,使人感到此壶年代久远,神秘,邪乎。柳湘明细细把玩,眼神里含满了喜爱之情。
皮画家眼贴在随身带的放大镜上,把盖底刻字和壶的颜色仔细观看,又反复用鼻贴壶盖、壶里闻之,俨然考古学家必备程序。再三鉴别后,他脸呈惊骇之情。
此壶得到了皮画家的鉴别和肯定,柳湘明看这壶的眼神从喜爱变成了钟爱。唐元响任众人品赏了一番,把紫砂壶收了起来,放在一边。
吴施月问:“皮教授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答:“明天一早,八点四十,源阳至北京,北京转机去法国。”
吴施月特敬了皮教授半杯红酒说:“皮教授,明日一别,不知何日再逢,不如请你给两位领导各留一幅画,也好作个纪念。”皮画家点头,起身向里屋走去,只见里屋大桌上,早已摆好了纸、笔……
晚宴吃得开心,聊得投机。众人散去时,独柳湘明还眼痴痴地瞟着那已放进盒里的紫砂壶。柳湘明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这把紫砂壶会令他命丧九泉。
包房里只剩下唐元响和冷冬及。“冬及,想当官发财,就要熟背多看‘厚黑’,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我却最喜欢看这本书。我心中最崇拜的人说,凡为官经商者,就要精通《厚黑学》。厚就是厚着脸皮来演戏,你能把厚颜无耻这几个字演好了,你也就成功了一半;黑就是心狠手辣,七彩的颜色,你得变着戏法去把它抹成漆黑一片,你也就成功了一半。”唐元响倒在沙发上,朦胧地对着表弟哼哼冷笑。茶几上的月季花好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把那枝上的花掐了个粉碎,又把那盆月季花从窗口摔了下去。
冷冬及喊道:“你?”
唐元响喉咙里咕了一声,细长的眼里射出一道凶残的绿光,说:“我清醒得很,我是太兴奋了,我唐元响很快就会成为东阳省第一大富翁了。我要成为全国、全世界的名流富豪,但是,凡挡我路者必杀无疑,刚才这花挡住了我的视线,所以我要把它灭了。”
黑煤 第一章(12)
冷冬及拍着手叫好:“元响,你刚才这几句话,堪称真理,典型的真理,你不但攒了、发了,连文化也多了。看你今晚的谈吐,完全是一个成功的儒商形象。柳湘明,别人都说他多清正廉明,刚正不邪,今晚一见不过如此。这几万元一顿的宴席,他一样吃得上好。那夏风流自视为文人雅士,从不屑与有钱人和下人交友,但他对你是连连称赞关爱有加,尤其是那千娇百媚的女人。哈,元响,别瞒我了,你到底使了什么魔术,竟把她也勾到手了?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你看夏风流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着了魔,那老光棍柳湘明看她,更是连眼都不愿眨一下。你控制了这个女人,就等于控制了丰盛的煤炭世界。佩服,佩服,我这个表弟在你面前甘拜下风啊,我要向你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啊!”
夜深时,吴施月才离开桃花源。进了公寓,门一关,人便倒在了沙发上。喝了红酒,有些困,躺了会,只觉体内有股兴奋的火焰在燃烧。她在想,如水的夜晚,醉酒的女人,需要什么呢?金钱地位?鲜花掌声?不,这些都不需要。此时此刻她只需要男人,倒在她心爱男人的怀抱里。她醉意朦胧地娇笑了一声,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竟然有点像灰姑娘,渴望爱情、渴望王子、渴望一切美好的东西。她轻轻哼起了和陈志安一起改编的歌曲《荷残月笑》:
无论荷残花凋,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歌谣,
无论月缺月圆,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诗篇——
她给陈志安发了条信息,等了约半个小时,没回应,又联着发了几条,仍没回话。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几下没人接,又打过去,响了一下却关机了。明明知道是她的电话,却不回话。他总是这样,从不在乎她的感受,想要时便来,不要时就关机,见了面总是有借口,在开会,在陪上面的领导;还说她小女人味。小女人味怎么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是女人,她们都需要男人的呵护,心中都需要爱。吴施月心中开始烦躁不安,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仍等待着,手机没响,电话也没响,她知道今夜他又不会来了。孤寂、空虚使她觉得空气沉闷,头也变得晕沉沉的;她冲进了洗手间,站在水龙头下把全身淋得透湿,仰起头任哗哗的流水冲洗着她美丽的面孔。她开始厌恶自已,厌恶那没完没了的应酬,厌恶用虚伪的面孔周旋于那些官僚中。当他们和她单独相处,撕掉道貌岸然的面具时,个个都像豺狼虎豹想吞噬小羚羊。
不知站在水下淋了多久,她摸索着走到了阳台上,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感到公寓里贴满了重金属的化学物品。办公室、宾馆、车上,只要她出现的地方,都像个涂满颜料的围桶,团团地把她包围住,使她感到压抑,呼吸困难,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在那严密的围桶里,她还要穿上一双长满荆棘的红舞鞋,使尽自己的浑身解数旋转着。她突然恨极了脚上的拖鞋,弯下腰用手捡起拖鞋奋力地向空中抛去,黑暗中只听得轻微的砰响声。
她赤着双脚、抱着双膝坐在阳台的角落里,月光把她的影子照得瘦弱、娇小,发上的水珠像凄美的眼泪在慢慢往下掉着。她心里充满了悲凉,这种悲凉来自埋藏在她心底的痛和恨。她想到了在文革中被逼自尽的父母;想着她从小寄人篱下;想着她在姑妈家中被表哥们欺侮的情景;学小提琴手法不当时,被姑妈罚站挨打的片断;想着姑妈病亡,姑父无情地把她赶出家门;想到这个世界上惟一疼爱她、使她温暖的养父,却只是个贫穷的挖煤人;想到她被人陷害,身陷狱中。
不知坐了多久,天蒙蒙亮时,她才回到屋里,倒在沙发上昏沉沉地眯了会眼。“爹,爹,我冷,我好冷。”吴施月从梦中惊醒,用手抹着湿湿的眼角,她梦到了待她恩重如山的养父。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养父满身墨黑,把他那张仅有的、缝补了十几块补丁的棉被盖在了她和松弟身上,养父自己却睡在草堆里。
吴施月痛苦地微闭了会眼睛。她从狱中出来后,曾托人打听养父和松弟的情况,有人告诉她,她的养父五年前在一次矿难中遇难了,死不见全尸。她的松弟那年考上了大学,到四川读书去了。可怜的养父,从没清闲过一时半会,任劳任怨,就这样去了。想到养父,自然会想到养父的儿子关松,一别十年,不知当年调皮、可爱的松弟,长成什么样了?
黑煤 第二章(1)
一
关松天生就有几分牛力,跑步如飞,手脚灵敏。冰天雪地,他为了捕鱼,竟然一丝不挂地潜到冰凉的湖水里。有时,关四牧在煤窑里挖煤,几天才能回,他就在仙女岭上玩耍,一粒米也没进,精神依然抖擞像条小蛮牛。有一次,他随关四牧上仙女岭捕野味,头部误中猎人一铁棒,他晃了晃小脑袋,竟然三蹦两跳爬到树上去了,唬得那猎人撒腿就跑了。村人们都笑,关四牧捡的那个野崽,是冻不死、饿不死、打不死“三不死”的程咬金转世。他从小就爱打抱不平,有时村里的小孩骂他是野崽,他就猛冲上去和别人干架,几个小孩就围攻他,却被他用脚钩,用手抓,打得别人哇哇乱叫。关四牧见他如此调皮,罚他脚上绑着石块去挑水,如此来回,慢慢地他竟能快步如飞了。关四牧只得又想别的办法:在竹院的东北角,钉了二十根梅花桩,做错了事,便罚他站在桩子上来回跳跃一百圈,他竟自练得一身拳脚功夫。他虽调皮,读书成绩却很好。从小受到吴施月爱读书的影响,又得到了陈志安对他学习上的关怀,他立志要考上大学。
关四牧在矿难中遇难那年,他十九岁,考上了四川都南大学。在学校里,关松一直被在校女生评为“阳光帅哥”,穿着陈旧、简陋,却无法掩盖他挺拔的气质。他一米八的个头,眉目清秀,挺直的高鼻梁,走起路来,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关松以“三个一”使学校大半学生都熟知他:一、他阳光般的笑容几乎可以感染身边所有的人;二、他是学校里惟一每年都能拿最高奖学金的学生;三、是他倔强的怪脾气,被同学评价世间少有。法律系的同学给他取个绰号,叫怪石头。
大学五年匆匆而过,快毕业时,在大学生运动会上,关松参加的是男足比赛。在赛场上,他飞跃的身影,精湛的球技,博得了围观师生的阵阵喝彩。就在比赛快要结束时,对方阵营有个学生为了抢球,重重摔倒在地,痛苦万分;关松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失去了进球取胜的机会。关松此举,博得了围观师生的喝彩,更深深地吸引了一位美丽女孩。
这女孩名叫夏冰蝶,是隔邻传媒大学的学生,对方阵营足球队的啦啦队长。比赛结束,就是大学生联谊晚会,晚会刚开始,关松就被一个喜欢搞恶作剧的男同学推上了台,下面学生齐鼓掌,非要他唱首歌或跳个舞。关松羞涩一笑,惹得台下女同学一片尖叫:“关松,唱一个嘛!”
关松清了清喉,唱起了他心中最爱的那首《荷残月笑》:“无论月残月缺,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诗篇……”同学们惊讶关松有一副好歌喉时,关松却感到喉部有些不适,喉咙里像被什么卡住了似的。他停了下来,咳了几声,喉咙里仍没有声音发出。他感到好笑,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动听的歌声:“无论你在天涯海角,你永远都是我的奇传……”从台下走来一个气质飘逸的女孩,身着一条白色收腰的连衣裙,身材高挑,乌黑亮丽的直发泻在肩上,鹅蛋脸形,明眸皓齿。她就是夏冰蝶。冰蝶明亮的眼神,动情的歌声,令关松怦然心动。他的嗓音立即神奇般地复原,俩人深情地对唱着:“你是我今生的诗篇,你是我来世的奇传……”
联谊晚会结束后,俩人来到学校的荷塘边。俩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梦想。夜很深时,关松把冰蝶送到学校门口,俩人都有些依依不舍,在相对的视线里,飘荡着爱的信号。
黑煤 第二章(2)
回到住处,关松便收到了冰蝶发来的信息,题目为《蝶笑》:“花儿开了是因为风笑了,星儿亮了是因为月亮圆了,蝶儿醉了是因为找到你了!”
关松把这首诗反来复去念着,心中火一样的激|情在燃烧,他马上回了过去,题为《松醉》:“天空中有了彩虹,绚丽;大海中有了涛声,渊博;人生中有了蝶儿,陶醉。”随即俩人陷入了热恋的爱河中。冰蝶比关松提前回到源阳,在电视台当了一名实习记者。
二
一个月后,关松踏上了返乡的路程。暑假,火车上挤满了回乡的学生,硬座车厢里很闷热。关松从车厢的人群中挤出,在厕所旁的一个角落里停了下来。那角落处有一个玻璃窗对着外面,他弯着腰把脸贴在玻璃窗旁,火车飞驰起来时,窗边刮过一阵阵凉风,人也觉清爽多了。他用手机给冰蝶发了一条信息:在遥望你的方向,任思念飞扬,任幸福流淌,明天就会飞到你的身旁。很快,冰碟就回了过来:采一束阳光,摘一片云彩,剪一束枫叶,正在等你归来。
关松沉醉之中,只觉背后有人用脚踢了他一下,回转身来,只见狭小的过道里,一边坐着一个女孩;他本想发火,见是两个女的,不予计较,倒冲她们微微一笑。两个女孩见这个弯腰独占窗风的讨厌人,竟是个英俊的帅哥,脸上即刻闪过一种夸张的神情。
左边那个女孩穿着俭朴,一件翠花小短衫,一条牛仔裤,身材看似单薄,肤色过于菜黄,巴掌大的小脸,一看就是个乡下姑娘,眉目却十分清秀,眼神里满是机警;见关松盯着看她,她脸颊上涌出一片淡淡的红晕。右边是个洋派女孩,身穿粉红时尚运动服,脚踏名牌旅游鞋,秀眼弯眉,短短的卷发,相貌极像个芭比娃娃。见关松只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并没有拿正眼看她,便冲着关松喊道:“哎,你总盯着她看什么?用脚踢你的是我。有意见直说,真是的,什么品味?”
乡下女孩脸上一阵通红,撅着嘴用一口地道的四川话说:“哎,你啥子意思嘛?他喜欢看我,关你啥子事吗?这火车又不是你们家的,他想站哪就站哪!你管不着!”她对着关松一招手,指着身边的一个花布袋喊道:“我看你站了好一阵,休息会嘛,就坐这里!”
洋派女孩没有想到,对面这个毫不起眼的乡下女孩竟然伶牙俐齿,她瞪着大眼,说:“哎,火车可是公共场所,每个旅客都必须具备公德意识。公德,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乡下女孩一点也不示弱,回瞪她说:“啥子公的母的,这些歪理我不懂,我只晓得他肯定不是故意堵在这窗口的。”
关松对洋派女孩笑道:“不好意思,挡住窗口的风了。”
洋派女孩看着关松,鼓着腮帮笑了笑,说:“哦,其实也没事了。”
车很快就过了两站,窗外的夕阳已隐隐落山,关松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七点。
乡下女孩对关松喊道:“哎,你别总站着,坐下嘛。你去哪里?”
关松靠着那乡下女孩坐了下来,说:“我到源阳。”
“哎,那我们是同路。”乡下女孩回道。
洋派女孩看着关松说:“哎,我也是到源阳。我叫柳莺,你呢?”
“我叫关松。”
乡下女孩也笑道:“我叫豆芽儿!”
三人相视一笑。
柳莺瞟了豆芽儿一眼,问:“你到源阳是走亲戚?”
豆芽儿侧过脸闷了一阵,神情迷茫,小声说:“我去源阳不是走亲戚,也不是打工,我和爸是去源阳的煤矿,寻找我的村人和我的小六叔。十九个人哪,说失踪就失踪了。”
黑煤 第二章(3)
关松和柳莺都没听清楚豆芽儿说什么,见她侧过脸不再出声,便各自翻起手机的短信来。
柳莺玩弄了一下手机,说:“夜路漫漫,太难熬了。哎,我念个笑话给你们听,保准你们会笑。一只老鼠误入花店被一只猫追赶,老鼠发现无路可逃,就顺手拿起一朵玫瑰花准备抵抗,猫看到立马低下了头羞愧地说:‘死鬼,太突然了,你怎么不早点表示啊。害得偶都装疯卖傻追了你N年啦!!!!’。”
关松呵呵地笑了起来。豆芽儿咯咯地笑着说,再念一个、再念一个。
柳莺见关松被她的笑话逗笑了,更加精神抖擞起来,说:“那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吧,更搞笑的。从前有个……”
她的故事刚开头,就听到一阵浓烈的四川口音在吆喝:“结果,我告诉你,就是你投一元钱,就有可能赚一百元。哎,各位旅客们,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柳莺循声望去,只见车厢不远处,一个肤色黝黑、穿着寒酸的中年男人挤在别人的座位边上,桌上摆着一张报纸,报纸上放着一个小碗,碗里放着几粒麻将骰子。那男人高声吆喝着,眼睛的余光却在车厢四处转悠着,好像在提防乘警。
柳莺腮帮一鼓,瞪了那男人一眼说:“骗人的小把戏,只有白痴才会上当。”
“你哪晓得是骗人的?我就信是真的。”豆芽儿瞪了柳莺一眼,站了起来,红着脸对旁人喊道:“一进百,出一块钱,就能赚一百块。太合算了!可以试试手气嘛!反正就一块钱。”豆芽儿从口袋里掏出几元钱的散票子,挤到那四川男人身边喊道:“我押一块,押一块!”
那四川男人大声喊道:“看一看,瞧一瞧!这女娃押两块,两秒钟就赢了两百块,一进百呢!”
柳莺清了清喉咙,又继续讲她的故事。
“哎,结果就是,投一元钱赚一百元钱的可能。”那四川男人又在吆喝了。柳莺一停,那个男人就停,她一开口,那四川男人就开口。如此几个回合,气得柳莺火冒三丈,她猛一甩头,跳了起来,对着那四川男人骂道:“哎,你这个骗子,如果你再乱喊乱叫,我立即报乘警把你抓起来。谁不知你这是骗人的把戏。”
那个四川男人听到有人在高声怒骂他,动作飞快地把桌上的麻将骰子和赌具卷了起来,看清骂他的人只不过是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才嘘了一口气。他四处瞅瞅,见车厢内并没有乘警和工作人员,又见旁边的人对他发出一阵嘲弄的笑声,立即换成了一副很生气的神态,一瘸一拐地挤到关松的身边,皱着眉、黑着脸、瞪着柳莺大声责问:“女娃娃,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哪个是骗子?我骗你啥子吗?”
柳莺火气更大:“你是没有骗我,但是你刚才那些小把戏,就是想骗人钱财。”
那四川男人想在众人面前挣回面子,回转头对着旅客喊道:“你们一定听清了,我并没有骗她任何东西。”他把头一转,对着柳莺喊道:“既然我没有骗你任何东西,你凭啥说我是骗子?根本就是信口开河诬蔑好人。看你是个小姑娘,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岂有此理,你竟敢百般狡辩。走,去乘警那里说清楚。”柳莺喊道。
关松见那四川人头发蓬乱,面黑肌瘦,一双憔悴的眼里充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是个典型的农民工,又是个跛子,心想他骗人是不对,但无人上当,便挥着手说:“算了,何必为了一两句话耿耿于怀呢?谁也别介意,就当说了一番笑话。”
黑煤 第二章(4)
柳莺很不服气,鼻子哼了一声,坐在旅行包上,用帽子使劲地扇着风。
那四川男人见关松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像是挣回了面子,冲关松点点头,挨着他坐了下来,说:“你这小伙子讲话有理,谁都喜欢听。”
柳莺见四川男人竟然Сhā在关松和她的中间坐了下来,火气又冒了上来,她伸出脚对着那四川男人乱踢了几脚,喊道:“哎,谁要你坐在这里的?这过道本来就小,出去,出去。”
豆芽儿见柳莺用脚踢那四川男人,对着她回踢了几脚,叫道:“你啥子意思?这过道又不是你家的,你干吗踢我叭(爸)?”
柳莺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四川人,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喊道:“哦,原来你们……”柳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松打断了,他伏在柳莺的耳边小声说:“别说了,我看这父女俩也不容易,给点面子。”柳莺鼓着腮帮才作罢。
那四川男人朝关松的身边挤了挤,问:“小兄弟,那里人,贵姓?我是四川人,姓彭名锅,村里人叫我炉锅,说我吃得多的意思。你叫我彭锅就是。”
关松说:“我是源阳人,叫关松。”
彭锅回道:“那真巧了,我们是同路!”
柳莺瞪了彭锅一眼,双手把关松的头扳向了自己这一边,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可千万别上这骗子的当,说不定他是个骗子加小偷呢。职业小偷就是这样,先在你身边转悠,乘你不备再下手。上火车之前,我在火车站拍景时,小偷把我兜里的钱包给叼走了。幸亏我的摄影机和票放在背包里。”
“查票、查票了。”几个乘务员走了过来,彭锅忙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女儿,父女俩踮着脚出了过道。“芽儿,你朝前走,多走几节车厢,前面的票应该查完了。记得在源阳下车,莫错过了站!”彭锅说完溜进了厕所,把门拴了。
柳莺对关松说:“他们挤在这里,满身的臊味,一看就是半个月没洗澡的人。”
正说着,就听到彭锅的叫喊声:“乘务员同志,你们听我说,我是买了票的,可不小心弄丢了。既然我买了票,为啥我还要买呢?你们可得讲道理。”查票员极其严厉地对他喝道:“一看你就是老油条,想躲在厕所里逃票,那是不可能的。赶快补票。”
“乘务员同志,你听我说,我……”
那名查票员显然很恼火了,喊道:“少啰嗦,要么补票,要么滚下车去。”
关松见状,犹豫了一下,挤到那乘务员身边,帮彭锅补了一张去源阳的票。
彭锅又挤回了那个角落,坐在了关松和柳莺的中间,他感激地握住了关松的手说:“小兄弟,太感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心肠的人。”彭锅重重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有难处,我也不会这样。”
关松拍着彭锅的肩膀笑道:“每个人出门在外都会遇到难处,别想那么多。哎,你是四川的,去源阳干吗?走亲戚?”
彭锅沉默一阵,才说:“小兄弟,实不相瞒,我去源阳不是走亲戚,也不是打工,更不是看风景,我是去仙岭煤矿寻找我的兄弟和村人,他们十九个人失踪了。”
听彭锅提到仙岭煤矿,关松心中立即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去仙岭煤矿寻找你的村人和兄弟,十九个人失踪?我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彭锅叹了一口长气,神色茫然,说:“我们村是四川出了名的穷苦村。前年春节过后,乡政府的一名副乡长,和几个看起来像大老板有钱模样的源阳人,开着几台小车来到了村里,把全村人都集在了一起,说是要在村里招收一批矿工前往源阳的根把吴煤矿工作,给出的工钱高,待遇好,并说还有退休金,还说只要被招收的,当场就预先支付五百元给家人做生活费用。村人听说有这等好事,都抢着报名要去当矿工。那几个源阳老板选了十九名男劳力,当场和每个招工的村人签了书面合同。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只有十四岁,是我最小的弟弟小六。就这样十九名村人就被一辆大货车拖走了。”
黑煤 第二章(5)
柳莺觉得这样的故事无趣得很,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后,斜眼瞟着彭锅,Сhā话问道:“哎,你那个弟弟都去了,你怎么没有去啊?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彭锅说:“我没去,是因为他们嫌我是个残疾,不要我。村里十九个人自从来到源阳,一晃就快三个年头都没有回过家。前一年他们还按时往家里寄钱。自从去年四月份起,直到现在,村里再也没有收到他们寄回家的钱。十九个人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我的老娘对我的两个弟弟很牵挂。尤其是我的小六弟,一心想读书,本想在外赚足学费再继续读书。他从没吃饱过,读初中时,还穿着我娘的一条大裤子……”彭锅说不下去了,把头转向一边用手擦眼泪。
关松心中一阵难受。他想到了五年前在仙岭煤矿遇难的父亲。那年他读高三,父亲为了赚足他的学费,和煤矿签了一个生死合同,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在井下挖煤。那天,父亲已在矿井下连续挖了三天煤,三天没有上来透气,三天没有见到外面的一丝阳光,天空电闪雷鸣时,矿井下发生了瓦斯爆炸。他在学校得知父亲遇难的消息,是夜晚三点。他在黑夜中狂奔了三个小时,从县城中学赶到仙岭煤矿,天已蒙蒙亮。他扒开人群,煤坪前的情景惨不忍睹,被挖出来的尸体就像一块块烧焦了的黑炭,面目全非,缺胳膊、断脚,根本无法辨认。关松整个人都木了,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五矮叔拖着他的手,来到一具面目无法辨认的尸体前,说:“松伢子,这就是你爹。他背上的疤印,我闭着眼都能摸得出,这就是你爹。”关松跪扑在父亲身边,双肩不停地颤抖着。他一直铭记父亲的话,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小到大,他大哭过两次,一次是父亲被歹人打得全身筋骨寸断,奄奄一息,第二次是施月姐失踪,这是第三次哭。那哭声震天动地。
柳莺也好像被故事情节所感染,同情地说:“这社会贫富悬殊太大了。哎,你接着说,那十九个村人和你的弟弟找到没有?”正说着,只见一个黑黑胖胖、精明的农村妇女,挤了过来,朝彭锅挤挤眉,彭锅什么也没说,就随着那妇女挤出了那节车厢。
再说那豆芽儿一连挤过了四节车厢,才停了下来,靠在厕所门上,嘘了一口气,就见厕所的半边门被推开,里面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乘务员,正斜着眼盯着她。她忙闪到了过道里,继续往前挤去,又一连挤了四节车厢,车厢的尽头有一道黄|色的玻璃门。她趁乘务员不注意,弯着腰穿过了那道黄|色的玻璃门,里面飘荡着一股大鱼大肉的饭菜香。她四处打量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闯进了车厢的厨房,穿过长长的走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节优雅整洁的车厢,车厢里稀疏地坐着一些悠闲的客人,客人桌前都点有各种小吃和饮料。豆芽儿不想太显眼,忙走到车厢最后一排座位前,正想坐下,却见对面走来一个身材偏高、略瘦的男青年,头发微卷略长,肤色极白净,相貌斯文,神情冷漠,全身散发着一种冷冷的明星气质。他瞟了神色慌张的豆芽儿一眼,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他的桌前已摆了一桌子的菜,但并没动筷,左手端着一杯红酒,神情忧郁地望着窗外。
“哇噻,好像电影明星哦!”豆芽儿轻唤了一声,她ρi股还没有坐稳,就见一名女乘务员,来到她身边,尖利的眼神飞快地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喊道:“餐车茶座每人二十。”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黑煤 第二章(6)
“什么二十?坐一下就二十?”
“餐车茶座每人二十,交钱请坐,没钱出去。”
豆芽儿瞪了面无表情的乘务员一眼,往前走去。
那乘务员喊道:“哎,你走错方向了,前面是软卧!软卧车厢!严禁闲杂人进入,出去!”
豆芽儿慌乱之中又坐回到原位,竟用手指着那男青年喊道:“我为什么要出去?我是他的朋友,是他请我过来共进晚餐的。”
乘务员疑惑:“她是你请来的吗?”
那男青年对乘务员点点头。
乘务员仍用疑惑的眼神瞪了豆芽儿一眼,才慢慢三步一回头出了车厢。
豆芽儿感激地冲那男青年天真地笑道:“哦,好危险呢。我生怕你会摇头呢。哎,你去哪里?”
男青年不出声,只侧着脸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豆芽儿追问:“哎,我问你话呢!你去哪里?”豆芽儿见那男青年根本不理睬她,更不搭话,脸上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表情,轻喊了一声:“真是可惜,原来是个哑巴!”
闷坐了一阵,一名女清洁工推着推车走了过来,对男青年问:“先生,餐车要换班了。请问这桌上的菜,您还要吗?”
男青年仍望着窗外,只用手挥了一下,示意撤走。
眼睁睁地看着一桌子的菜全部要被倒掉,豆芽儿急得直瞪眼,忙喊道:“哎,等一下,我们还没吃完呢!你过五分钟再来收拾。”那清洁工在一旁的座位上等着,豆芽儿忙拿起桌上的筷子,端着菜盘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不到五分钟,桌上的几盘菜和一碗汤全被她一扫而光,连最后两碟干果都被她消灭光了。
清洁工怔了一下,才上前收拾餐盘,正准备收起桌上剩的半瓶红酒,被豆芽儿飞快地抢了过去。豆芽儿一边打着饱嗝,一边仰起头咕噜、咕噜,一分钟不到,半瓶酒竟全被她灌下肚去。
那青年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在豆芽儿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站了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朝软卧包厢走去。
进了包厢内,把门拴住正准备躺下,却见满脸绯红的豆芽儿不知何时进了他的包厢,坐在他的床位上,正对他傻笑,着实把他唬了一下。他冲豆芽儿喊了一声:“哎,你是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他这一喊,反倒把豆芽儿惊了一下,叫道:“哦,原来你不是哑巴。你早出声嘛!我怎么进来的?我当然是跟着你进来的。”
“莫名其妙。谁是哑巴了?请你出去,我要休息!”那男青年瞪了豆芽儿一眼。豆芽儿忙用耳贴在门边,回头把手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说:“你小点声,外面有查票的。我一出门,就会被他们活捉!”
男青年站在窗边闷了一阵,准备出去,又被豆芽儿挡在门口。
“嘘,查票的还没走呢!危险得很!”
“我要洗漱了。”
“在火车上还讲究那么多干吗?”
“我要上厕所。”
“忍一下,不会胀死的!”
“真是不可理喻,走开啦!”那男青年把豆芽儿往床上一推,匆匆跑了出去。
男青年洗漱完毕,回到包厢,豆芽儿穿着鞋直接踩在床上,见他走进来,显得很是兴奋,冲他傻笑道:“哎,你到底是啥子人嘛!在火车上一个人还住这么大一间房子,一个人点一桌子的菜。连一口都没有吃,就想全部倒掉。太浪费了,浪费是可耻的。在我们那里,好多人连饭都吃不饱呢!你也是个人,我也是个人,这不公平。还有,你明明不是哑巴,为啥要装成哑巴?”豆芽儿一连打了几个饱嗝,脸上飞满了红霞,显然醉了,拍着手冲男青年叫道:“我就要吃光你的菜,喝光你的酒,我就要呆在你的房里。你晓不晓得今天是我十九岁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餐。有鸡有鱼,还有酒!哎,你干吗站着,是不是想和我比高低呀?”
黑煤 第二章(7)
豆芽儿一边笑着一边在床上跳了起来,酒劲十足,一脚踩空,从床上掉了下来,幸亏那男青年伸手扶住了她,她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四目相视的瞬间,豆芽儿似醉非醉,连眼睛都红了,喊道:“别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清楚得很。我早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和我一样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是四川人,我叫彭豆,小名芽儿,我娘说我生出来时才一斤二两,一巴掌大。长到七岁,还是又瘦又小,像一根豆芽菜,风一吹就会把我刮跑。所以村里的人都叫我豆芽儿。哎,我说了这么多,该你了,你叫啥名字?”
那男青年并不出声。
“哎,干吗不出声。”豆芽儿一声怪叫,那男青年才慢慢地说:“我姓唐,名子根。”
“哈,你的名字好笑得很。子根,芽儿,你是根来我是芽,豆要发芽离不开根,根要肥沃少不了芽,根儿离不开芽!”豆芽儿咯咯地笑着,把他们俩的名字编成了一首歌谣,用四川话唱了出来。
唐子根被豆芽儿天真、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入神地听她唱着这首歌谣。最后一句高调,她怪叫了一声,着实把唐子根唬了一下。唐子根用双手塞住耳朵冲豆芽儿喊道:“哎,你小声点。查票的听见了,会把你赶出去的!”
豆芽儿一听“查票”二字,酒疯好像醒了一半,忙用手放在嘴边“嘘”了一声。看着豆芽儿的模样,唐子根笑了起来。豆芽儿拍手说:“笑了,你终于笑了,笑了!”
豆芽儿拖着唐子根和她并排坐在一起,说:“哎,我讲个笑话给你听好吗?我小的时候,有一天,彭家村开来一台汽车,村里人都去看新鲜,我爷爷围着汽车转了几圈,喊道:‘现在世道真是不一样了,连个马都变相了……’”
唐子根笑道:“哈,哈,你爷爷可真逗,连车和马都分不清?”豆芽儿用手拍了一下唐子根的后脑:“你啥子意思嘛?敢嘲笑我爷爷。这有什么奇怪的?彭家村本是四川最穷最偏僻的山区,村里很多老人一辈子都没有坐过汽车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爷爷好幽默哦!”唐子根摸摸头,慢吞吞地回道。
豆芽儿闷了一阵,迷迷糊糊地倒在了床上,侧着脸看着唐子根说:“你知道,我来源阳是为了什么吗?我和叭(爸)是来找我们村里的十九个村人,他们在源阳失踪了。十九个人哦,怎么可能失踪?可六叔的信里就说了,十九个村人是在仙岭煤矿,不是什么根把吴煤矿,那伙人是骗子。我一定要去仙岭煤矿找到我的十九个村人,还有我的六叔。六叔还比我小两岁,他可会读书了,可家里太穷,他读不起,就像我读高二就辍学了。告诉我,仙岭煤矿在哪里?”
听着豆芽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唐子根一头雾水,他把外套铺在地上,侧着身子躺在地上,问:“芽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我一句也没听懂。你要去仙岭煤矿,我可以带你去呀!我爸就是仙岭煤矿的矿主,仙岭煤矿有什么问题吗?”
豆芽儿并没听清唐子根说什么,眼睛一眨一闭的,像是要睡觉了,迷迷糊糊地轻唱:“你是根来我是芽,一生一世伴天涯。我是芽来你是根,根伴芽来芽伴根,一生一世不分家。根,根,该你说了,芽在听。”豆芽儿终于沉沉睡去。
唐子根被这个意外闯进他生活中的女孩深深吸引,她的一惊一乍,一笑一闹,使他全没了睡意。他双手托着下巴,稍稍抬起头,伏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这个陌生又亲切的女孩。他被她身上那种独有的纯真、坦率、活泼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睡着了还在甜甜地微笑,她穿着陈旧又土气,一看就是贫苦人家的女儿。但她天真无邪,她快乐的笑声深深地感染着他,她编的歌谣好动听哦。
在唐子根的记忆中,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冰冷阴森、根本没有温暖没有笑声的家庭中。母亲是个十足的赌棍,她可以一连一个星期不休息,坐在牌桌上,从不管教他。父亲是一个毒打母亲还在冷笑的怪物,对他除了严厉苛责,从没有给过他半句关爱的话。小时候母亲出门打牌便把他锁在家中,从不让他外出,慢慢地他的性情变得孤僻冷漠。他讨厌与人接触,从不和同伴同学交往,他把自己从内至外都锁了起来,紧紧地锁了起来。沉默寡言的个性几乎使他慢慢变成了哑巴,他活在一个极孤僻的世界里。亲朋好友都以为他得了自闭症。
他上大学的那年,父亲唐元响承包了仙岭煤矿,他们家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当地的首富。父亲在源阳盖了几幢金碧辉煌的豪宅,备了好几台高档小车,豪宅里更是请了好多佣人保姆,还配了管家保镖。母亲变本加厉在外豪赌,彻夜不归。更令他反感倒胃口的是,父亲成暴发户后,竟自称唐老爷,豪宅称唐府,吩咐手下佣人一律称他为子根少爷。
大学几年,他根本不愿回到那个到处散发着一股铜臭味的阔家。他个性变得更怪异了,从不和同学交往,甚至从不正眼看女同学。他没有一个知心好友,尽管他在学校开着名车,身穿名牌,住着豪华公寓,但同学们都不愿搭理这个冰冷的木头人。
直到今晚,这个陌生又莫名的女孩以她特有的纯朴和天真,敲开了他内心深埋的那把锁。他生平第一次和女孩在一起,同处一室,开心地又笑又闹又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大声地喊叫、说话、开心地笑出声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唐子根轻轻地帮豆芽儿把被子盖好。他睡在地上,轻轻地哼着豆芽儿胡编的歌谣进入梦乡:你是芽来我是根,根缠芽来芽绕根,一生一世不离分……
唐子根醒来时,不见豆芽儿的人影,乱糟糟的床铺上,躺着一封信。
黑煤 第三章(1)
一
天大亮时,源阳站到了。关松和柳莺下车后,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一拥而上围在他们身边,关松急忙用手推开挡住他视线的那个男人,却见紧跟柳莺后面的男人正用一把水果刀在割她背包的背带。关松伸手向那小偷抓去,大声喝道:“抓小偷。”柳莺听到叫喊声,回头一摸,才发现背包没了。
关松眼看伸手就可逮住那小偷,人群中突然又闪出两个小偷的同伴,挡着他的去路。关松挥手向两边一推,用力过猛,竟把自己的包给甩了出去。包正好摔落在柳莺的脚前。
关松伸手逮住小偷的肩膀,不料那小偷从裤脚边上快速摸出一把水果刀,反身朝关松的手腕刺来。关松手斜着往外推了一掌,飞起一脚踢在了那小偷的左手关节处,乘机夺过小偷手中的水果刀,把柳莺的背包抢了过来。就在这时,只听到对面有声音在怒喊:“看你往哪里逃!”对面一前一后跑来几个人,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皮肤呈古铜色的大个子。
小偷看到那黑大个,急忙往对面人群里钻去。关松不知发生什么事,以为对面也是在抓小偷,刚一转身,却见后面一只大手向自己推来,只听到有人喊了声:“给我滚一边去。”
关松以为又遇到小偷的袭击,无意识地用右手一挥,没想右手上还拿着小偷的水果刀,把刚才推他那人的手臂划了一下。那黑大个对关松怒喝:“你妨碍公务,我拘留你,滚一边去。”
关松莫名其妙,又见小偷的背影就在那黑大个的后面,便不顾一切地想逮住那小偷,那黑大个向前冲去,他也向前冲去,两人的身材都高大魁梧,迎面相撞,砰的一声,只觉眼冒金星,两人朝后退去。幸亏两人脚力沉稳,否则都会碰翻在地。
后面匆匆追上几个神情严肃的男人,一拥而上,缴了关松手中的水果刀,对他喊道:“请跟我们到刑警队走一趟。”说着掏出警官证亮一下,快速地掏出手铐。
关松对刚才发生的一幕,一头雾水,只是隐约猜测到黑大个他们可能是便衣警察。
柳莺气喘吁吁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见关松的手被人铐了起来,便不顾一切地拿着背包朝那刑警的头摔去,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铐住他的手!放开他。”
那便衣警察头一偏,结果,那沉沉的背包摔在关松的头上。
柳莺正感抱歉,只听得身后有一阵快速起落的脚步声,又听到一声大喝:“竟敢袭警,胆子不小啊!”就觉身后衣领被人提起。柳莺以为遭人偷袭,急速跳起,反过身,顺手给了那黑大个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过头才看清了,此男人高大魁梧,鼻梁挺直,单眼皮,正怒目瞪着自己。那黑大个对前面两名警察喊道:“这女的,一并带回刑警队调查。”柳莺大声抗议,无人理睬她。
唐子根下了车,在车站人群涌动的广场中,四处寻找豆芽儿,都不见她的身影。他茫然地站在广场中间呆了好一阵,听到背后有人在喊他:“子根少爷,我们总算接到你了!”唐子根一回头,见是管家和司机,他眉头紧皱,很生气地对管家说:“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别少爷少爷的乱叫。我叫子根,不是什么少爷!”
管家忙点头说:“子根,这称呼可是老爷吩咐的。我们不敢违背,请上车吧。老爷和夫人特意在家等你呢!”
唐子根厌恶地哼了一声说:“你们走,我自己搭车回去就是。我还要等一个朋友!”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三章(2)
司机神色惊慌,说:“子根少爷,你可千万别为难我们。老爷和夫人听说你要回家,高兴得很,今天夫人连牌局都推了,特意和老爷在家等你呢!你都四年没回家了,请赶快上车吧!”
唐子根不理睬他们,围着广场搜寻了几遍,又跑到车站的广播室大声喊道:“芽儿,我是子根,芽儿,我是唐子根,如果你想找我,请去南郊,解放路九十二号,唐府花园!”
“天啦!子根少爷真是转性了,竟然破天荒讲了那么多话,而且是对着广播大声喊叫。不得了,子根少爷真是转性了,老爷一定喜欢!”管家和司机愣愣地说。
在车站的厕所旁,彭锅侧着耳听了一阵忙喊道:“芽儿,广播里好像有人找你?什么根的、芽的?”豆芽儿听到唐子根在广播里一遍又一遍地唤她,想到昨晚醉酒后和他同眠一室,不由羞得满脸通红,支吾说:“叭(爸),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哪个会在广播里找我?我又不是明星。”她在心里却记下了唐子根的住址——南郊,解放路九十二号,唐府。
柳莺和关松都被推上了警车,车上有人在给那个黑大个的手臂进行包扎。有人问:“易队,你的手臂怎么样?”那黑大个面无表情地说:“一点皮外伤,根本无碍。”关松和柳莺才知道,这个被刀刺伤、又被打耳光的人原来是刑警队长。柳莺冲关松做了个怪相。
柳莺和关松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刑警队员对他们作了详细的询问、笔录并查对了他们的证件,两人讲述的事情经过,对答完全吻合。
本来,上午刑警队按计划,在火车站捉拿一名罪行累累的矿霸。易峰一行人刚至火车站广场人群中,立即发现了矿霸的行踪,于是紧追不放。眼看就要抓到手,却迎面与关松相撞。关松不仅无意间刺伤了易峰的手臂,还挡了他的去路,错失了抓住那矿霸的大好时机。
易峰看了柳莺和关松的笔录,认为两人均属无意识,一个是为了抓小偷才无意间伤了他,另一个年轻幼稚,虽太狂妄,情有可原,便只想对他们教育一顿了事。
易峰正想开口,柳莺却冲他叫道:“你问清楚了吧?我爸可是管你们的……”
柳莺还想多说两句,易峰手往桌子上一拍,对着她说:“小小年纪,就学会了以上欺下,搬出你爸爸、叔叔的名字来,想压谁?像你这种狂妄之极的疯丫头,必须让你好好反省一下。我要让你知道,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一视同仁。”稍停了一下,又瞪着柳莺说:“别不服气,就凭你无故袭警,辱骂人民警察这一点”,又对着关松训道:“你和她一样没思想没觉悟,你也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易峰回头对两名刑警说:“把他们拘留二十三个小时。”
旁边一名女警察在易峰的耳旁小声说:“易队,柳市长……”易峰手一挥说:“什么这、那的,像她这种目无王法的人就得让她好好反省一下。给他们每个人发一本最新的《法律知识大全》,让他们好好学学,我相信柳市长还会表扬我呢。”
柳莺跳了起来,用手指着易峰喊道:“你凭什么关我们二十三个小时?好你个黑包子,公报私仇。”
关松被带到了一个四面高墙的房间里,铁门咔嚓一声锁上了,只留下一个门孔眼。他心里感到冤枉之极,站在铁门边上气呼呼地发了一顿牢骚。细想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自己毕竟失手伤了那刑警队长的手臂,使他们错失了抓住矿霸的大好时机,确实有过错。柳莺也是,好端端的偏要搬出她爸爸来压别人,偏那黑大个就不信邪。这样想着,关松不仅对这易峰生出几分好感来,心想:这世上也有和我性格相近之人。
黑煤 第三章(3)
二十二个小时过后,关松和柳莺终于被释放出来,两人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那女警要他们支付了这一天三顿饭的盒饭钱和矿泉水钱。
和柳莺分手后,关松上了一辆开往和泥镇的中巴车,他要去父亲的坟山拜祭。大学五年,他没回过仙女峰,每个寒暑假、休息日,他都要打工赚足自己的学费。
父亲遇难,姐姐失踪,他就像一叶孤舟。家虽空无一人,他要回家看看。那飘满枣香的竹院,三连间的泥瓦屋,时常萦绕在他的梦中,还有他的矮叔。
听到售票员喊买票,关松拉开挎包,一看,傻眼了,里面的东西竟然都不是他的,包里有一台精致的摄影机。这才想起,在刑警队临出门时,他和柳莺背错了包。他被售票员赶下车来。
关松大踏步向前走去,半个小时后,在路的交叉口处左边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旁,挂着一幅醒目的巨幅广告,上写着:“煤炭之乡和泥开发区,欢迎您的到来。”沿着这条柏油马路向里走去,便是一条宽阔、热闹、繁华的街道,以前坑坑洼洼、破败不堪的黄泥路,旧陋不堪的红砖瓦房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整齐的高楼大厦和一字排开的酒店、餐馆,闪着梦幻灯光的美容发廊、洗浴按摩中心就有十几家。街道两边更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和泥镇从乡村到郊区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快速的建设,使关松心中有一种惊奇的喜悦和感动,美中不足的是镇上的一切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烟雾,少了以前天然的绿和净。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响亮的音乐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走上前,只见街边上围了足有一百多人,中间搭了一个小舞台,台上有人演讲有人歌唱,近看才知道,原来是一家电器公司在搞展销。关松正准备离开,只听到身边传来一个女人尖叫的怒骂声:“狗日的,你再挤一下,我割了你那鸟东西,滚开些。”关松循声望去,只见前面站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穿着时尚,发型是带浅咖啡的拉丝碎发。她身后紧靠着一个长得流气猥琐的男子,显然是个典型的色狼,乘人多拥挤故意挤在那女人后面占便宜。那女人怒骂一声,随即转过身来,一脚踢在了那色狼的下身,色狼一声号叫,倒在了关松的身上。
关松顺手把那男人摔翻在地上。男人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那女人骂道:“鸡婆,臭装什么,五块钱一只的鸡婆。”那女人也不回骂,只是利落地脱下脚上的一只高跟鞋,对准色狼猛砸了过去,皮鞋的尖头正好砸在了色狼的口中。
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声。
“潘金莲,你这个人尽可夫的骚表子,臭鸡婆。你勾引了我老公,还敢砸我弟弟,今天我非破你的淫相,让你永世不得超生。”人群中挤出一个又矮又胖、全身戴得金光闪闪的中年妇女,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剪刀,用剪刀对着那女人破口大骂。
色狼见来了帮手,马上有了底气,大声叫道:“二花,这臭鸡婆的力气好大,差点把我传宗的根给踢了。我非得剪了她的淫毛,方解我心中之恨。”说着猛咽了一下口水。
“和你姐夫一路货色,没出息的东西,滚一边去!”那胖女人对着色狼小声骂了一句,转过头来手一拍、脚一跳,对着人群叫道:“你们认清了,这就是和泥乡出了名的鸡婆。她叫潘金莲,和泥镇大大小小的干部都被她搞过,有钱的、长得帅的她统统不放过,今天我要替所有受害的女人们报仇雪恨,把这个祸水给灭了!”
黑煤 第三章(4)
经这胖女人一起哄,人群中发出一阵怪笑声和女人的叫骂声,被称为潘金莲的时尚女人立即成了围观女人们仇恨鄙视的公敌、好色男人们眼中的淫物。
那时尚女人转过身,柳眉倒竖,凤眼圆睁,紧逼那胖女人,用手指着她的鼻尖,大声喊道:“你给我闭嘴,丑猪婆。你三番五次找碴,我正要找你算账呢!你又矮又丑,连做猪都不配,还有脸跑出来吓人。有本事就管住你那猪狗不如的老公,我警告你,你若还纠缠不清,我便让你老公割了你的舌头。”人群中传出一阵男人的哄笑声。
关松被人群拥挤着前进了几步,才看清这相貌冷艳、性感时尚的女人正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潘金燕。却见那胖女人气得上蹿下跳,挥动着短粗的双手,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姐妹们,给我上,撕烂这臭表子的嘴,撕烂这臭鸡婆!”
关松还没来得及劝阻,就见从四周立即涌上几个又胖又凶的女人,她们蜂拥而上,同时伸出手,上前一把揪住潘金燕的头发、脸蛋。
“住手!住手!”一群发了疯的女人听到关松的吼声,一阵发慌,手脚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魁梧的小伙子。那胖女人围着关松转了一圈,见他就一个人,便叫道:“哪来的打流的?你知道我老公是谁?面霸就是。这方圆几百里谁敢惹啊?他脚只要跺一跺,你就吓得尿裤子。”
面对这群凶悍、泼辣的女人,打不能,骂不会,关松有些束手无策,情急之中,看到身边有一个滚动的铁桶,他飞出右脚,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铁桶被他一脚踩扁。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那群凶悍的女人吓得脸色苍白,放开潘金燕,飞快地钻进人群中去了。
那胖女人刚才狂妄的气焰全消,仍不甘心,边骂边往后退去。“唉哟”一声号叫,那胖女人的脸上,竟被人群中突然伸出的锋利指尖抓出了几道印痕来,她一手捂着脸号叫道:“谁敢偷袭老娘……”人群中闪出一个身着花黑旗袍、长发拖地的妇人,她如一团黑色的旋风扑向那胖女人,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尖叫:“还我儿子的命来,还我儿子的命来……”
那胖女人边跑边骂:“疯婆子,你总阴魂不散缠着我干吗?你要报仇,有本事找那姓唐的去,我们家面霸又不是矿主,疯婆子……”那长发妇人疯了似的紧追在胖女人身后不放,不到两分钟,她们就在人群中消失。
关松牵着潘金燕的手走出了人群。离人群远了,潘金燕才甩开关松的手,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激动的神情,问:“什么时候回源阳的,你还好吗?”
关松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轻轻地替她擦去了嘴边的血迹,微微笑道:“刚回,我都好,你还好吗?”潘金燕点点头:“走吧,去我的发廊坐,就在前面。”
“今天我就不进去了,有时间我再来看你。”关松挥挥手,转身走了。
在宽阔的街道上走了约一刻钟,便按路标转向了右边的那条水泥马路。上了水泥马路,距仙女岭就只有十几里路了,右角方向有一片茂盛的柳树林,林边延伸下去,便是一望无际的长溪了。溪上以前的烂木桥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座做工精致的水泥石桥,桥前立了一块石牌,上面写着:海蓝公司捐建。关松站在桥上,左右看了看,心中涌起一股感慨。这条长溪犹如一条长长的三八线,穿在和泥镇中间。线的左边是繁荣热闹的地带,先富起来的乡民;右边方向却仍是满目苍凉和荒芜,依然是那山、那矮旧的平房。路边上停着几辆中巴车,车主人正大着嗓门吆喝着:“到仙岭煤矿、仙女峰的赶快上车。”关松快步向前走去,没走多远,路上迎面开来十几辆无牌无照、灰头黑脸的大卡车,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着身子站在路边让车。这是一批拖煤的车队,车队沿路撒下了厚厚的煤屑。
黑煤 第三章(5)
路上关松收到是冰蝶发来的信息,问他到家了吗,说她现在正在仙岭煤矿里面采访。关松看了信息,回道:他马上就到仙岭煤矿去找她。
二
半小时后,关松已绕到仙女岭的侧峰,顺坡而上,登上一座较高的山坡。放眼眺望,峰上依然树木茂盛,鸟语花香,峰顶苍翠碧绿,如画如烟,峰的前方不远处,一片屋顶正在徐徐地冒着炊烟,望着这缕缕熟悉的炊烟,就好像看到父亲在向自己招手,那碧竹环绕的小院子,那棵飘香的红枣树,仿佛一切都在眼前飘荡。一想到父亲,关松禁不住黯然伤心。沉闷了一阵,想起冰蝶还在煤矿里,忙起身,准备去仙岭煤矿。他在树丛里钻了一番,三五步就跃到了峰边上,险些从峰边冲下山坡去。他站在峰边沿坡下看时,只见峰下连绵起伏的小山坡,像被飞机大炮轰炸了一般,到处千疮百孔,满目漆黑一片,洼地上堆满了高山一样的煤堆。后山峰脚下的这块洼地,本是个煤窑,没想到几年时间,这煤窑扩大了十几倍,从洼地挖到了仙女峰的脚边。在两峰间的脚下处,露出一个似乎一望无际的黑洞来,那黑洞在太阳光的照射下,犹如一条全身冒着乌金刺花的大蟒蛇,正张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吞食着仙女峰的地下宝藏。周边的花、虫、鸟、木、石头、泥垛,都烙上了厚重黑色的梅花印,天然的绿和净中飘荡着黑色的烟雾。
关松心底隐隐作痛,心想:如果挖掘地下资源挖到这个地步,我宁愿做一个贫困的人,也要保护这山这水的原模原样,保护这天然的绿色生态。
关松坐在峰边上发了一阵呆,顺着峰坡下到煤矿,顺着煤堆绕了个好大的弯,出现在眼前的是约上十亩地的平洼地,洼地前左边是一排排简陋的两层楼房,右边是排着队拖煤的车队和三五成群的搬运工人,显眼处挂着的一块大匾上写着:仙岭煤矿。煤坪前四周,站着约二十几个穿着一致、看起来像煤矿管理人员的人,每人手中握有一条又粗又长的牛皮鞭,面无表情地在来回巡查。
关松正准备给冰蝶打电话,就听煤坪前的喇叭筒里传出一阵鸣鼓声,紧接着就听坪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叫骂。瞬间,抓贼的喊声四起,关松忙向前,只见一群穿着制服的管理人员,手握钢鞭,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坪前右边的煤堆和车队到处乱窜。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姓潘名一面,是邻近潘家村人、和泥镇的地头蛇,外号面霸,也是仙岭煤矿的护矿队长。
两名矿场的管理人员,推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从黑洞里走了出来,叫道:“老大,这女的就是那讨厌的记者,三番两次地混进煤矿,每次混进来还乔装打扮。”她正是夏冰蝶。
只见她手一扬,把记者证亮了出来,喊道:“我是记者,身为记者就有权力和义务去任何一个地方调查情况。我怀疑你们这煤矿里有非法行为!”
“这矿,上面说合法那就是合法了,这执法部门都不管,你个小丫头逞个屁能?识相的,赶快给我滚。把老子惹火了,小心把你扔进黑洞里喂鱼。”面霸伸出手想掐冰蝶的脸。
“滚开!”冰蝶跳了起来,给了面霸一记响亮的耳光。
关松见状,飞一般朝冰蝶奔去。
“臭丫头,你吃豹子胆啦!竟敢打老子!老子抽烂你!”面霸挥着皮鞭正要向冰蝶抽去,突然从煤堆里飞出几团煤球,正中面霸的双眼,紧接着从面霸身旁的煤堆里钻出一个人来,全身就像一团煤球,飞快地撞向面霸的肚皮。面霸毫无防备,站立不稳,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人牵住女孩的手向空隙处跑去,在场的人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黑煤 第三章(6)
面霸爬了起来,气得翻着白眼叫道:“死矮子,不把你剁成肉酱,我不姓潘!”煤坪前立即涌上十几个打手向那矮个追去,他们一前一后绕着煤堆玩起了老鼠抓猫的游戏。
关松已认出这个全身漆黑的矮人,正是五矮叔,他急忙大声喊道:“矮叔,不用跑,冰蝶不用怕,我回来了!”两边一追一跑的人看到一个高大的小伙子挡在了他们中间,便停了下来。
五矮驼揉了揉眼睛,对着关松定睛看了看,激动得大声喊道:“石头小子真的是你,你可回来了!”
冰蝶和关松激动地对视着,全忘了身边的危险。
一名打手乘机甩动着手中的钢鞭,朝关松的脑后抽去。五矮驼惊叫:“小心背后!”
关松把冰蝶飞快地推开,跃起身来一脚猛踢在那名打手的手腕处,顺手夺过他手中的钢鞭,闪到他身后,飞起两脚踢在他双脚膝弯处,他号叫一声扑倒在地。有两名不识趣的打手冲上前去想制伏关松,结果被关松飞起两脚,踢翻在地。护矿队的打手都愣了一下,一时被关松敏捷、勇猛的身手所震慑。
面霸叫道:“哪来的臭小子,竟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有种的报上名来。”
关松早已认出面霸,扬起手中的钢鞭猛然往煤堆上一甩,溅起一股煤屑花直扑在面霸的脸上,大声喊道:“姓关名松,当年的石头小子便是我。怎么,你想不起来了吗。”
面霸也认出眼前这个勇猛狂妄、身手不凡的小伙子,当年曾两脚就把他踢入池塘,令他出尽洋相。那年,潘家村和关家村的村民在一个快干水的池塘里抢捞大鱼,过程中面霸和五矮驼起了纷争。面霸欺五矮驼矮小、背驼,便追着他打,正好被放学回家的关松看见。那时关松已读初二,调皮又韧性,他从人群中冲出,飞起两脚就把面霸踢入了池塘。面霸至今仍想不明白,一个小小少年,为何力大如牛?
面霸虽是地痞无赖,却好面子,阴着眼,骂道:“臭小子,原来是你。”
冰蝶心中暗急,关松有功夫能对付几个,但长打下去,绝不是办法。就算立即报警,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不能蛮斗,只能智取。她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着他们大声喝道:“住手,你们都闪开、闪开,你们扣押记者就是抗法。如果你们再敢阻拦,我立即报110防暴大队。要么把你们矿主给我叫出来。”
护矿队的打手,听冰蝶语气狂妄,见她一副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绝非等闲的模样,心里都直打鼓,又见关松手握钢鞭如此勇猛,都不由自主地往旁闪开。面霸也怕把事情闹大,又怕关松掀出他当年做草包的丑事,只得任他们出了煤矿。
出了煤矿大门,关松帮冰蝶拍去上衣的煤渣,关心地问道:“冰蝶,刚才没事吧!”冰蝶脸上飞起两朵红霞,伸手帮关松把头上沾着的树枝拨弄掉:“没事,你呢,才回来吗?”
“嗯,才回呢。冰蝶,你怎么一个人跑到仙岭煤矿来了,太冒险了。”
“想当记者,就要学会冒险,不冒险,就采访不到特色的新闻。”冰蝶停顿了一下,歪着头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柳眉轻扬,笑道:“有你这个保镖在身边,以后我就更要冒险了,你不觉得刚才又惊险又刺激吗?”
关松笑道:“的确又惊险又刺激。以后有什么事,你带上我这个保镖就是。”关松又了解到五矮驼在仙岭煤矿里面,是为了找一个四川人,结果被护矿队的人诬蔑成小偷,被追得团团转,才碰到了冰蝶。
黑煤 第三章(7)
五矮驼很担心那帮打手会追上来,忙喊道:“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这里还不是安全地带。”
“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一帮煤矿管理人员吗?难道他们还真是土匪,光天化日之下敢绑架我们不成。再说真有什么事,报110不就没事了吗?”冰蝶说。
五矮驼说:“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帮人可真比土匪还坏。这四周是山,天高皇帝远,等警察赶到,他们人早散了。”
冰蝶问:“大叔,为何仙岭煤矿的矿工都是外地口音,好像没有周边村人?”
五矮驼说:“自从这矿换了矿主,矿里的矿工就几乎没有周边人了,以前的老矿工啊,都被丰盛集团分到别的矿里去了。这矿主狡猾得很,专派人在远乡穷处招来了大批的农民当矿工,给最少的工钱,却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挖最多的煤。外地人老实巴交,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不敢反抗了。”
冰蝶问:“大叔,这矿里的矿工为何都像哑巴似的,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五矮驼说:“他们和矿上都是签了生死契约的,矿工只认挖煤得工钱,除此外,不允许和闲人谈矿里任何事,否则不但工钱没有,还会暗地里遭到毒打。时间长了,这些矿工就麻木了,自然像哑巴似的。”
冰蝶说:“那我们记者如何才能了解到这矿里的真实情况呢?”
“姑娘,你以后千万别独自进这黑矿,如果你们是调查情况的,那就更险。小心点好啊!这可是黑矿,黑得很。”
冰蝶追问:“大伯,这矿既然是黑矿,那到底黑在哪些地方?我听外面的人传仙岭煤矿瞒报了矿难事故,这是真的吗?您能具体地给我说说这煤矿里都发生过什么样的矿难事故?”
五矮驼挥了一下手说:“这黑矿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也难说清楚。”
关松轻拍冰蝶的肩,说:“冰蝶,别急,找个时间我矮叔会和你详说的。”
走了一段路,在一条溪水沟前,三人停了下来。关松蹲在五矮驼身边,用衣袖擦去了他脸上的煤渣,说:“矮叔,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受苦了,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五矮驼听了,咧着嘴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黑黄的大牙齿,混浊的眼中闪着幸福的光:“松伢子,你回来了,矮叔心里又甜又乐啊!松伢子,站起来挺胸抬头,让我好好瞧瞧。”
五矮驼围着关松转了好几圈,眼神里充满了自豪的神情,对冰蝶说:“几年不见,我侄儿子长得越发虎背熊腰了,我相信古时的英雄关羽也不如我侄子这般威武。”冰蝶笑着点点头,她感受到了这叔侄俩深厚的亲情。
过了溪水沟,关松和冰蝶刚洗净脚上的污泥,就见溪边的草丛里蹿出一个又紫又胖的妇人来,她手忙脚乱地从草地里摸出一袋煤,歪着脖子冲五矮驼喊道:“矮子,没被那帮孙子打死,就快来帮忙。正经事没见你做一件,就管屁闲事。”
关松见是婶婶三紫胖,上前喊了一声:“胖婶,你好!”
三紫胖听到关松的喊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啧啧了几声,双手一拍,眯着眼喊道:“是大侄子回来了,啊呀呀!”看了看他手中的小背包,很失望地说:“都出外读了大学的人,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回来了?”
三紫胖的话还没讲完,突然从草地又窜出那个着黑花旗袍的妇人,她伸出锋利的指尖,朝三紫胖身上扑过去:“还我儿子命来,我抓死你们这群天杀的,我抓死你们。”
黑煤 第三章(8)
三紫胖被她扑倒在地,惊慌地叫喊道:“巧风你这个疯婆子,戏花子,你怎么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五矮驼忙奔上前去,抱着那疯女人的手大声喊道:“巧风,快住手,她是三紫胖。你认错人了,她是好人,好人呢,我是五矮驼啊!”
那疯女人回头看了看五矮驼,双手才停了下来,喃喃自语:“五矮子,我认得你。在台上,我演花旦你唱青衣,我记得,我,我又抓错人了?”
三紫胖的头发被那疯女人抓得乱七八糟,躲在五矮驼的身后说:“天哪,幸亏这戏疯子还认得你五矮子,不然我又要遭殃了。疯婆子。”
那疯女人仰天尖声狂笑:“我不是疯子,我是西施下凡,我是西施娘娘下凡。你个贼婆娘才是疯子,你才是。”
“好了好了,巧风,你不是疯子,你不是,跟我回去,别在外到处乱跑了。”五矮驼眼里露出极同情的神情,牵着疯女人的手喊道。
“回家,回谁的家?你又没有娶我,你娶的是皇后娘娘,我干吗和你回家?”那疯女人尖笑着甩开五矮驼的手,拼命地朝潘家村的方向奔去,“还我儿子的命来,我跟你们拼了……”
“巧风。”五矮驼拔脚想追去,被三紫胖伸手拖住了,“矮子,你脑壳没进水吧,都疯成这样了,还想她有个屁用,连我都认不出了,你就少做那梦了。戏花子天生克夫的相,她是死是活,我们隔邻左右也都尽心了。”
五矮驼甩开三紫胖的手说:“讲话别那么刻薄,那帮土匪不逼她,她怎么可能就疯了。隔邻左右的,看她这样,我心里难受。”
冰蝶依在关松的身边,心有余悸地喊道:“哇噻,这女人的形象简直太像梅超风了,她是你们村子里的人吗?”
关松也觉得惊讶不已,忙问:“矮叔,她是?”
五矮驼叹了口气:“哎,真是作孽,她就是巧风婶。”
“巧风婶,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怎么疯了?到底怎么回事?”在关松的记忆中,巧风婶是个精明能干、整洁干净的女人,而且人也长得清爽秀丽,是镇上临时戏团的台柱子。她唱的戏,谁都爱听,谁都爱看。她老公本是镇上的民办教师,只可惜很早就病死了,有个儿子名夏顺,聪明机智,只比关松小几岁,小时候总跟在关松后面跑。难道是夏顺出事了?关松急忙问:“矮叔,夏顺怎么了?”
三紫胖接口说:“夏顺早被炸死了。那都是去年的事了,矿井瓦斯爆炸,至今死不见尸。那次矿难,到底遇害了多少人,谁也搞不清楚。反正那些矿工都是从外地骗来的,那天晚上只听矿中轰隆隆几声巨响,又雷电暴雨的,村里人也没有谁去看热闹,就算去了,矿里的打手也不让我们进去。”
冰蝶听了很是气愤:“早就听说仙岭煤矿隐报矿难事故。我一定要把此事调查清楚,把真相报道出来。”
五矮驼朝他们两个摇摇手说:“你们也别太激动了,煤矿的事太多了。说来话长,都是这煤窝窝惹的祸。找个时间,我再详细地告诉你们,先回家吧。”
一进关家村,一股熟悉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沿路看去,村里的山山水水,田园风光几乎没什么大变样。可一路走过,田里、路上几乎都没有什么人影,偶尔碰到的都是些不相识的小孩,和三三两两操着四川口音的妇女,还有就是三五成群的鸡群、鸭群和不叫的狗猫,村里仿佛显得格外的宁静,宁静得有些阴沉。
黑煤 第三章(9)
关松疑惑地问:“矮叔,村里人都去哪里了?地里怎么没看见人忙活呢?”不等五矮驼答话,三紫胖接过话题说:“我猜,十成又是老村长带着大伙静坐去了。那鬼集团净玩着花样骗咱老百姓,老村长就知道带人去静坐。下次你看我两公婆的,非得带了炸药包把那鬼集团、把那帮大贪小官炸个稀巴烂才解恨。”
五矮驼对着白眼直翻的三紫胖喊道:“好了好了,别当面是鼠,背面是猫了。赶快回家吧。”
几人刚走到竹院门口,竹丛里蹿出一条大黑狗,摇头摆尾地卧在了五矮驼的脚边。冰蝶躲到关松的背后,五矮驼笑道:“不必害怕,这是竹院的看门狗竹峰,灵性得很。”
“竹峰?长这么大了。竹峰,快过来。”竹峰围着关松转了几圈,似乎闻出了他身上的气味,忙蹿到他身边,围着他欢蹦乱跳。
进到竹园里,冰蝶忍不住欢呼起来,只见竹院的左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碧竹,竹林几乎环绕了半个院子。院里的右上角有棵枝叶翠绿的大枣树,树上挂满了半青透红的大枣,似乎一伸手就能拍下满地的果实。枣树旁有一排半粗的仙女树,满树的仙女花正娇艳地盛开着,院中间是三间连在一起的泥瓦屋,屋中有一棵叶繁枝茂的矮树,树下一口摇水井,井旁几个水泥石凳,一张大圆桌,几把竹编的椅子。屋旁一字排开关鸡、鸭、猪的小矮屋。
冰蝶欢快地笑道:“真像个世外桃源,光闻这花叶竹香,就是一种享受耶!”关松微微一笑,没出声,他看着在井边忙活的五矮叔,心中一阵感激,是矮叔一直守在竹院,才会使竹院充满生机和温馨。
关松和冰蝶在竹丛里说了一会情话,想摘些鲜枣给冰蝶吃,三两下,便跃上了枣树,站在树上,轻扒绿叶繁枝,正要摇枣,只见几只七彩蝴蝶和小鸟在树叶中飞绕。他看了看树下的冰蝶,朗朗笑道:“碧竹清香蝶儿舞,鲜花娇俏莺儿笑,枣儿青红润又甜。想要吃枣,赶快来捡喽!”
冰蝶正要回吟几句俏皮诗,就见院外跑进几只颜色不同的狗狗来,狗狗们头戴小花帽,身着花外套,一字排开,随着门外的口哨声,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伏地翻滚,跳跃动作极是滑稽有趣,惹得关松和冰蝶大笑不止。随着口哨声嘘的一声长响,狗狗们立即又向门外蹿去。紧接着门外走进一个清瘦的青年。他身穿一套格子夏装、脚踏人造革光亮皮鞋、头戴宽边帽,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关松已猜出他是谁,溜下树来,躲在树后把脚一伸,那青年身体向前扑去,脸上的墨镜摔落在地。关松向前一跃,伸手又把他给拖了回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视了一阵,又惊又喜,同时喊道:“三泥鳅。”“关松,我的好兄弟,你可回来了!”
这相貌机灵的青年是关松的堂弟,名关三碰、外号三泥鳅,是个不务正业、在外专门靠放狗撞车骗钱的小混混。三泥鳅虽是个小骗子,却很讲江湖义气。关松的父亲有三兄弟,老大关三泥、外号三泥西,个性怪僻,自吹是和泥乡算命宗师的五代传人。老二关四牧,是关松的父亲,老三关五驼。关松从小就不喜欢吝啬自私的大叔,却和大叔的儿子三泥鳅亲密无间,从小两人形影不离,戏水爬山都泡在一起。
三泥鳅叼了根烟在手上,说:“兄弟,你这次回来,我看你眼露喜光,面带桃花,鸿运当头啊!”关松哈哈笑道:“泥鳅,你不是继承了你爹的秘招吧,学会了看相算八字。放心,我只要有鸿运,一定和你有运共享,有乐同当。”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三章(10)
三泥鳅和关松说笑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孩的惊叫,随即门外传来狗的吼声。三泥鳅喊着朝门外跑去,关松也跟着跑了出去,跑得太过匆忙,后裤洞被树枝撕开半边缺口,忙用手捂住后裤洞,三步并一步跑到门口。
只见竹峰旁边站着一个头戴大草帽、身穿灰长袍的男人,此人正是关松的大叔三泥西。竹峰绕过三泥西,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女孩。站在前面的是一个时髦洋气的女孩,身穿黄|色超短裙,双肩背着一个挎包,正是柳莺;柳莺身边是一个圆脸大眼睛、留着男孩短发的女孩,她上穿白色T恤,下着牛仔裤,模样天真活泼,她名叫陈小鹤。
柳莺喊道:“小鹤,你快想办法把这狼狗赶开呀,你不是警察吗?”
“柳莺,你也太幽默了,这狗又不是人,它能怕警察吗?”小鹤见柳莺紧扒着她的手,忙说:“别慌,别慌,看我的。”她眨巴着圆圆的大眼,看着竹峰,说:“亲爱的小狗狗,麻烦你给我们让一下道好吗?你可是我们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哦。”竹峰摇了摇头,并不领情,突地一蹦三尺高,做了一个扑向她们的凶样,吓得两个女孩又是一声惊叫。
柳莺见小鹤也无计可施,用手推了一把三泥西,喊道:“喂,你怎么回事嘛?赶快让狗让道啊,你自告奋勇地带路,那就要好人做到底,快,把这狗赶开了。”
三泥西取下缺角的茶色眼镜嘿嘿笑道:“姑娘,你还没付带路费呢。你付了小费,这狗自然会让开了。”
“带个路,竟然还要收钱,你这是敲诈。”陈小鹤说。她是陈志安的女儿,警校毕业,在市公安局后勤科工作。男孩子个性,好打抱不平。陈志安和柳湘明私交甚好,两家人走得近,所以陈小鹤和柳莺情如姐妹。上午陈小鹤接到柳莺的电话,便溜出了办公室。两人开着车来到了仙女峰的脚下。下了车,碰到路过的三泥西,便请他带路。这才有三泥西带路索要小费的笑话。
关松趁她们和三泥西据理力争,笑着跑回里屋换裤子去了。
三泥鳅伏在门旁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竹峰才摇头摆尾闪到了一旁。陈小鹤拖住三泥鳅的手笑道:“哎,你一定要把这吹口哨的本事教给我,‘嘘’一下,对狗太管用了!”
两个女孩进到竹院,和冰蝶对视了一瞬,即刻欢呼起来。原来柳莺和冰蝶曾是高中同学,又住在一栋楼里。
关松从里屋跑了出来,他换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身换了一件黑色的T恤,他的出现立即使两个女孩眼前一亮。“我现在终于相信什么是缘分了,连我俩的包都背错了。”柳莺手舞足蹈说一句俏皮话,院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关松上前和大叔三泥西招呼了一声,又聊了几句家常。
陈小鹤在竹院里转了转,看了看五矮驼,又仔细了打量关松一眼,她已认出关松来,神采飞扬地对关松喊道:“哎,你还记得我吗?”见关松一头雾水,笑道:“你真的想不起来吗?那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小时候我有个哥哥,他捡了一只受伤的小虎崽……”
“捡了一只小虎崽,你是?你是安叔叔的女儿,你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鹤贝,小鹤贝真的是你?”两人开心地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伸出一只手击掌,“耶”了一声,两人聊了几句家常。陈小鹤简单地说了她父亲的情况。关松听了很激动,原来他心中一直想念的安叔叔早已调回源阳。关松又给五矮驼做了介绍:“矮叔,她就是安叔叔的女儿小鹤贝。她小时候还来过竹院呢。”五矮驼忙上前问小鹤:“你父亲还好吗?”小鹤蹲在五矮驼身边,说:“五矮叔,我爸他很好,他也经常念起你们。”五矮驼进到厨房忙活开了。
黑煤 第三章(11)
三泥鳅看着三个女孩,特地用手抹了一下头发,向她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眯着小眼笑道:“美女们,你们好!请允许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关名三碰,小名三泥鳅,是关松自幼一起长大的兄弟、伙伴。他是哥,我是弟,他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们两兄弟从不分彼此,他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的女朋友,哦,也就是我的姐姐。以后如用得着我三泥鳅的地方,请按名片打我的手机。”三泥鳅把名片递了出去,“我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愿为美女们效犬马之劳而在所不惜。”三个女孩见三泥鳅递的明片上写着:源阳市造宝公司总经理关三碰,又见三泥鳅满脸的滑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五矮驼从地窖里搬出一坛清香扑鼻的米酒来,不一会大大的圆竹桌上就摆满了十几碗菜,有桂斑鱼,有野味兔,还有野猪肉——一大桌人准备开饭时,三紫胖竟从竹墙中三两下就钻了过来,扯着嘶哑的喉咙喊道:“嗯,闻着就香,五矮子,一家人就要有福同享,有鱼有肉一起吃嘛!”她跑到桌边,伸手把三泥西从凳上揪下来,自己一ρi股坐了上去,毫不客气,伸手就从碗里抓起一块野猪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嗯,色香味俱全,火候正点,味道又鲜又嫩,好吃,太好吃了。”她又瞟着几个女孩喊:“吃,你们都吃,味道特别好,虽说你们都是客人,吃东西就别客气了。”
关松笑道:“美女们,这些可都是正宗的天然绿色食品,在大城市里花钱都吃不到的。谁要讲客气,谁就饿肚子哦。”话音还没落,三个女孩就一点也不斯文了,大口大口地吃起菜来。
几杯下肚,三泥西话就多了起来,说:“松伢子啊,你一进家门,就先后找来了三个女伢,不成啊,这女人可都是祸水,可惹不得。我看你面带桃花,那桃花之中却暗藏黑色,说明这段时间内……”他的话还没说完,ρi股上就被儿子踹了一脚,他回头骂道:“小骗子崽!我说的都是实话,女人就是祸水,少惹为妙。”
“那你惹我娘干吗?”
三泥西用脚回踹了儿子的ρi股一脚,骂道:“那是你娘缠住了我,所以才生下你这个小骗子崽,让我一生受苦受累作为代价。”
三个女孩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三
众人说笑得欢闹,五矮驼突然手一挥喊道:“大家静一静,外面好像有人在打架!”众人停止了欢闹声,侧耳静听了一阵,只听见外面有人操着一口地道的四川口音,由远而近,在高声大喊道:“五大哥,救命!五大哥!”
五矮驼听了,从高凳上一跃而下,拔脚朝院外奔去,奔到院门口,就和一个男人迎面相撞,五矮驼朝后退了两步,被关松在后面扶了一把。那个男人摇晃着,被身后跑进来的女孩用双手朝前推了一把,女孩朝后退去靠在竹墙上,脚跟晃了晃才站稳。众人把目光全聚在了这一对惊慌失措的男女身上。
中年男人穿着陈旧,皮肤黝黑,面容消瘦憔悴,跑起路来脚一跛一拐的;那女孩大约十八岁,身材苗条,肤色菜黄,模样十分清秀。
五矮驼见这个中年男人正是前一段时间借宿在他家的四川人彭锅,上前喊道:“锅老弟,你慌慌张张地跑啥?”
关松也认出他来,上前喊道:“哎,你是火车上的四川人彭锅。”又对那女孩喊了声:“哎,还有你豆芽儿!”柳莺看了看那四川人:“你就是那火车上的骗子,哦,也不是骗子,是魔术师。”
黑煤 第三章(12)
彭锅朝关松点点头,蹲在五矮驼身边惊慌道:“五大哥,外面有人在追打我们,又是仙岭煤矿那帮狗贼。”豆芽儿机灵的眼睛飞快地对着院里的人扫了一遍,跑到父亲身边:“叭(爸),这里人多,你不要怕!”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手握钢鞭从外冲进了竹院,冲在前面的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挥着钢鞭朝彭锅迎面甩去。
“啊!”三个女孩一声惊叫,关松已腾地跃起,飞出两脚,踢在了一名打手的脖颈处,“哇”,那名打手一声怪叫,手中钢鞭已被关松踢飞。眼见后面一名打手握钢鞭呼呼作响,已到身前,关松腾空一个飞转,反手一掌正打在后面敌手的肩上,顺手夺过钢鞭,舞成一团旋风,朝四名打手的脚下扫去,唬得那几名打手连连后退。
关松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勇、猛、快,直看得三个女孩惊叹不已。尤其是陈小鹤,见关松还有一身绝好的功夫,更是兴奋得又跳又拍手:“松哥哥,原来你还有功夫啊,太妙了!”
五矮驼已认出这几名黑衣男子,正是仙岭煤矿所谓护矿队的保安,他又怒又气,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帮天杀的,三番五次地追打彭锅,欺负他是外地人是吧?告诉你们,我们全是他的亲戚,只要有我们在,你们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那名挨了关松两脚的打手,结结巴巴地用手指着彭锅,喊道:“他是小偷,他偷了我们矿上的财物,我们是来抓他归案的,你们少管闲事!”
彭锅急得满脸通红,喊道:“五大哥,他们在胡说,我明明是去矿里找我的十九个村人,他们却诬蔑我偷东西!”
那几名打手还妄想狡辩,关松挥动着钢鞭啪地甩在他们脚边,喝道:“我警告你们,如果你们下次再敢私闯民宅,乱打无辜,我绝不饶恕!”五矮驼和三泥鳅也从门后摸出扁担、锄头准备加入战斗。
陈小鹤手一扬,亮出了证件喝道:“警察在此,还不快滚。”
四名打手见势不妙,灰溜溜地跑了。
冰蝶上前对彭锅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三泥西接口说:“这些狗日的名为仙岭煤矿的保安,其实都是护矿队的打手。这矿,还真是个吃人的黑矿……”
三泥鳅见父亲咬牙切齿,牢骚没完没了的,在他ρi股上踹了一脚说:“哎,暂停,暂停,你先听他们怎么说。”
五矮驼指着关松对彭锅说:“锅老弟,这是我侄子,姓关名松,你叫松伢子就是。我侄子是大学生,学法律的,文化高,脑瓜子机灵。你的事,我侄子一定会帮你的!”
彭锅看着关松,神情激动地说:“你矮叔是个好人,好人哪!有一天那帮打手用钢鞭把我抽了一顿,又诬赖我偷东西,把我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丢进了污泥沟里,被你矮叔看到,救了我,还收留了我。”五矮驼说:“锅老弟,这几天你去了哪里?我去煤矿里找了你好多次,都没看到你,担心得很,生怕你又被他们抓起来挨了打。”
彭锅说:“五大哥,我在你家白吃白喝,又找不到任何线索,公安局的人说一定要有证据,才能立案。我不想给你添太多的麻烦,才不辞而别。”
“出门在外,遇到就是缘,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相互也有个照应。趁这会人多,你把心事全说出来,让他们都给你拿拿主意!”五矮驼安慰道。
陈小鹤说:“哎,先讲清楚,刚才这几名打手,为何追打你们?”
黑煤 第三章(13)
豆芽儿说:“上午我和叭(爸)来到仙岭煤矿,找到里面的负责人,情况还没讲完,就有几名保安把我们轰出了大门外,并扬言说要是再去,就把我们抓起来。我和我叭(爸)返回关家村时,又遇到几个黑衣打手,他们竟诬蔑我和我叭(爸)是小偷。”
冰蝶神情凝重地看着彭锅,问:“外面传,去仙岭煤矿寻找那十九名村人的四川人就是你吗?哦,我是名记者,想了解情况,你说详细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九个大活人怎么会一齐失踪呢?”
彭锅把十九名村人如何来源阳仙岭煤矿,后又失踪,他去仙岭煤矿找人的经过,又详细地说了一遍。彭锅的叙说,在场的人听了都疑惑不已。
柳莺说:“十九个村人既然在仙岭煤矿里面,你们进去找应该能找到。”
彭锅红着眼睛,说:“我去过仙岭煤矿好几次了,可矿里搞管理的人,一口就否定,矿里从没有彭家村的十九个人,说我找错地方了,把我轰了出来。”
冰蝶沉思了一下说:“你们村的那些人,是在仙岭煤矿吗?是不是你们找错了地方?哎,你们手上有他们之间签的合同吗?”
豆芽儿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一份合同复印件,递给了关松。关松仔细看了几遍,看到合同书上盖的公章竟然是“根把吴煤矿”时,嘘了一口气,拍着彭锅的肩说:“这合同上分明写着根把吴煤矿,你却跑到仙岭煤矿,你找错地方了,肯定找不到他们。”
彭锅说:“小六临走时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在信中放了钱,就一定让我警惕,说不定他们遇到了不测或困难。去年三月份时,我收到他的一封信,信里有几张皱巴巴的钱,我心里就暗暗着急担心。有一张五十元的钱下角,写清了他们的真实地址是在仙岭煤矿,并在钱的背后加了个‘警’字,我当时并没有弄清是啥意思。一个月前我拿着合同书,来到源阳想找到根把吴煤矿,路人却告诉我,源阳市根本就没有什么根把吴煤矿,听都没听说过,那时我才真正急了,猜测我的村人和我的兄弟都被那几个源阳人给骗了,开始他们就是有预谋的,于是我找到了仙岭煤矿。”
关松说:“这么大的事,你应该立即报警,有警方的介入,一定会引起社会和有关执法部门的高度关注,这样才可能查清他们去了哪里。”彭锅说:“我报警了,我特地去了和泥区派出所,把这份合同的复印件给了他们看,并详细告诉了事情的经过,可派出所的同志却说这份合同书是假的,说源阳市根本没有根把吴煤矿,有个副所长还骂我精神不正常,要我找到真凭实据再来。”
柳莺问:“哎,你在源阳找那十九名失踪的村人,怎么又跑到火车上去了?”
彭锅无奈地说:“这都是他们逼的。派出所没人管,当地执法部门根本不理睬,不承认此案,仙岭煤矿的管理人员见我一次,就打我一次。万般无奈,我只得又回家乡。芽儿从成都赶了回来,说她手上有一封信,是小六写给她的,信上的内容写的正是十九个村人在仙岭煤矿的情况,那封信就是重要的证据。于是,我和芽儿又上了火车,返回源阳,这才碰到你们。”
冰蝶忙说:“豆芽儿,你把那封信给我们看看。”
彭锅忙喊道:“芽儿,信,快拿出来给他们看看!人多好商量。”
豆芽儿在身上一摸,不由急得面红耳赤。想了想,她觉得一定是掉在火车上的那个包厢里了。见父亲和众人都急着看那封信,心想父亲若知道这唯一的证据掉了,那他一定又急又气。为了不让父亲伤心,豆芽儿忙说:“叭(爸),那封信,我放在招待所里的布袋里了,我这就去拿。”心里想的却是去找唐子根,那封信说不定被他捡到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三章(14)
彭锅执意要陪女儿一起去拿信,豆芽儿只得和父亲上了三泥鳅的摩托车。
竹院的人焦急地等了半天,也不见那父女俩返回,正当众人疑惑重重时,又听到院外人群喧闹的声音由远而近,院里人忙聚到门口,只见一大帮男女老少,脸上挂着一副刚吵完架后胜利的表情。关松迎上前和叔辈、长辈们热情握手,村人见是关松回来了,心中都很高兴。老村长从后面赶了上来,拍着关松的肩头说:“读了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看,松伢子几年不见,长得多有气势和派头。”村人们都笑了起来。
男女老少都涌进了竹院,院里立即沸腾了起来,村人们高兴了一阵,不知是谁,话题一转又扯到他们去丰盛集团门口静坐的事上去了。
冰蝶问:“老村长,仙岭煤矿和丰盛集团是什么关系?你们为何要去丰盛集团门口静坐?”
老村长吧了一口烟,把情况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原来仙岭煤矿本是关家村的地皮,前几年这块宝地被丰盛集团出高价征收了。丰盛接手后,把仙岭煤矿的面积向外扩展了好几倍,占用的全是关家村的地皮,仅和关家村签订了一个地皮买卖协议,并没有按条款落实到位,而仙岭煤矿很快又被丰盛承包给了私人老板。几年过去了,有关征地的协议条款,竟没有哪一条到了位的,丰盛等于是白白骗走了这块煤藏宝地,偏煤矿又接连不断地发生矿难事故,最后才导致了村民们聚众闹事。
三泥西接口说:“光会去静坐,有个屁用,得想法子找到市里的头头,把这情况向他们直接反映才是。”
老村长突然很兴奋地一拍大腿,看着关松,激动地喊道:“哎呀!这么重要的好人,我倒忘了。只有这个人有能力来惩治这黑心矿主,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村人们愣愣地看着老村长问:“谁有这等本事啊?这黑矿主可牛屎得很,黑白两道他都有人,听说连省里当官的都和他是朋友。要不年产六十万吨的煤矿,他胆敢硬是翻了好几倍还不止呢。如今这世道谁敢讲真话呀!”
老村长用手拍着胸口,大声说:“别的当官的,我不能保证,但这个当官的我敢保证,他一定会为咱关家村人说话,他一定会秉公执法,他就是当年在和泥镇当过镇长的陈志安,现在的市纪委书记,公、检、法他一手抓。”
关松听了心中很是激动,拉着老村长的手说:“老村长,您说的是安叔叔。”
五矮驼咂咂嘴,兴奋地说:“没错,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的安叔叔。”
“我爸爸,你们还记得我爸爸?”小鹤喊道。
关松替老村长介绍了小鹤。老村长和年长的村人们都围着小鹤问长问短,陈小鹤见这么多父老乡亲都真诚地向她爸爸问好,觉得新鲜又亲切,脸上飞满了自豪的神情,人群中飘荡着她的欢声笑语。聊了好一阵,乡亲们才慢慢地散了去。
关松陪着三个女孩在竹院外观赏了一会田园景色,才送她们上车。
小鹤开车把冰蝶和柳莺送到市委门口,便去超市买东西去了。
冰蝶瞟着哼着歌儿的柳莺说:“看你神采飞扬,是不是有快乐的事?”
柳莺看了看冰蝶回道:“看你沉醉不已,是不是有幸福的事?”
冰蝶问:“你喜欢关松?”
柳莺神秘一笑:“正常啊!帅气、阳光、又有个性,适合我的口味。”
冰蝶充满自信的扬了扬柳眉,笑道:“是吗,可他喜欢的是我。”
黑煤 第三章(15)
“那就公平竞争。”
“当然公平竞争。”
俩人相视一笑,勾了一下手指头,上楼去了。
四
夕阳挂在仙女峰顶时,关松随着五矮驼从污泥沟旁绕到了一条长满花草的小路上,穿过小路就到了仙女峰的左侧,远远地就看到一棵傲然挺立的巨松,巨松的左侧旁,有一座高高堆起的坟墓,坟旁长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野花,坟前竖着一块石碑。
近了,坟前还跪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着一套黑色洋装,乌黑的波浪长发随意落在肩背,她好像很伤心,连身后来了人都没觉察。
“谁?谁会跪在父亲的坟前呢?女的、俏肩、乌黑的长发,难道是施月姐?”关松极力控制心中的激动,三步并一步跑上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轻唤:“姐,姐,施月姐。”
吴施月听到关松的呼唤声,回转头,迟疑地看着关松。显然她刚哭过,杏仁眼里还缀着泪水。关松呆呆地看着吴施月,他感到姐姐一点都没变,相貌依然秀丽,杏眼依然迷人,肤色如淡白的桃花,只是眉目间比往昔更添了一分成熟汝人的风韵。这意外的重逢使关松心情激荡不已,十年来心中对姐姐的依恋思念、牵挂期盼,在这一瞬间全爆发,他激动不已地呼唤着:“姐,姐,施月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吴施月怔怔地端详着关松,眼中一阵湿润:“你是松弟?你真是松弟?”
关松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喊:“姐像月亮也像灯,弟像松树就是松,月亮姐松弟灯。”
这是关松与吴施月当年嬉笑时的荷塘旧话,听着这句熟悉的顺口溜,吴施月又惊又喜,喊道:“松弟,我的松弟!”姐弟俩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关松眼里幸福的泪花滚落不止。
吴施月拍着关松的背部,仔细把他打量了一遍,拉着他的手,无限感慨地说:“十年了,十年一别两茫茫啊。少年的你,个头清瘦,那时的你,头才靠在我的肩头,如今的你,却长得高大魁梧,整个长相都大变样了。我的头也只能靠在你的肩上了,姐弟俩,不管离得多远,终究还是要团圆的,只是没想到我的松弟长得这般英武、帅气了。”
姐弟俩手牵手激动地诉说了一番思念之情,又一起跪在父亲的坟前拜祭着。
五矮驼看着姐弟俩跪在关四牧坟前虔诚伤心的神情,心中感到莫大的安慰,他是替四哥感到安慰。在他的记忆中,四哥曾有过几段幸福的时光:四哥收养过一个天仙似的女儿,又捡回过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有一个结拜兄弟,就因为太善良,幸与不幸时时都伴随着他。
文化大革命中期,一对资深艺术家被下放到关家村,男的姓吴,长得英俊,是个小提琴家;女的姓施,长得漂亮,是个演员。他们俩曾留学国外,性情清高,不满现实,又不善于低头认罪,就经常有红卫兵跑到关家村来批斗他们,给他们戴高帽、跪铁钉。村人们虽是同情却不敢惹事。只有关四牧千方百计地保护他们,红卫兵经常把这对夫妻连着关四牧一起打得死去活来,但关四牧爬起来,仍用身体护着他们。关四牧平时在河里摸了鱼,猎了野味,总要把那两口子叫上一起分享,两口子对关四牧的恩德是感激不尽。过了两年,那女的生了个粉妆玉琢的女儿,取名用了他们两人的姓,叫吴施月。文化大革命快结束时,施月已三岁,她母亲不忍磨难,悬梁自尽了;她父亲悲痛欲绝,把年仅三岁的女儿和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小提琴一并托付给了关四牧,关四牧怕他想不开,一直守着他,没想到他还是找机会悬梁自尽了。
黑煤 第三章(16)
关四牧伤心不已,从此以后,尽心尽力抚养着这个可怜的女孩。施月天生聪慧,她父亲的音乐细胞又遗传在她身上,她六岁时,便会模仿拉小提琴,全没旁人教她。她的相貌很是水灵清秀,脑瓜子又机智灵敏,净做一些开心的事逗着关四牧乐,关四牧便像捡了宝似的,成天乐呵呵的。施月读三年级时,她的一个亲生姑妈找到了关家村,列出一大堆理由,任关四牧如何不舍,硬是把她要了过去。
有一天,关四牧在仙女岭上捕获了几只野味,下得山来,只见东角边的那棵巨松下,一大群人围在那里议论着,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衫破烂、面目全非的女人倒在树边呻吟不止,像是饿晕了,关四牧连忙把她扶起,救回家中。那女人在关四牧精心的照顾下,半个月后就康复了。关四牧才发现这个女人竟是特别好看:身段苗条,面如桃花,眉目秀美。他看得脸红心跳的,又询问了姑娘的来历,才得知,她原是四川山区逃荒出来的,被人贩子拐来源阳,她挣脱了绳索,稀里糊涂地来到了仙女岭,几天都没吃东西,才饿晕了,她名叫彩香。
关四牧听了,对她越发体贴有加。就这样,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但相互敬重,彼此关心,相处了有半年时间,彩香发现关四牧只是脚瘸,但为人光明磊落,勤劳善良,对她从没有非分越轨行为,总是处处尊重她。有好几次,关四牧帮彩香把回四川的火车票都买好了,准备送她回家乡,可她不愿走了,她喜欢上了关四牧,自愿地要嫁给他当老婆。这个消息一传出,关家村又热闹了起来,村里的男人们既眼红又羡慕,都说关四牧有福气,能捡回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从此小两口恩恩嗳嗳,相敬如宾,日子虽说艰难困苦,但甜蜜幸福的笑容,时时都挂在关四牧的脸上。
一天彩香到仙女岭采野果,刚进到树林不远处,便看到一个年轻男人不省人事,昏倒在一棵树旁。她凭经验知道是被蛇咬,就帮他吸蛇毒,然后把这个男人带回了家。原来她救的这个男人是和泥镇上新分来的一名年轻干部,姓陈名志安。
自那以后,这名年轻的镇干部就经常下乡蹲点,特意住在了关四牧的家中,成了竹院中的常客。时间一长,村人的闲言碎语就传了出来,说是一个妖精似的女人,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背着关四牧在家里挑着各种姿势在玩呢;关四牧真是又蠢又傻,家里有只羊,偏要放只狼进来,做了活王八,还蒙在鼓里呢。关四牧早有耳闻,却置之不理。在他心里,他相信彩香是个正派女人,更相信温文尔雅的陈志安,他们已结拜成兄弟。朋友妻不可欺,何况是兄弟。
不久,陈志安调到一个很远的县城工作去了,就在他调走后的第三天,彩香莫名地失踪了。村人们猜疑不一,有人说她嫌弃关四牧是瘸子回四川老家了,有的说她和陈志安私奔了。关四牧一夜之间,就有了半头的白发,人也突然老了许多,整天只知埋头干活,没变的是上山下湖有了收获,仍像以前一样,挨门串户地送给老、弱、病、残,最后空着手,哈哈一笑,那声音依然豪爽响亮。
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年,转眼到了秋末时节,关四牧上到仙女岭在顶峰采了一小篓仙女果,下到山脚,快到那棵松树下时,便跑起来:他听到有婴儿的啼哭声,声音清亮清亮的。他顺着声音方向跑到那棵松树底下,只见一个女人下半身血流满地,倒在树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睡在她身上,大声啼哭不止。当关四牧看清这个女人竟是彩香时,不禁肝肠寸断,急忙抱起婴儿,大声唤着彩香的名字,可任凭他怎样呼唤,彩香再也听不见了。村人陆陆续续地赶了过来,帮忙料理了彩香的后事。关四牧把孩子抱了回来。村里人都不赞同他要这个孩子,说,这孩子是谁的种都不知道,坚决不能要。可关四牧铁定心要养这个孩子。村人当面就不再说什么,背后依然有人仇视这个孩子,骂他是野崽。有关彩香失踪的一年到底去了哪里,她生的儿子到底是谁的种,在村人的心里一直是个谜。关四牧替孩子取名关松。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黑煤 第三章(17)
“矮叔,矮叔,你们都好吗?”吴施月的喊声打断了五矮驼的回忆。
五矮驼抹去了眼角的泪水,激动地说:“好,好,都好着呢,快,都下山去,到家里去,院里那棵枣树前些日还半青的,昨天全红了,润甜润香的。枣树一夜红,家里必有贵人来,果然你和松伢子都回来了。”
五矮驼在前面带路,关松紧紧牵着吴施月的手,见姐姐依然活得好好的,依然是那么娇美温婉,姐姐站在自己身边就像小女孩一样小鸟依人,他幸福地笑了,心想:我要像一棵大树为姐姐遮风挡雨,我要牵着姐姐的手听她唱《荷残月笑》,陪她看荷赏月、听风、数天空的星星。
进到关家村,乡亲们围着吴施月,像看热闹似的,吴施月命司机从车上搬了几大箱礼物分给了村人们。见她出手阔绰大方,越对她充满了好奇。三泥西和三紫胖得知吴施月不仅是公司老总,还发了大财,都激动不已地围着她团团转。
在竹院里,三泥西对村人喊道:“贵客也看了,该问的问了,礼物也得了,东西也吃了,散了散了,让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村人们极不情愿地散去。
吴施月在碧竹、枣树旁流连不已,感叹了几声。见关松呆呆地看着她,便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笑道:“你呀,发呆的神情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关松脸上飞红,轻声说:“施月姐,你一点也没变,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当年你到底去了那里?我和爹到处找你。”
吴施月低了一下头,用手拨弄了一下秀发,并没有回答,只是牵着关松的手坐在了枣树下,对关松简单地述说她现在的情况,说她已拥有了自己的公司,过得也很好,说完又蹲到五矮驼身边:“矮叔,以后您不用这么辛苦了,我要把您和松弟都接到我身边,和我住在一起,当年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如果我有了大房子,一定会把你们接过来,和我住在一起。”
五矮驼听了,激动地回道:“施月,矮叔有你这句话已知足了。矮叔住惯了这泥瓦屋,闻惯了这竹枣香,一天不看到这些山山水水,我就会闷出病来。只要你们自个好,我就高兴!”
关松听了心里更是一阵感动,施月姐的心地还和以前一样善良。矮叔仍和以前一样厚道知足。其实五矮驼并不是关松的亲叔,五矮驼十二岁那年,随父母上山采药,途经险坡,不慎坠落谷底,唯独他活了下来,被一个上山砍柴的老大伯救起。从此,他再也没有离开过仙女岭,再也没有长高过,他鼻梁被摔断,原本眉目清秀的脸上,留下了几块大疤痕,背上还留有一个隆起的大包,村人们见他又矮又驼,给他取名五矮驼。那砍柴的老大伯就是关松的爷爷。五矮驼个头不高,做事却利落勤劳,待人善良侠义,一直待关松和吴施月如亲生,姐弟俩从小就喜欢他。
三紫胖眯着眼满脸堆笑,接口说:“施月啊,你真孝顺,当年你突然失踪了,我和你三叔想你想得眼睛都快哭瞎了。我和你三叔可是你最亲的人啊,五矮叔不愿和你住一起,我和你三叔愿和你住一起。”
吴施月瞟了三紫胖和三泥西一眼,微微点点头说:“三叔,胖婶,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
三紫胖附在三泥西耳边小声嘀咕:“五矮子就会假仁假义,你是关家的老大,老四死了,你就像这姐弟俩的爹一样。施月现在都发大财了,就应该孝顺我们。还有呢,这姐弟俩在我们家吃过的饭,我算了一下,总共有十九顿呢。”
“你给我出来。”三泥西把老婆拽出了院外,瞪着眼训道:“你个猪脑壳,不会讲点别的,那姐弟俩听见了只会更加讨厌你。”
“我是气不过,你看这姐弟俩把个外人供得像爹似的。发了财的,塞了一个大红包在矮子手里;读了大学的,特地给矮子买了一件毛衣,倒忘了你这个亲叔,屁东西也没给你买。”三紫胖不服气地反驳。
三泥西说:“有什么好气的,当初是我们做得太过,从没管过这姐弟俩,矮子为他们的确吃了不少苦。”
三紫胖撅着嘴说:“当初能怪我们吗?施月出了那种事,松伢子无法无天,谁敢沾边?矮子心里的小九九谁不知道?就会做白日梦,想续个大学生做儿子,我看他脑壳进了水。”
“矮子想续个儿子很正常,他老光棍一个,无依无靠。不管怎样我才是那姐弟俩的亲叔。”
“你是那姐弟俩的亲叔吗?一个是养的,一个是捡的,难怪他们不亲你。”
“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滚一边去。”三泥西踹了老婆一脚。
姐弟俩诉说了一阵彼此的思念和牵挂后,吴施月又问起关松的工作去向,说:“松弟,你工作的事,是怎么打算的?想上班还是想经商?想做什么,姐都会帮你的。”
关松听了,眼眶里有些热乎乎的的感觉,说:“谢谢施月姐。我觉得一切靠自己才有意义,毕竟大学五年,靠自己闯,才对得起这五年。不论成败,有了拼搏的过程,我就觉得精彩。”
吴施月很欣慰地点点头,说:“先靠自己闯荡一番也好,遇到了困难,就给姐打个电话。你要记住,姐永远都是你前方的那盏灯,姐像月亮也像灯嘛。”关松呵呵一笑,念到:“姐像月亮也像灯,弟像松树就是松啊。”这两句顺口溜是吴施月和关松小时候在一起,晚上坐在荷塘边,看着天空的月亮顺口念起的。
在吴施月的心目中,十年后的松弟已是个有志向、懂得自立自强的大小伙子了。她是真心希望关松能堂堂正正做人,脚踏实地工作,不要像她一样……
聊了一阵,吴施月接了一个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上车离去。
黑煤 第四章(1)
一
打完保龄球,夏远林回到家中。潘元秀见夏远林回来了,放下手中的报纸,泡了一杯茶放在他的桌边,眼神满含温情,看着丈夫说:“晚饭,我特意买了你喜欢吃的海鱼。”
“晚上有应酬。”
“星期天也应酬?”
“是省里的领导,肖瑜要我作陪。”夏远林回话时眼睛并不瞟潘元秀,只在客厅四周看了一下,问:“蝶儿呢,回家了吗?”
潘元秀对丈夫的漠视显然不满,故意站在丈夫对面说:“你呀,回家从来只问女儿,就从没问过儿子。蝶儿下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说是整理调查材料,回来时,穿得怪怪的,也不知从哪弄来一套旧衣服,裤子上还有两个补丁呢。”
“爸爸,你可回来了,我正等着您呢。”冰蝶从书房走了出来。
在夏远林的心目中,女儿聪慧灵秀善解人意,又有志向,他非常疼爱这个女儿。他微笑道:“蝶儿,工作还适应吗?记者的职业不仅要具备非凡的洞察能力,面对社会这个大舞台,还要具备能辨是非的头脑。我相信我们的蝶儿会成为一名出色的记者。”
夏冰蝶满脸稚气地说:“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记者。”
“看你们父女俩一唱一和的,一个要揭露社会的丑陋,一个要同黑暗势力作斗争。社会是个大舞台,复杂而纷繁,什么行业都可能存在阴暗角落,这是普遍的社会现象,并不是某个记者、某个人,就能轻而易举把黑暗的一面洗去的。”潘元秀喝了一口茶,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说:“蝶儿,以你的条件,更适合做一名节目主持人,记者这个职业太冒险,我看并不适合你。”又看着丈夫问:“你说呢,远林?”
冰蝶坐在父母中间的沙发上,手搭着他们的肩说:“妈,我刚大学毕业,就是要在外多锻炼实践。何况我有勇敢冒险的精神,有坚韧不拔的信念,所以我觉得自己特别适合当记者。”
潘元秀无奈地摇摇头,对夏远林说:“蝶儿到底像谁?”
夏远林说:“当然是继承了我们俩的精华与优点,文采像我,个性像你。”两口子都笑了起来。
夏冰蝶站到沙发背后,有些撒娇地说:“爸,我帮你捶捶肩,您每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一定有些腰酸肩胀吧?”
夏远林笑道:“没事献殷勤,一定有事,说吧!”
冰蝶笑道:“还是爸爸了解我,但您必须答应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夏远林笑道:“好哇,女儿将爸爸的军了。问吧,只要是爸爸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不知道的也想办法告诉你。”
冰蝶拿出一个记事本和笔,站在夏远林身边,很认真地问:“夏董,我想了解一下,你们丰盛集团一共有多少大型煤矿?仙岭煤矿既然是丰盛的煤矿,为何要承包给私人老板?这煤矿是否手续齐全?矿井下的设备是否完善健全?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矿工的生命安全是否有健全完善的保障?”
潘元秀很惊讶:“蝶儿,煤矿的疑难杂症谁能一时半会解得透?再说源阳市有多少新闻可以采访,为何偏偏挑有关煤矿的事件,你不知道源阳市的大型煤矿都在丰盛集团管辖之内吗?”
夏冰蝶很认真地说:“对不起,潘校长,我现在采访的是丰盛集团的董事长夏远林先生。夏董,您请讲!”
潘元秀用责怪的眼神看着丈夫说:“看你的宝贝女儿,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还是个实习记者,矛头就直接对着父母了,成何体统?”
黑煤 第四章(2)
夏远林问:“蝶儿,你去仙岭煤矿作过调查,对仙岭煤矿有何感想啊?”
夏冰蝶认真地说:“我的确去过仙岭煤矿,据我亲眼目睹,仙岭煤矿也许是个非法的黑矿。有人说四川十九名矿工在仙岭煤矿失踪了,矿工怎么可能失踪?矿工失踪就意味发生了矿难被地方隐报了,如果是这样,那矿主就太黑心可恶了。相关部门应该从严、快速查处这非法煤矿。”
潘元秀说:“仙岭煤矿失踪了十九名矿工?这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故,新闻部门怎么没报道?”
冰蝶很气愤地说:“这件事绝不是空|茓来风。那仙岭煤矿地处偏僻,四面是山,即使发生矿难事故,周边居住的村民也不一定能听得到。如果那黑心矿主和那帮爪牙封闭了对外的一切消息,采取欺上瞒下的手段,新闻界当然不知道。这个传言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会查清楚的。”
夏远林神色严肃地说:“源阳是个煤矿之乡,有些煤矿设备不齐,管理不善,难免会发生一些矿难事故。至于什么十九名矿工失踪的传言,我也听说了,但这只是个传言,并没有证据。”
潘元秀用手捂住胸口对丈夫喊道:“难道你不担心蝶儿?”
夏远林站了起来,眼里满是牵挂和不安,说:“蝶儿,实习阶段不要想到标新立异,先从周边的每一件小事采访起,等有了足够的经验,再去采访那些能引起社会关注的大问题。一步一个脚印嘛。”夏冰蝶脸上很失望的表情:“爸,您说的话,我一定会考虑的,但我的提问您还没有回答呢!”
“叮叮……”电话响起,潘元秀接了电话:“喂,柳市长,你好!远林,找你的。”
“嗯,我马上到。”夏远林放了电话,看着女儿说:“先把基础打好,再到外面去采访,先近后远嘛。有时间你提的五个问题,我会详细给你解答的。”说着出门去了。母女俩围绕着刚才的话题,争论了很久,不欢而散。彭锅的叙说,引起了冰蝶强烈的好奇,也激发了她做为记者应有的责任感,她决定暗中调查此案。
二
晚上,关松和五矮驼搬了竹床睡在外面,聊了一阵家常,五矮驼渐渐进入梦乡。关松望着明亮的月光,想着和失踪了十年的姐姐终于团聚,止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摸出手机给姐姐发了条信息。一会手机叮叮地响了一下,关松忙接了电话,喊到:“姐,是你吗?”“是我,柳莺。你还没睡呀,我睡不着,我想出个迷语给你猜,或你讲个笑话给我听,好吗?”“我的笑话一讲,那你更睡不着了。这样吧,你闭着眼睛数星星,从一颗数到千颗,你肯定会睡着,不信你试试看。”
“哦,是真的嘛?那我试试看。”
关松刚把手机挂了,又在震动,他以为又是柳莺,本不想搭理,瞟了一下手机,见是冰蝶发来的信息,翻开来看,上写着:愿月光给你浪漫的欢畅,愿蝶儿闪烁在你的枕旁。
关松望着如水的月光,立即回了过去:明月装饰了你的窗,蝶儿装饰了我的梦。
收到冰蝶回的晚安,关松才挂了手机。想了一下冰蝶,脑海里又飘满了姐姐美丽的身影,想到姐姐就会想到安叔叔——关松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个皮夹子,皮夹里是陈志安和吴施月粘贴在一起的黑白照片,这两张照片,关松贴身带了十年。关松小时候经常看到陈志安开着吉普车来到竹院,每次来都提着帮他买的学习用品。他经常在心中暗自庆幸父亲当年能结拜这样义道重情的兄弟,真是太有眼光了。在关松的心目中安叔叔不仅是个思想高尚、个性侠义的人,更是他的救命恩师。想着,往事就在他脑海里翻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四章(3)
关松读三年级时,一天傍晚和父亲在竹院乘凉,院里来了一个模样秀美的少女,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把小提琴,她正是吴施月。关四牧见女儿回来了,是又惊又喜。原来,施月的姑妈得了一种怪病,身上长满了红疮,没有多久,医治无效过世了。这种怪病竟传染给了她,于是那冷漠无情的姑父硬是把她赶了出来,她无处可去,只得连夜坐火车又回到了源阳,凭着记忆找到关家村,回到了竹院。第二天清晨,关四牧上到仙女峰顶,采得医治怪病的药材,不出半月吴施月就被医治好了。这时吴施月读高一。
关松见来了个天仙似的姐姐,聪慧伶俐,美丽大方,尤其是她拉的小提琴更是悦耳动听,他便欢喜得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姐弟俩很快就亲密无间,形影不离。每天晚上,吴施月总要抽出时间,教他做作业。作业做完,姐弟俩便会手拉手坐在门前的荷塘边,他会歪着头听姐姐唱她自编的歌《荷残月笑》,听熟了,他便学着哼唱。回到竹院,姐弟俩并头睡在一张大竹床上。关松看着天仙似的姐姐,一点都不想眨眼睛,生怕一眨眼睛,像仙女一样的姐姐就会飘走,他觉得姐姐的眼睛是那么的水灵纯洁,她笑的模样是那么甜美动人。姐姐对他细心的疼爱和柔情的呵护,令他觉得幸福极了,心想:有妈妈的感觉一定是这样。
有了吴施月的欢歌笑语,关松读书的声音更加响亮,竹院里增添了浓厚的温馨。这样虽苦却甜的日子过了三年,吴施月考上了省城的师范大学,毕业后,二十岁的她主动要求分到了和泥镇曙光中学当了一名老师。这时关松读初中二年级,她成了关松的班主任。那段日子是关松感到最幸福的日子,有姐姐的疼爱,有安叔叔的关爱,有父亲的仁爱。可是好景不长,就在陈志安去省委党校学习后的一个星期,一夜之间,什么都改变了。
星期六晚上,他去给姐姐送鱼,刚走到学校的走廊里,就听到喊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细听竟是姐姐的喊声:“走开,滚开,你这个伪君子——”
关松心想肯定有坏人在欺负施月姐,急忙丢下桶,飞跑起来,冲到施月姐那间单人宿舍的门口,只听到施月姐的呼救声更急促:“你这头色狼!伪君子!救命啊!”
关松听了又惊又急,拼命地用脚踢门,猛踢不开,便飞起身猛撞过去,门被撞开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只见一个男人的ρi股对着外面,正疯狂地扑在施月姐身上,施月姐正在奋力反抗。
关松怒火冲天,顺手摸起门后一根粗大的木棍朝那男人的背后猛击下去,连续猛击几棍,简直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直打得那男人哇哇乱叫,疼滚在地,也把他一身酒气打醒了。
那男人在地上求饶不止,吴施月惊慌失措地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急忙冲了过去挡住关松,要关松住手,说怕出人命。那根木棍打断了,关松才气冲冲地住了手,当这个男人放开护着头的双手,转过头来,关松很是震惊:这个流氓竟是夏副县长,同学夏民宝的爸爸,校长潘元秀的老公。他经常来学校参观,有时还住在学校里,所以关松认识他。
这时,听到叫骂声的潘元秀和几位老师、还有夏远林的司机唐元响和助手冷冬及,都跑了过来,他们见趴在地上、腰部有大片血迹溢出、脸上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竟是夏副县长,又看看一旁衣衫不整、面目羞红的吴施月,心里早已明白###分。
黑煤 第四章(4)
潘元秀羞怒不已,咬牙切齿,像疯了样伸手打了吴施月一个耳光,手指着吴施月尖声叫骂她是骚货,说是吴施月勾引的夏远林。关松见潘元秀竟然如此恶毒,摸起地上的木棍迎面朝她击去。关松的举动使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只见潘元秀额角边有鲜血流出,她晃了两下便倒了下去,被夏远林的司机唐元响扶住。众老师把夏远林和潘元秀抬上车,送到了医院。
关松很晚才从学校出来,他想着姐姐无端遭人欺侮,心里一阵难受。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姐姐!在他幼稚的心里,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才能保护好姐姐,更没想到他闯下了大祸,很快就连累了苦命的关四牧。
关四牧知情后又惊又气,得知吴施月没受到什么伤害,才放心。又告知关松以后遇事千万要沉着冷静,决不能动不动就打别人,就算是坏人他也是个人啊。回到家中,关四牧从竹篮里拿出一个旧盒子,盒子里是一个布包,打开三层旧布,才露出一叠破旧的钱。一晚上,关四牧都在用食指沾着口水数这一大叠零碎的票子,数来数去,也只数出一百九十三元六角六分,这是他积累了半年的钱。第二天,关四牧把猪也卖了,一共加起来是三百元零五毛六分。他对关松说,把别人打成了重伤,医药费肯定要负责赔的,至于赔得起多少,那就尽力而为。他把钱放到内衣口袋里,急匆匆地赶到县城去赔医药费。
关四牧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才找到夏远林住的那家医院,可医生说他早已转到省城大医院去了。关四牧在县政府门口找到了潘元秀,诚恳地把来意说明白了。潘元秀倒竖粗眉,瞪着细眼,反把关四牧侮骂了一番。骂完,便扬长而去。
车后溅起的灰尘使关四牧的眼睛迷茫了一阵,想着他们不稀罕自己这些破旧的票子,自己也尽心了。关四牧自我安慰了一会儿,便起身往回赶。傍晚时分,待走到潘家村旁的树林里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突然从树林里蹿出十几个蒙面人,手持棍棒,对准他一顿猛击乱打,他毫无防备之心,突遭被打,很是慌乱。他一边大声喊叫,一边左右躲闪,双手各抓住打来的棍棒,但双手仍难敌十几条棍棒,活生生地被歹徒打得头破血流,只觉天旋地转,便昏死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他醒过来时,天已蒙蒙灰亮,他想爬起来,哪想双脚已无力动弹,全身的筋骨就像万箭穿心一样疼,腰脊骨也好像完全裂断开了,嘴里的牙齿也像被打掉了几颗。他艰难地撑着双手一寸一寸地爬着,终于爬出了那片密密的树林。待爬到关家村时,天已亮了,关家村出早工的人们,看见地上血肉模糊得不成|人样的关四牧时,都惊叫了起来。众人忙把路上的障碍物都搬开了,让关四牧慢慢移进院里。五矮驼动手把关四牧身上破烂的衣服一块块剪去,在受伤处仔细地撒上了仙女粉,又在竹院旁边采了一篮新鲜的山七药,把草药搅碎,直接敷在他身上。
关松看到关四牧被人打得全身血肉模糊时,伏在他身边大哭了起来。吴施月闻讯后,连夜从学校赶了过来,伏在关四牧身边泪流满面。姐弟俩都断定是夏远林指使人在报复。伤心了一阵,吴施月对关松说,她回学校去借钱,一定要把大爹送到医院治疗。一晃几天过去了,吴施月并没有回竹院,又过了几天,三泥鳅带了一个布包和一封信给关松。
黑煤 第四章(5)
关松急忙拆开那封信,洁白的信纸上写着:
松弟:你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源阳了。我本想来竹院跟爹和你道别,但又怕相见太伤心,对不起,一万声对不起也无法弥补因为我给你们带来的伤害。我没有借到钱,我太无能了,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是祸水,连累了你和爹。
松弟,你一定要细心地照顾好爹,时时守护在他身边。爹是一位勤劳、善良的父亲,我和你都应该为拥有这样的好父亲而感到自豪。
你又有半个月没有上课了,我知道你现在必须守在爹的身边,至少要三个月时间,那你就会耽误三个月的课程。这里有三本笔记,是三个月的课本讲解,数学老师又给你备足了课本解题,只有英语就得靠你自己琢磨,或问同村的同学;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读书,勤奋读书。
松弟,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坚强、勇敢、努力上进的好孩子。只是,你还太小,很多事你还无法明白,更不能理解。你要发奋把书读好,一个人只有拥有丰富的知识,才会有更好的自身素养,才能立足于社会,才能遇事沉着、冷静,才懂得如何用法律保护自己。
回想着我们姐弟俩共处的时光,美好又温馨。竹院里的景色真迷人,明月、星星围绕在我们身边,蛙虫歌唱在我们耳边,微风轻抚着我们的思绪,荷香飘洒着我们的心房,那真是一幅极美的图画。
松弟,你要像傲然挺立的松树,做一个正直有良知的人。姐像月亮也像灯,弟像松树就是松。
松弟,你一定要记住姐讲的话,千万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不管我身在何处,天涯海角我都会想着你和爹的。另,这是我两个月的工资,我知道太微薄了,根本无法帮助爹去医院治疗,我痛恨自己,却无能为力。我会在心中默默地为爹祈祷,祝爹早日康复!
吴施月
在这信封里,吴施月留有一张三寸的黑白照片,关松知道这是特意留给他的。关松发了疯似的跑去学校,询问那些老师,施月姐去了哪里?回答是吴施月已调走了。关松希望能找回吴施月,他跑遍了和泥镇的每个角落,都不见施月姐的身影。吴施月的失踪使关松第一次感到失魂落魄,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整整十年才相逢。
天气越来越闷热,关四牧身上受伤严重处,全红肿起来。关松急忙去潘家村请了一个老中医过来。潘中医仔细看了关四牧的伤势,心里很是同情,回家开了二十副中药送给关四牧,中药钱分文不收。但潘中医说,光吃中药是无法根治这骨折的内伤,惟一的办法只有去省城医院治疗。关松知道去省城治疗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亲戚们都纷纷避开他,惟一仗义善良的矮叔上山捕猎时,脚又受了重伤,无法去煤窑赚钱,矮叔借的钱早已为父亲买药花光。无能为力的感觉使他泪流满面。就在他痛苦不安时,陈志安从省委党校开完会回来,开着吉普车和几个镇干部来到了竹院。当陈志安看到关四牧的惨状,了解情况后,一拳打在桌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使在场的人看了都很害怕。陈志安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派人联系医院,决定第二天把关四牧送去医院治疗。临走时,陈志安把一个精致的大盒子放在桌上,说晚上他会来。
关松打开了那个用七彩结包装的大盒子,里面是一块精美的生日蛋糕,附有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行洒脱有劲的字:“祝关松生日快乐,学习进步!”关松觉得这生日蛋糕玲珑剔透,就像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光闻着就香甜怡人。没想到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安叔叔便记住了他的生日,还特意从省城给他买回了生日蛋糕。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四章(6)
他把生日蛋糕包好,陈志安临走时说了晚上还会过来的,他兴奋不已,想着晚上和安叔叔一起吹蜡烛唱生日歌,那一定是段美妙的时光。他越想越美,晚上用什么礼物来回报安叔叔呢?他想到了吹笛子给安叔叔听,可那碧绿的笛子却掉到潘阳湖里去了。无论如何要在潘阳湖里把笛子捞起来,他要吹一首安叔叔最喜欢听的《荷残月笑》。
他来到潘阳湖边时,太阳早已落山了,他还没走出树林,只觉得头上重重地挨了几下,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从柳条林里钻出两个鬼头贼眼的男人,他们一边怪笑着,一边用根又粗又大的麻绳把关松双手双脚捆紧,一起合力把他丢到了潘阳湖里。此情景被在柳树林里玩耍的一个小孩看见,忙跑回村里报信去了。
关松在水花的冲击下,醒了过来,脑海里飞舞着美好温馨的画面:今天是我的生日,在月光下,我听安叔叔谈古论今,我就像是安叔叔的儿子一样,安叔叔就像爹一样……可是他再也无法憋住呼吸了,在快要停止任何思维时,他在水底好像看见了那根晶莹如玉的笛子。
当关松慢慢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已是明月当空,火把照亮在他四周,只见陈志安脸色苍白,神情焦急,嘴巴皮都破损了,渗出鲜红的血,滴到他的嘴边。他觉得胸口堵了一团什么东西似的,陈志安用一只脚挺住他的下腹,他便把肚子里积压的水狂喷了出来。事后他才知道,是安叔叔奋不顾身的救了他。当那个报信的小孩跑到竹院门口时,陈志安刚好开着吉普车来到竹院,听了情况后,立即组织村人赶到潘阳湖边,和村人一齐跳下水捞人。陈志安把他从水底救上来时,他几乎没有任何气息了,是陈志安对着他的嘴做起了人工呼吸,他才活了过来。
第二天上午在陈志安的安排下,来了一台白色的大面包车,他们把关四牧送去了市医院。市医院有关专家仔细地检查了他的伤口,建议立即送往省骨科医院治疗才有希望。陈志安立即打电话给同学,让同学帮忙在省城联系。下午陈志安把关四牧送到省城医院治疗,关松也于当天下午就返校读书了。
陈志安舍命救穷苦百姓的光荣事迹,被多家报社争先恐后地报道着。他的书生形象一夜之间彻底改变了,无论是官场中,还是在老百姓的心中,对他的评价都是有口皆碑的:德才兼备。很快夏副县长强Jian女教师一案在源阳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在源阳县人们的心目中,夏远林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强Jian犯。
关松父子俩被人残害一案,由于没有任何人证、物证,慢慢地不了了之。但在关松心中却留下未解的谜团。
陈志安任副县长不到半年,便援藏去了,他送给关松几本世界名著和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关松翻开笔记本,惊喜地发现,前几页竟是陈志安写给他的一封信:
关松:你好!
工作需要,从此以后,我们将各自天涯海角。无论我俩之间的路途相距有多遥远,我们的心会永远连在一起。
西藏是高原山区,那里不仅常年缺氧,空气稀薄,也是中国最艰难困苦的地区之一。越是艰难困苦的地方,越能磨炼一个人的斗志和品质,男子汉上要顶天,下要立地,应志在四方。
关松,你永远都要记住,男子汉不仅要坚强勇敢,具有崇高的思想品质,更重要的是要能吃苦。古人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胜任于大任也。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相信你懂得其中的道理。
黑煤 第四章(7)
关松,你从小就懂得如何勇敢地面对所有的困难,待人诚信,恩怨分明,从你倔强的个性中,我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这也是你我年龄相差甚远,却能如此相投的原因之一。和你在一起时,是我感到最轻松快乐的时光,明月挂在头顶上,星光洒在瓦片上,看到你纯净的眼神,我心中就不再有任何杂念,我就是一个最自然、最真实的我。我仿佛是和你一般大的孩童,可以和你尽情天真地嬉闹、游戏;我又像是你的老师,你一举手,我便任意地回答你,满足你的好奇心,我俩总能做到心有灵犀一点通。也许你们父子俩总在意我那微不足道的心意,但我更要好好地感谢你们,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劳动人民勤劳勇敢、艰苦朴素的本色,是你们让我感受到了天然纯朴的情感是多么的美好,让我和你们一样,快乐如风。
关松,我希望你能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做一个威武不屈、富贵不淫,有思想、有原则的男子汉,成为一个正直、高尚的人。记住,苦读万卷书,方为人上人。加油吧!
陈志安
关松把这封信,看了又看,在日记本里还惊喜地发现了陈志安留给他的一张三寸黑白照片,照片中的陈志安清秀、英俊。关松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一个旧皮夹子,把陈志安和吴施月的照片粘在了一起。
三
夏远林从柳湘明的办公室出来后,只觉晚风拂面,明月当空,心里情不自禁地又想着吴施月。
他开着车来到碧园山庄,在9号别墅前,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上了一辆小车。这男人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车灯太亮没看清楚,小车一转眼就消失在风中。夏远林并没在意,直接上楼去了。
吴施月听到门铃声,心中有些疑惑,怎么又回来了,不然这么晚了还有谁呢?她问了一句:“请问哪一位?”
“施月,是我。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扰你。”吴施月隔着猫眼,看到门外竟然站着夏远林,她脸上随即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开了门。
夏远林进了客厅,把门关好了。公寓里装饰得温馨浪漫,在柔柔的灯光下,只见吴施月穿一条粉红色丝质透明的吊带睡衣,里面若隐若现出丰满的双|乳,波浪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面如桃花娇艳,一双勾魂大眼含情脉脉。“对不起,林哥,我不知道你要过来。我才冲完凉,你坐,我去换一套衣服。”吴施月略显害羞的神情像个少女似的。
看着眼前这个千娇百媚、性感撩人的女人,夏远林感觉自己呼吸急促,他无法控制心中燃烧已久的爱火,情不自禁地把吴施月拥在怀里,喃喃地说:“月,你就像女神一样让我走火入魔,我爱你,我要你,月,你答应我好吗?”他的双手颤抖着在吴施月身上抚摸着,吴施月发出一声柔软撩人的娇嗔声,更点燃了夏远林的欲火。他全身在兴奋狂放地膨胀,他把吴施月抱到了床上。当他的嘴正要落在吴施月娇软的双唇上时,吴施月却用手推开了他,站了起来,说:“林哥,都十年了,你还是如此冲动。情感应该慢慢地培养,你不是最喜欢听我的琴声吗?来,到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喝杯茶。”
吴施月拉着夏远林的手出了卧室。夏远林把满腔的欲火强压了下去,虽很难受,但感到吴施月对他温柔似水,就很难抗拒这个女人说的话了。吴施月换了一条荷花吊带紧身裙,合身时尚的裙形把她的身材勾画得婀娜多姿。她把头发扎了个马尾,显得清纯又娇艳,给夏远林倒了一杯茶,笑吟吟地说:“月儿明,晚风清,琴声伴你心旷神怡。”然后拉起了小提琴,曲目是她自编的《荷残月笑》,旋律极其优美动听。
黑煤 第四章(8)
夏远林很快陶醉在这熟悉的旋律中,只觉眼前这个小女人犹如月中飘逸的仙子,她不仅是个千娇百媚的漂亮女人,她更是一个才华横溢、高贵的女人,她是这个世界上他所看到的最完美无瑕的女人。他心里生平第一次滋生出莫大的自卑来,自己根本配不上她,从前配不上现在更配不上,他眼中闪出愧疚的泪光。
曲终,夏远林为吴施月精湛的琴艺鼓掌。吴施月说:“《荷残月笑》是我自编的一首歌,是描写真挚爱情的,人生中不知是否有这种真爱真情?不管有没有,每到夜深人静时,我却惟独喜欢听它。”夏远林把吴施月又拥在了怀里:“不管是将相帝王、平民百姓、英雄奸徒,在他们心目中,都有他们想追求的一种爱,或许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施月,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我要好好地爱护你,加倍地补偿你。”
吴施月在心里冷笑不止,睁着迷人的杏眼看着夏远林:“你说一个被强Jian的女人能否接受这个强Jian犯的爱呢?”吴施月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似的刺在夏远林的脊梁背上,令他羞愧难当。而吴施月就是喜欢看夏远林羞愧自责的神情,她就是要提醒他,他一辈子都欠她的,就因为欠她的,所以要弥补要付出代价。
吴施月见夏远林羞愧不已,忙依在他身边柔情地说:“林哥,别想那么多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过去的早已过去,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起了,任沧海桑田,我的心里都只有你。”
吴施月用手叼起一颗小樱桃放在了夏远林的嘴里。夏远林顿感温馨,拥着吴施月的肩,说:“施月,谢谢你的爱,谢谢你的宽容,我会加倍补偿你的!”两人聊起了时事、新闻,又转到源阳市新上任的官们和大型的投资项目上来。他们像真正的红颜知己一样谈得很是投缘。吴施月在听夏远林侃侃而谈源阳市的经济建设时,不经意地问:“源阳大道的建设已快动工,柳湘明应该不会调走吧?”
“湘明在工作上有能力有魄力,如肖瑜的臂膀,肖瑜不可能放他走。为了源阳大道前期的准备和资金,他是满头的黑发灰了一半。”夜很深了,夏远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碧园山庄。吴施月对夏远林总是这样,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一会柔情蜜意,一会冷若冰霜。把夏远林迷得神魂颠倒,又让他得不到、离不开。吴施月越这样,夏远林越爱她。而吴施月除了利用他,报复他,就是要在精神上折磨他。
吴施月赤着脚站在阳台上,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想着夏远林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就想大声笑出来。她在心里狂笑了一阵,坐在了阳台的角落里。慢慢的,往事像又毒又长的针尖一样,猛烈地刺在她的血管上。
十年前,她被夏远林强Jian未遂,没过两天,她的养父关四牧在树林中就被一群蒙面人差点打死。她闻讯后,又惊怒又伤心,连夜从学校赶到了竹院,看着伤痕累累的大爹,内心自责不已,想着回学校借钱,一定要把大爹送到医院治疗。她回到学校,以为学校的老师一定会帮助她,会借钱给她的。在她天真单纯的心里,根本没有想到她已成为学校里一个罪大恶极的女人,一夜之间她倒成了勾引男人的淫妇。老师们见了她,都远远地躲着她,平时和她最要好的同事,竟指着她的鼻子臭骂。整个学校有三十几个老师,只有一个老师愿意帮助她,给她凑了三百块钱。她又跑遍了整个源阳市的同学那里,也只凑到几百块,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救命的钱竟被小偷给扒去了。她不敢回竹院,天天都在外奔波借钱,仍指望同事、同学们能帮她再凑些,但无任何收获。她回到学校,不仅遭到同事们的冷眼,又遭周边人的唾骂,一连数日,不管她出现在哪里,她总会遭到别人莫须有的恶毒诬陷。她又接到一纸调令要把她调出源阳,实际上是将她赶出学校。
黑煤 第四章(9)
羞辱、愤恨、孤立无援的感受,使她精神几乎崩溃,她经不住这些打击,决定离开源阳。
在被赶出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她偷偷地来到了竹院,伏在竹墙边,从竹缝里看到伤痕累累的养父,从门缝里看到正在吹火煎药的松弟,心里充满了自责,但又感到无能为力,她抹去眼角的泪滴,转身走了。她心里充满了恨,她恨自己无能为力,不能替爹分忧解难,她恨自己懦弱、自私,大难当头,却要撇下父亲和松弟逃走,她更恨那些冷酷无情的人,委屈和怨恨使她痛苦不已。
调到另一省城的市里教书时,潘元秀仍不放过她,变着法子不断地给她所在的单位、学校写匿名信,百般恶意中伤她,骂她是专勾有妇之夫的破鞋淫妇。她只有躲、让、忍,可是不管她调到哪里,潘元秀就像女特务一样,能准确地寻到她所在的单位地址,阴魂不散地缠着她,用同样的手段,写匿名信恶意中伤她。最后她逃到一个偏僻的小城里教书,她以为可以相安无事了,可没过多久,她周围的同事、朋友都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她。刚开始是在背后唾骂她,还有几位女同事莫名其妙地怀疑她勾引了她们的丈夫,她们攻击她,骂她是狐狸精、美女蛇。她百口莫辩,慢慢地她变得沉默寡言了。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明她是受害人,为什么在世人的眼里她却成了十恶不赦的淫妇呢?为什么她身边的人宁愿相信那莫须有的匿名信,却不愿相信她这个真实的人呢?住在她附近的男人们,从对她的仰慕迷恋,变得对她轻薄起来,把她当作荡妇,用语言放肆调戏她,晚上故意蹲在路边,突然摸她的ρi股抓她的奶子,再跑掉,使她惊恐万分愤怒不已。
就在她又要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时,在一个明月高照的晚上,住在她楼上的邻居,她认为是最懂得尊重女性的男人,他老婆因病去世不到几天,在别人面前那男人为失去老婆是那么的悲痛欲绝,却深更半夜地从窗户翻进了她的屋子,跪在她的脚边,摘下眼镜信誓旦旦地对她表###迹,诉说着对她是一见钟情,还厚颜无耻地说自从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她对他回眸一笑,便把他的魂勾走了。从此晚上,他那个丑老婆在他身上要求Zuo爱时,他就会熄灯,在黑暗中,他把那丑老婆想成了娇俏美丽的她。
看着这个平时道貌岸然,此时厚颜无耻的男人,吴施月又惊又怒,对着他大声喝道:“给我滚,滚。”可这虚伪的男人已控制不住邪念和欲火,起身扑在她的身上,说:“你又何必假正经!反正你是个淫妇,让我来安慰你又有何不可?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气疯了,她奋力反抗,大声呼救,不顾一切地摸起放在枕头底下的剪刀,对着那男人的胸口猛刺过去,那男人的狂叫声把邻居们给引了过来。有些同事终于良心发现,报了案,派出所的人过来,把她带走了。那把剪刀深深地刺进了那男人的左胸。那男人坚决否认是强Jian她,没有证据更无人证明,她被以故意伤人罪判了两年。
她没哭、也没喊,她像女英雄一样在服罪书上按下了手印,令她感到可笑的是,从看守所被押往女子监狱时,她的那些同事、邻居竟然纷纷前来看她了,甚至还有几位为她伤心落泪,她冷笑了几声,头也不回地上车了。
女子监狱对她来说就像掉在深渊中的一所人生大学,在这所大学里包罗万象,她纯洁的心慢慢变得冷漠无情。她学会了如何狡猾待人,表面笑面如花,内心却心狠手辣,她变得坚韧执著、勇敢。这两年时间她仿佛度过了几个艰难困惑的世纪。在女人群中,不同的面孔、不同的思想和仇恨、不同的故事情节,相同的却都是因为男人所引起的。她也渐渐开通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那就是女人和男人。男人的故事只因有女人,而女人的故事也因有男人而起。尤其是狱中一位老大姐的一段话,就像被巫婆施了巫术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施月,你长得如此花容月貌,是大学生又是老师,有内在有外在,你知道为何还会无端地遭受别人的欺凌吗?因为你太单纯、软弱,最重要的是你背后没有一个过硬的后台、保护伞。既然那些臭男人都垂涎你的美貌,你何不利用你的才智美貌来统治这些男人,尽情地玩弄他们,直到他们被你掏干、吸干,达到你的目的为止!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一个样。尤其是那些有权、有钱的,不信你就试试看。”出狱后,吴施月心里有两个计划:一是要不择手段地报复,二是要不择手段地赚钱。她要出人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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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煤 第五章(1)
一
在和泥镇上,豆芽儿在一家路边餐馆找到了一份洗碗的活,包吃包住三百块一个月。店主在豆芽儿的恳求下,勉强答应让彭锅晚上睡在厨房的杂物间,条件是扣除他工资里的一百块。
彭锅白天在仙岭煤矿四周溜达,寻找村人,可任他奔破了头,也没探听到任何消息。晚上,他跑到女儿住处敲窗喊道:“芽儿,小六写给你的那封信呢?给我,我明早要去派出所报案。”豆芽儿隔着窗回道:“叭(爸),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会带着这封信,陪你一起去派出所的!”
耳听父亲离去,芽儿一骨碌跳下床来,匆匆跑到路边,拦了一台摩的,半个小时后,就到了南郊解放路。她沿着路边的小商店打听,转了两个弯,在宽阔的马路边看到一座洋楼花园,她亮起随身带的小手电筒,对着门牌仔细照看了几遍,门牌上清楚地写着:解放路九十二号,唐府。
豆芽儿嘘了一口气,用手猛拍铁门,正想对着院里大声喊叫,却见铁门旁蹿出两条大狼狗,眼中闪着凶残的绿光,唬得豆芽儿忙朝后退去,侧着身子偷偷地看着铁门。这样耗了足有半个小时,那守在铁门旁的两条大狼狗仍虎视眈眈地盯着漆黑的门外。
豆芽儿绕着围墙走了半圈。心想,那狗守在前门,我只能从后门翻墙而入了。她顺着围墙格子一层一层地爬上了围墙,闭着眼睛往下跳去,迷迷糊糊地只觉自己落在一堆毛茸茸的物体上,身边一阵狼狗乱叫,直吓得她魂飞魄散,拼命朝灯光明亮的地方冲去,边跑边尖声叫喊道:“子根,唐子根,救命啊!”慌乱之中,她已冲进大厅。
大厅中耀眼的灯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感到后裤角被狼狗给咬住了,唬得她拼命想甩开狼狗的撕咬。那狼狗凶狠地在她后脚跟咬了一口,疼得她一声尖叫,顺手抓起桌边的一只花瓶猛朝狼狗的头上砸去,只听得啪的一阵脆响,花瓶被砸碎,狼狗被砸晕倒地。
这时,听到有人一阵猛喝,另一条狼狗才张牙舞爪地停了下来。豆芽儿吓得怔怔地呆了一瞬,才慢慢地把目光从地上的狼狗身上移向周边,这才注意到这间金碧辉煌的大客厅里站了好多人,门旁站着两排身穿黑衣的保镖,大厅中豪华的虎皮椅上,坐着一个平头方脸、鹰鼻细眼的男人,他就是唐子根的父亲唐元响。
管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神色慌张地对着豆芽儿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唐府?还伤了我们老爷的爱犬,你还摔破了这千年古瓶。把她押起来。”立即拥上两名保镖。
唐元响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爱犬,又瞟了一眼那只他想尽千方百计、花高价从古董贩子手里购得的古瓶。这古瓶原打算是要进贡给他心中那位伟人的,如今却被这个疯女孩给砸碎了。唐元响阴沉着脸,盯着豆芽儿,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怪笑了两声,顺手夺过一名保镖手中的钢鞭,对着豆芽儿的脸上抽去。
“不要!”只听得一声惊唤,豆芽儿已被奔上前来的唐子根伸手一带,拖到怀中转了一圈,“啪啪”,钢鞭落在了唐子根的身上。眼看唐子根挨打,豆芽儿尖叫一声,甩开唐子根,发了疯似的用头对着唐元响的胸前撞去。唐元响不及提防,竟被她撞翻倒在了沙发上。
“唐元响,你疯了吗?为何要抽打根儿?他可是我们惟一的儿子!”只见一个全身珠光宝气,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慌慌张张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拦在了唐子根的身前。
黑煤 第五章(2)
唐元响站了起来,阴森着眼,对着儿子吼道:“臭小子,你吃豹子胆了,竟敢和老子作对,滚一边去。把这疯女子捆起来,喂狗食。”
唐子根紧紧地把芽儿护在怀中,大声对旁人喝道:“你们都给我滚开,滚开!谁若敢动我女朋友一根汗毛,我便和他拼了!”
唐子根的吼声,使一屋的人都震住了,尤其是唐元响和他的婆娘,更是怔了半晌。在他们的记忆中,儿子从会讲话起,就像个哑巴似的,不叫、不喊,甚至不会笑,性格怪僻又懦弱。所以唐元响极不喜欢这个亲生儿子,有钱后,在外养了几房二奶、三奶,指望她们能给他生个聪明伶俐的继承人;但那些二奶三奶们肚皮偏不争气,全生的女儿,还都夭折了,令他在心里干嚎。刚才唐子根这几声怒吼,倒使他反怒为喜。在他心里,一直希望儿子能像他一样,为人心狠手辣,有个性有能力,能称霸一方。
唐子根的妈愣了一下,拍着手叫道:“元响,你听见没有?子根有女朋友了,这女孩是子根的女朋友。子根在谈恋爱了,唐家有指望了,有指望了!”
唐元响扔下手中的钢鞭,怪笑了几声,看着儿子说:“好,就凭你敢和老子叫板,老子便一笑了之。女朋友,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带回家嘛!”
子根的妈围着豆芽儿细看了一会,见她穿着土气,模样儿却清秀可人:“你叫什么名字?在读书还是在工作,家住哪里?”
豆芽儿见唐子根竟当着他的家人称她是他的女朋友,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又见唐元响一副凶相,她又惊又怕,只想尽快离开这深宅大院,不及多看,顺手拖起身边的人就往外跑去,边跑边喊道:“唐子根,你为什么要胡说?我啥子时候成了你的女朋友?哎,你看到我那封信了吗?那可是我和叭(爸)到仙岭煤矿找人的重要证据,你看到了吗?”
一口气跑出大院,豆芽儿才气喘吁吁地蹲下身来,用手直拍胸口说:“唐子根,你们家好恐怖哦!怎么四处都是狼狗?你父亲更恐怖,他那怪笑的神情好像狼狗哦!”
“重要证据?什么证据?”
“哎,我在火车上不是和你说了嘛,就是彭家村十九名村人被源阳的一伙骗子,骗来仙岭煤矿当矿工,后来失踪了。被你捡到的那封信就是最重要的证据。”豆芽儿长嘘了几口气,站了起来,她一回头,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却见唐元响阴森恐怖的脸在她眼前晃动。她一声尖叫,朝后退去:“啊?怎么是你?唐子根呢?”慌乱中的豆芽儿全没注意她拖着跑出来的男人,不是唐子根,而是他父亲唐元响。唐元响故意没有甩开她的手,他倒要看看这疯丫头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唐子根骑着摩托车赶到豆芽儿的身边,喊道:“芽儿,快上车!”豆芽儿飞快地跳上了后座。唐子根猛踩油门,飞出好远。唐元响阴沉着脸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在唐元响的吩咐下,管家轻而易举地就在唐子根的皮箱中,找到了豆芽儿掉落的那封信。唐元响随意地瞟了一眼那信的内容,脸色立即变得阴沉恐怖起来,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臭妮子,竟敢勾引我的儿子,找死!”
站在一旁的心腹刁黑皮,匆匆看了那封信,说:“老大,这信里面写的全是彭家村十九名矿工在仙岭煤矿的事,那她接近子根,很有可能是利用子根来探听那十九个矿工的去向。”唐元响阴险地干笑了几声,说:“明天晚饭前,查清他们的落脚处。三天之内,必须把他们给灭了。”
黑煤 第五章(3)
唐子根带着豆芽儿径直到了市区一医院,在急诊室里,医生帮豆芽儿打了预防消炎针,又帮她把伤口清洗了一遍,两人才出了医院。
豆芽儿甩开了唐子根的手,冲他喊道:“唐子根,你为什么要当着你家人的面,说我是你女朋友?你为什么要乱说?告诉你,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的手更没被哪个男娃牵过,可是今天晚上,你不仅牵了我的手,还胡说我是你的女朋友。这要是传出去,哪个男娃还会喜欢我嘛?还有你们家的狼狗,为啥子前后门都有?都是你,害得我被狗咬了!”
唐子根任由她在眼前乱晃了一阵手势,才抓住她的双手喊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我是根来你是芽,根伴芽来芽缠根,一生一世不离分吗?”豆芽儿没有想到自己酒后乱编的歌谣,竟然被唐子根记在心中了。她羞涩地把头扭到一边,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看唐子根,见他愣愣地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喊道:“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好看吗?”
唐子根看着豆芽儿身上被狗咬破了的衣服,在风中呼呼地飘来荡去,又见她一副天真可爱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豆芽儿这才注意到,自己被狗咬破的衣服和裤子正在风中荡千秋,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笑得前俯后仰。
子根把外套脱下,披在芽儿的肩上,两人背靠背坐在医院的走廊上,仰望着天空的明月。豆芽儿轻轻说:“城里的月光不如乡下的月光明亮。在我们家乡,月亮就像我们家的灯,明晃晃地挂在天空,能照亮每家每户。”
子根慢吞吞地说:“我想你的家乡一定很美、很宁静,只有宁静的地方,月光才会更明亮!”
豆芽儿点点头说:“你猜对了,我的家乡真的好美,绿山翠树,湖水静得如一面大镜子。”子根说:“可地球上只有一个月亮啊,心情明亮时,月亮就变亮,心情暗淡时,月亮就变暗!”
两人沉默了一阵,豆芽儿哇的一声尖叫,忙转过身来,把子根的脸扳过来问:“我都差一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了,我的那封信,在你那里吗?就是在火车上掉落的一封信,你捡到了吗?那可是重要的证据,寻找我们村里十九个村人可就靠这封信了。”
子根微微瞪了芽儿一眼,慢吞吞地说:“干吗大惊小怪的,那封信我早帮你收在皮箱里了。证据,什么证据?拜托你讲话别一惊一乍的!”
豆芽儿整理了一下蓬乱的头发说:“前年,我读高二时,家里实在无法负担我的学费,我被人介绍在成都一家建筑工地洗衣、煮饭。我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写信告诉六叔,不久,我就会收到他的回信,因为我们家族就我和六叔的书读得最多。前年六?##⊙Я耍他自愿报名当了矿工,想赚一笔学费……”豆芽儿停顿了一下,又惊叫了声,喊道:“哎,我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快,信给我,你看了信,就明白了!?/p>子根说:“那封信,我还放在皮箱里呢!”
“快,那还等什么,一块回去拿呀!”
两人上了摩托车,一溜烟又回到了唐府。为了不惊动院内的人,子根带着豆芽儿从侧门进了院内,绕着阳台爬进了卧室。两人正准备打开皮箱,耳听外面有钥匙开门的声音,豆芽儿忙躲进了衣柜。门被打开,进来的是管家,当他看到唐子根正悠闲地坐在卧室里看电视时,很是诧异,喊道:“子根少爷,原来,你,你早回家了,夫人还站在客厅里等你呢!”
黑煤 第五章(4)
“管家,你在和谁说话?”子根的母亲站在了管家的身后,当她看到儿子时,把管家往旁一推,三步并一步走到儿子的身边,激动地喊道:“子根,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和妈打声招呼,我直担心呢!”
唐子根在椅子上转了一圈说:“妈,夜太深了,我有些累,想早点休息!”
“只要你回家就好,休息,早点休息!”子根妈和管家退出房门,把门带上。
“哦,好险!”豆芽儿从衣柜里钻了出来,才嘘了一口气,又听到敲门声。
“子根,快开门,你父亲来了!”听到门外的喊声,豆芽儿慌忙藏到了窗帘后面。门打开,又见唐元响阴笑着走进卧室,他一双锐利的细眼,飞快地在房间里搜寻了一遍,才沉着脸说:“好哇!回家就好,都三年没回家了,我和你妈都十分挂念你啊,父子没有隔夜仇,你早点休息吧!”说着,目光在窗帘处扫一下,才出门而去。
唐子根把门锁上,豆芽儿才踮着脚从窗帘里转了出来,伏在子根的耳边极小声说:“快把门反锁了,不然,等一下你们家又是什么猫哇、狗哇的全进来了,这房间可没地方躲了!”唐子根把门给反锁了,两人又恐隔墙有耳,不敢出声,净用手势比画着,伏在皮箱边,翻找着那封信。可皮箱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有找到那封信。两人都傻眼了,豆芽儿急得在房里团团转,倒在床上生着闷气。
唐子根把咖啡端到芽儿的身边,小声说:“来喝杯咖啡,别生气了嘛,我会帮你找到那封信的。”芽儿手一挥,咖啡倒在了她的衣服上,她气鼓鼓地叫道:“走开啦,谁要喝咖啡?那封信到底到哪里去了?”
“你小点声,不然外面又有人进来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那封信的,你先去冲个凉吧!”唐子根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递在了芽儿的手上。
两人闷了一阵,芽儿才进浴室洗了澡,换上了唐子根的衣服,撅着嘴,走了出来。看着芽儿穿着宽大的衣服,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唐子根不由得抿着嘴笑了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早上,唐子根还在睡梦中,豆芽儿已悄悄地从卧室翻窗而下,落在窗下的一辆小轿车旁,准备从侧门溜出,却见门旁突然蹿出一条狼狗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她反身躲藏在门后。
这时司机走了过来打开车门,派头十足的唐元响走到小车旁停下,四处瞟了一眼,才回头阴森着眼对两名随从说:“既然那四川人如此想找到那些人,那就送他们去见面吧!否则一粒老鼠屎就可能坏了一锅汤,三天后他们必须在源阳消失。”两名随从立即说:“是,唐总,三天后,我们一定会处理好此事。”唐元响上了车,把脸贴在窗边又加了一句:“记住,这事别让子根知道!”小车出了唐府。
豆芽儿竖起耳把唐元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中不禁疑惑不已,隐隐约约地感到唐元响的这几句话有问题。四川人?老鼠屎、消失?难道彭家村十九个失踪的村人和子根的父亲有关系?难道这罪魁祸首就是唐子根的父亲?不,不会的,不会那么巧。豆芽儿越想越觉心惊肉跳,她决定找到父亲问清情况再说。她从另一侧门溜出,租了一辆摩的,回到了和泥镇。
在小饭馆门前,彭锅找不到女儿,急得满眼通红,在路边转了一圈,却见芽儿从摩的上跳下来,才嘘了一口气。他一拐一跛地跑到女儿身边,注意到女儿穿着一身宽大的男式运动服,满眼牵挂地问:“芽儿,你昨晚去哪里了嘛?才来这里就乱跑,哎,你怎么穿着男人的衣服?”
黑煤 第五章(5)
豆芽儿牵着父亲的手来到路边:“爹,先不说这些。我问你,那仙岭煤矿的矿主姓甚名啥?长得啥样子?”
“那矿主姓唐,叫唐元响。我只见过他一次,也没看得甚清楚,但那双阴森的眼睛,看了就不会忘记。好像是小平头,左下巴还有块疤痕。”彭锅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女儿问:“芽儿,你问这做啥子?你见过那狗日的?那可太危险了。”豆芽儿小声自语:“小平头,阴森的眼睛,左下巴有块疤痕,难道他真是唐子根的父亲,会这么巧?”
“芽儿,我在问你话呢!发什么愣,好了,先不说这些,那封信呢?快,把那信拿来,我们去派出所报案去。”听父亲提到信,豆芽儿一阵慌乱说:“哦,那封信,我放在一个朋友那里了,我等会就去拿。”
“放在朋友那儿?你才来源阳几天,就交了朋友,男的还是女的?你快去把那封信拿来,那封信可是惟一的证据,要不然公安局的人又说我们无凭无证的。快,你快去拿信,我在这儿等你!”
豆芽儿在父亲的逼问下,一着急把经过全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她和唐子根同房共眠的细节。
彭锅听了气得直跺脚,喊道:“芽儿,你好糊涂,那封信就是重要的证据,竟然落在别人的手中。芽儿,你这是要气死我,气死我!”
“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把那封信拿回来,你千万别乱跑,在小饭馆等我,我也好找到你!”豆芽儿见父亲气得泪眼朦胧,她心如刀绞,决定再去唐府,找到唐子根问清楚情况,把那封信要回来。
二
关松一直想去看望陈志安,过了两天,给陈小鹤打了个电话。陈小鹤说她爸爸晚上在家里。
晚上,他提着五矮驼帮他准备的土特产来到了市委大院,到了常委楼三楼,开门的是陈小鹤。听到小鹤的喊声,陈志安从书房走了出来。
“安叔叔,是我,我是松芽子。”
“松芽子,十年不见,都长成这般小伙子了。”
没有过多的语言,没有过多的问候,俩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关松感到被陈志安拥抱,就像被父亲拥抱一样,亲切又温暖。
陈小鹤热情地招呼关松吃这吃那,陈志安便在和关松聊天。说话内容基本上都是陈志安问,关松在答。显然陈志安对关松的成长历程是满意的。陈志安又问到了关松工作的方向,问他想进司法部门,还是进效益好的大型企业,并对关松说:“如在找工作上遇到了困难,可以打电话找我。”关松点点头,说:“安叔叔,谢谢您对我的关心。凡事我想靠自己,您教我的‘自立强、良知人’这六个字成了我人生中的座右铭,我觉得一切靠自己,人生才有意义、生活才会精彩。靠自己,才对得起您送我的那六个字。”
“那六个字你还记得,好、好啊,有志气,有出息啊。”陈志安甩手拍了拍关松的肩头,笑了起来。夜深时,陈志安才送关松下楼,下了楼,俩人又在月光下边走边聊,散了一阵步,关松才离开。
那晚,关松第一次见到了陈志安的妻子王若,他感觉王若是个很沉静的女人,无论他和陈志安聊得多投入,笑声有多爽朗,她好像都没被感染,既不加入话题,也不开心地笑,只是时不时地看关松几眼,奇怪的眼神令关松感到很别扭。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陈志安的儿子陈晓栋,当陈小鹤介绍陈晓栋是她哥哥时,关松对他竟有微微的嫉妒感,他很羡慕陈晓栋是陈志安的儿子,而他不是。陈晓栋只是微微地和关松一点头就上楼去了,给关松的感觉是那种典型的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神情即冷又傲。关松觉得陈晓栋个性、神态没有一处像陈志安。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五章(6)
关松走后,陈志安站在阳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看到关松就会联想到他的母亲彩香。往事就在他脑海里飘一阵。那年彩香的悄然离逝,成了他心中深埋的痛。从此他把对彩香的感激和那份爱慕之情,转移到了关松身上。他第一眼见到关松时,就对他产生了一种亲情感,他对关松小时候学习上的关怀,生活上的关心,以至关松被人陷害丢入水中,他不顾一切的去救他……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结?陈志安自己也无法理清,是对彩香无法释怀的爱?还是因为关松自身的闪光点,或是因为关松对他的崇拜,对他的依恋?陈志安在阳台上站了一阵,进到卧室,把门关了,痴痴地看着挂在床头的一首七绝诗:
彩虹美轮为君舞
香沁明眸靥如花
永生只为鹏展翅
在身无缘错离索
心思只为伊人醉
间留惆怅断天涯
手机响起,是吴施月打来的,他并没有接,看了一下,直接把手机挂了,回了一条短信给她,说他正在有事,明晚再去她那里。陈志安有个习惯,就是每当他在看他这首自写的七绝诗时,不想任何人来打扰他,包括吴施月。这首七绝里,不仅有他对彩香的爱,更有他在仕途上不得志的落魄之感。每当这时,他心中便充满了悲凉之感,他觉得他心中这种悲凉是他身边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他悲凉了一阵后,从抽屉里摸出几张卡来,这些卡上到底有多少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摸着这些卡时,能缓解他悲凉的心情。他又从抽屉里摸出一幅牌,在桌上摆了一个四方阵,一个人打四个人的牌。打了一阵,把自己又分成了两个人。这边押一下,那边赌一下,加码、再加码,滚滚的钞票像雪球在他眼前飞舞着,密码箱的钞票一瞬间就输光了。陈志安骂了一句:“他妈的,太过瘾了,这玩意还真是个好东西。”
三
通过严厉的考核,在众多竞争者中,关松被丰盛集团录用,安排在煤检执法处工作。第二天早上,关松准时来到丰盛集团报道,进了电梯就觉肚胀内急,出了电梯,在走廊的顶头看到挂有洗手间的字样,便匆匆地跑了过去,跑得太快,差一点把走在前面的一个男人撞倒在墙。
“太冒失了,不像样!”
“对不起,我拉肚子。”关松上完厕所一身轻松,见四周无人,沾满水花的手向后甩去,正准备朝后甩二把水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年轻人,要注意自己的修养。”
关松回头一看,水花全甩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正准备说“对不起”,却见那男人微皱眉头。“这个男人好面熟,太面熟了。”关松忙转过脸盯着浴盆前的那面大镜子,只见这个男人,外表具有资深学者的风度和气质,四十几岁左右,身材高大,穿着笔挺,相貌儒雅,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左下巴有一颗黑色的痣。这个男人又用手扶了扶眼镜,这动作使关松一下子回忆起来,喊道:“你是夏远林?”
“我就是夏远林,年轻人,为人处事要懂礼仪。”夏远林向前走去。第一天上班,竟碰上了十年前的仇人?关松从后面追了上来,瞪着夏远林看了看,没错,就是十年前的夏远林,便冲着他喊道:“什么修养礼仪?你也配说这种话,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着怒气冲冲地从夏远林身边擦肩而过,差点又把他撞到门槛上去。
这一幕刚好被冷冬及看到,他对关松喊道:“哎,你怎能对董事长如此无礼?”
黑煤 第五章(7)
“谁是董事长?”
“夏远林先生就是丰盛集团的董事长,你不是这里的?难怪如此野蛮。你跑到19楼来干吗?闲杂人员是不允许上来的。”
关松这才注意到走廊上还站了一个身体发福、油毛发亮、脸上长着一双眯眯小眼的男人,又瞟了一眼夏远林走进的那间办公室,门上写着四个大字:董事长室。这条色狼竟是丰盛的董事长。关松心里火气更大,冲着冷冬及喊道:“是董事长又如何?这丰盛又不是某人的私营地,是国营控股单位。我是丰盛的一员,这19楼,我当然可以来。”
冷冬及听关松说是丰盛的一员,马上耀武扬威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松。”关松瞪了冷冬及一眼,朝电梯口走去。
冷冬及在走廊上稍迟疑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幸灾乐祸的阴笑,想着刚才关松骂夏远林的那番话,“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是骂得好,骂得妙,他差一点笑出声来,这句话他在心里已骂过千百次,就是不敢当面骂出来,今天总算有人替他解了恨。关松如此怒骂夏远林,夏竟然不生气。依他对夏的了解,夏可是个酷爱尊严、极爱面子的人,他竟会忍受这个野小子对他的侮辱而置之不理,是他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还是另有他因?冷冬及不禁对关松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冷冬及进了办公室,见夏远林正站在窗口惹有所思,就走到窗边说:“夏董,刚才那野小子,我已对他进行批评教育了。素质如此低劣的年轻人,真是极少见,待会我和人事处说一声,把他下到煤矿去锻炼。您看怎么样?”
夏远林转过身来,挥挥手说:“年轻人鲁莽不懂事,无须放在心里。”
冷冬及忙说:“董事长的涵养真是如海洋深啊!”
“冬及,晚上的会议很重要,是有关煤矿开采发包的事。你是招投办的监督人之一,有些情况,你可以大胆地提出。”
冷冬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砰”上了,脸就变了样,心里骂道:“什么徇私枉法、当出头鸟的烂事,全让我背着,这仙岭煤矿年产量原定是六十万吨,后定成一百万吨,这一切提议都由我的嘴,外人还以为我冷某贪了多少呢。”正当冷冬及发泄着心里的不平衡时,电话铃响起,他接了电话:“喂,什么,有这等事?”冷冬及放下话筒,心里窝火却不好发作,电话是酒店财务科长打来的,说夏远林的儿子夏民宝带着朋友在酒店,吃、住、娱乐,半年之中共消费十几万元,都是他签字赊账,今天又安排了几间房给他的一帮朋友,仍想挂账,总台很为难,问怎么办。
正当冷冬及犹豫不决时,电话又打进来了,说唐元响派人替夏民宝结清了账,一次付了十几万。冷冬及挂了电话,心里面又不平衡了:做儿子的如此嚣张,还不知当老子的贪了多少呢。刚才还说要廉洁自律,都是狗屁。骂了一阵,在摇椅上转了几圈,又想到关松来,立即打了通电话到人事处了解情况:关松,名牌大学的本科生,专业是学法律的,被人事处分在煤检执法处,正好在他的手下。挂了电话,有人敲门,进来的正是关松。
关松看了冷冬及一眼,递了一张简历表给他说:“你就是冷副处长,我叫关松,我是来报道的。”冷冬及看着关松的简历表,脸上有些复杂的表情在挤压,看了关松几眼,问:“你是和泥乡关家村人,在暑光中学读过书?”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五章(8)
“是的,我初中在暑光中学读的。”
冷冬及刚看到关松第一眼时,还未认出来,毕竟时隔十年的事了;又仔细打量了关松好几遍,看是和泥镇关家村人,又想着刚才关松骂夏远林的那些话,才在心里确定眼前这个高大威猛的小伙子正是当年暴打夏远林的那个蛮小子。于是假装不认识关松,说:“关松,机关里全是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干部,新来的都要下基层去锻炼。”
关松说:“我正想下到基层去锻炼。”
冷冬及说:“毕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思想觉悟就是高。今天煤检的人都出外布置剪彩去了,你明天来。”冷冬及站在门口望着关松的背影,计上心头:暂时还不能让他下去,必须让他呆在这栋楼里和夏远林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极爱尊严,一个极不信邪,自会闹出些戏来。让这臭小子成为手中的一颗棋子,等待机会,他再为主子立新功收场。这样想着,不由得像捡了个宝一样,尤其想到还有一个主角,那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关松没有想到丰盛的董事长竟是他最仇恨的人夏远林。从此以后竟要与狼共舞吗?丰盛是国营控股单位,他当他的董事长,我上我的班,工作和私人恩怨是两码事。十年前,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没有能力也不懂法律,不懂得如何把这丧心病狂的色狼揪出来。而十年后,我已是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要光明正大地和他斗到底。这样想着,关松心里充满了斗志,思想也轻松多了。只是令关松没有想到的是夏远林就是夏冰蝶的父亲。而夏冰蝶得知关松在丰盛上班,也没有提到她的父亲夏远林身上去。她了解关松自强的个性,她也是个独立性很强的女孩。她觉得一切都应该靠自已,跟父辈没什么关系。
出了丰盛,关松看时间还早,想去电视台看冰蝶。一路上只觉晴空万里,天边飞舞的白云像小白兔似的可爱,不禁又想到柳莺来,他感觉柳莺笑的神情和这飞舞的白云差不多。怎么回事?去看冰蝶却想到别的女孩,该打。
关松走到源阳河边,只见彩旗飘扬,人群涌动,围观的人们脸上都充满了喜悦之情。关松见这等热闹情景,上前探听,才得知今天是源阳大道开工典礼的好日子。只见人群围涌的中间设了一个很宽阔的平台,台上、四周都铺满了红色的地毯,平台两边挂着两条很醒目的条幅,左边写着:丰盛、海蓝共建源阳大道;右边写着:造福四海百姓,迎接美好明天;中间写着:热烈庆祝源阳大道开工典礼。在人群中,关松还得知丰盛特请了省长前来剪彩,到场的自然都是市主要领导成员,平台侧面、两边全站满了警察。
关松被人群挤到了前面,有人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只见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挤到了他的身边,正是冰蝶。关松笑道:“冰蝶,我正想去找你呢。”
“好巧哦,刚才我还在想你呢。一念你,就看见你了。”冰蝶给关松挂了个记者牌,牵着他的手,畅通无阻地来到平台最近处的记者群里,却见柳莺早已站在记者群里,脸上飞满了灿烂的笑容,挤到了关松的身边。
这时,主持人走上台,从后台依序走出一排主要有关领导人员。关松的目光定格在台上,他看到了一张亲切的面孔,这个男人身材高大魁梧,气宇轩昂,正是他的恩师陈志安。
柳莺注意到冰蝶牵着关松手时,心中吃起醋来,悄悄地挤到他们两人中间,把关松的手从冰蝶的手里夺了过来,牵到了自己的手里。冰蝶微瞪了柳莺一眼,柳莺假装没看见。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黑煤 第五章(9)
接着只听主持人念道:现在有请源阳大道主建单位、丰盛集团董事长夏远林,海蓝路桥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吴施月上台讲话。
夏远林站到了台中央的话筒前,至于他说了什么,关松根本没注意听,只是满腔怒火地盯着台上的他:这个卑鄙的色狼,十年后一点都不显老相,表面仍显得气质不凡。夏远林的话讲完,吴施月从后台走了出来,她端庄俏丽,气质高贵,她的出现立即成了在场所有男人们注目的焦点。关松呆呆地看着陈志安和施月姐,两位亲人是如此光彩夺目,这使他感到骄傲和自豪,可恨那条色狼夏远林偏偏站在两位亲人的中间。柳莺见关松神情激动,以为一定是关松心里很喜欢她,太感动所致。柳莺自从在火车上遇到关松后,就被关松侠义阳光的个性所吸引,她觉得关松就是她寻觅已久的黑马王子。
源阳大道开工典礼剪彩仪式快要结束时,冰蝶不经意的把关松的手从柳莺手里夺了过来,拖着关松在人群里转了几转,便甩开了柳莺。
“关松,你什么意思,干吗和柳莺牵在一起?”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少装了,有美女黏你,你会不知道?”
“原来你也会吃醋啊!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这还差不多。我们去大华酒店吃快餐去。”
冰蝶和关松在大华酒店一楼,吃完快餐,刚出酒店门口,只听得砰砰几声刺耳的响声,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块石头,正好砸在旋转的玻璃门上,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从外面的停车场旁突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就像是古戏里演青衣的女子,狂甩着长发,飞舞着长袖,动作快速如一团旋风,张牙舞爪地扑向一名刚出门的男人。那男人根本来不及防备,脸上就被抓了几把。那女人尖声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我抓死你们这群天杀的。”那男人狂叫了几声,两人厮打成一团。
冰蝶对关松喊道:“又是那疯子,你们村的。哎,那男的不是仙岭煤矿的护矿队长吗?”
这个满脸仇恨、疯疯癫癫的女人正是巧风,被她抓咬的男人就是面霸。面霸用手摸着鼻子,见巧风被保安捉住了,跑上前去想扇她耳光。关松冲上前,甩开面霸的手,喝道:“不准伤害她。”面霸见是关松,干瞪着眼叫道:“臭小子,又要你多管闲事。”“这闲事我管定了。”关松对那两名保安说:“请你们放开她,她是我的邻居,我负责把她送回去。”
这时从旋转的玻璃门里又转出几个眼露凶悍的男人,走在前面的正是唐元响。他悠闲地吐了一口烟圈,并不看旁边吵闹的人群,却瞟着跟出来的冷冬及说:“冬及,没想到在你的地盘上也会出现这种事,客人在你们酒店里消费,就是酒店的上帝,你说上帝被疯子伤了,该谁负责呢?”冷冬及皮笑肉不笑地说:“纯属意外。”唐元响阴笑道:“毕竟是个疯子,拨120,立即送回精神病医院就行了。”说着和冷冬及微微点头,上了一辆黑色奔驰。
冷冬及见奔驰远去,便双手叉腰,对着保安一顿训骂:“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还不赶快拨打120,把疯子送走。”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松伢子,他们想害我,他们害了夏顺,又想杀我灭口。”巧风对着两名保安又踢又咬,竟挣脱了他们的双手,躲在了关松的背后。
关松感到很意外,巧风婶竟认出了自己。
黑煤 第五章(10)
冷冬及指手画脚地喊道:“快抓住这疯子,快抓住!”
冰蝶正要站出来说话时,只听咔嚓一声,一辆红色摩托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一个身穿猎装的女人,动作轻巧地跳下车来,高筒靴上的小饰品发出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声,她大声对着那群保安喊道:“闪开闪开,一群人把酒店的大门堵得死死的,客人怎么进去呀?”她飞快地走到冷冬及身边,高声训道:“你们有没有搞错?十几个男人竟然一起围攻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你们要不要脸!闪一边去,都闪开!”保安见这时尚的女孩竟然对着他们老总指手画脚,口气狂妄,不知是何方人物,忙闪出一条道来。关松回过头来,才看清这女孩的样子,齐肩的拉丝碎发,细眉凤眼,她竟然是潘金燕。
面霸喊道:“怎么是你,金……”潘金燕根本不容面霸说出下面的字:“金什么金,坏事做得太多,就是金鼻子也会被咬掉。”她三步并作一步跨上摩托车,向巧风挥了一下手。巧风飞快地坐在了摩托车后,还没等冷冬及和那些保安回过神来,摩托车已出了酒店大门。关松和冰蝶跟着追了出来,出了酒店,早已不见摩托车的影子。
俩人来到了源河边,肩靠肩坐在了河边的柳树下,围绕巧风婶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夏顺在矿难中遇难死不见尸、是否和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有关联的话题,聊了起来。
冰蝶说:“我觉得巧风婶不像是真疯,真疯她不会认出你的。关键时,她还知道跳上摩托车,而且她还能认出你矮叔。如果没疯,又为何要装疯呢?”
关松说:“我也疑惑丛生。我矮叔说,自从夏顺在矿难中遇难,她就神智不清了,时好时坏。到底是想夏顺想疯了,还是另有隐情,矮叔也说不出个原因。”
冰蝶说:“夏顺在矿难中遇难,是否和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有关联?十九名矿工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从煤矿里消失了。还有夏顺既然矿难中遇难,怎么会死不见尸呢?”
关松说:“我的猜测的是,十九名矿工要么像合同上写的那样,根本没在仙岭煤矿,是彭锅找错了地方。要么就是在仙岭煤矿的矿难中遇难,被地方瞒报。我听矮叔说,矿工遇难,黑心矿主有时会消尸灭迹,采取瞒天过海的手段,使那遇难矿工的尸体从煤矿里消失,来个死无对证,任何人也无法找到他们。”
“真的有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更应该查清这桩无头案了。”
“我也只是听说。情况到底怎样?查清十九名失踪矿工的去向才知道。”
俩人望着波澜壮阔的源阳大河沉默了一阵。关松把冰蝶拥到了怀里说:“冰蝶,别想那么多了,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此案会有结果的。”
“不能不想,因为我是记者,记者的义务和职责就是要敢于揭露黑暗,报道特色新闻。现在有离奇的新闻就摆在我眼前,我怎能错过。”
“好,就凭你这番话,我一定会和你一起把这个案子查清。”
晚饭过后,关松和三泥鳅来到“金莲发屋”。关松想找潘金燕问清,巧风婶,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夏顺在矿难中遇难死不见尸,是否和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有关联?他们是否在同一次事故中遇难才导致的失踪呢?在发廊没找到潘金燕,却碰到了她的妹妹潘雪儿。闲聊中关松得知,潘雪儿已是一名医生。等了一阵不见潘金燕回来,三泥鳅和关松来到了一个名叫夜来香的茶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酒水。这时,关松的手机响起,接了手机,是柳莺在找他,便说了在正在夜来香茶楼。关松给潘金燕又打了个电话,回话说一个小时后过来。
黑煤 第五章(11)
三泥鳅见关松说的话题都是围绕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觉得很扫兴,说:“老兄,我劝你少管闲事为妙,那矿工失踪的事,当官的都不管,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管得了吗?这个世道,谁敢讲真话?一切都朝钱看,现实得很。”
关松说:“我知道你说得实在。可这事偏让我碰上了,还发生在我们家门口,冰蝶都决定暗中调查此案,我怎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分在煤检执法大队,管的就是煤矿,无论从那方面想,都应该帮助彭锅查清此案。”
“一般想当英雄的男人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美女,正常。冰蝶是新闻记者,她想调查此案可以理解。现在的记者听风就是雨,都想报道一些特色新闻。你呢又具有侠骨风范。不过做男人可不能太正直,太死板。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俩人围绕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话题聊了一阵。关松心里想着那十九名矿工失踪的事,望着窗外不再出声。
三泥鳅见关松呆了好一阵,拍了一下他的肩笑到:“老兄,到了夜来香,不灌酒又不泡妞,一本正劲的坐着,别人会把你当鸭子的。尤其你长得比我还帅,不信你看,等一会,就会有富姐来钓你。”关松笑着蹿了三泥鳅一脚。
“帅哥,能否陪我喝一杯啊。”
“钓你的来了,兄弟给我上,钱我替你收。”三泥鳅怪笑着在关松的耳边窃语。
“你们还来得真快。”关松笑着向三泥鳅身后招了一下手。
三泥鳅回头一看,身后竟然站着三个女孩,一个是时髦洋气的柳莺,另一个是天真活泼的陈小鹤。陈小鹤身边还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女孩,身穿着一条鲜红色彩的直筒连衣裙,面目圆圆鼓鼓,十分可爱,外号叫小蚂蚁,是陈小鹤的远房表妹,也是她们家请的临时保姆。但陈小鹤一直把她当妹妹待着,出去玩耍有时也会带着她。几个人坐在一起说笑了一阵后,关松话题一转,又聊到了有关十九名失踪矿工的事件上去了。说到悬疑处,三个女孩都睁着大眼睛,看着关松,而关松自已也感到疑惑重重,停了下来,反看着三个女孩发愣。
三泥鳅见在坐的几人突然安静了下来,觉得很无聊,便摸出手机对关松念道:“人生感语:当工作和爱情不如意时,可掏出小弟弟,凝视它、静思它所蕴含之精神:能长能短,能粗能细,能伸能曲,能软能硬,学学它,眼前的困难算个鸟!”三个女孩听了,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便笑着一齐挥手朝三泥鳅打去。小蚂蚁更是笑得花枝乱抖,说:“太流氓了。”
三泥鳅回道:“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女人不风骚,档次不算高。”
小蚂蚁见三泥鳅说话幽默、搞笑,一连向他问了许多个为什么?三泥鳅见小蚂蚁很崇拜他似的,便口若悬河地和她聊了起来。俩人相互留了电话。一个小时后,潘金燕从酒吧出来,来到了不远处的夜来香茶楼。在朦胧的灯光下,关松疑惑地看着满头波浪金发、浓妆艳抹的潘金燕。
“怎么,没认出我?哦,我戴着假发、假睫毛,你肯定认不出来。”潘金燕像玩魔术似的取下假发和假的长睫毛。潘金燕见关松仍傻呆呆地看着自己,问道:“我的样子很奇怪吗?”
“哦,我只是觉得刚才你好像,像小时候我给你画的那张猫图。”
“你还记得那张猫图?”
“当然记得,为了画那张猫图,我还费了一番脑筋呢,你说你喜欢猫。”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黑煤 第五章(12)
潘金燕笑了起来,关松也跟着傻笑了起来。关松和潘金燕的家只隔一条小溪,是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两人虽谈不上青梅竹马,但上学嬉闹却泡在一起,感情甚好。小时候关松叫潘金燕“猫”,潘金燕叫他“虎”。
潘金燕边笑边用纸巾快速擦去了脸上的厚粉和嘴上鲜艳的口红。关松让三泥鳅陪着柳莺她们聊,自己和潘金燕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潘金燕问:“你是想问巧风婶的事?”
“你怎么知道?”
“不管我们分开多久离得多远,你想什么,我就能猜得到。谁让我们读书时总是泡在一起。巧风婶爱唱戏,我从小就爱学演戏,那时她只要见了我,就会帮我梳头,教我唱戏,还总说我的相貌适合扮林妹妹……”潘金燕和关松聊到很晚,话题都是围绕着夏顺的遇难和十九名失踪的矿工这疑案,夜十二点几人才分开。
关松陪着潘金燕回到酒吧的大厅里取了包和外套,俩人刚走到门口,潘金燕就被一个相貌俊逸、神情傲慢的的男青年挡在了前面:“金燕,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
“不接电话需要理由吗?对不起,我没时间陪你瞎聊。”潘金燕神情比他更傲,挽起关松的胳膊往外走去。
“他是谁?”那男青年伸手朝关松的肩推去,被关松把他的手挡开了。
两个男人相视的一瞬间,都愣了一下,同时认出了对方。
“关松。”
“夏民宝。”
关松和夏民宝曾是初中同学,同学时两人就是五天一大架,三天一小架。
“金燕,你拒绝我的理由就是因为他。”夏民宝手指着关松,眼里充满了仇恨和嫉妒。
“当然是为了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和金燕很相爱吗?我们走。”关松把夏民宝的手往旁一甩,拥着潘金燕离去。只是关松不知道夏民宝就是夏冰蝶的哥哥。夏民宝望着关松和潘金燕相拥离去的背影,气得把手机往地上甩去。夏民宝是在“心跳酒吧”爱上潘金燕的。潘金燕为了替父还债,常去源阳市最高档的心跳酒吧陪酒,而夏民宝经常去那酒吧喝酒,每次去都会碰上潘金燕。很快他就被潘金燕冷艳的美貌和另类的个性所吸引,见了面都会聊一阵。他觉得在潘金燕冷艳的面孔下,藏着一颗善良的心。他喜欢潘金燕率真的个性。潘金燕得知夏民宝对她动了真情时,便不再搭理他,每次都对他冷若冰霜,这更激发了夏民宝对潘金燕的爱慕之情。
关松把潘金燕送到住处,正准备离开,却被潘金燕一伸手把他拖了进来,反起一脚把门关了,搂着他的腰,倒在了沙发上。关松被潘金燕搂的脸红心跳的,他伸出手来,想瓣开她的手。潘金燕一翻身却把他压在了下面,睁着迷人的丹凤眼看着他说:“别动,我问你,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吗,你真的一直就喜欢我?”关松刚才说的那句话只不过想气夏民宝,没想到潘金燕却当真了。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潘金燕,一连说了几个“我”字。“我什么我。告诉你,我做过三陪女,当过别人的情妇。为了钱,我什么事都做过。”关松听三泥鳅说过潘金燕的事,他上大学那年,潘金燕的父亲得了肺癌,她有个妹妹考上了医科大学,她母亲丢下她们跑了。潘金燕为了她父亲的病,为了供妹妹上大学,不得已才做了三陪女。
“不管你经历过什么,在我心目中,你都是纯洁、美丽的燕子。”
“你给我编的野花燕子,我一直珍藏着。你喜欢我吗?”
“一直喜欢,欣赏你的个性,喜欢你的泼辣……”
“你没必要解释,我知道喜欢并不等于爱,有你的真心话就够了。”潘金燕从关松的身上翻了下来,见关松满脸通红,不禁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碰你,就知道是个处男。都大学毕业了,还没碰过女人。不如晚上留下来,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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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煤 第六章(1)
一
芽儿赶到唐府门前,就见唐子根匆匆从院门走出。芽儿拖着他的手朝一棵树下走去,远离了唐府人的视线,才焦急地问道:“唐子根我问你,你父亲是不是姓唐、叫唐元响?他是不是仙岭煤矿的矿主?”
唐子根被豆芽儿问得莫名其妙,笑道:“芽儿你头脑没发昏吧?我姓唐,我父亲肯定是姓唐,他叫唐元响,是仙岭煤矿的矿主,怎么了?”
豆芽儿情绪激动,挥手打了唐子根一拳,气愤地骂道:“唐子根,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你父亲明明就是仙岭煤矿的矿主,你却不告诉我。我们彭家村十九个村人很有可能在仙岭煤矿遇难了。那封信,我的那封信呢?你给我找来,找来!骗子,你是个骗子!”
唐子根怔了一下,生气地推了芽儿一把,喊道:“如果我是个骗子,你就是个疯子,我骗你了吗?我为什么要骗你?十九个村人在仙岭煤矿遇难,这怎么可能?如果出了这等特大事故,新闻部门怎么没报道?没见报道,那证明你的十九个村人还活着。”
唐子根的吼叫,令豆芽儿情绪更激动,哇的一声,她伏在树上失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叫道:“十九个村人,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都在日夜盼望着他们的音讯,只要他们一切都好,家人就放心,就会露出开心的笑容。但是这种平凡而简单的愿望,现在对村人来说都是一种奢望,因为这十九个人根本找不到。你生活在锦衣玉食、堆满铜臭的家,你哪会明白穷苦人家的心。你不会明白的,不管他们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们!六叔写给我的信上,清楚地写着他们就是在仙岭煤矿,他们肯定是在仙岭煤矿!”
看到豆芽儿伤心得泪眼汪汪,唐子根心里既发慌又难受,拍着她的肩喊道:“别哭了,我最讨厌别人哭。好,我这就带你去仙岭煤矿。既然你说他们在仙岭煤矿,那我就带你去仙岭煤矿,一寸土、一寸草地找,找到他们为止!上车!”说着,跳上了自己停在路边的摩托车。
豆芽儿愣了一下,跳上了后座。
“你不抱紧我,我怎么开车。”
“你不是讨厌我吗?干吗还要我抱紧你。”
“我怕你摔死!”
听到最后一句话,豆芽儿心中一暖,犟了一会,双手才抱住唐子根的腰部。
半个小时后,两人就进到仙岭煤矿。护矿队的人见是唐子根,忙分两边立在路旁,见唐子根手牵的女孩正是他们暗中要捉拿的四川妮子,忙紧跟在他的身边。唐子根大声喊道:“走开,走开,没你们什么事。”
面霸迎了上来,喊道:“是子根啊!想参观仙岭煤矿,我带路,这仙岭煤矿没有哪一寸土、哪一寸草是我不熟悉的。”
唐子根知道面霸是煤矿里的负责人之一,严厉地问:“告诉我,仙岭煤矿是否有四川彭家村招收来的十九名矿工,他们现在在哪里?我要立刻见到他们。”
面霸翻动着狡黠的白眼珠,说:“子根,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什么彭家村,这个地名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我们矿上的确有很多四川矿工,但是从没去彭家村招收过什么矿工。”
豆芽儿对面霸叫道:“你胡说,彭家村的十九个村人明明就在仙岭煤矿,是你们把他们骗来的,他们人在哪里?在哪里?”
面霸脸上的横肉乱抽了一下,满脸无辜的神情说:“小姑娘,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们仙岭煤矿每寸土、每根草都是合法的,这里招的矿工都是能对号入座的。什么事都要讲证据的,无凭无证,可不能乱说。”面霸又闪着狡猾的神情,对着唐子根说:“子根,你千万别信这小妮子的胡说八道,这是外面别有用心的人故意造谣,想把你父亲从仙岭煤矿挤走。”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六章(2)
唐子根喊道:“不管是真是假,把这里所有的矿工集合在一起,认了就知道!”豆芽儿随着唐子根在面霸的带领下,在煤矿里转了个遍,矿工也认了一大半,除了井下的没看到,就是没有找到一个彭家村的村人。
豆芽儿极不甘心,趁面霸和护矿队的人稍不留神,便和唐子根跑到正在作业的矿井边,豆芽儿拖着刚从井下上来换班的矿工,一个一个问:“大叔,井下有没有四川彭家村的矿工?四川的彭家村人?”那些矿工头戴安全帽,面目漆黑,豆芽儿无法从他们漆黑的面目中看出什么神情,只能从他们的口中听到回答,可那些声音都麻木、空洞:“不知道,没听说。”
豆芽儿极不甘心,又拖住另一个矿工问:“大哥,井下有四川彭家村的矿工吗?其中有一个叫彭小六的,年龄十四五岁左右,单单瘦瘦,长得很机灵的……”豆芽儿的话还没有问完,那矿工就甩开她的手,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就说:“没听说,不知道。”
豆芽儿守在井边一连拖住十几名矿工问,回答都是一样。
豆芽儿又伤心又失望,急得呜呜大哭了起来,她拖住一个年岁稍老的矿工哭诉道:“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四川人,我们是老乡,你们应该帮我,帮我。我的十九名村人在这里当矿工,来了一年多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十九个四川彭家村人,你们一定知道他们在哪里,请告诉我,他们家里有孩子、老人,都在盼着他们的消息呢。”
“女娃,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名矿工见护矿队的人正阴着眼瞪着他,忙把手抽了回去,背转身,深叹了一口气走了。
出了仙岭煤矿,豆芽儿和唐子根背靠背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任唐子根说什么,豆芽儿就是闷闷地不出声。唐子根说:“仙岭煤矿,你也看了个遍,查了个遍,并没有你要找的村人。也许他们真的不在仙岭煤矿,是不是你弄错了?”
“呜呜”,豆芽儿又哭了起来,对着唐子根喊道:“没有弄错,没有,六叔写给我的信上,清楚地写着他们是在仙岭煤矿。都是你,都是你,那封信弄丢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你都不信,别人会信吗?你把那封信赔给我,赔给我——”
唐子根任芽儿哭喊了一阵,才安慰说:“信,我一定会赔给你的,人我也会帮你找到的,你不是说自己坚强又勇敢,遇到任何困难都决不低头吗?还自我评价爱笑、话多、从不哭,叽叽喳喳像个快乐的八哥——”
“你竟把我比作长舌八哥,你这个呆——”
晚饭过后,唐子根回到家,在卧室把那皮箱仔仔细细地寻了个遍,又在书房找了个遍,就是没有找到芽儿的那封信。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那封信就放在皮箱里,怎么一回到家就不见了呢?“有人翻了我的皮箱?”他想。
唐子根匆匆来到楼下,对着客厅里所有的人问:“请问,你们谁进了我的房间?谁动过我的皮箱?我的一封信不见了,谁捡了我的信,请立即归还我。”
“子根,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信?”子根妈从楼上走了下来。
“妈,那封信是我一个朋友存放在我这的,我就放在皮箱里,她现在急需这封信,可这封信不见了。东西丢了可以赔,可信丢了,我拿什么赔给别人。”
子根妈忙把院里做事的佣人、司机、保镖全叫到了客厅,又逐个细问了一遍,回答都说没有捡到过什么信。子根妈见儿子焦急的神情,说:“别急、别急,你回来那天,是张管家帮你整理的东西,说不定那封信他帮你收好了。他办事去了,晚点就会回来的。”
黑煤 第六章(3)
唐子根听母亲这样一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深夜,管家才回,身上透着一股酒味。唐子根一把拖住管家,激动地问:“信,我的那封信你放在哪里?快给我,那封信是我一个朋友的。”
“星,什么星?天上的星星吗?”管家显然喝多了,前言不搭后语。
“是信,是我皮箱中的那封信,那天我回家不是你帮我整理的东西吗?皮箱里的那封信呢?”
“一封信,哎,那封信不是你爸拿去了吗?”
“深更半夜的,吵死,什么信?”唐元响不知何时进到客厅,绷着脸阴着眼,瞪了管家一眼。管家一见到唐元响,满身的酒气吓醒了一半,忙打住了口,结结巴巴地说:“哦,不,不是你爸拿去了。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信。”
“太晚了,都休息吧。”唐元响吐了一口烟圈,上楼去了。
唐子根回到自己的房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脑海里全是芽儿说的那番话和那封信:那封信为何不见了?真如管家所说的那样,信被父亲拿走了?父亲要那封信干什么?父亲是仙岭煤矿的矿主,而芽儿又硬说十九个村人在仙岭煤矿失踪了,而惟一能证明十九个村人就在仙岭煤矿的证据就是那封信,那封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十九名矿工怎么可能失踪?矿工失踪就意味着发生了矿难而被隐报,隐报矿难事故?不,不可能,新闻部门怎么不见报道?我一定要找到那封信。
唐子根越想越觉害怕,思绪纷乱又矛盾。在他的心目中,父亲唐元响是一个生性残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虽然他从小就恨他的父亲,但毕竟是他的父亲,他决定找到那封信,看了内容再说。那封信去了哪里?张管家一定知道。
唐子根悄悄地溜到一楼,却见黑漆漆的客厅中,有一点亮在晃动,唐子根惊了一下,正想伸手开灯,却听到唐元响阴森的声音:“夜都三更了,怎么还不睡?”
唐子根把开灯的手收了回来,他听出是父亲的声音。从小到大他早已习惯父亲这一习性——坐在黑暗中抽烟,黑暗中突然出现在你的身边。
“我睡不着,我要找到那封信,张管家说那封信在你那。”
“老子要那破信干什么?酒鬼的话你也信,回房去。”
“那封信是寻找彭家村十九名失踪矿工的惟一证据,信上写清了十九名被骗的村人就在仙岭煤矿当矿工。”唐子根话还没说完,黑暗中就听到一声断喝:“闭上你的蠢嘴,这是有人想陷害老子,散布出来的谣言。老子告诉你,仙岭煤矿是个合法煤矿,从来没有矿工失踪过。好了,别给老子添乱了,你要相信你的老子。”
“你把那封信还给我,我就信你。”
“臭小子,读书读蠢了,老子没见过什么信,滚回你的房间去!”黑暗中一根烟头飞到了唐子根的脸上。
第二天一早,唐元响出门了。唐子根立即找到张管家,可任凭子根如何询问,张管家都一问十不知,彻底否认了昨晚醉酒后的真言。唐子根知道多问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结果。张管家害怕他的父亲,唐府的人凡跟随在唐元响身边的人,都极怕他,怕他的心狠手辣,怕……
为找到那封信,唐子根在每个房间翻箱倒柜,惟一没有进去搜寻的就只有唐元响的书房了。书房有防盗门,唐元响不在时谁也进不去。
芽儿和唐子根就因为这封信,几乎每天都见面,芽儿要他赔信,回答是信没有找到。于是两人见面了就会吵,吵了再生闷气,生完闷气,又重归于好。唐子根个性内向、心地善良,芽儿单纯活泼,两人在这吵吵闹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竟萌生了若有若无的纯真爱情。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黑煤 第六章(4)
二
关松刚出电梯,就感到耳朵嗡嗡的乱炸,耳边传来一阵怒天吼地的叫骂声。他朝声音方向望去,只见酒店的大门前堵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当他看清围堵在酒店门前的这群人竟是关家村的村民时,心中很惊讶。村民中男的全带了武器,有的搬着锄头,有的手里紧握杀猪刀,全摆了拼命的造型,好像要和这酒店同归于尽似的。女菜农一律横眉倒眼,龇牙咧嘴,双手拍着大腿,用抑扬顿挫的美声高音破口大骂:
“打倒夏远林,大骗子,吸血鬼!”
“打倒非法煤矿,打倒贪官,归还我村土地。”人群一边挥动着布条横幅,一边高声怒骂,这整齐的口号正是老村长和五矮驼带头喊的,他们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义愤填膺。
冷冬及和公司几名负责人站到了人群前。冷冬及扬着手大声喊道:“乡亲们,请冷静下来,我首先代表丰盛向各位村民说一声对不起。有关丰盛对关家村的征地事宜还未理清,但是请你们相信,丰盛很快就会给你们一个圆满的答复,有关协议上的条款也会落实到位的。”
五矮驼大声问:“你是这里什么人?你讲的话能起作用吗?要姓夏的出来,是他到镇政府征了我们的地,是他亲口对我们许的诺,我们只找他。”
冷冬及的眼光在人群中四处搜寻了几遍,才发现和他对话的人是个又矮又丑的老头。他问道:“请问你又是关家村什么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喊声:“五矮驼是我们关家村的代表,他说的话就是我们的意思。”冷冬及扬着手喊道:“请安静,鄙人姓冷……”没等冷冬及的话讲完,五矮驼便喊道:“什么屁人?要姓夏的出来。”
丰盛的人喊道:“我们董事长出差去了,根本不在公司。”
人群中立即响起一阵愤怒的叫骂声:“大骗子,夏远林滚出来,滚出来。”
只见一位年长的村妇双手一拍,骂开了:“你们都是十足的大骗子,骗走了我们村里的地,骗走了我们的煤矿,暗地里却把这般大的煤矿私自承包给了那地痞流氓,任他们胡作非为,伤天害理,还不准我们村里人进矿。那从外骗来的苦力,如今还剩多少你们知道吗?出了多少起矿难事故,你们查过吗?你们明明知道,却装聋作哑,只认收钱,你们那些个黑勾当,能骗得了我们关家村的人吗?告诉你们,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冷冬及额头直冒虚汗,他扬着手喊道:“妇人家,话不能乱说,事不能瞎编,什么都要讲证据。”
另一个老妇人对着冷冬及用力地呸了一口,大声喊道:“只要进到仙岭煤矿的后山,就什么证据都出来了。多年以前,谁不知道我们关家村边上有一座风景秀丽的仙女岭,那可是仙女住的地方啊,那是何等的景色啊。可如今再看看,那些个天杀的黑矿主,为了赚昧心钱,把仙女峰周边炸得千疮百孔。”
关松急忙跑到电梯间,正准备上到十九楼找夏远林,一转身刚好看到夏远林在保安的护卫下,出了后门。关松忙奔上前去,大声喊道:“夏远林,你不能走,你必须面对村民,有个交代。”
夏远林神情阴沉,瞟了关松一眼说:“你有资格和我说这种话吗?”
关松瞪着夏远林说:“我当然有,就凭我是丰盛的一员。你作为丰盛的老总,遇到问题,不解决不面对,想躲想逃,你有资格胜任丰盛的总裁吗?在这里,村民的问题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重视解决,也###天他们就会出现在市政府门口,后天说不定就会浩浩荡荡地出现在省政府门口。孰轻孰重,你自己看着办吧。做人如果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职责,又何必害怕面对老百姓。”关松最后一句话响亮有力,目光直逼夏远林。
黑煤 第六章(5)
夏远林用手扶了扶眼镜,转身向大厅门口走去,站在了人群前面。
村民们的脸上挂满了被欺骗的神情,他们愤怒地咒骂着。
关松忙上前握住了老村长的手,向村民们挥着手喊道:“乡亲们,你们先冷静下来,听听再说。”村民们才安静了下来。
夏远林脸上闪着真诚的神情,大声说:“乡亲们,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也能谅解。我夏某是一介斯文人,从来没有骗过人,历来都是说一不二,有关对仙岭煤矿周边征地事宜,本公司没有按协议落实到位……”夏远林声情并茂和模棱两可的承诺,似乎很快就打动了一部分村民们的心。冷冬及大声喊道:“乡亲们,你们派出两位代表带上有关协议,到办公室再作协商,其余的人都散了吧,丰盛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村民们仍聚着不散。关松觉得村民们围聚在这里吵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和老村长耳语了几句。老村长点点头,手一挥,喊道:“散了散了,都先回村去,看情况再说。”村民们立即安静了下来,齐整整地往外散去,两百多村民有秩序地上了停在门外的三辆大卡车。
老村长和五矮驼作为村里的代表留了下来,上了二十九楼会议室,谈判开始,关松在一边旁听。谈判持续了三个小时,仍没有满意的结果,但丰盛已答应,有关征收关家村地皮事宜,公司尽快开会商议,一个月内一定按当初签订的协议,给关家村村民们最满意的答复。
在夏远林的办公室里,他神情愠怒地对冷冬及说:“你尽快派人把征收关家村地皮的事宜处理好,不能再拖。”冷冬及回道:“是,董事长,我会尽快派人去办理此事。”
“另,我有件重要的事要问你。”
冷冬及见夏远林的话只问了一半,就停顿了下来,他心里直打鼓,以为财务部有人向上面通风报信了,发现他和陈晓栋挪用公款的事了。
夏远林阴沉着脸走到窗边,才看着冷冬及问:“现在,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说有十九名四川矿工在仙岭煤矿失踪了,到底怎么回事?你立即派人去调查清楚,人言可畏啊。还有,煤矿开采发包的方案,要具体落实到位。”
冷冬及不动声色地嘘了一口气,回道:“我早已派人调查了,纯属谣言,是有人故意造谣惑众,想把唐元响从仙岭煤矿挤走。至于煤矿开采发包的方案,都是按您的意思去办的,您放心。”
夏远林脸上的神情明显温和多了,说:“是谣言就好,谣言不攻自破。冬及,不要什么都说按我的意思办,应该说按公司的规章办。尤其是煤矿开采发包事宜,要谨慎。其实,元响这个人还是不错的,有些方面还值得你多学习呢,以后财务上有什么问题,多请教晓栋,别看他年轻,还真是个人才呢!好了,今天就说到这里。记住了,一切按公司规章办。”
冷冬及进了自己的房间,自语地骂道:“什么烂事全让我一个人背着,我他妈的倒成了一个专替你背黑锅的替罪羊了,还让我向唐元响这个人渣学习,请教陈晓栋。一个是杀人还在笑的黑帮头子,一个是嫖赌逍遥的花花公子,竟让我一个正处级干部向他们学习,学什么?学杀人不眨眼,还是嫖赌逍遥?老东西,占着一把手的位置,什么屁都不懂。”
关松送走五矮驼、老村长,回到酒店大门口,就碰上柳莺和陈晓栋,仨人刚聊几句,就见冰蝶从一台面包车上跳了下来,喊道:“关松,刚才酒店门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问了几句,手机就叮叮地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笑道:“下班再说,单位有急事,我先走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六章(6)
“冰蝶,下班我来接你。”关松和陈晓栋不约而同地对着冰蝶的背影喊道。
“好的,下班我等你。”冰蝶上了一辆采访车。
柳莺见关松和陈晓栋都很爱慕冰蝶,根本没注意她,这更激起了她争强好胜的心理,她确信只要多些时间,关松一定会选择她。如何才能让关松爱上自己?柳莺心想的是:不能错过任何与关松相处的机会和时间。下午她在源河边拍摄景点,一晃就到了下班时间,她记着关松上午说过,下班要去电视台接冰蝶。这样一想,她急忙跑到路边,准备坐的士去电视台。
下班时间路上正是人山车海拥挤的高峰期,她拦下几台的士,都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天公又不作美,一阵狂风大作,片刻之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她忙脱了外套顶在头上,冲进了大雨中,焦急地站在路边挥着手,终于看见一辆的士停在身边。司机没把车停稳,她就匆忙地跑上前去,把门一拉挤进车里,把车门关上了。
“小姐,你有色盲啊。你坐在我身上了,快下去。”
车后传来一阵哄笑声:“易队,你一定是走了桃花运了,不然你躲在车里,都有女孩黏着你呀。”柳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不由满脸通红,喊道:“哎,你怎么坐在这里?”
“小姐,你没搞错吧,明明是你强行坐在我的身上。赶快下去,你再有急事,也不能坐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啊!”身后的男人语气极不友好。柳莺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来,她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这的士明明是我先拦下的,你们却抢车,抢位子,还抢在我的前面。要下去的是你们。”那男人回道:“我从没碰过像你这样如此野蛮的女孩,不管找什么借口和理由,你都要下去。”柳莺歪着头喊道:“我更是从没见过像你一样如此缺绅士风度的男人,我就不下去,除非你先下去”,话还没说完,“阿嚏”一个喷嚏,全都喷到那个男人的脸上。车后的几人一阵偷笑。
当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黑鼻子,易峰。”“柳莺。”两人你看我、我瞪你,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柳莺歪着头瞄了一下,见易峰他们身穿便衣,好像在执行什么任务,又见他被挤得头歪身斜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嘿,真是很巧耶,在的士车上都能碰到你。不好意思哦,我也是有非常急的事,我在雨中拦了几十分钟的的士,都被别人抢先一步。”
易峰笑道:“幸亏任务已执行完毕,碰得好不如碰得巧。我们送你一程。”
“‘黑鼻子’,好酷的绰号,太形象了,这是哪位美女给你取的?易队你得好好感谢她才是哦。”坐在后面的几个便衣刑警你一句,我一言,笑了起来。
“这个外号,可是陈小鹤帮你取的,她说你长得像巨星古天乐。”说笑间,的士已到电视台门口,柳莺早已摇下了车窗玻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
只见电视台的大院门口,左边停着一辆高档白色宝马车,陈晓栋从车上下来,手上撑着一把精致的花雨伞,站在车旁,显然是在等冰蝶。
大门的右边,关松左手推着一辆单车,右手撑着一把旧雨伞,也是来接冰蝶的。这时冰蝶刚好从楼道里出来。
“冰蝶。”
“冰蝶。”
陈晓栋和关松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冰蝶向门两边看了一下,仅和陈晓栋挥了一下手,毫不迟疑地往关松那边跑去。冰蝶甜甜地笑着,已跳上自行车后座,一手举伞,一手怀抱着关松的腰部。关松心中即刻涌出一股甜蜜的温馨。
黑煤 第六章(7)
关松和陈晓栋招呼了一声,便骑着单车向前飞奔而去。
柳莺见冰蝶抢先一步,心里很是着急,忙从的士车上跳了下来。
关松见到柳莺,停下单车,喊道:“哎,柳莺,你怎么在这里呀?”
柳莺瞟了冰蝶一眼,故意喊道:“现在是下班时间,根本坐不到车,我怎么回去呀?”关松说:“你在这传达室等我,我先送冰蝶,再来接你。晚饭我请客,请你们吃火锅怎么样?”
“何必这么麻烦,我坐前面得了。”柳莺忙挤到了关松的前面,坐在单车的前杠上。
关松心里虽有些别扭,但还是骑着单车飞快地向前跑去。柳莺偎在关松的怀里,回头用挑战必胜的眼光看了冰蝶一眼。冰蝶毫不示弱,很大方地冲她一笑,双手紧紧地抱着关松的腰部。在关松的领唱下,三个人一齐欢唱着:“我们仨一起打着一把小雨伞,虽然是一辆小小的自行车,却载满了欢歌笑语……”
易峰他们从的士车上下来,看着此情景,心里不禁对关松羡慕不已。
“什么叫做浪漫?这种爱的方式才叫浪漫。”小黄笑道。
小李笑着接口说:“大开眼界,易队,看此景,以后你干脆给我们每人配一辆自行车得了。现在的女孩分几类,没钱的伴大款,有钱的找帅哥,有资本的玩另类,你越是开着名车,她越不稀罕。你们看,那叫柳莺的女孩挤了半天的士车,为的就是来这里坐单车,有个性、与众不同。”
易峰望着柳莺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喜欢柳莺来,觉得她率真又可爱。易峰嘿嘿一笑手一挥,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警车。
这一幕刚好被停靠在路边的奥迪车上的刘柯南和冷冬及看得一清二楚。刘柯南透过玻璃窗,见平时神高气傲的陈晓栋被气得一脸尴尬,把雨伞都抛在空中,忍不住从鼻孔里笑出声来,双手轻摸着肚皮说:“经典,这开着宝马车的高干子弟,有才有貌,追美媚,竟然斗不过一个骑着破单车的穷小子,有意思。”
冷冬及哼哼一笑说:“这两个漂亮美媚一个是夏远林的千金,夏冰蝶,是名记者,你认识的。另一个是柳湘明的掌上明珠,名叫柳莺,是一名出色的导游。据我所知,这两个女孩可都是毕业于名牌大学,个性是又辣又傲啊。”
“哦,这样又辣又傲的小公主都被这小子征服了,可见这小子的确有过人之处啊!有时看人还真不能只识其表啊!”刘柯南瞟了冷冬及一眼,盯着他肥厚的耳背,心想:难怪一个副处,却能坐到正处的位置,你不但把夏远林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就连柳湘明的家底你都翻了个清清白白,马屁精。
在桃花源包厢,以吴施月为中心的各方人物都聚在一起,吴施月在包厢里说了她要说的话,仅停顿了几分钟,手机响,便借故离开了。吴施月陪人吃饭有她自己的原则,如请像柳湘明、夏远林这样上了级别又有实权的人,她才会亲自作陪,像冷冬及之流的人自然是唐元响作陪。唐元响陪他们的招数很简单:提着装满钞票的密码箱,陪着他们嫖赌逍遥即可。冷冬及几人见吴施月出门而去,便马上露出本来面目,一边斜眼瞟着唐元响脚边的密码箱,一边笑说着低级黄|色段子。两瓶五粮液下肚,几人都有些醉意,说到尽兴处,竟比起谁狠来:谁一晚输的钱最多,谁一晚搞的小姐最多,谁的小密最漂亮……
饭后,唐元响命马仔提着密码箱,护送冷冬及、刘柯男、王德标来到真善美休闲山庄。山庄下有个地下赌场是唐元响开的,每到周末这几人便相邀来豪赌一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黑煤 第六章(8)
包厢里只剩冷冬及和唐元响。唐元响甩手拍了拍冷冬及的肩膀,问:“赖着不走,找我有什么事?是关松那小子惹你了吗?”
冷冬及阴着眼有些无奈地回道:“元响,我真是佩服你,连这个你也知道。就是当年暴打夏风流的那个少年,现在长得武高武大了。这个臭小子个性又倔又蛮,只认死理,不知天高地厚,还满口正义良知的,又好笑又头疼,简直就是夏远林的克星,还偏偏分在我的手下,真是个大麻烦。”
唐元响猛吐了一口痰,冷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嘛,这小子少年时,我就对他感兴趣。他一回源阳,就已大闹过我的煤矿了,今天又大闹丰盛,合我的口味,合我的口味。他就是一只老虎,我也要挑断他的筋骨,拔光他的牙齿。我要使这只无骨无牙的乖乖虎跟随在我身边。”
“可他是吴施月的弟弟。”
“不是亲的。放心,那女人心中只认钱。不管是谁,凡挡我财路者必除之。”
陈晓栋心里极不平衡,风雨交加中,冰蝶宁愿坐关松的破单车,也不愿坐他的宝马车,连头都不回望他一眼。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他咬牙切齿,冲回车里。他从小远离父母,在当省委副书记的外公家里长大,由于外婆极度的宠爱,养成了他占有欲望极强、自私又孤傲的个性。他学历是金融管理的硕士生,年轻有为,一表人材,追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围绕在他身边的美丽女人,他从来都是玩玩而已,似乎从没对哪个女孩子动过真心,直到遇到了冰蝶。
两年前,他从英国留学回来,正是暑假期间,他刚进市委大院,就碰到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身着一条收腰洁白的连衣裙,甩动着飘逸的秀发,像一只晶莹夺目的蝴蝶从他身边擦身而过。那女孩就是冰蝶。望着冰蝶飘去的背影,陈晓栋不觉呆住了,他对女人第一次有了心跳的感觉,在心里坚定地认为这是一见钟情。他很快就了解到冰蝶的底细,和他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内在和外表一样,冰清玉洁,他又想着法子和冰蝶接触了几次,更加确定了世界上只有这个女孩才配得上他,才有资格成为他的新娘。于是他对冰蝶展开了马拉松式的长跑追求和浪漫的围攻。可无论他如何耐心、浪漫,冰蝶不但不接招,而且刚开始就拒绝了他的求爱信号。但他自信地认为,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他陈晓栋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一定会得到。追了冰蝶两年,终于等到她大学毕业,没想到,半路上却跑出一块绊脚石来。他实在不明白冰蝶为何一见了关松,眼里就没了他这个风度翩翩的陈公子。以他的实力和条件,怎会输给一个身穿牛仔裤骑着破单车无身份无地位的小员工呢?还有,他父亲对关松的厚爱和器重,令他嫉妒不已,令他不解的是父亲为何与关松在一起,脸上才会露出慈爱的笑容?父亲的这种笑容,令陈晓栋心里很痛苦,在他心目中,从没见过父亲有这种笑容对他。想到这些,他骄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心里憋着一股受了侮辱的火气,这团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着。
他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把冷气调到最高点,心里仍觉得难受不已,他要找个地方尽情地发泄一番。他即刻想到了那个风情万种、温柔体贴的美女姐姐吴施月,他挂了个电话给她。吴施月因为业务上的关系,常去丰盛集团,自然就和陈晓栋熟了。很快,陈晓栋就被吴施月身上特有的美貌所迷住,吴施月身上既有少女清纯的甜美,又有少妇的娇艳妩媚,她经商的聪明才智和她那善解人意的温柔都令他痴迷不已。冰蝶是他理想中的爱人,而吴施月却是他的梦中情人,对这两个女人,他都像着了魔似的不可自拔,只是追求冰蝶在明处,和吴施月的幽会却只能在暗处。
黑煤 第六章(9)
在公寓欧式的窗台前,吴施月正托着小提琴在优雅地演奏着《梁祝》,琴声优美,深情动听,她乌黑的波浪长发随着音乐节奏轻甩在脸上,更衬托出她的妩媚和神秘。
一曲终,陈晓栋轻拥她的肩,说:“月,你拉的小提琴太美妙了,尤其是这首《梁祝》,只有在你的演绎下,我才能深深体会到这首曲子为何成为千古绝唱。”
吴施月注视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男人,她喜欢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的眉目之间、说话的声音、身上的气味,无一不像足当年令她刻骨铭心的爱人。因为像,太像了,她才无法拒绝这个小男人对她的追求,和他在一起时,把眼微微闭上,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吴施月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清香味,使陈晓栋冲动不已,他把她抱了起来,倒在了沙发上,把头偎在这个女人丰满的双|乳之间,贪婪地用鼻子吸闻着她体内诱人的香味,说:“月,你嫁给我吧!我受不了那些色狼看你的目光,明天我就和我的父母说,我要娶这世界上最美丽、最有智慧的女人你,做我的新娘。”
吴施月轻吻了陈晓栋的额头一下,用手推开了他,说:“小傻瓜,我俩都属公众人物,一定要注意形象。你是丰盛未来的接班人,我是海蓝的总裁,何况我比你大。在心里我们都知道,年龄的差距是无法阻拦两颗相爱的心,可面对现实,人言可畏啊!我永远都只能是你的梦中情人。梦中,就是暗中。”
吴施月斜卧在沙发上,用手托着下巴,微睁着迷人的杏眼看着陈晓栋,问:“告诉我,什么事使你如此难受?你的眼神和平时不一样,和冰蝶吵架了吗?还是她到现在都没有接受你的求爱呢?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感到她与众不同。她有一双清新脱俗的眼睛,飘逸的气质,执著的个性,这些都像足了当年的我。想不到她会是夏远林的女儿,有意思。”
“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如果不是关松横Сhā一杠,冰蝶不可能会变心。”陈晓栋站在窗边上,顺手掐碎了盆景里的几片花叶。
“哦,你是说夏冰蝶爱上了我的松弟?我的松弟在和夏远林的女儿谈恋爱,这可能吗?”吴施月神情颇有些惊讶。
吴施月见陈晓栋沉默不语,就不再多问,双手绕着他的腰间,说:“晓栋,你才华横溢,英俊潇洒,什么样的女人都会喜欢你的。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是大忙人,有一份空闲,就应该好好享受。哎,最近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很不错的,你听听。”
“月,谢谢你的爱,在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万个夏冰蝶也比不上你,你才是最值得我爱的女人!”陈晓栋又想把吴施月抱起来,却被吴施月用手轻轻推开:“晓栋,喝杯咖啡好吗?真想听你聊一些你们公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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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煤 第七章(1)
一
关松在煤检处上班不到半个月,便接到通知,从煤检处直接下到基层,被分到煤炭安检三队。三队的办公室设在和泥镇,关松的到来受到了队里人真诚的欢迎。队长刘文生是个从部队转业的营级干部,为人正直,性格随和,和关松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仙岭煤矿就在三队的管辖之内。
关松到三队刚几天,就开始连日的倾盆大雨,源阳汛情频频告急,关松和一批身体结实的小伙子被抽到抗洪大堤上。
晚上,关松和两名中年干部查堤,他们在主堤上仔细地查看了很多遍并没发现问题,又在横堤上查巡了几遍,也没见什么异常。后半夜时,那两名干部实在困极了,便坐到帐篷前,睁着眼睛在那里打盹。
关松不敢掉以轻心,便独自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沿横堤仔细查看,不知不觉走到了横堤坝前,正要顺着横堤往回走时,突然觉得脚下有松动的感觉,用手电筒往下照去,只见手电光照射的泥地正在慢慢地开裂,他大惊失色,狂呼猛喊道:“横堤有紧急险情,坝前泥土在开裂,快撤离横堤!快撤离横堤!”
关松还没有来得及跑出那段正在开裂的堤坝,只听得轰轰几声巨响,脚下的堤泥往下沉去。他双手飞速地扒在还没塌下去的堤边上,感到脚下的堤泥正在快速地往下沉。他的身体正在被悬空,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感到堤上有人飞速地抓住了他的左手,只听得上面救他的人大声喊道:“快,另一只手给我,快!”他猛提一口气,把右手挥向堤边,又听啪啪几声泥沉入水的巨响和浪花的拍击声,他感到右手和着堤泥正在一起往下沉去。
上面救他的人大声疾呼:“快,抓住我的头,快!”他忙把右手再次奋力搭向还未塌下的堤边,手用力过猛,堤边没搭到,竟把那人手背上的手表给撸了下来。这时他感到身体完全被悬挂在堤边上,洪水已从脚下冲过,上面救他的人正死死地抓住他的左手,但他无处使力,身体的重量差一点把救他的那个人给带了下来。他又惊又急,身体悬空,找不到支点,如果自己再死死揪住上面的人不放,那人肯定会被自己一同拖下水中,他试图放开那人的手,无奈那人却紧紧地拖住他的左手不放。
这时只觉堤边涌来一阵亮光,堤边有人在大声喊道:“快,把湘明扶到大堤上去休息。”关松感到好像又有一双大手紧紧地拖住了他的左手背,求生的欲望使关松猛提一口气,把右手挥往堤边,那人抓住了他的右手腕,大声喊道:“用脚抵着堤边,往上移,用左手抱住我的头部!”
这时堤上有人在晃手电光,关松悬在堤边上,双手环抱着这个人的头部,双脚使劲地往上蹬去,上半身已上了堤边。借着手电光的晃动隐隐约约地看清,自己双手环抱着的这个人,竟是陈志安。只见陈志安卧倒在地,满脸涨得青筋暴起,在他身后还有几名工作人员,一边几个正使劲地拖住他的身体往后退去。关松就像在黑暗的深渊中见到了光明,全身充满了力量,借着陈志安的双手一跃而上。陈志安急忙翻身而起,拖着关松的手和那几名随从人员,快速向后奔去。当横堤上的人员全部转移到主堤上时,就听得轰隆的塌堤声和洪水猛烈的拍击声。
这时,天已微微亮了起来,陈志安满身泥泞,头发蓬乱,满脸的疲惫和憔悴,急切地挥着手对身旁主堤的负责人大声喊道:“立即通知指挥部调拨大量麻石袋,主堤需紧急加固。这条主堤绝不能让它出现任何差错。”那些负责人立即通知了指挥部。
黑煤 第七章(2)
人群散去,陈志安才甩手拍拍关松的肩头,说:“关松,幸亏你及时发现了险情,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安叔叔,您又救了我一次……”关松还没来得及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就听得有位工作人员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在这种场合你应该称呼陈书记,待会电视台的记者马上就到了,你要如实详细地把陈书记如何舍己救你的过程给记者描述清楚。”关松点点头,两位省城的记者不到十分钟就赶到这条主堤上,走访了人群。工作人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关松,关松激|情澎湃地对两位记者描述了陈书记如何不顾一切营救他的过程,电视台的记者用手中的镜头、纸和笔记录下这非常时期的感人场面和这段真挚、朴实的言语。
记者采访完了关松,陈志安用手紧握了一下他的手,便沿堤走去,一边走,一边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堤情,双手在堤泥中摸来摸去,记者们便沿堤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关松回到守堤小组的岗位,才感到腰间冰凉冰凉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贴在腰上,伸手在皮带处一摸,果然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这才想起,是从救他的人手背上撸下的手表,慌乱中,手表竟落在了他的裤腰中。“这手表一定是安叔叔的。”他把手表紧紧地捧在手心里,决定抗洪抢险胜利后,再把手表还给安叔叔。
此时此刻,关松更希望有个知心朋友来分享他内心的幸福和激荡,他想到了冰蝶。在守堤的半月中,冰蝶和柳莺分别来堤上看过他两次,但最令他向往的还是冰蝶的到来。虽说她是以记者身份来大堤上采访的,但每次只要一看见她,他全身的疲惫就会迎风而散,心中就会充满着一股无形的激|情和战斗力量。正想着,冰蝶就像鹤立鸡群一样出现在人群中,她甩动着飘逸的秀发跑了过来,脸上洒满了清纯的笑容说:“嗨,我相信你今天心情一定与平时不同吧?陈书记奋不顾身地救了你,你这个被救的人,从明天起,也会成为源阳市的名人喽。怎么样?说说你的感受吧!”
“冰蝶,你说我明天会成为名人?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陈书记救你的光荣事迹属于正面教育的典型题材,自然会被各媒体、各报社争相报道,你关松的名字,自然也就家喻户晓了,你不就一夜成名了吗?”关松想着自己的名字能和陈志安一齐出现在世人的心目中,思绪激荡地飘扬起来,感觉很是陶醉。
第二天上午,堤上送来了最新的报纸,关松兴奋得几乎是从别人手中抢过报纸,果然看到报纸的头版头条,登着他和陈志安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巨照。他兴奋又激动,能和心中崇拜的恩师合影见报了,这是何等的幸福和自豪。半个月过后,洪水终于慢慢退去,守堤人员也陆续回到了各自的单位。在这次抗洪抢险中,关松被表彰荣立“二等功”。
星期天,快中午时,关松特意给吴施月打了个电话,说是去看她。吴施月接到关松的电话,显得很开心,推掉了应酬,开车把关松接到了桃花源山庄,吃了中饭,又带关松来到了月亮湖公园。月亮湖公园绿树成荫,山峰石桥都是天然而成,置身其中,仿佛如山水画中。最为吸引人的是,湖旁有一条碧清翠绿的荷塘。姐弟俩走到荷塘边,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只见三两小舟在碧绿如伞状般的荷叶中穿梭。
“松弟,我们姐弟俩难得聚在一块,不如我俩去荷塘泛舟吧。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在荷塘边拉着小提琴,你就会潜入荷塘中摘好多的莲蓬给我呢。”
黑煤 第七章(3)
关松点点头笑道:“每次我在荷塘里游泳,你就站在荷塘边唱《荷残月笑》,那首歌真好听啊!”
“你还记得啊,那好,待会泛舟,你唱我听。”吴施月牵着关松的手走了几步,把手放了下来,笑道:“松弟,小时候总是我牵你的手,现在你都比我高半截了,应该是你牵我的手哦!”
关松紧紧地牵住了吴施月的手,羞涩地看了她一眼,只觉当年的姐姐此时在自己身边,就像个小鸟依人的女孩。
两人租了条双人小船,关松付钱时,随身带的钱包掉落在地上,吴施月捡了起来,看到里面两张粘在一起的黑白小照片。仔细看去,其中一张照片便是自己当年夹在信封里留给关松的,她问:“这照片,你一直都带在身边?”关松含蓄一笑回道:“十年了,这两张照片,每天我都会看几遍。”吴施月紧紧地握住了关松的手,感叹道:“这照片的确太珍贵了,里面包含着一份真情故事。好好留着吧,走,泛舟去。”
关松牵着吴施月的手上了船,荷塘里碧绿的荷叶迎风飘荡,叶上嫩青的莲蓬就像春姑娘一样在翩翩起舞,散发出扑鼻的清香,使游人陶醉不已。关松一边摇着桨,一边欣赏吴施月的娇俏与可爱。只见她一会双手戏水,一会用手轻抚荷叶。她的脸微微向荷叶侧去,头轻轻地朝后仰去,露出翘翘的下巴,风儿轻撩她的秀发。她轻闭着眼睛,眼睫毛密黑而卷翘,在碧波的绿丛中,就像荷花仙子。关松看得怔怔地入了神。
“松弟,我现在实在太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出差,抽不出更多的时间和你聚在一起。你在丰盛的工作,如果不习惯,可以到我的公司里来,凭你的勤奋和才干,不用两年,我就会提拔你当部门经理,说不定你会成为一个商业奇才呢!”吴施月转过头来看着关松说。
关松神情执著地说:“施月姐,凡事我想靠自己,只要你一切都好,我就会开心。”吴施月说:“松弟,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就是你的志气,你的志气感染着所有与你相处过的人。姐在外打拼的几年中,感悟太多了。只可惜,我穿上了这双红舞鞋,很难再脱下啊!”最后一句话吴施月说得很小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待到姐弟俩上得岸来,夕阳已快落山。俩人坐在树下吃了些东西,正准备离去,关松却意外地看到了彭锅神情慌乱,围着几颗大树穿来躲去,像是有人在追赶他似的。
关松大声喊道:“哎,彭锅,彭锅。”彭锅见是关松,停了下来,跑到他的身边,拉着他手呼呼地喘了几口气,便坐在了树旁。
“彭锅你慌张地跑什么?这半个月你去哪里了,我矮叔到处找你呢。”
“小兄弟,三言两语难得说清。刚才有人在追杀我,我猜那几个锤子又是仙岭煤矿的打手。这半月来,他们一直在追杀我,想封我的嘴。”
“追杀你?怎么回事?你说详细点。”
“我怀疑我那十九名失踪的村人,可能在矿难中遇难了。”
“你找到证据了吗?”关松连声追问。
“证据我还没找到,我只是怀疑……”正说着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喊芽儿的名字。“芽儿,你在哪里?我是子根,别躲着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芽儿?”
彭锅听到有人在喊他女儿的名字,一咕噜就跳了起来,朝着喊声方向跑去。关松和吴施月跟在他身后。
只见一棵大树下,一个相貌俊秀、颇有明星气质的男青年,从树后抱出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这一对紧紧搂在一起的男女,正是唐子根和豆芽儿。原来唐子根给豆芽儿配了个手机,他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豆芽儿在哪里,问到了地址,便会骑个摩托车赶到芽儿的身边,不管芽儿答不答理他,他都没关系。一来二往的,芽儿便有点喜欢唐子根了,她觉得唐子根人虽很木讷,心地却很善良。
黑煤 第七章(4)
“唐子根,你这个傻子放开我,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根本不可能。除非你把信还给我,帮我找到那失踪的村人。”豆芽儿挥着手对着唐子根尖叫。
唐子根紧紧把芽儿拥入怀中,执着地喊道:“人我会帮你找,信我会还给你,但我这个傻子不会放开你这个疯子的,因为我喜欢你!你说过,我是根来你是芽,根要伴芽闯天涯。”
豆芽儿被唐子根的真情表白给震住了,她痴痴地看着他,低泣说:“子根,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男娃,我也喜欢你,可是十九个村人还没有找到,他们生死未卜。找不到他们,我又怎能伴你走天涯?”
当彭锅看清女儿竟然被黑矿主的儿子强行抱着,听着他们两人的表白,他又惊又气,大声怒骂道:“小畜生,竟敢欺侮我的女儿,我打死你!”骂着冲了上去,脱下脚上的鞋对着唐子根的头上砸去。
芽儿眼尖,抱着唐子根的腰部一转,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豆芽儿的头上,她大声叫道:“叭(爸),你干嘛打他?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彭锅吼道:“芽儿,你如护着这个坏小子,你就不是我女儿,你给我滚开。我今天一定要打死这个臭小子,为村人报仇。”
豆芽儿叫道:“叭(爸),子根不是坏人,是好人,情况还没查清楚呢。就算要报仇也和唐子根没关系,你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护着他!”
彭锅见女儿竟然当着众人的面,不惜一切地护着唐子根,气得像发了疯似的对着芽儿叫道:“你不是叭(爸)的女儿,叭(爸)没有你这个不知羞耻、好歹不分的糊涂女儿。你既然要护着这个坏小子,我就连你一起打死!”喊着顺手举起扫把朝唐子根打去。豆芽儿拖着唐子根的手,闪到了树后,两人在树林里穿来梭去的,彭锅挥着扫把在后面紧追不放。
关松本想追上前去,被吴施月叫住了:“别追了,即使追上了一时半会,谁又能解开他们心中的结。”
二
夜深了,吴施月才回到碧圆山庄,她把挎包往沙发上一丢,拨了个电话给唐元响,说:“那人到处喧嚷十九名失踪的村人在仙岭煤矿被活埋了,你知道吗?知道还不快解决。虽说他无凭无证,但他在源阳市到处喊冤,一样可以置我们于死地,立即派人把他送出源阳。”挂了电话,只觉全身一阵发冷,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陈志安陪伴在她身边,给她力量。
她给陈志安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对方都说没时间。吴施月知道即使他有时间,也不会特意来陪伴她。除非他想要女人时,想要她办事时——她心中又充满了无限的悲凉,不是什么都有了吗?住豪华公寓、开世界名车、数不尽的金钱、奢侈的生活。可这些表面的东西再华丽,又有什么用?没有爱就如行尸走肉。
吴施月把房内的灯全关了,她赤着脚站在阳台上,仰望着漆黑的天空,不由得全身打了个冷颤。狂风又吹散了她的秀发,蒙住了她的眼帘,使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那十九名遇难的矿工,又像幻影似的在她眼前来回飘荡着。她双手抱头蹲在了墙角,无力地喊道:“不,不是我,不关我的事,我没有杀你们,我没有,是唐元响,是他活埋了你们,不是也不是,是意外,是矿难事故。”她环抱着双手,跌跌撞撞地坐在地上,开始狂笑起来,她笑倒在地,笑得她全身都在抽,她在心中狂叫道:“活该、活该,全埋了、全埋了,这个世界的人都该下地狱,我要把你们打进十八层地狱。”她心中充满了仇恨,她想到了被逼自尽的父母,想到被亲生姑父赶出家门的一幕,想到她被人百般唾骂欺凌,想到她度过的牢狱之灾,想到她最爱的人却不再爱她了,她为他耗尽了所有的青春。一想到这些,她全身的细胞就像要爆炸,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汗毛上都沾满了恨。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她要疯狂报复这些曾深深伤害过她的男人,她要报复。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七章(5)
她倒在阳台上不知挣扎了多久,直到全身麻木,清醒了,她又感到一阵揪心的疲惫,她开始极度地厌恶自己,她摸索着回到客厅,倒在了沙发上。
她感冒了一个星期,在医院打了几天吊针,仍不见好转。回到碧园,她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她睁开眼睛时,外面早已是一片漆黑,她感到肚子好饿,口好渴,才想起自己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她站起来,摸索着把客厅的水晶灯打开了,一阵耀眼的灯光刺得她半晌才睁开眼。她走了两步,立即感到头晕乎乎的,全身打了个寒战,她无力地又倒在了沙发上。此刻她多想她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在身边,把她抱在怀里,给她热量和温暖,给她倒杯开水……
那个男人不可能来,明知她病得很重,他也不会来,因为这几天省长和上面的大官来了,他肯定要陪在那些官们身边,他是一个把仕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男人,他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和这些官们增加感情的机会。想到这些,吴施月心中涌满了怨,眼角的泪水悄然而下。十年痴情不悔的思念和深爱的等待,换来的只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虚无飘渺的爱。他变了,根本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柔情侠义的男人了,他变得好可怕、好恐怖,他的心早被名利所吞……
吴施月头昏昏沉沉,心疼得要裂开时,就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无力地瞟着门边,这个时候,谁还会来看她呢?谁还会记得她呢?
进来的男人却是夏远林,他双手端着一个保温瓶,手上还提了一袋水果。
“施月,对不起,没经你同意,我就来了。我实在太担心你了,你感冒好些了吗?施月你怎么了?”夏远林把保温瓶放在桌上,见吴施月躺在沙发上,蹲在了她的身边,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用心疼不已的神情说:“施月,你还在发烧,我送你去医院。来,我抱你下去。”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我口好渴,我想喝水。”吴施月摇摇手。
“好,我马上给你倒水。”夏远林倒了一杯水,扶着她慢慢把水喝下。
吴施月问:“今晚你怎么有时间来看我,上面不是来人了吗?听说是中组部的主要领导来了,省长亲自作陪,那省长和你还是大学同学,这可是联络感情的好机会。你才四十六岁,完全有可能再升一步,你怎么不去陪他们?”
夏远林把吴施月揽在怀中,轻抚着她的秀发说:“月,你知道吗?这世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和你相比。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最重要的。”
“林哥,你……”吴施月把头贴在了夏远林的胸前。
“月,你肚子一定饿了,我给你炖了红枣粥和莲子汤,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
夏远林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粥,蹲在吴施月的身边,一边轻轻吹着粥的热气,一边用勺子喂到她的嘴边。看到夏远林如此细心、体贴,吴施月眼中闪着隐隐的泪光,她感受到了他眼中的千般疼爱和万般柔情,这份情是真的,并不是装出来的。他眼神中的爱和情,令她伤痛不已:为何此时此刻坐在眼前、温存体贴的男人不是她深爱的他呢?为什么?
“月,你怎么了?月。”夏远林看到吴施月眼角的泪滴又慌又乱,把碗放在一边,把她轻拥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发,轻吻着她的泪滴:“月,你有心事吗?告诉我?你知道吗?在我心目中,你比我的生命还重要。你失踪了十年,我就牵挂了十年,这十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自责、我内疚,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一夜的错?我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消失……”
黑煤 第七章(6)
“林哥,今晚陪着我,好吗?”吴施月仰起头迷茫地看着夏远林。
夏远林听吴施月准他留下来,他激荡不已,滚烫的嘴唇落在了吴施月娇软的香唇上。
这次吴施月没有拒绝他,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倒在了大床上,夏远林全身像着了火似的,拥着吴施月,轻抚着她,柔吻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两人翻云覆雨后,吴施月出了一身的汗,偎在夏远林的怀里,竟觉头也不晕了,脚也不沉了,感冒好像好了似的。夏远林轻抚着她的身体,爱语绵绵地在她耳边轻唱着《荷残月笑》。
夜里十二点,陈志安才回到市委大院,晚风凉爽,路灯若隐若现,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他慢慢地在路边散着步,尽量往树边靠,他不想让行人在路灯中看到他的影子,可他的影子还是清晰地倒映在地上。他伸展了双手,运动了一下筋骨,做了几个深呼吸,在无人的夜中,他才感到自己更像个自由人,什么都可以想。
在转弯处,他一抬头,却看到独自一人散步的肖瑜,近了,两人迎面相对,四目相视,相互怔怔地注视了对方一瞬。
肖瑜微微笑道:“志安,深夜散步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陈志安说:“是啊,有些习惯不管多少年都很难改变啊!”
“今天我在会上说的那几段,有何想法?请直说,我想听真话!”肖瑜问。
“肖瑜,等一下,夜深露重的!”肖瑜的丈夫文培从后赶上前来,把外套搭在她的肩上。肖瑜朝丈夫轻轻一点头,她和丈夫是一起出来散步的,丈夫见夜太深怕她着凉,特意又返回房中取了外套才出来。
“哦,是志安,你们聊,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文培和陈志安点点头,反身,却撞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是面带微笑的王若。
王若礼貌地朝文培点点头,轻轻地说:“哦,没事,我和志安都有深夜散步的习惯,你们两口子也一样!”说着,上前Сhā在陈志安和肖瑜中间,她满脸幸福女人的模样,轻挽着陈志安的手臂,看着肖瑜说:“想不到,我们三个老同学,今晚又凑在一起了……”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一点了,小鹤蜷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陈志安关了电视机,爱怜地看了看熟睡的女儿,正想从里屋给她拿一床被单,小鹤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道:“爸,你终于回来了,做您的女儿真不容易,一年四季连个面也碰不到,还不如普通百姓家好呢,最起码一家人可以经常团聚在一起呢。”
陈志安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说:“爸爸心里想着的是源阳这个大家庭,常常身不由己地忽略了我们这个小家庭哪。对不起,爸爸没有好好照顾你们啊!”小鹤笑道:“爸,我能理解,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称职的好父亲!”
陈志安笑道:“真心话?”小鹤举着手说:“百分百的真心话。”说着圆眼一转说:“爸,我在后勤科已接了一个月电话了,我想进刑警队,安良除奸,为地球人民谋幸福,哦,不对,是除暴安良。”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
“说话还和小时候一样颠三倒四,我是说嘛,又是倒茶又是捶背,肯定有事。”
“爸,您放心,进刑警队,我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进去,不会要您开后门的。”
“嗯,这才像我的女儿。哎,你哥回家了吗?”
“好像请柳莺去听音乐会去了,哥好像在追柳莺。不过太近太熟了,没有刺激性,更无距离美。”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黑煤 第七章(7)
“追求柳莺,你确定吗?”
小鹤撇撇嘴笑道:“一点也不确定,据我所知,柳莺喜欢的人可是关松哦。”
“哦,她喜欢关松,好啊。嗯,这小子的确不错,叫他有时间常来家里玩。”陈志安微微一笑,眼神里透着一股喜悦之情。
小鹤伏在陈志安的肩头:“爸,关松经常念着您呢,他说您是他的恩师加偶像呢。他一直想来看您,只是他太忙了。”
“都在忙些什么呢?”
“为了帮那四川人寻找失踪的十九名矿工,矿工怎么可能失踪?也许发生了矿难事故被隐报了?爸,这可是一件很离奇的案件,执法部门应该引起高度重视,对仙岭煤矿进行严肃查处。”
“这只是个传言,并没有证据。小鹤啊,你和关松思想太单纯,容易被假象所迷惑。如果真有此事,执法部门一定会严肃查处的。好了,早点休息吧。”陈志安的眼神突然显得很疲惫。
“一个女孩家的,进什么刑警队,文雅的工作不更好吗?”
小鹤回头一看,惊讶地喊道:“妈,您走路怎么连声音都没有,把我吓一跳。”又反驳说,“妈,您都当财政局副局长了,哎,肖瑜都能当女市长,我为什么就不能当女警察?哥保护你,我保护爸爸,跟着时代的步伐前进。我可声明,我自己的工作,我要自己作主。”说完便进了自己的卧室。
陈志安进到自己的卧室,正准备关门,却被王若用手挡住了:“小鹤的工作,我们应该好好谈谈。”陈志安瞟了她一眼,小声说:“没有什么好谈的,小鹤已是成年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哦,麻烦你,晚上请不要在我的窗前晃动,像个幽灵似的,尤其是儿女们在家的时候。请在孩子们面前多点微笑,就像你在外人面前让所有的人感觉到你是个幸福的女人一样。”说着把门轻轻带上了。
三
夕阳快落山时,彭锅又回到了和泥镇,他蓬头垢面,低着头在人群中迷茫地穿行着,那条跛了的右脚似乎跛得更厉害,每走一步,脚都沉重得像被人打断了似的拖在地上移动着。在散集的市场口,他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人用手推他,有人用脚踢他,有人骂他:“死瘸子,别挡路。”“死跛子,快走开。”
“爸,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呢,关松等了你一下午。”
彭锅听到女儿的喊声,抬起头,才发现已走到镇加油站的路边了,芽儿在前面向他招手。他用衣袖快速地擦去眼角的泪滴,他不想让女儿看到他通红的眼睛,一手遮脸喊道:“渴死了,一整天都忘了喝水。芽儿,我喝口水再和你说。”
彭锅走到加油站左方的厕所旁,在水龙头处停了下来,把脸和头伸到水龙头下冲洗了一番,又灌了几口水,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一把,转身正要离开,却一头撞在别人的身上。
“找死,敢撞老子,滚开。”那人推了彭锅一巴掌。
彭锅往后退了两步,才抬起头,只见一个牛高马大、满脸横肉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横着眼,径直往厕所里走去。彭锅看着那男人的侧面愣了一下:这个气势汹汹的男人正是面霸。
芽儿见父亲洗完脸仍站在厕所旁,神秘兮兮地,喊道:“爸,你总站在厕所边干啥子,关松还在等我们呢,他有事要问我们,快走吧。”
“嘘,别出声,我刚才看到去村里招收那十九个村人当矿工的老板了。”
“真的?”“我觉得好像,看了再说。”父女俩侧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厕出口。不一会,面霸走了出来,彭锅细看了面霸一眼,心不由得一阵狂跳。
黑煤 第七章(8)
芽儿在彭锅耳边小声说:“爸,这个男的是仙岭煤矿的护矿队队长,我在矿里碰到过他,他叫面霸。”
“是他,他叫面老板,他就是去村里招收十九个村人来源阳当矿工的骗子。芽儿,你快去叫关松,我在这里堵住他。”彭锅激动不已。
“爸,你小心点,先别和他打架,等关松来。”芽儿拔腿向外跑去。
彭锅见芽儿去叫关松了,忙冲到面霸的前面,伸开双手挡着他的去路,喊道:“面老板,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是四川彭家村的彭锅,你还记得吗?”
面霸突然见到彭锅出现在他的眼前,神色一阵惊慌,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认错人了,认错了。老子姓潘,不姓什么面,你认错了。”说着扭头就准备跳上吉普车。本来,唐元响早就安排面霸出外躲一阵风头,无奈矿里离不了面霸。面霸是和泥镇的地头蛇,看守矿工挖煤有一套独特的办法,在他那套“独特的办法”下,那些外地矿工在他手下服服帖帖,煤挖得又快又多。面霸每次见彭锅出现在仙岭煤矿的大门外,就躲在煤矿里的秘房中,待彭锅离去,才现身。
彭锅双手紧紧地拽住面霸的手,情绪异常激动地喊道:“面老板,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三年前,就是你和几个源阳人开着车,在彭家村招收了十九个村人来源阳当了矿工,你不能不认账啊。你快告诉我,他们都在哪里?”
“你这疯子,简直胡言乱语,老子姓潘,不姓面,从、从没去过四川,老子从没去过。”面霸做贼心虚,不敢正视彭锅的眼睛,把彭锅摔在地上,慌忙跳上车去。
彭锅从地上飞快爬了起来,双手伸进车窗里,死死拽住面霸的衣服,大声叫喊道:“你,就是你在彭家村招收的十九个村人。告诉我,他们都在哪里?”
面霸见彭锅发了疯似的死命拽住他的衣服不放手,忙对后面两个跟班喊道:“快,把这疯子给我拖开,快。”两个跟班随即跳下车,对着彭锅一顿拳打脚踢,一边一个把他架了起来,往一旁丢去。两名跟班快速跳上车,彭锅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竟对着车直冲了过去。
面霸见彭锅一副拼命的样,也一阵惊慌,车猛往后退,一个斜转弯,绕着加油站的花坛转了半圈,车出了加油站,一溜烟就消失在彭锅的视线中。
彭锅站在路中间撕心地怒喊道:“告诉我,十九个村人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
关松骑着摩托车和芽儿赶了过来。芽儿见父亲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又伤心又气愤,喊道:“爸,你别急,我们这就报案去,去公安局报案。”
关松喊道:“彭锅,快上车,逮住面霸再说。”彭锅跳上关松的摩托后座。关松骑着摩托车一路狂追了半个小时,并没追到面霸的吉普车。
夜幕快降临时,关松载着彭锅和芽儿回到了竹院。
三泥鳅在水井边摇水剖鱼,喊道:“关松,彭锅,芽儿你们可真有口福,下午,我和矮叔在塘里钓到几条财鱼。”
五矮驼从树下绕了出来,见彭锅鼻青脸肿的,问道:“彭锅,这半月你又去哪里了?哎,你的脸怎么了?”彭锅甩了一把鼻涕蹭在树下闷声不响。五矮驼从里屋拿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草药粉,洒在彭锅的伤处。
芽儿红着眼说:“都是我不好,是我,把那封信丢了,没有证据,又找不到线索,一耽搁就是半个多月。我在外找了点零工做,我叭(爸)在外探听情况。”
黑煤 第七章(9)
关松问:“芽儿,你能确定你爸看到的那人就是仙岭煤矿的面霸?”
芽儿点点头说:“确定。子根带我去仙岭煤矿找人时,就是面霸带的路。”
彭锅神情很是激怒,喊道:“错不了,这个人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他左脸下巴处有道明显的疤印,别说是我,我们全村的人都能认出他来,他就是去我们村里招收矿工的老板,他自称面老板。我冲上前去,揪住他要人,他竟装作不认识我。事隔不到三年,他却不认账了。”
关松神情凝重地说:“这条线索太重要了。”三泥鳅喊道:“面霸就是去彭家村招收矿工的骗子,这狗日的,难怪每次彭锅一出现在煤矿大门,他就不见了踪影。”
彭锅跪倒在地,仰天狂叫道:“老天爷呀,你快告诉我,我的兄弟、村人,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家中的妻儿老小都在等着他们,盼着他们,指望着他们啊!老天爷,行行好,告诉我一声,他们在哪里?”
听着彭锅无助的哭泣,在场的人心中都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关松把彭锅从地上扶起来,说:“彭锅,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十九个人到底去了哪里?等我们逮住面霸,找出重要的证据,就能查清案情的真相。你放心,不管面霸上天入地我们都会把他揪出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你和芽儿先住在竹院。”
彭锅看着关松坚定的眼神,心中一热,千言万语的感激都在轻轻一点头中。
五矮驼喊道:“彭锅,你和芽儿进屋歇会,饭菜很快做好。不管啥事,填饱肚子再说。”
关松和三泥鳅背靠背坐在枣树下,商量着如何才能逮住面霸,如何才能查到这十九个人的真正去向。关松认为揪出面霸不是很难,问题是面霸是否承认去过彭家村招收矿工一事。如果面霸死赖不认账,仅凭彭锅一面之词,又无别的重要证据,那又将如何来查清这离奇的失踪案?面霸背后又是个怎样的黑色网络组织?
三泥鳅见关松闷声不响地沉思着,站了起来,绕着树转了几圈才说:“我知道你的想法,逮住面霸不难,但要他认账就难上加难。他只不过是仙岭煤矿的看门狗,他背后可还有一群狼呢。我认为,先别惊动他们,想清楚再说。”
关松点点头说:“对,先不宜打草惊蛇,我想先去仙岭煤矿查看三年前的矿工花名册,不管那黑心矿主是真的把他们招来,还是把他们蒙骗来的,矿场内部都会有花名册。只要证据确凿,再逮面霸,他们就无法抵赖。明天一早,我就告知安检队的刘队长,查花名册,逮面霸。”
三泥鳅摇头说:“哎,慢着,这黑心矿主如果存心骗来了这大批矿工,他就绝不会让外人知道这批矿工的存在。如果仙岭煤矿真有这样对号入座的矿工花名册,矿场里一下失踪十九个人,那还了得!煤矿不早就被执法部门查封了?这件事还是想清楚再做决定吧。”
关松说:“泥鳅,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这矿主存心把这批矿工骗来这里,就绝不会轻易让我们发现。依我推断,仙岭煤矿一定有几套真假矿工花名册,比方说矿工实际有三百人,但他们登记的却只有一百人,就好像政府核定年产量为六十万吨煤,但煤矿却私自超出几倍,那么这多出的几十万吨煤,就肯定是没有登记注册的矿工来挖了。所以找到他们在外地骗招矿工的花名册至关重要,有了证据,就不怕他们抵赖。”
黑煤 第七章(10)
“放心,有我这军师在,你这名大将必会步步为‘赢’,想通了就别板着脸了。走,吃饭去,矮叔在喊呢。”三泥鳅闻到鱼的香辣味,向里屋跑去。
晚饭过后,关松和彭锅一直聊到深夜,关松用笔记本把彭锅所述的情况作了记录,又把彭家村那十九个人的名字重新抄在了笔记本上。半夜三更关松才进入梦乡,在睡梦中,他又梦到了在矿难中遇难的父亲。在关松的心底,他对面朝黑炭背顶黑洞的矿工,有一种深切的同情,对矿难事故更是切齿痛恨。这情结里深深地包含了对父亲的爱和痛惜。他决定帮助彭锅寻找,解开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之谜。
第二天一上班,关松就径直来到刘文生的办公室,问:“刘队,为什么在煤检科找不到仙岭煤矿矿工的档案袋呢?有关彭家村十九名矿工在仙岭煤矿失踪一案,为何在法证科没立案?”
刘文生说:“这个案子,外面早已传开,那四川人彭锅也来队里说过此事,可他并没有相关的证据,仅凭他一面之词,我们很难立案。矿工失踪,就意味着煤矿发生了矿难事故,被地方瞒报。这是何等欺诈行为!如果真有此事,相关执法部门难逃其责啊。当然也不排除矿难事故发生,而被瞒报的可能。因为仙岭煤矿四周都是高山,无异是几堵高墙,如果煤矿发生瓦斯爆炸事故时,恰遇天空电闪雷鸣,就会使住在周边的村民产生错觉。仙岭煤矿是个非常复杂的煤矿,没有重要证据,我们无从查起啊。”
“有重要人证,面霸就是去彭家村招收矿工的骗子之一,彭锅昨天在镇加油站与面霸碰了个正着。”接着关松把彭锅所述的重要情况,仔细给刘文生作了汇报。
刘文生沉思说:“问题是面霸是否认账。他既然做了亏心事,还敢明目张胆地不跑不躲,仍留在矿里看守矿工挖煤,可见他们那帮人是有恃无恐,有办法应对的。面霸只不过是制造黑矿中的一个小配角,真正的黑都隐匿在背后,所以我们想查清那十九个村人的真正去向,还要三思而后行。”
“刘队,我想先去仙岭煤矿查看三年前的矿工花名册,找到他们在外地骗招矿工的花名册至关重要,后再逮面霸,有了证据,就不怕他们抵赖。”
“仅凭彭锅一面之词,我们仍很难将面霸归案。现今,我们去仙岭煤矿揪出面霸的理由,就是去年面霸持刀将执法三队的队员刘小东砍成了重伤,至今没有归案。当时我们都很愤怒,想把面霸抓起来绳之以法,可……”刘文生没有说下去。关松问:“可什么?”
刘文生回道:“同去的两个安检人员竟然不作证,既然没人指证面霸砍伤执法人员,公安局又如何抓人?一拖再拖,被伤的那个队员又被总部调了过去,过了一段时间他自己也不要求找面霸讨回公道了,因为他的女朋友被人绑架了两次。这团火一直憋在我心里。”
关松听了很是气愤地说:“一个地痞,持刀抗法,伤了执法人员,至今逍遥法外,在仙岭煤矿称老大,真是岂有此理。”
“关松,你上班不久,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三队总共有三十几个人,就有三分之一是冷冬及的耳目。冷冬及是安检大队的大队长,又是唐元响的表弟,有了这层关系,执法队的人还有谁真去查仙岭煤矿的?仙岭煤矿的矿主唐元响,听说是黑道上的头,社会关系网也很广。所以我们想查仙岭煤矿的案,只有等待机会,才能查出真相。”
黑煤 第七章(11)
关松神情坚定地说:“刘队,不管仙岭煤矿背后是个怎样的黑暗网络,也不管矿主唐元响有多黑,我们都要坚决查清那失踪的十九名矿工何去何从。”
三队在刘文生的带领下前往仙岭煤矿进行安检,关松打前阵,三天中连去三次,在煤矿里既没发现面霸的踪影,也没有查出什么重要线索,矿里似乎风平浪静。检查的结果,除矿井下设施不达标外,煤矿内并没发现大的异常,仙岭煤矿的矿工除了矿场所谓的管理人员外,全部都是从偏远地区招来的农民工。
关松亲自查看了煤矿的矿工花名册,并进行了详细的核对,花名册上并没有四川彭家村十九个村人的名字。临走时,关松注意到这本花名册是崭新的,心想一定还有一本旧的,如果能找到旧的矿工花名册那就好了。
关松在矿场里转了几圈,在矿场的一个角落,见几名矿工黑着脸正在私语。
关松上前对那几名矿工问:“师傅,你们知道四川彭家村的十九名矿工在哪里吗?麻烦你们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好吗?是四川彭家村的十九名矿工。”
“俺们是河南人,从不认识什么彭家村的人,俺们不知道。”有名矿工一边回答,眼睛一边四处瞅。
关松见他们眼神恐慌,忙亮出执法证说:“我是煤检执法队的,你们放心,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们的。请你们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四川彭家村的十九名矿工到底在哪里?或是矿里发生了矿难事故被瞒报?”
“不知道,没听说。”几名矿工四处瞟了一眼,匆匆走了。
关松想跟上去,却听到一名矿工对另几名矿工小声地嘀咕:“快走,最坏的就是执法队的,整了原告吃被告,阴险得很。其实他们都是一伙的,只要钱。”听到矿工如此说,关松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
关松又试图找到几名矿工了解情况,这些矿工回答都一致:“不知道,没听说。”看着这些矿工麻木不仁的眼神,听着他们空洞的回答,关松心里一阵难受。
关松转到煤矿后山,在一厕所旁,只听得一矿工操着一口家乡话对另一矿工悄声说:“哎,俺们是老乡,你又是新来的,俺才告诉你,山后面那洼处可去不得,另外调查的人问你什么,千万别说,否则……”那两个矿工出了厕所看到关松,忙止住了话题。那两名矿工所说的悄悄话,使关松疑惑重重。
回到竹院,关松给冰蝶打了个电话,说他晚上去仙岭煤矿的后山,可能会发现有关十九名失踪村人的一些情况,到时再给她电话。冰蝶在家吃完晚饭,便约上柳莺、小鹤,开着车来到了竹院。在竹院里没看到关松,却碰到三泥鳅,几人把头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由三泥鳅带路来到了仙岭煤矿的附近。
关松带着手电筒,已翻跃到煤矿的后山坡上,在山坡上转了几圈,突然看到前面有手电光在树后晃动,隐约有一个身影在跑。
“是谁?”关松飞快地向前面追去,眼看已追上那黑影,正想飞出一脚,把那人绊倒在地,没想那人就地一个翻滚一下跃到他的身后,对他低声喝道:“不许动,你是干什么的?”
关松心中暗惊,此人身手非凡,跳跃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想着,双手环绕树身暗使巧劲,飞快一转,已闪到那人侧面,厉声喝道:“你是谁?你又是干什么的?”话音未落,那人已挥拳击来,关松头一侧,挥拳还击,两人拳头并击,只听得骨骼撞响成一片,两人同时向后退去。这时亮晃晃的月光破云而出,绕着星光透过树林照射在两人的脸上。两人定睛看了看,同时认出了对方。
黑煤 第七章(12)
“易峰?”
“关松,你怎么在这里?”
“那你怎么又在这里?”
两人迟疑了一下,一起低声说:“为那十九名矿工。”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这时树林里又闪出两个人来,他们一前一后跑到了易峰的身边。这俩人是和易峰同来的刑警队员。
几人开了电筒在后山坡上仔细搜寻着,希望能在这山坡上找到地洞或是通往仙岭煤矿的矿井地下通道。他们在树林里穿梭了一个小时,并没有发现山坡上有地洞、地道等异常情况。正当他们跳下山坡时,就见坡下的泥路旁晃过一道手电光,紧接着两个娇小的身影闪入树林中。
“谁?给我站住。”易峰低声喝道并朝那两个人影的方向追去,不料泥路太滑,一脚踩空滑倒在地,他立即用手撑住树枝,刚要跃身而起,却被一张大渔网给网了起来,只听到林中传出一阵偷笑声:“嘿嘿,中计了吧。我这暗器不错吧,我只要一撒网,从没漏网的鱼。”
关松见状,一个跃步跳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两块泥巴,笑着,朝网底处砸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渔网自然张开,易峰忙钻了出来,神情如临大敌,拔出腰中的手枪对着树林中的人喝道:“什么人,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开枪了。”
关松早已猜到是三泥鳅布的网,从小到大撒网捕猎是他费尽心思设计的独门暗器,忙对易峰说:“刚才布网的,一定是我的兄弟三泥鳅,他可能把你当成护矿队的打手了。”
三泥鳅从一棵树后钻了出来,他用手电筒对着关松和易峰晃了几下,嘘了一口气喊道:“哎呀,我的石头哥,这漆黑一片的,人吓人可是要吓死人的。明知是我布的网,干吗要砸了它,这个机关夹可是花了我好几百块才研制成的。哎,我刚才到底网了个什么东西,嘿嘿,我手法不错吧!”
“乱弹琴,谁让你在这里瞎搅和的?”易峰已认出撒网的竟是那专门放狗撞车的骗子关三碰。当三泥鳅看清是易峰时,心里一阵发虚,忙溜到树旁,歪着头学了几声鸟叫,树后立即闪出三个人来。
关松晃着手电筒,惊讶地喊道:“哎,你们怎么来了?”
冰蝶说:“不入狼|茓,焉得狼情。你们能来,我们就能来。”
“人多力量大,调查矿难真相,不仅是你们执法部门应尽之责,也是我们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啊!”柳莺偎在了关松的身边。
小鹤把头上的草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头短发,跑到易峰身边:“报告,易队,这次任务是我自告奋勇来的。请问,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易峰见是陈小鹤,有意想批评她几句说:“陈小鹤,你是后勤处的,谁让你来的?简直就是瞎胡闹,有情况也会被你破坏了。这不是玩游戏,我命令你们全部撤走。”
“你们想了解真实的情况,就全部跟我走,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没有我不熟悉的。”树林里又闪出三个人来,一高一矮一瘦,三个人都赤着双脚,卷着裤腿,头戴草帽。关松忙喊道:“矮叔,彭锅,豆芽儿你们怎么也来了?”高个是彭锅,矮个是五矮驼,瘦的却是豆芽儿。
“走吧,回去再说。”五矮驼手一挥朝前带路。
皎洁的月光挂在竹院上空,一大帮人把五矮驼和彭锅围在中间。五矮驼说,去年四月十三日,那晚雷鸣暴雨,仙岭煤矿里好像传出轰隆几声爆炸响,又像是雷鸣声,又像是爆炸声,如果彭家村的十九个矿工在那晚恰遇矿难,那连周边的村人都难知晓,只能猜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七章(13)
易峰说:“有关彭家村失踪的十九名矿工一案,早已引起我们公安部门的注意,我们已暗中派人去仙岭煤矿做过调查,可矿里的矿工都像哑巴似的,一问三不知。没有证据,我们也很难立案。只能暗中调查,找出证据再说。”
冰蝶点点头说:“的确如此,我去矿里连续采访好几次,不管是明问还是暗查,那些矿工都是一问三不知,他们的神情也麻木不仁。这是为什么?”
五矮驼答:“那些外地矿工早被护矿队的人控制起来了,他们之间都签有生死状的,他们是不敢说、害怕说,怕遭到断手断脚的暗算,还无处申冤。去年有几名外地矿工,就是因为想替遇难的矿工伸张正义,遭到了歹毒的报复,有两人被打断了手,无声无响就回去了。”
陈小鹤愤怒地叫道:“竟有这等事,没有王法了吗?”
三泥鳅答:“天高皇帝远。那些矿工都是外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被人打伤了,还找不着北,时间长了谁还敢多事。再说这矿里的管理制度极其严格,每名护矿队员分别负责监控好几名矿工,矿井又是分开作业的,一个井出了事,另一个井里的人只能猜测,不一定知道,更不允许看热闹。只要他们护矿队的人不说,矿里是没什么漏洞可钻的,所以想查清案情只有靠耐心喽。”
易峰沉思说:“十九个人不可能会一齐失踪,失踪就意味着发生了矿难事故。现在关键的是要找到重要证据。”
关松说:“有重要人证,昨天彭锅在镇加油站与面霸碰了个正着。”接着彭锅把面霸三年前去彭家村骗招十九个村人来源阳当矿工的事述说了一遍。
陈小鹤说:“易峰,你发什么愣?立即把此案件报告给刘局,逮住人证面霸,查封仙岭煤矿。”
柳莺喊道:“对,逮住面霸,查封仙岭煤矿,那十九个村人的去向自然会真相大白。”
冰蝶说:“今晚我就加班,把稿子赶出来——《十九名矿工,你们到底在哪里?》,明天就见报,我要呼吁全源阳市人民共同来关注这件疑案。”
易峰神情凝重地说:“发现面霸,对破案提供了重要的线索。面霸犯有前科,早该抓了,明天,我就派人抓他归案。只要有他的口供,这十九个人的去向,自然会有答案。”
彭锅被身边这群充满正义的年轻人深深感动。他来源阳快两个月了,为了寻找失踪的村人,他到处碰壁、受气,还被护矿队的打手殴打追赶,在生死关头,是五矮驼救了他。在他心中,五矮驼是这个世界上心地最善良的好人,没想到他的侄子关松更是个侠义心肠的热血青年,一直在调查此事。公安局也早已派人在暗中调查此案了,还有关松的这帮朋友,虽是女娃,却个个热心侠义。
彭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这时,唐子根推门进了竹院,见到芽儿,伸手把芽儿带入怀中,激动不已地喊道:“芽儿,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见我?我要带你走,我要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彭锅见唐子根缠住女儿,深更半夜竟然找到竹院来了,他怒不可遏,推开众人,摸起门旁的扁担,对着唐子根的头上打去。
芽儿把唐子根往旁一推,扁担落在了芽儿的肩上。“啊!”芽儿一声疼叫。
唐子根心疼不已,冲上前忙把芽儿揽入怀中,瞪着彭锅叫道:“你们做长辈的对子女,除了骂就是打,难道你们不懂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吗?我原以为只有我父亲是个典型的家庭暴力者,原来你也一样,你口口声声说我父亲是个杀人恶魔,我看你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你这么喜欢打人,你打呀!你就是把我和芽儿打死,根和芽也永不分开!”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七章(14)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我叭(爸),我叭(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不许你胡说!”豆芽儿甩开了唐子根的手叫道。
五矮驼怕吵闹声太大,引起村人的议论,上前对彭锅说:“锅老弟,不管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夜深耳尖,一叫一吵,村人又要惊怪了。世上没有讲不明道不清的事,坐下,都坐下,商量正事要紧!”
小鹤看着唐子根说:“子根,芽儿的六叔给她写的那封信中都着重写了十九个村人的确是被那伙人骗来了仙岭煤矿。”
冰蝶说:“十九个人在仙岭煤矿到底何去何从了?现在能解开这个无头案的关键人就是你!”
“我?”唐子根极疑惑。
关松点点头,说:“为了查清十九个村人到底何去何从,又能证明仙岭煤矿的白和黑,只有找到煤矿内部原始矿工花名册和那封信,案件就一目了然!”
三泥鳅接口说:“子根,你只要在仙岭煤矿内部,或者你父亲的保险箱中找到那原始的矿工花名册和那封信,结也许就解开了。”
关松说:“三泥鳅说得很有道理,是真假不了,是假真不了,只有证据和事实能证明一切,何况案件的主使人之一已浮出水面。”
彭锅把女儿拖到自己的身边,对着唐子根喊道:“只要你帮我们找到这两样证据,我就相信你和那天杀的不是一路人,我才相信你对芽儿是真心的!”
“你们不要为难子根,不要为难他,他怎么知道那证据放在哪里?”豆芽儿用焦急恳求的目光看着父亲。
“芽儿,为了你,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芽儿,你等我的消息!”唐子根深情地看了芽儿一眼,匆匆出了竹院。
“子根,你千万小点心!”芽儿追到门口,被彭锅拖了回来。
唐子根回到唐府已是夜里十一点,他匆匆地进了客厅,对管家问:“唐元响回来了吗?”管家忙小声说:“子根,你爸早回来了,我看他脸色很差,你最好别惹他。他在二楼书房,正和煤矿的负责人在聊事,你也早点休息吧!”
唐子根没出声,径直上了二楼,他已铁定了心,不管他父亲对他怎样,今晚他都要拿回那封信。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书房里传来怒骂声,他停了下来细听,只听到唐元响在喝道:“以后出了任何矿难事故,一律都要隐报,死几个矿工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不能影响煤矿的利益。你们给我牢记三个字:胁、封、贿,只要你们把这三个字具体落实到位了,什么矿不矿难,外界不可能查得到,重要的是内部要团结一心。”
只听面霸说:“我们一定谨记老大的教诲,不管发生什么情况,绝不影响煤矿的效益。”又听刁黑皮说:“老大,那彭家村来的大胡子三天两头就到矿上闹事,寻死觅活地要找他的村人,我听内部的探子说这件事已引起执法部门的注意了,如果……”
唐元响把桌子一拍:“这些事还需要问我吗?想办法立即处理。”
唐子根听到这里,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直往头上冲。他推开了书房门,手指着唐元响问道:“唐元响,告诉我,彭家村十九个村人到底在哪里?你是矿主,你肯定知道,他们在哪里?”
唐子根的突然出现和喊叫,令书房里的人都怔了一下。唐元响阴着眼吐了几口烟圈:“一派胡言,造谣生事,彭家村的村人失踪了,关仙岭煤矿什么事?这分明是别人在诬陷老子,太晚了,早点休息!你去英国的机票订好了,三天后出发!”
唐子根大声说:“不,我不去英国,彭家村十九个村人失踪的事没有弄清楚之前,我哪也不去。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在矿难事故中遇难了?”
唐元响阴着眼,瞪着儿子骂道:“臭小子,竟敢偷听老子的机密。你要搞清楚,我是你老子,你是我儿子,你不会蠢到把老子都卖了吧?那十九名村人失踪,关老子什么事?你少管闲事,滚回你的房间去。”唐子根冲出书房。
“小畜生,竟敢窝里反。小时候就蠢,没想到长大了更是个蠢货,老子抽死你!”唐元响解下腰间的皮带,在桌子上猛抽了两下。
黑煤 第八章(1)
一
为了能从矿工口中探听到真实情况,关松特意要三泥鳅在煤矿附近溜达了一天。夕阳快落山时,关松和三泥鳅前往潘家村,途中遇到叽叽喳喳的豆芽儿和闷声不响的唐子根,四人一齐来到村边的小酒馆。
“泥鳅,在这里能等到那些矿工吗?”关松问。
“我早探听清楚了,矿里一些老矿工都好酒,他们隔三岔五地就会来这小酒馆喝酒。想问情况,也只能趁他们喝得半醉时再问,清醒时他们不可能讲真话。”
正说着,就见一个年约五十多岁、满脸紫黑、穿着寒酸的男人,东张西望地在酒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他眯着眼四处警惕地瞅瞅,才嘘了一口气,喊道:“老板,给俺来两瓶二锅头,要最便宜的那一种,贵的俺喝不起。”
三泥鳅和关松、豆芽儿、唐子根耳语了几句。
关松走到酒馆老板身边耳语了几句,点了几个炒菜,事先把钱付了。三泥鳅拿了几瓶好的二锅头,放在那老矿工的桌上,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酒,又上了几个炒菜,端在桌上。
那矿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三泥鳅,喝了两口酒,才喊道:“哎,这小伙,你搞错了,俺没点菜,俺只点了一碟花生米。有花生米就够了,这菜太贵了,俺点不起、点不起,快端走。”
三泥鳅坐在那老矿工的对面,神情极认真地说:“大叔,没有错,这菜是我点的,没有别的意思。我见您特像我的一个叔叔,刚好您在这里喝酒,我也是在这喝酒,遇上就是缘分哪。您放心,账我都结了,包括您点的几瓶二锅头,来,吃菜吃菜。”
关松和豆芽儿忙坐了过去,一齐附和说:“是的,大叔,您长得和他大叔一个样,说不定您还真是他们家亲戚呢。”唐子根闷了一阵也坐了过去。
那名老矿工眯着眼把身边几个年轻人打量了一番,僵硬麻木的脸上开始有了一丝表情,又走到老板身边,特意压低嗓门问清了,听说这桌酒菜的确已是付了钱的,才放心地咂咂嘴,坐回桌边,猛呷了几口酒,眯着眼看着三泥鳅问道:“你真有个叔长得和俺很相似?”
“真的很相似。”
“你确定这桌酒菜随便俺吃?”
“当然确定,随便您吃。”
“真的?”“真的。”
三泥鳅和关松举杯轮番敬了那老矿工几杯酒,那老矿工的话渐渐就多了。
三泥鳅故意问:“哎,大叔,您耳朵里怎么都是黑煤呀?”
“不奇怪,我本是挖煤的矿工,就是洗几脚盆水,全身上下还是漆黑一片。在那黑洞里呆久了,整个人里里外外都是黑的。”
关松问:“听您口音,您不是本地人,为什么会来这里当矿工?”
老矿工说:“俺老家远在河南一个乡村,来这里当矿工,也是为了俺那一家人能活下去,没办法的事啊。”
“大叔,您多吃点菜,空腹喝酒会伤身的。”关松夹了一块鱼放在老矿工的碗里。老矿工又连喝了几口酒,回道:“唉,像俺们这种人,还要什么身体?只指望哪一日能死在矿井下就是大幸事喽,俺对家人也有个交代了。”
关松很不解,问:“大叔,您何出此言呢?当矿工的就是要平平安安的,家人才放心哪!您的家人都在家里盼着您能平安归去呢!”
老矿工额头上像黑虫似的皱纹,都挤在眉宇间,他吸了几下鼻孔,鼻孔里露出两团煤黑来,他又用衣袖擦了几把红了的眼睛,深叹了一口气,才说:“平安归去有啥用,又不能救活一家人。唉,你们哪知道俺们这些黑奴的辛酸和苦处。若不是家人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当这黑奴。”
黑煤 第八章(2)
“黑奴?你是矿工,怎么是黑奴呢?”唐子根问。
“像俺们这样的矿工,就是黑奴啊。矿里索命的三最,规定俺们在最短的时间挖最多的煤,给最少的工钱。俺们每天在黑洞中,不见天日,如行尸走肉,像挖煤的机器。没办法啊,俺只能拼命地挖啊挖,就盼着哪一天井塌了、井炸了,把俺砸死了炸死了,俺的家人就能凭着那份契约,找矿里赔二十万。二十万哪!好多的钱哪,可以办好多事,可以救俺一家人。”
老矿工使劲地呷了几口酒,神色开始变得兴奋,继续说:“如果俺在井里炸死了,能找到矿里赔二十万,那俺一家人就都有指望了。俺仔细算了一下——花十万给大儿子动手术,前年俺儿子被车把左脚撞断了,没找到赔家,那司机跑了,俺家里太穷,根本连医院的门都进不了,在家一直拖着,现在连右脚也坏了。唉,治好那双脚,我估算得花十万,钱是花得太多了,但只要能治好就行,俺家还指望儿子传宗接代呢。再穷也要娶个女人,替俺家生个男丁。花一万把俺家房子修建一番,那屋四处漏水,俺儿子要娶了女人,和他娘、妹子也要隔开住,一家男男女女,都挤在一个被窝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花五万还债,那债加上息,俺估算可能有六万了。
“花两万治俺婆娘的眼疾,俺婆娘嫁给俺时,双眼还都是好的。唉,都怪那些污水废水,什么造纸厂、氮肥厂,乱七八糟的小厂子都躲在俺们那地方开,把那污水都流放到俺们的田里、井里,那水摇上来一桶桶全都是污糟糟、咸酸酸的,田里的粮食都被那废水给糟蹋了,一年四季也收不到几粒粮食。可这水还得喝,还得用,时间长了,俺婆娘的左眼总是又红又肿的,又没钱治,慢慢地就瞎了。右眼又得了青光瞎,看不清路,总摔跟头。唉,唉,俺总担心她,怕她有一天会摔死呢。跟了俺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啊,俺只盼着哪一天能治好她的眼睛呢。”
老矿工抿了几口酒,又接着述说如何花这二十万:花三千供二丫头上高中,那丫头死活要读书,女娃读书有个屁用,最终还是给了别人家,养女就得亏老本喽。花三千给三丫头,偏她还考上了什么屁职校,说是学理发、洗脸,学这个也能赚钱?在俺们那里,理个发五角钱,洗脸就在自家河边,这丫头不争气、不争气,净和她姐比。花二百替俺儿子和四个丫头各买一身新衣裳,这么多年了,几兄妹共穿的就是俺和婆娘的旧衣服。花一百修建祖坟,俺村都穷,还没谁特地花钱修建祖坟的,就俺想到了,也算对得起祖宗了,俺死后也好和祖宗们见面了。
那老矿工在述说自己用生命换来的二十万怎样花时,脸上的神情是兴奋、知足的,浑浊疲惫的眼睛,似乎也有了光彩;又黄又黑的大门牙,时时笑露在嘴外,说到激动处,嘴里的唾沫直飞到几个年轻人的脸。
“大叔,您用命来换二十万,值得吗?”三泥鳅问。
老矿工咂咂嘴说:“用俺这条老命能换来二十万,就能救活全家人,当然值得、值得。现今矿里像俺这样想法的人,有的是,不奇怪。你们没见过俺那穷的地方,穷,太穷了。你们是不会懂的。”
关松调整了情绪,问:“大叔,您来仙岭煤矿有几年了?”
“有三年了吧。”
“四川彭家村的十九名矿工,您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黑煤 第八章(3)
“不知道,没听说。”
“彭家村的十九名矿工就在仙岭煤矿,您来三年了,应该知道。”
老矿工打了几个酒嗝:“我不是不知道,而是矿里规定,如有人问,就说不知道,没听说。否则,工钱就泡汤了。矿里规定,问死不说打死不哼,否则就会断手断脚。俺儿子脚断了,俺不能再断脚。”
豆芽儿急说:“大叔,求您把他们的情况告诉我好吗?那十九名矿工的家人都在日夜盼望着他们的消息呢。”
老矿工说:“当矿工就是准备死在井下的,有什么好盼的?死了就要他们赔钱。你们一定是没要到钱!那可不成,拼命也得问他们赔钱!赔钱就是。”
豆芽儿急了:“您告诉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是遭遇了矿难?”
“只听轰隆几声响——轰隆轰隆——只要是矿,隔三岔五地就会轰隆轰隆,不轰隆就不是煤矿了,死了就死了,找他们赔钱就是。一个二十万,值得、划算,不都是为了钱吗?这世道,哪里都只认钱,俺儿子的脚被车压断了,送到医院去几次,都被医生轰出来了,那医生瞪着眼睛说‘没钱出去,有钱再来’。”
老矿工醉眼蒙眬地往前走去,边走边唱道:“八字衙门往哪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十字红门正正开,有病无钱莫进来。一个二十万,值,值……”
“大叔,您喝了酒,歇一会再走。”关松想上前扶住那矿工。
“不能歇,不能停,俺要拼命地挖,拼命……”
三泥鳅拍拍关松的肩说:“由他去吧,这些矿工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改变的。”老矿工的回答模模糊糊,十九名矿工到底去了哪里仍是个谜。自那以后,关松、豆芽儿经常在那家小酒馆等那老矿工的出现,奇怪的是,那河南矿工再也没出现过了。关松以执法为由,进到仙岭煤矿,查询了大半以上的矿工,竟然找不到那名老矿工了。事后三泥鳅七转八弯才探听到,那名老矿工因酒后吐真言,暗地里遭到护矿队的毒打,被赶回河南老家了。
老矿工凄绝痛苦的心声,使唐子根感到从未有过的伤感和愤怒。他这才知道,矿工悲凉的辛酸和无奈,矿主的黑,现实的黑。
在唐府,二楼的书房里,唐元响刚把门关上,就被唐子根推开了。他忍住心中的愤怒和不平,看着唐元响问:“告诉我,面霸去了哪里?就是他去彭家村招收十九名矿工的,为什么他突然从煤矿消失了?”
唐元响阴着细眼,跳了起来,顺手抓起桌上的台灯朝儿子的头上砸去,又伸手给了儿子两巴掌,怒叫道:“小畜生,老子抽死你。老子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你却专和老子作对。从小到大,你从没称呼过老子一声。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学会了吼叫,竟和外人合伙敢造老子的反?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开口黑煤矿!闭口黑矿主!老子不开黑矿,你能住这么好的房子,上这么好的大学吗?你若想和那臭妮子在一起,老子便把你剁了喂狗!”唐元响只觉用手抽儿子几下不够解恨,又解下腰间的皮带,朝儿子身上抽去。
“我没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些矿工用生命和血泪换来的,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肮脏的。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用你唐元响一分一厘,我要揭发你们的恶行!”唐子根边喊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朝唐元响的脸上扔去。
“小畜生,老子抽死你!”
黑煤 第八章(4)
子根的妈听见叫骂声,忙从卧室跑到书房,见儿子脸上被打得鼻血直流,忙奔上前去对着唐元响大声叫骂道:“你疯了,为什么打儿子?从小到大,你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这么多年来,你还没打够吗?我跟你拼了!”
“臭婆娘竟敢造反,老子抽死你!”唐元响反过身来,狠狠一鞭抽在老婆身上。
唐子根再也忍不住心中多年的怨怒,冲上前,一把夺过唐元响手中的皮带,向窗外扔去,手指着父亲狂喊道:“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个禽兽!在你的生命中,你除了打就是杀,家中的每个人在你眼中根本连狗都不如。在这样阴森恶毒的家中,我一刻也不愿呆。”唐子根回过头来对着母亲喊道:“妈,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不要他一分一厘,就是在外再穷再苦,也比呆在这恶毒的家中自在一千倍。妈,我们走!”
“来人,来人,把这个小畜生吊起来给我打死!”唐元响气得脸色发紫,怪号一声。
立即从楼下跑来两名保镖。
“滚开!滚开!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们滚一边去。”子根妈对他们喝道。
“把这小畜生立即给我捆起来,吊起来打死!”唐元响又怪号了一声。
“唐元响,你根本就是个魔鬼,如果你敢打死儿子,我就和你拼了。子根可是你唐家的根,你把他打死,你们唐家就绝后了、绝后了!”子根妈深知丈夫的恶毒,他打起人来根本就六亲不认,心狠手辣,但传宗接代的思想却在他脑中根深蒂固。
最后一句话点醒了激怒不已的唐元响,他怪笑了一声,手一挥对着两名保镖说:“把这小畜生关起来,不准他踏出唐府半步!”
夜里十二点,唐元响接到刁黑皮的紧急电话说,仙岭煤矿突然被煤检执法大队给包围,情况十分危急,守矿场的那帮“海刀帮”的人有可能会全被带走。唐元响立即给吴施月挂了电话。
吴施月换了一套职业装,拨了个电话:“是我,说话方便吗?”她挂了电话,过一会儿,她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男人打过来的,她在电话里简单地把情况说了几句,电话里说:“这事太突然了,一定是有人告了状。我立即打电话给下面。”
在紫风茶馆一间优雅的包间里,两个手臂上刺有刀形文身的保镖站在门口,唐元响正躁动不安地把房间里的地板踩得格格直叫。他一手斜叉着腰,一边歪着脖子,瞪着细眼吐着烟圈,脖上那根粗大的黄|色项链在胸前晃来晃去。
吴施月一进门,唐元响立即把胸前的衣服拉好,端正了模样,给吴施月泡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桌边。
“到底怎么回事?”
唐元响阴沉着脸说:“晚上十一点半,正当井下矿工交班,安检大队突然开车来,把我们的煤矿团团围住,说要抓人,点名要抓面霸。吴总,你赶快想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施月面无表情地说:“你慌什么,我早已给有关人员打了电话。”
唐元响稍弯腰说:“安检大队的人来势汹汹。”
吴施月说:“你表哥冷冬及不就是安检大队的队长吗?他怎么会窝里反,蠢到用自己的刀砍自己的脚?”
唐元响阴着眼说:“吴总,冷冬及偏偏前几天中邪了,他到潘家村看他那相好的时,被那村妇家的看门疯狗咬了一口;又喝了酒,忘记了打预防针,事后发作住了院。队里的事由刘文生接管,偏他和我们是死对头。说起来,罪魁祸首就是那臭小子关松,他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他死盯着那十九名矿工的事不肯放手。”
黑煤 第八章(5)
唐元响猛呷了一口茶继续说:“今晚的突击检查和抓人,我断定就是那臭小子搞的鬼。刚才工地上有人报,他还大言不惭地要封了我们的煤矿。”
在仙岭煤矿的大坪前,灯光通明,安检队二十几名执法人员,被护矿队五十几名手持武器的打手拦在了坪前。
五矮驼在树后见状,急忙跑回村里报信去了。
面霸手握一把长砍刀,从打手中冲出,突然蹿到刘文生跟前,手抓住他胸口的衣衫,叫道:“你个副职,逞个屁能!你凭什么抓老子?老子犯什么法了?你们安检队长都无权过问仙岭煤矿的事,你个王八羔子倒管起闲事来了。我们这煤矿你们上边都说是合法的、安全的,这合法合序的,你们凭什么来查我们的煤矿?看架势,你是不想让你那宝贝儿子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
关松见状,怒火中烧,跃上前对着面霸的右手猛飞一脚,面霸不及防范,疼得哇一声大叫,忙松开右手。关松一秒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擒贼先擒王,又连续飞起两脚猛踢在他双脚关节处,他怪叫两声,单脚跪倒在地。关松乘机夺下他手中的长砍刀,横架在他的脖子上,对着那些欲围攻执法人员的打手们高声怒吼道:“你们都给我闪开。否则,我要他的狗命,你们一个也别想逃掉。”
海刀帮的打手,看到平时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逞凶斗强、外号“蛮狼”的头,竟然活生生地被关松擒住了,心里顿时怯了几分。
关松见他们稍静了下来,便高声喊道:“请在场无关紧要的人散去,我们要抓的是你们这里的头潘一面。”那帮打手有一部分没有出声,有小部分骚动着欲上前和关松较量。
五矮驼跑回关家村,见已是深夜,怕村民听不见,便急忙跑回屋中,拿起口哨,又拿起门后的长锣槌,却找不到铜面,慌忙之中,提起灶上的铁锅,跑到村坪中央,一边吹口哨,一边用锣槌打着锅,大声喊道:“各家各户快起来,仙岭煤矿又出事了,那贼头潘蛮狼现就在煤矿上。快呀,逮住那贼头,讨回公道。”铁锅被五矮驼三下五除二就敲了个大窟窿。
在五矮驼的召唤下,老村长一家先跑了出来,村里上百号人,手中操扁担、锄头,举着火把聚到了一起。老村长要老、少、妇女留了下来,和五矮驼带着百十号粗壮男劳力抄近路向仙岭煤矿涌去。
关松见面霸不服,便把架在他脖上的长砍刀丢在地上,对他大声喝道:“好,我今晚就要让你心服口服为止。单打独斗,在三招之内,让你滚回原形。”
刘文生隐隐地担心着:在这漆黑的煤矿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执法人员才二十几名,光煤矿的打手就多出执法队几倍,况且他们又备了家伙,如果灭了灯火,在黑暗中伤了谁,连凶手都难找。
关松对面霸喝道:“面霸,你这个手下败将,看好了,这次你又输定了。”面霸见关松揭了他的丑底,心里就慌了三分,便侧着身子冲向关松。关松虚晃二掌,人已闪到潘一面的身后,飞起两勾脚,又把潘一面绊跪在地。
这时仙岭煤矿的斜山坡上,火光闪烁,村民们手举火把涌下山来,五矮驼和老村长跑在最前面,他们的到来,使仙岭煤矿四周显得很明亮。村民们涌在关松的身后,群情激昂,高声呼喊道:“查封黑煤矿,揪出贼头潘一面,揪出黑心矿主唐元响。”
面霸已被关松打得狼狈不堪,又见来了这么一大群手操家伙的村民,做贼心虚,额头上直冒冷汗,低着头不敢动弹,生怕村民认出他来。突然一股旋风直扑他的眼前,在火光的照耀下,巧风如一团飞舞的黑影,冲上前去,踢了他几脚,似骂又似唱道:“这条黑心狼,还我儿子命来,我跟你拼了……”巧风发了疯似的捡起地上的砍刀向面霸砍去。关松急忙上前阻住了巧风:“巧风婶,执法大队今天就是特地抓他归案的,他跑不了也逃不掉,公安机关会对他犯下的罪作出应有的惩罚。”
黑煤 第八章(6)
面霸见巧风凄厉怨毒的目光,比练了九阴白骨爪的梅超风还可怕,他不禁全身打了个颤,结结巴巴说:“你这疯婆子,我又不是矿主,你总找我算什么账啊?有本事找我们的矿主去。”面霸一急,说漏了嘴,知道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想溜回到那帮打手中去。关松一声怒喝,他竟站着不敢动了。
这时,开来了几台警车,众人让开了一条路,从车上下来的是手上打着点滴的煤检执法大队长冷冬及,他背后站着一人用木棍高架住输液瓶。后一台车上下来的是市治安防暴大队长王计全,车上下来了几十名身穿制服、佩着电棒手枪的公安警察和执法队的另一部分队员。
只见冷冬及跛着脚,头发齐刷刷竖立着,像个僵尸似的,另一个人举着长棍紧紧跟在他身后。冷冬及站在高处大声喊道:“各位乡亲们,我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们执法大队一定会秉公办事,坚决打击取缔非法煤矿。但是这仙岭煤矿是合法煤矿,像传言的什么矿难事故,如果确有其事,我们一定会严查追究,绝不手软,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乡亲们请先回吧!”
村民们听了,群情即刻愤怒起来,人群中骂声不绝于耳:“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关家村连三岁的小孩都知晓,这仙岭煤矿是个黑矿,从这狗日的嘴里竟变成合法的了。”
“这狗日的,在这煤矿里也参有股份。”人群中不知谁尖叫了一声。
“难怪这狗日的要颠倒是非,刻意隐瞒,他们是一伙的。”人群中有人捡起路边的石块,对准冷冬及那吊瓶砸去,只听得那吊水瓶砰砰直响,被飞起的石块砸了个大窟窿。
“砸,砸,砸死这个狗日的贪官。”
“咬,咬,放狗咬死这狗日的贪官。”
“狂犬症,狂犬症。”
冷冬及听到“狂犬症”几个字,又见吊瓶被愤怒的人群给砸碎了,不禁吓得魂飞魄散,站立不稳,从那高处滚了下来扑在地上。他慌忙把手背上的针管抽出,两位执法人员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冷冬及脸色苍白,狼狈不堪,心里感到极不安,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附近村民早有耳闻,对他不作为、与狼同流合污的可耻行为,极为深恶痛绝。
防暴大队长王计全,见平时这个爱炫耀的牌友落得这副狼狈样,心中嘲笑不已,故意不急不慢地站在他身边,挥着手臂喊道:“乡亲们,请安静下来,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不管这仙岭煤矿非法合法,我们公检法都会严肃认真调查。调查也需要一个过程,乡亲们请回吧!”
村民们纹丝不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王计全。关松怕村民们太激动,和公安起冲突,惹不必要的麻烦,挥着手大声对村民喊道:“乡亲们,夜深露重,你们请回吧。只要有我关松在这里,案件就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老村长点点头,一挥手大声喊道:“关松在这里,会有结果的,乡亲们回吧!”老村长一声号令,村民们才举着火把慢慢地往回撤去,独有五矮驼不肯离去,关松蹲在他身边说:“矮叔,您也快回去。夜太深了,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五矮驼在关松的耳边叮嘱说:“松伢子,一定得当心,千万别和那帮人蛮斗啊。记住只能智取,打不赢就跑啊!大声喊,矮叔的耳朵尖着呢!”关松点点头。
五矮驼这才跟在人群后面,三步一回头地往回走着。上了仙女岭的小山峰,他在一棵树后躲了起来,一直紧紧地盯着煤矿的一举一动,屏住呼吸张着耳朵,听着山下的一言一语,最后见他们都散了场,关松也随执法队上了车,他才回村去。
黑煤 第八章(7)
冷冬及见村民们终于散去,才吐了一口气,走到刘文生身边,把满腔的羞怒和怨恨都归咎到了他身上,本想在众人面前教训刘文生一顿,以洗刚才之耻,又见关松押着面霸走了过来,忙止住了口。关松的犟脾气和不信邪他是领教过的。
海刀帮的打手们乘着村人们的散去,也都溜走了,公安防暴大队令他们有些胆怯。在关松的坚持下,面霸被押上了执法大队的面包车里,防暴大队的人马也退场了。
紫风茶馆里的吴施月和唐元响终于等来了回信,煤矿仍在运作,面霸被带回执法大队。唐元响知道详情后,说:“吴总,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关松那臭小子闹起的,面霸也是他强行带走的。幸亏你的电话及时,否则就闹大了,我最担心的就是面霸如果把真相给抖了出来,那就麻烦了。”
吴施月说:“你表哥不是个蠢材,途中他就会放了面霸。不是吩咐过你,叫面霸出外躲一阵吗?他怎么又露面了,还敢跑到矿上去,找死。”
唐元响说:“吴总,面霸是和泥镇的地头蛇,看守矿工做事,有一套独特的办法。那些矿工在他手下都服服帖帖的,煤挖得又快又多。”
吴施月一挥手站了起来说:“别说了,这半年必须让面霸出外躲一阵子。我可警告你,矿上绝对不能再有矿难事件发生,矿井的安全措施要更新的更新,要加强的加强。矿工们也要让他们轮流休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端。”吴施月在门口又停了下来,回头说:“给我听着,任何人都不得伤害关松,包括你。他是我的弟弟,我自有办法让他变乖的。再说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患。”
面霸果然在半途中被冷冬及喝令滚下车去了:“你这个地痞,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更不允许出现在煤矿上。否则我见你一次,抓你一次。”
冷冬及的话是双重意思,面霸心里有数,他冲着远去的车影,恶狠狠地骂道:“呸,什么东西?无非是贪得无厌的一条走狗。老子拼命为你们开山,替你们当恶狼,就那么一点小钱就打发老子,没门!”
第二天上午,关松上班后,得知面霸被冷冬及在半途中给放了,怒不可遏,直跑到冷冬及住院的病房中,想质问他为什么知法犯法,却看到冷冬及真像得了狂犬症一样,面目狰狞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医生正在抢救他。
二
晚饭过后,吴施月特意开车把关松接到别墅里。
吴施月带关松参观了别墅里的每间房。别墅里昂贵的家电和豪华的装饰令关松感到新奇,他摸着头傻笑:“姐,进了这房子,就像进了宫殿似的。我,我觉得好奢侈。”
吴施月微笑道:“松弟,这奢侈也是为了你呀。这套房子是姐特意送给你的,到时候,你把矮叔也接过来住,你们住在一起。”关松见姐姐如此关心自己,幸福地笑了笑,说:“姐,说真心话,这么好的房子,我肯定喜欢,矮叔也会喜欢。只是现在我住不上,我在和泥镇上班,离这里太远,不方便。矮叔是怎么都舍不得离开竹院的。”停顿了一下,看着姐姐说:“姐,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打拼,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你挣的钱都是血汗钱。我不忍花你的钱,这房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其实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开心。”
吴施月点点头:“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志气得很。走,我们去喝咖啡。”
吴施月泡了两杯咖啡,放在阳台的桌上,开始了她要说的话题:“松弟,你最近的情况泥鳅都在电话里和我说了,说你在丰盛不是很如意,说你一直在帮那四川人寻找失踪的村人。这闲事,自有执法部门管,再说不一定有此事。你现在已是成年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应三思而后行,与己无关的闲事,最好不要管。”
黑煤 第八章(8)
“姐,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但这不是闲事,我一想到那些失踪的矿工,我就会想到爹,想到爹没日没夜地在黑洞里挖煤,就是为了我们姐弟俩有饭吃、有学上。所有的矿工都和爹一样,他们都是为了家人才甘愿下到黑洞中去,而他们的家人也时时都在牵挂着亲人的安危,那种牵挂我和你应该都深有体会——”
“弟,你这是傻。”
“姐,我不是傻,我只是忘不了爹躺在煤坪前那悲惨的情景,他们和爹一样都是矿工。”姐弟俩的谈话不欢而散。吴施月知道无法改变关松这股犟劲,关松的理解是姐姐太过于关心他。
送走关松,吴施月回到别墅,她感到一阵揪心的疲惫。她赤着脚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深人静时,才慢慢地回到客厅中,顺手按亮了那盏水晶灯,耀眼的灯刺得她不愿睁开眼睛。
三
关松下煤矿安检时,就要三泥鳅四处探听面霸的去向。三泥鳅在街上穿梭了一阵,并没发现面霸的踪影,觉得很无聊,便打电话把小蚂蚁约了出来,俩人看完电影出来,才各自分手。
三泥鳅在仙女峰下了车,就碰上挑着一担箩筐的五矮驼,俩人边走边聊,不觉夕阳已西下,经过一块菜地时,就感到耳朵嗡嗡作响。五矮驼忙喊道:“泥鳅,快蹲下。是窝黄蜂。”话音还未落,一大群黄蜂嗡嗡地从前面涌飞出来,唬得三泥鳅把头钻进了五矮驼的怀里,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动弹,那窝带刺的黄蜂才没有攻击他们,嗡嗡地飞走了。
三泥鳅从五矮驼的怀里钻了出来,喊道:“哎呀,我的波罗蜜,吓得我全身都起了一层鸭皮。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蜂窝在耳朵里刮刮。”
“小滑鳅,也有你怕的。见了黄蜂,你不跑不动,它自然不会蜇你。”
“矮叔,为什么?大半的动物只要人站着不动,它就不咬人呢?”
“原因很简单,通常咬人的动物都是因为人想犯它,才遭了殃的。”
两人走过几排长长的菜地,来到巨松下,立即被奇丽异彩的景象所怔住了,只见巨松下,娇艳夺目的花团上飞舞嬉闹着一大群七彩缤纷的花蝴蝶。三泥鳅揉了揉眼睛惊喜地喊道:“莫不是天上的蝶花仙子下凡了,难道此处有绝色美女?”他原地打了个转,从裤脚口袋里摸出一面只有手指大的小圆镜,对着自己左右前后晃照了一下喊道:“是美女,就赶快现原形,免得我搬出照妖镜哦!”只见关松从树后闪了出来,他双手高举着竹竿,双竿之间是一张大网,网中又分出几个小网来,每个小网边都吊有一根收网的红绳子。关松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团上的蝴蝶,边追边网,蝴蝶在菜地里上下翻腾,他便在菜地坑洼之间来回飞跃,一不小心,连摔了几个跟头。看着关松那副又傻又憨的样子,三泥鳅大笑了起来。
五矮驼向他们挥挥手,回家做饭菜去了。
三泥鳅在树下转了两圈,一拍脑袋,喊道:“哎,关松,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小蚂蚁说,明天是冰蝶的生日,陈晓栋准备了十万块钱的礼物送给冰蝶,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丽金香的玫瑰花,还是昆明空运过来的。你那情敌可是个十分有心机又有钱的主,你准备了什么?不会空着手对着她傻笑吧。”
关松朗朗笑道:“我对冰蝶有十足的信心,明天我会给她一个惊喜的,你大哥我从来都是最有创意的哦。花钱的东西不浪漫,浪漫的东西不花钱。”
黑煤 第八章(9)
看着关松上下飞网着蝴蝶,三泥鳅呆了一阵,拍手大声笑道:“哦,我知道了,有创意有特色。这鲜活的蝴蝶绝对比那花了十万块的什么金子花有新意多了,妙,实在是妙,难怪那些超级美女都围着你打转转,原来你还真的有一套啊!”
夕阳早已落山,暮色已照大地,袅袅炊烟已环绕在村庄的屋顶,五彩缤纷的蝴蝶已渐渐飞入花丛不见了。关松才收了竹网和三泥鳅一边往回走,一边数着蝴蝶的只数:“一、二、五十、一百零八。”“不对,是九十八只……”
星期天上午,关松举着竹网在花丛树林间穿梭,也仅网到几十只蝴蝶而已,竹网还空一大截,离他想要的蝴蝶数量还差得远呢。他看看时间,已快十一点了,正当他发愣时,眼前飞过一大群花蝴蝶,停在父亲的坟头上,他忙走上前去,轻甩几网,一大群蝴蝶全部都飞入网中。看着网中奇异缤纷的蝶儿,关松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在一起,轻声说:“爹,谢谢您送给我这份美丽的礼物!”躲在巨松后的五矮驼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其实这是他有心安排的,他特意在关四牧的坟前洒满了蝴蝶最爱闻的花粉,蝶群闻到香蜜自然都翩翩而来。
关松跑到路边,三泥鳅早已骑着摩托车在等候他了,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快到市里时,摩托车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然熄火了,任三泥鳅如何拨弄,就是无法启动。关松看了看手表,离十二点只差一刻钟了,因为冰蝶告诉他,她是在中午十一点五十分出生的,如果在这个时刻收到生日礼物,是她最开心的事。
“没时间了,泥鳅,我跑步前进,地址,在大华酒店的兰园。”关松高举着竹网,飞一般地在人行道上向前跑去。竹网里的蝴蝶就像一道奇丽的风景,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在大华酒店露天的兰园中,整个园子都被刻意修饰了一番,大树上挂着各种可爱的气球。冰蝶的同学都早已来到院子里赏景、闲聊。柳莺、陈小鹤和小蚂蚁都帮着招呼同学和客人。
冰蝶身着一条款式新潮的白色连衣裙,长长的直发轻甩在肩上,使她清新靓丽的面容如刚浮出水面的荷花,娇嫩晶莹。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可人群中还没有关松的身影。
柳莺在人群中没看到关松,心中反而特别开心。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只见陈晓栋身着名贵服装,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微笑,显得格外的俊逸。他接过专人送过来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风度翩翩地朝冰蝶走去。
站在一旁的女孩们发出一阵羡慕不已的赞美声:“哇噻,好迷人的玫瑰花啊!”小蚂蚁挤出人群,神情极其夸张地喊道:“当然迷人了,十万块耶,这玫瑰花可是一千块一朵耶!”
陈小鹤听了,对小蚂蚁喊道:“喂,源阳市哪有一千块一朵的玫瑰花?你呀,就会夸大其词。”
小蚂蚁不服气地说:“当然是真的。这花名叫丽金香,十万块耶。是我在花店门前亲眼所见。”
陈晓栋已走到冰蝶身边,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冰蝶,你说过,玫瑰花中你最喜欢的是丽金香,这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丽金香是我专程从昆明空运过来的,今天早上才摘下,生日快乐!”说着把玫瑰花车推到冰蝶的身边。这一大堆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丽金香,一下成了在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人群中响起一阵喝彩声和羡慕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八章(10)
当着众人的面,冰蝶不好拒绝,毕竟今天是她的生日,但理智告诉她,这花,她绝不能收下。玫瑰花表示爱情,一旦收下,就表示她接受了陈晓栋的求爱。她爱的是关松,关松才是她心目中的黑马王子。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只见关松飞舞着一片奇丽的云彩,从院外跑了进来,她以为自己眼花,忙用手轻轻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在关松手中飞舞的一片云彩竟是七彩缤纷、飘逸鲜活的蝶群。她又惊又喜,随手把花车推到一旁,轻甩着秀发向关松跑去。
“哇噻,快看哪,蝴蝶,好美的蝴蝶,是蝶花仙子下凡了。”随着小蚂蚁的尖叫声,人群立即把目光定在了那网翩翩起舞的蝶群上,在场的女孩发出一阵兴奋至极的尖叫声:“天哪,好迷人的蝴蝶,真是炫呆了!”女孩们一阵尖叫后,又把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关松身上,见他上穿一件白色T恤,下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的阳光气质引得女孩们又是一阵尖叫:“好酷哦,好有型哦!”
关松飞舞着蝶网迎着冰蝶跑了过去,大声喊道:“冰蝶,这一千只蝴蝶和你一样都是快乐天使,祝你生日快乐!”他把竹网的绳全部拉开,瞬间所有的蝴蝶都飞了出来。看到此情景,冰蝶全身涌满了温馨和感动的惊喜,她情不自禁地扑在关松的怀中,关松抱着她绕着蝶群轻轻旋转了起来,千只蝴蝶围绕在他们身边翩翩起舞。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声、惊叹声。
看着冰蝶和关松幸福甜蜜的样子,站在一旁的柳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小蚂蚁一把拖过跑进来的三泥鳅,喊道:“好浪漫哦,我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泥鳅哥哥,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我也要你送我一千只什么浪漫的礼物给我了。”
三泥鳅手拍着小蚂蚁胖乎乎的脸蛋笑道:“好,我一定送,你放心。你生日那天,我一定抓一千只地上爬的小蚂蚁送给你。这肯定比蝴蝶更离奇,更浪漫!”
“什么?恶心死了,你别跑!”小蚂蚁朝三泥鳅追去。
“哈!谁要你的名字叫蚂蚁!这可不能怪我。如果你叫小猪,我也送一千只小猪给你啊!”
看着关松和冰蝶快乐地拥抱在一起,陈晓栋心里又嫉又恨,他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仇恨地盯了关松一眼,脸色阴沉,悄悄离开了人群,在酒店门口碰上了夏民宝。
这时,夏远林、潘元秀两口子身着盛装,满面微笑地走了过来。潘元秀第一次穿着套裙,一改她往日极保守的穿着风格,化了点淡妆,也使她的年龄看起来比平时略显年轻。她在丈夫耳边微笑道:“远林,蝶儿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们从没娇惯过她,也没给她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真是难为了她。时间如流水呀,一晃她都二十三岁了,她出生的时间正是中午十一点五十分。我还记得外面狂风暴雨,我生下她,你没有回家,那时你太忙了。”
夏远林用歉意的眼神看了看妻子,左手在她肩头轻抚了几下。潘元秀显然对丈夫这极细微的爱抚感到很满足,看了看时间,轻声叫道:“哟,十一点五十只差两分钟了。”又对陈晓栋、夏民宝喊道:“晓栋,我们一起进去吧!”陈晓栋一直是潘元秀心目中的准女婿,她认为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学识条件,陈晓栋都和冰蝶是天生的一对。
潘元秀挽着丈夫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朝人群中走去。
黑煤 第八章(11)
陈晓栋本想开溜,又找不到适当的借口,只得硬着头皮和夏民宝跟随在一旁。
冰蝶看到父母亲远远地走来,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心想: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趁着这开心又热闹的时刻,亲人、朋友都在此,正好让关松和父母亲见个面,有个了解,省得父母亲总是误把陈晓栋当成了她的男朋友。尤其是柳莺对她百分百不服输的挑战,还有陈小鹤那难缠的精灵,更有一个自作多情的潘金燕。虽说她在心目中对关松是百分百的信任,可这些难缠的对手,有时总惹得她气恼不已。
冰蝶牵着关松的手,激动地看着夏远林和潘元秀说:“爸,妈,我今天要正式向你们宣布,我有男朋友了,他姓关名松,就是他!”又用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夏民宝对关松说:“这是我哥,他叫夏民宝。”又对着夏民宝说:“哥,这是我男朋友,关松。”
冰蝶以为关松一定会很激动,父母亲一定会很高兴,没想到她的话音未落,就见父母亲刚才微笑的脸色突然像抹了一层黑漆似的,他们眼神惊怒、阴沉,怔怔地盯着关松。
潘元秀的嘴唇开始变得乌青,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着,用手指着关松,脸上一扫平时的温文尔雅,神情十分可怕,尖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蝶儿,你一定是在说胡话!这个品质败坏的臭小子,怎么可能是你的男朋友?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你一定是上当受骗了。”潘元秀把冰蝶从关松的身边拖到了自己的身边。
母亲的异常言行是冰蝶万万没有想到的,不知是什么事惹得父母亲如此失常,她着急地对着母亲喊道:“爸,妈,你们一定是误会了,我可以保证,关松是这世界上品质最好的青年。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他,我们彼此相爱,你们一定弄错人了。”
潘元秀紧紧地拖着女儿的手,眼里一下喷满血丝,说:“蝶儿,你一定是被这个臭小子蒙蔽了。”潘元秀盯着关松,咬牙切齿地说:“臭小子,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从小你就心狠手辣,打架斗殴,坏事做尽,品质极其败坏,现在你竟敢勾引我女儿。我告诉你,只要有我潘元秀在,我就绝不允许你骗走我的女儿。”
“够了,够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今天是蝶儿的生日。”夏远林脸色苍白,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巾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潘元秀异常的言行使围在一旁的人都十分惊骇,他们从没想到平时温文尔雅的潘校长,如此一反常态,言行比悍妇还凶蛮。她对关松如此仇恨,使柳莺、小鹤、小蚂蚁她们又惊讶,又是愤愤不平。
眼见母亲如此莫名其妙地辱骂关松,冰蝶更是难受,她甩开母亲的手大声喊道:“妈,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说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来辱骂关松?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男朋友,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喜不喜欢,我无所谓,只要我自己觉着好就行。”喊着人已偎在了关松的身边。
关松脑海里一片混乱,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知心恋人冰蝶的一家人都是他刻骨铭心的仇人,夏远林那卑鄙无耻的色狼竟是她的父亲,潘元秀那阴险虚伪的女人竟是她的母亲;夏民宝,从小和他斗到大,竟是她的哥哥。他的头嗡嗡的像要爆炸,痛苦地看了冰蝶一眼,甩开她的手,朝院外走去。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勾引我妹妹,就想这么轻易离开,没那么便宜的事。”夏民宝冲上前去,随手搬起一旁的高脚椅,对着关松的背猛摔过去。站在一旁的女孩们一声尖叫,高脚椅摔成了两段,关松继续向前走去,夏民宝见他不还手,更激起了他的恨意,又挥着拳头连连向关松的背上击去。
黑煤 第八章(12)
“夏民宝,你凭什么背后袭击关松?你这个小人!”柳莺喊道。
“哥,你疯了吗?你凭什么打他,凭什么?”
夏民宝甩开冰蝶的手冲在关松的前面,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对着关松喝道:“臭小子,我警告你,以后不许你靠近我妹妹。”
关松根本不瞟夏民宝,继续朝前走去,夏民宝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挥出拳头朝关松的脸上打去。关松不偏不让,飞出右手掐住他的胳膊,把他往后甩去。夏民宝被摔翻了一个跟头,倒在了挂满七彩气球的树旁。在场的客人都被这意外的状况惊得合不拢嘴。
三泥鳅瞪着眼叫道:“活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小蚂蚁喊道:“活该是活该,只是这么一打一闹,冰蝶和松哥哥的爱情就会真被打散了。”
这时天空电闪雷鸣,在场的客人都往酒店里跑去。
“蝶儿,你看到吗?这臭小子是一只狼,如果你要选择他,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母亲的吼叫和愤怒使冰蝶脑海中混乱极了,她又惊又怕,问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如此恨他,到底怎么回事?”
夏民宝对冰蝶喊道:“因为这个臭小子就是那个恶人,父亲的背脊骨就是他打断的,他不仅让父亲成了伤残,他还差点让母亲跳河自尽。你不了解他,但我了解他,我和他是初中同学,他是个无恶不作的臭小子,他就是我们夏家的那个仇人!”
夏民宝的话使冰蝶震惊,她看着家人仇恨的眼神,望着关松远离的背影,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从小到大,这个恶人的阴影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只要一想到父亲背脊骨里Сhā了几年的那块钢板,她就对这个恶人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这个恶人竟是令她爱慕不已的知心恋人。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关松怎么可能是那恶人?冰蝶朝院外追去,她要找关松问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蚂蚁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发现一下少了几个眼熟的人,忙对着三泥鳅喊道:“哎,柳莺、小鹤她们呢?咦,怎么陈公子也失踪了?”
三泥鳅切了块蛋糕,边吃边说:“那几个美眉肯定是去找关松去了,当安慰天使啦。陈公子自然是去找冰蝶了,这时献爱心可比那十万块管用得多。哎,真是奇了怪,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夏冰蝶就是夏民宝的妹妹?更不知道她是那个巫婆的女儿,原来她还有个当董事长的爸爸。走眼了,这太不像一家人了。这回,我那傻大哥可要为情痛苦喽!”
“冰蝶从小就在她省城的奶奶家里长大,她大学毕业回到源阳,我才知道,夏民宝还有她这个妹妹的。哎,老巫婆是谁啊?冰蝶的家人为什么会如此恨松哥哥呢?不会是嫌贫爱富吧。真看不出来,平时说话细声轻语的潘校长,骂起人来比泼妇还凶呢!”
“老巫婆自然就是冰蝶的母亲,也就是我和关松初中时的潘校长,至于他们之间的冤仇故事,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找机会我再告诉你。我都饿死了,快一点半了,还不开餐。夏远林也太小气了,还是什么狗屁董事长,女儿的生日,连顿饭都不按时请我们吃。”
在源阳河边上,冰蝶终于找到了关松,这是他们俩经常约会的地方。他们站在雨中,相互凝望着,身上被大雨淋得透湿。冰蝶痛苦地看着关松,大声问道:“告诉我,你就是那个恶人吗?那个曾经伤害我父亲的恶人,是你吗?告诉我,为什么?”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黑煤 第八章(13)
关松以为冰蝶一定会相信他,没想到冰蝶却跑来质问他,他不想解释,干脆对着冰蝶大声喊道:“你是在质问我,还是在审问我?是的,我就是那个恶人,那个打断你父亲背脊骨的臭小子就是我,为什么?你的父亲没有告诉你吗?”
关松的亲口承认使冰蝶又伤心又绝望,痛苦的泪水和雨水交织在脸上,她对着关松大声叫道:“关松,我恨你,我恨你!”望着冰蝶远去的背影,关松木木地站在雨中。冰蝶在雨中跑了半个小时,只觉头晕目眩,无力地坐在了路边上。
潘金燕接到三泥鳅的电话,坐上的士,准备去源阳河边找关松,途中见冰蝶坐在雨中,叫司机停了下来,下车把昏沉沉的冰蝶扶上的士。在市委下了车,潘金燕直接把冰蝶送到家里,开门的是夏民宝。夏民宝见是潘金燕,沉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
冰蝶径直进了她的卧室,把门关上了。
潘金燕心中暗暗为冰蝶担心,便和夏民宝坐在门外守着。
一刻钟后,司机开车把夏远林和潘元秀送回市委大院。
潘元秀开门进到客厅,见儿子民宝竟和一个浓妆艳抹、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背靠背贴在一起,很是惊讶。当她看清这个令她反胃的女子,竟是令她们潘氏家族蒙羞、做过三陪女的潘金燕时,乌青的脸一下变得更加阴沉可怕。她手指着潘金燕喊道:“谁让你进来的?你这个无皮无血的女人,你给我出去,出去。”原来潘金燕和潘元秀是一个家族的人,虽已隔了好几代,但扯起来还有点亲戚关系。潘元秀自从夫贵妻荣后,就几乎和潘家村的人断绝了来往,一对儿女更是和潘家村的人没见过面。有一天潘金燕的父亲带着她找到了潘元秀,说身患重病,女儿为此还做了三陪女,希望潘元秀能借一笔钱给他们,使他们度过难关。没想到潘元秀一口就拒绝了,还教训了潘金燕几句。而潘金燕一开始并不知道夏民宝是潘元秀的儿子,和冰蝶是通过关松才认识的。
夏民宝见母亲辱骂潘金燕,很是生气,喊道:“妈,你一定是被那臭小子气昏了头。你为什么要骂金燕?她是为了送冰蝶才来这里的。”又对潘金燕满面歉意地说:“燕子,对不起,我妈被那臭小子气糊涂了。”
潘元秀见儿子还护着潘金燕,脸色更加阴沉,对潘金燕喝道:“你这个肮脏的女人,你给我出去,出去。”潘金燕冷眼瞪着潘元秀,说:“如果不是送冰蝶,你就是用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会踏进你家的门。我肮脏吗?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心地最肮脏的女人,因为你根本就是个见死不救、无情无义的老巫婆!”潘金燕又故意对夏民宝喊道:“民宝,如果你真心爱我,真心想娶我,你就搬出这个家,和这个老巫婆断绝关系,我就嫁给你!”边喊边冲出门外。
潘元秀气得嘴唇发抖,手指着儿子,说:“民宝,你怎么会和她在一起的?你千万别上她的当,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吗?她卖过淫,做过三陪女。这样的女人,你见了都要绕着走,别脏了你的眼睛。”
“妈,你这样辱骂她,对她太不公平了。那些事早已成为过去,她是被逼的,当初她父亲得了绝症,她母亲跑了,她下面还有四个妹妹要上学,她又是家里的老大。她是为了救她的父亲,迫不得已。”夏民宝说完甩门而出。
潘元秀见儿子不仅责怪她,还顶撞她,而且百般护着潘金燕,胸口一阵绞痛,朝门外追去。夏远林一把拖住潘元秀,喊道:“元秀,你冷静点好吗?今天的洋相还嫌出得不够吗?民宝他不是小孩子,他有他的思想。你的心胸要放宽些,不要总往死牛角尖里钻,有什么事可以在家里好好商量。你别忘了,你是教书育人的校长,要注意你的形象。”
黑煤 第八章(14)
“冷静!形象!蝶儿被那臭小子勾引了,那肮脏的女人又在引诱民宝。我的儿子、女儿,都要被仇人抢走了,我还要什么形象!我还能冷静吗?蝶儿,蝶儿!”
在饭桌上,陈小鹤见陈晓栋一边夹菜,一边偷笑,便瞪着圆圆的大眼,说:“哥,看你笑得怪怪的,我猜你一定是在幸灾乐祸。见冰蝶和关松被拆开了,你很开心对吧。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想着如此相爱的一对,却要活生生被家人分开,真是太残忍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母亲竟如此封建。如果我是冰蝶,我跳长江都绝不低头,只可惜关松总把我当妹妹。”
小鹤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想着夏民宝那小人竟当着众人的面背后袭击关松,我就火冒三丈。还有那自称女高知、女专家的潘校长,真是令人大跌眼镜,简直就像一个市井泼妇。总之,他们一家人都原形毕露了。哦,还有十万块,十万块的花耶。哥,你每个月工资才三千块,又是名牌服饰,又是高档消费,我们家都是工薪阶层,又不是开煤窑的,你哪来这么多闲钱?”不等陈晓栋开口,小蚂蚁接口说:“我觉得最可惜的就是殷勤没献着,还白白浪费了十万块,一千块一朵的花呢。我辛辛苦苦起早摸黑,每天被油烟熏得漆黑,每个月工资才五百块!一朵花就花了一千块!”
陈晓栋本来心情还不错,听妹妹和小蚂蚁如此叽叽喳喳地针对他,不免有些来火。他了解妹妹的个性,不想惹她,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瞪着小蚂蚁说:“小蚂蚁你有没有搞错?你只是我们家的一个保姆,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什么一千块一朵的花,这些一定是从你的乌鸦嘴里讲出来的。我警告你,你再胡说八道,我便用502把你的嘴粘上。”
“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小蚂蚁?谁说她是我们家的保姆了,她是我们的亲表姐。哥,我一直以为你很绅士,没想到你如此势利。”陈小鹤有些愤愤不平。
小蚂蚁满脸委屈地向小鹤诉说:“我算是看透了!啥子人嘛?他在外面还装着不认识我,宁愿浪费十万块,也不愿借一丁点小钱来救我的朋友。自私自利得很!我说了真话又不爱听!那十万块,可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敢做就敢当嘛!”
“真是不可理喻的乡下丫头!小鹤你别听她胡言乱语。”陈晓栋不想和小蚂蚁浪费口舌,瞪了她一眼,正要出门,却见父亲开门进来。
陈志安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低声问:“你给我站住!听说你为了买一把花,花了十万块,可有这回事?”陈晓栋从门边返了回来,迟疑了一下说:“是!”
陈志安额头青筋暴起,他摸起桌上的茶杯向陈晓栋的身上砸去,幸亏陈小鹤眼尖手快,抓住哥哥的衣角往后一带,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一个青花瓷杯砸得粉碎,散落在陈晓栋的脚边。
兄妹俩都被惊得一怔,尤其是陈小鹤,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忙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小蚂蚁,示意她千万别乱说。
陈志安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儿子低怒道:“岂有此理,十万块就为买一把花。你这是典型的堕落思想,你哪来这些闲钱?”
陈晓栋回道:“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这闲钱?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猜测这十万块钱的来路?对于你们这种莫名的指责和猜疑,只会令我感到悲哀和可笑。我靠智慧赚来的钱,我愿干什么是我的自由。在国外儿子把一千万扔到水里,做老子的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这钱是他儿子赚的,与他无关。在中国,我花了自己十万块,你们却横加指责,难道这就是国民素质与思想的区别吗?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中国的经济如此落后,就是有了你们这帮自以为能救苦救难的正义之士。”
黑煤 第八章(15)
不等陈晓栋把话说完,陈志安把桌子拍得砰的一声响:“你给我住口,简直是一派胡言!为什么要指责你?因为你是我陈志安的儿子,是我的儿子,就不能奢侈浪费。你老子我工作了几十年,到现在连一双像样的皮鞋我都舍不得买。”
“从小到大,无论我做什么,不管我做得有多好,在你眼里总是这不对,那不顺,一文不值。你除了对我严厉、苛刻、指责,还有什么?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陈晓栋神情怨恨地冲出了门,把门甩得砰的一声响。
“爸,您千万别生气,哥他这是气话。”陈小鹤见父亲脸色乌青,心里很不安。
陈志安沉默了一会,说:“爸是心痛啊!没有把你哥教育好。这浑小子从小在你外公家长大,过于娇宠使他养成了自私自利的个性,在国外留了几年洋,更使他缺乏社会责任感……”
陈志安稍作休息,拿起桌上的报纸看了看,自言自语地说:“十九名矿工你们到底在哪里?”陈志安眉头紧皱,把报纸看了一遍,重重摔在了桌上,立即拨了个电话:“喂,柯南,今天的报道你都看了吗?源阳市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什么,是一名实习记者凭怀疑猜测乱写的?真是乱弹琴。源阳的煤矿事故在安检部是上了黑名单的,现在又瞎编出十九名矿工在源阳失踪,这是在源阳河里丢炸弹。给有关负责人打电话,一刻钟,在办公室见。”
陈志安刚挂电话,手机就响了。“喂,肖瑜,我也是刚才看了报纸才知道,这篇报道是一名实习记者凭猜疑瞎乱写的,情况根本不属实。我刚才打电话去问过了,嗯,好的!”接着陈志安又给夏远林拨了个电话。
陈小鹤见父亲为这篇报道气得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而且听他口气,在严厉指责这名记者,忙上前解释说:“爸,有关这篇报道的来龙去脉,我知道得一清二楚。”陈小鹤把彭锅的口述,简单地给父亲述说了一遍。
陈志安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沉着个脸,若有所思地在客厅里来回踱了两圈,说:“小鹤,你们有没有想过,源阳煤矿如果一下失踪十九名矿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煤矿出了大事故,却被地方瞒报了下来。这是何等大的欺诈行为,这篇不负责的报道会使宁静的源阳引起狂风巨浪啊!这是法治社会,什么都是要讲证据的。不多说了,我还要开会。”
小鹤见父亲要出门,忙喊道:“爸,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写这篇报道的记者其实就是夏冰蝶。义蝶是她的笔名,意为侠义的蝴蝶,她写这篇报道完全是出于正义。哎,这篇报道我也有份,还有柳莺,凡是住在我们这一栋楼里的女侠都有份。您千万别怪冰蝶啊!”
陈志安听了,瞪着女儿说:“幼稚,瞎胡闹!”
陈小鹤看着小蚂蚁嘘了一口气,用手拍拍胸口说:“好险好险,幸亏我勇于承担责任。要不然,冰蝶准会被她的上司狠批一番。”
小蚂蚁说:“就是嘛!这证明你讲义气。不过,刚才我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来你家三年了,从没见过你爸爸发这么大的火。我今天才发现你爸爸发起火来好可怕哦!刚才要不是你手拖得快,那么大一个茶杯准会把晓栋哥的脑袋砸一个大包。要是砸到牙齿,那晓栋哥准会成为缺牙巴。哎,你爸还没吃晚饭呢!”
“爸,你还没吃饭呢。”陈小鹤忙打开门,追下楼去,在楼道处没看到父亲,却碰到肖瑜。
“是小鹤啊。”肖瑜微微一笑,下楼去了。小鹤看着肖瑜的背影,发了一下呆,心想难怪父亲每次和这位女市长讲话,声音不仅温柔,而且神情都不一样。这位女市长的确不一样,不但气质高雅,更重要的是她身上还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令人感到开朗愉快。
黑煤 第九章(1)
一
为了抓证人面霸,刘文生带关松三番五次地去仙岭煤矿,以面霸砍伤安检人员为由逮他归案,都扑了个空。易峰派人暗中抓捕面霸,搜遍了源阳市,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面霸的突然消失,更加使关松在心里肯定那十九名失踪的矿工,一定是在仙岭煤矿出了事,而清楚这整个幕后的关键人就是面霸。
下午,五矮驼和三泥鳅匆匆找到关松说:“彭锅和豆芽儿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关松心里一沉,忙问:“彭锅和豆芽儿怎么会失踪呢?”
五矮驼说:“昨天傍晚,他父女俩说出去转转,可一直到现在都不见他们回竹院。关家村我都问遍了,谁都说没有看见,就怕那帮狗日的对他们不利!”三泥鳅接口说:“面霸躲起来,彭锅父女俩失踪了,犯人和证人都不见了,那这个案子还怎么查啊?”
关松特地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和三泥鳅、五矮驼分别在源阳市的每个角落里寻找,探听面霸和彭锅父女俩的下落。
夕阳已悄悄落山,疲惫了一天的关松来到源阳河边,脱掉球鞋,赤着双脚,坐在路旁的一棵柳树下。马路对面是一所小学,此时学校门口挤满了来接学生的小车和家长。关松围着树身转了一个方向,注视着闪着层层银光的源阳河。一个星期过去了,根本没有彭锅和芽儿的踪影,面霸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寻找那十九名矿工的重要线索全中断了。
关松陷入了迷茫,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冰蝶。以前,每当他遇到困难或烦恼时,冰蝶总能以她特有的聪慧为他排忧解难。源阳河边上,是他和冰蝶经常约会的地方。因为他和冰蝶都喜欢这一望无际、波涛壮阔的源阳河,他们的同感是,天空使人辽阔,大河使人感到壮观。在源阳河边上,他们谈论着人生、理想,勾画着美好的生活,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构不尽的梦想,他们对着天空放声大笑,相视着唱《荷残月笑》。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河边上,留下了他们青春的梦想和纯真的爱情。可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夏远林的女儿呢?他已有半月没有见到冰蝶了!幸亏这半个月来,矿工失踪案件使他把精力和心思全放在了寻找事件的真相上,儿女私情暂放到了一边。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冰蝶,这种爱不能、罢不能的痛苦深深地折磨着他。
正当关松的思绪满是冰蝶时,却看到柳莺手上拿着个小摄影机,笑吟吟地从身旁的树下钻了出来,朝他一挥手喊道:“嗨,关松,我正要去找你呢!你的手机怎么总是无法接通啊。我有重要的情况告诉你,你等一下。”
柳莺穿一条收腰淡黄|色的连衣裙,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在她身上,使她如一抹彩虹,衬得她如林中仙女一般格外地晶莹飘逸。关松不禁为她的飘逸暗自喝彩。在他心目中,柳莺和冰蝶一样,都是个美丽善良的女孩,只是个性不一样。其实柳莺对他的暗恋,他早已清楚,只是装作不知,因为他爱的只有冰蝶一个。
这时从柳树下钻出两个相貌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女孩,她们叽叽喳喳一边笑闹个不停,一边摆着各种调皮的造型。柳莺很有耐心,很专业地帮她们拍了一连串照片。却见其中一个小女孩跳了出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马路对面,天真地拍着手喊道:“小千,我看到爸爸了。他戴着墨镜好酷哦!爸爸来接我们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黑煤 第九章(2)
随着小女孩手指的方向,关松随意朝马路对面看去,这一看,他兴奋不已,只见马路对面一辆的士车旁,站着一个牛高马大、满面络腮胡子的男人,他脸上戴一副墨镜,正东张西望朝四周瞟,此人正是面霸。
“是面霸,这狗日的终于出现了。”关松暗喝一声,赤着双脚,不动声色朝马路对面跑去。面霸一眼就瞟到关松,根本顾不上接女儿,逃命似的钻进的士车,对着司机喊道:“快开车,有人打劫,那二流子要抢我的包。”司机急忙踩动油门。关松飞一般冲到的士前面,把手一伸,的士司机猛踩了一个急刹,停了下来。面霸见关松钻进车来,急忙从左边跳下车,钻到校门口的人群中,两人在人群中穿梭了一阵。面霸无处可躲,只得拼命地朝马路对面跑去。
这时,小千小金姐妹俩已横穿马路跑了过来,挡在了关松的前面。关松急忙绕开她们,眼看伸手就可逮住面霸,却见马路对面飞速驶来一辆白色面包车,对着小千小金两个直冲了过来。关松又惊又急,只得放开逮面霸的手,一个箭步冲到小千小金身边,一手夹住一个女孩,往旁闪去。只听到嗖的一声响,面包车贴着他擦身而过。
“千金!千金!”面霸一声狂叫,停了下来,当他反身看清千金姐妹俩被关松救了时,才嘘了一口气,又掉头朝前跑去。千金姐妹俩获救了,关松的手臂却被车挂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柳莺,照看好她们。”关松喊着已放下千金姐妹俩,急忙朝面霸逃跑的方向追去。刚奔到路中间,却见那白色面包车一个急转弯,掉转头竟又对着他直冲过来,他忙往路旁闪去,车又追到路旁撞他。他往左跑,车就往左,无论他躲闪到哪一边,那面包车就盯着他撞到哪边。关松心中一阵惊怒,知道这车是故意来撞自己的,他跃上人行道绕着柳树向前跑去,那面包车也跟着他狂追。他飞跑了几分钟,突然跳下人行道掉转头,毫不畏惧,双手叉腰站在了马路上,那面包车猛踩了一个急刹。司机见关松不怕车压,掉转头,一溜烟跑了。
关松再四处寻找面霸时,面霸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莺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喊道:“关松,你的手臂受伤了!快,去医院。”
关松问:“那姐妹俩没事吧?我听她们叫面霸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先去前面市委的医务室,把你的手臂清洗包扎好了,我再告诉你。走路几分钟就到,我们边走边聊。小千小金正是面霸的女儿,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通过他的一双女儿,就一定能找到面霸的去向。”柳莺拖着关松向前走去。
“这对双胞胎果然是面霸的女儿,这条线索太重要了。面霸的去向,他老婆和女儿必定会知道。哎,柳莺,你怎么知道小千小金是面霸的女儿?”
柳莺见关松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中一阵甜蜜,微微笑道:“千金的班主任是我的同学。一天,我去她们学校,无意间看到面霸来接她们姐妹俩放学,才得知千金是他的一对双胞胎。又听你说面霸躲了起来,我才每天在源阳河边等千金放学的,看面霸是否会出现,没想到才几天,他就出现了,只可惜又让他跑了。我相信会找到面霸的,而且我发现他还有一丝人性的存在,他是爱他的一双女儿的。既然他心中还有一丝人性存在,证明他就有可救的余地。只要我们想办法感化他,那十九名失踪矿工的来龙去脉就会真相大白。”书包 网 想看书来
黑煤 第九章(3)
关松沉思着点点头:“面霸只是仙岭煤矿的一个打手,他去四川招收廉价矿工,这一切他只是在扮演着一个忠实走狗的身份。当他们看到彭锅,发现我们在暗中调查,面霸就躲起来了。并不是面霸要躲要逃,否则他不会去接他的女儿。是面霸的老板,也就是真正的吸血恶魔要他逃,原因很简单,害怕事情败露……”
两人不到五分钟便从一条小道穿到了市委的后院,刚进医务室,迎面碰上了冰蝶和她的母亲潘元秀。潘元秀一见关松,神情立即变得恐惧可怕起来,就像看到豺狼虎豹一般。她见关松和冰蝶对视的目光久久不愿移开,又见女儿的眼神落在了关松受伤的手臂上,生怕女儿心软念旧,急忙从女儿右边移到女儿的左边,故意挡住了女儿的视线,拖着女儿的手,三步并作一步走出了医务室的大门。
眼见关松的手臂被挂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冰蝶心中一疼,她想问,又怕母亲失去理智,便站在玻璃窗外,借故看手机信息,却在偷偷注视着关松。见他受伤的手臂被医生清洗、上药、绑好了纱布,才松了一口气。潘元秀拖着女儿的手匆匆向前走去。
柳莺和关松分开,她斗志昂扬,哼着歌儿回到了常委楼,刚要上楼,却被夏冰蝶喊住了:“告诉我,他的手臂是怎么受伤的?他没事吧?”
“当然是为正义受伤,今天要不是为了抓面霸他也不会受伤,不过现在他没事了,因为有我在他身边啊。哎,真是想不通,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时代了,某些人的情感竟然被父母所左右,真是受不了。”柳莺头也不回上楼去了,把门甩得砰的一声响。
柳莺的明讽暗刺令冰蝶很是难受,她怔怔地站在楼道里,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气愤,正要冲出楼道,却见陈晓栋手捧一大束鲜红欲滴的丽金香走了进来。“冰蝶,我正要去你家呢,晚上,我们去桃源林吃野味怎么样?那里景色迷人,小桥流水,百花盛放,你一定会喜欢。”陈晓栋把玫瑰花递到冰蝶的手上。冰蝶把花往楼道里的垃圾桶里一摔,瞪着陈晓栋说:“你是花痴啊?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可能喜欢你。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讨厌别人的纠缠。”冰蝶把陈晓栋往旁一推,冲出了楼道。
关松才下公交车,就见三泥鳅匆匆向他跑来。三泥鳅大声喊道:“关松,出事了!矮叔被车撞伤了,竹院的猪、鸡、鸭全被人药死了,只有竹峰被我爹救了。我今天也差一点被一辆面包车撞飞,幸亏跑得快,才逃过一劫。”
“矮叔怎么样?”
“幸亏矮叔跳进了路边的污泥沟里,只是右手臂被车挂了一条口子。哎,你的手臂怎么了?也是被车撞的?”三泥鳅看到关松受伤的手臂叫了起来。
关松听说矮叔没什么大碍,才松了一口气,把在小学门口发生的一幕说了一遍,直听得三泥鳅睁大了眯眯眼叫道:“这么说我们身边现在是危机四伏。这伙狗日的一定是冲着我们多管闲事而来。”
三泥鳅停顿了一下,神情有些泄气,说:“其实我们何必管这闲事,与己无关还是少管为妙。那帮龟孙子什么缺德事都敢做,我可不想陪他们玩。”
“可你兄弟我天生就爱管闲事!再说这不是闲事,与我你都有重大的关系。泥鳅,你可别忘了,我和你可都是矿工的儿子,为矿工讨回公道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尤其是我爹……”关松一提到父亲,声音就低沉了,“泥鳅,这几年,在我的睡梦里都是我爹惨不忍睹躺在煤坪前的情景,我总也忘不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黑煤 第九章(4)
三泥鳅站了起来,拍着关松的肩说:“放心,为了兄弟你,我也会和那帮孙子斗下去的。哦,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刚才我碰到刘文生,他说你被调离安检队了,要你赶快回三队,他在办公室等你。”
在刘文生的办公室,关松很不解地问:“调离安检队,刘队,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刘文生无奈地说:“关松,有你在三队,如添我的臂膀,我当然不愿你被调走。我努力争取了,但上面人事处坚决不同意,并收回了你的安检证。为什么把你调离安检?我想你应该猜到原因了。今天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矮叔被车撞了,家畜也被人下了药,你?”
刘文生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关松受伤的手臂上,一点也不意外,说:“你的手臂,我猜也是他们那伙人制造的。你在明,他们在暗,一旦你触犯到他们的利益,想揭穿他们丑陋的嘴脸,这伙无法无天、丧心病狂的黑恶组织,就会不择手段地对你打击报复。昨天我儿子放学回家,别人送给他一个精装的礼盒,回到家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颗玩具炸弹。”
关松听了,愤怒得一拳打在了桌子上:“这帮狗日的,竟敢如此狂妄恶毒。那我偏要会会他们,我坚信自己能查出案情的真相。”
刘文生叹了口气:“关松,有时,我真被你的满腔热血所感染。想要查清案子,就要谨慎、要忍。他们是一个有计划、有预谋的组织,而且他们背后有强大的保护伞,曾有人传言,这把伞就是丰盛的一号人物夏远林,听说他儿子夏民宝和仙岭煤矿的矿主唐元响关系十分密切,还有人说夏民宝开公司的资金都是唐元响赞助……”
刘文生的这番话使关松兴奋不已,因为提到了夏远林。如果夏远林真是仙岭煤矿的保护伞,很有可能就是这群黑恶势力幕后的操纵者,这里面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不顾一切地把那卑鄙可耻的伪君子揪出来。埋藏了十年的复仇火焰在关松心中熊熊燃起。
关松被丰盛人事处调到了大华酒店的后勤科,晚上时常要加班。
二
星期六的晚上,关松回到竹院和五矮驼围绕寻找矿工的事聊了很久。当聊到明天是陈志安的生日时,关松躺下又坐了起来,到底送什么生日礼物呢?思来想去,决定把这么多年来写给陈志安、而又无法邮寄的信送给他。关松认为这是最好的礼物,还有那块手表。
第二天一早,关松一兴奋,竟提错了袋子,把装有信件的布袋给忘了,倒提了装有红薯的袋子。来到市委大院常委二号楼,上了三楼,开门的正是陈志安,只见他身上围着花围裙,手上还拿着一把青菜,使人感到亲切又朴实。
小鹤、柳莺、小蚂蚁从里屋跳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关松。王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身着精致高档的套装,显得高贵大方,仅和关松点了一下头。陈志安陪关松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进了厨房,关松跟进厨房帮忙。
王若悄悄地进了卧室,把门轻轻地关上,从卧室走到阳台上,站在角落里,确定没有人听到什么,才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儿子:“喂,晓栋,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今天可是你爸的生日。”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充满怨恨的声音说:“他的生日关我什么事?从小到大,我过生日从没见过他!妈,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我爸!”
黑煤 第九章(5)
“你给我闭嘴!你为什么有这离奇荒唐的想法?算了,妈不怪你……”王若最终没能说服儿子来参加陈志安的生日家宴,她神情异常痛苦地倒在卧室的沙发上,静坐了一会,脸色才慢慢平静。
菜已准备得差不多,陈志安和关松来到客厅,听到柳莺在大声说什么手表款式最新潮时,关松才想起那块表,从怀中拿了出来,激动地对着陈志安的背影喊道:“安叔叔,表,这块手表……”关松的话还没说完,小鹤就把话题抢了过来,她拖着陈志安的手笑道:“我爸的这块手表,都带了几十年,就是舍不得换,老古董了。爸,我下个月发工资,给您买块新表。”关松这才注意到陈志安手上带着一块手表。陈志安微微笑道:“小鹤,你的心,爸领了,只是这块手表跟随我好多年了,我舍不得换啊。哦,我接个电话。”说着进了书房把门关了。
关松来到了阳台上,手上拿着那块手表,心中一阵迷惑,脑海中在努力地回忆着那晚的情景:那晚惊涛骇浪,生死关头,救他的人到底是安叔叔,还是另有他人呢?这表不是安叔叔的,那又是谁的呢?明明那晚救自己的是安叔叔,这块手表就应该是从他手上掉下的。
“关松,你在看什么呢?”柳莺站在他的身后,从他手中拿过那块手表,仔细看了看笑道:“哎,我爸的手表,怎么在你这里?我爸不是说这块表在抗洪巡堤的晚上掉了吗?”
听柳莺如此一叫嚷,关松心中疑惑不已,忙问:“柳莺,你怎么知道这表是你爸的?”柳莺笑道:“这手表一落我的眼,我就认出来了,因为这表是我给我爸买的,表的后面还刻了柳莺两个字呢!哎,不信,你看。”
关松忙把手表反了过来,仔细一看,上面果然刻有柳莺两个字。关松才在心里惊呼不已:那晚除了安叔叔救他,还有一个默默救他的人就是柳莺的爸爸。那晚柳湘明和陈志安都在大堤上巡查,柳湘明和两名随从走在前面,真正救关松的人就是柳湘明,当陈志安他们赶到时,柳湘明已体力不支,被两名随从扶上车,送到了医院。
“柳莺,这块手表,我想饭后再还给你爸爸,好吗?”
“你捡到就是你的,何况是在抗洪抢险的堤上捡到的。我已给我爸买了一块新表。”
十二点差五分时,陈志安围着花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喊道:“同志们,菜都上齐了,各就各位,马上开餐啰!”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穿着简单朴素,中等身材,头发有一半已明显发灰,宽头大脸,剑眉长眼,大头鼻,神情与气质中透着一股豪情。他看着陈志安微微一笑,神情中夹着一丝小男孩的天真,说:“志安,这回我可没迟到,时间刚刚好,不多一分不少一秒!红烧鱼头归我了。”
陈志安哈哈笑道:“湘明,这次你可真是第一次准时。好哇,鱼头归你,我没意见,不知这群小朋友答不答应?”
柳莺说:“爸,您今天可是难得的准时。不如按老规矩,谁的筷子先鱼头就归谁。不过,您的筷子功可是无人能及哦!”
“莺儿,你怎么把我的筷子功给泄密了,哈哈!”柳湘明爱怜地拍着女儿的肩笑了起来。
关松很想当着众人的面,表达他对柳湘明的感激之情,想想还是忍住了。
“柳叔叔,你这筷子功可不是什么秘密了,无非就是您的筷子比别人夹菜的速度要快好几倍。您把鱼头统统消灭了,别人才沾了一些汤而已。”小鹤的话使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黑煤 第九章(6)
柳湘明坐在陈志安的左边,关松坐在陈志安的右边,王若坐在了柳湘明的边上。陈志安举起酒杯,看着桌上的人,感慨地说:“时间如流水啊,匆匆一晃我都快五十的人了。几十年来,从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从没时间给自己过过什么生日。今年是第一次,家常便饭,温馨祥和!来,谢谢在座的各位,我敬大家一杯,祝大家身心健康!工作愉快!”
正当大家热热闹闹相互碰杯时,门铃响了,进来的是女市长肖瑜和她很有涵养的老公。
柳莺说:“肖市长你们迟到了,陈叔叔的拿手好菜红烧鱼头已被我们消灭得差不多了!”
众人忙站起来让座。肖瑜微微一笑,说:“哦,那证明你陈叔叔的手艺很好啊!你们坐,我和文培都吃过饭了。”肖瑜看着陈志安,神情真诚地说:“志安,我知道,你从不记自己的生日。你辛苦了,来,我和文培敬你一杯,生日快乐,身体健康!”说着和老公端着斟满红酒的酒杯,给陈志安敬了一杯。
肖瑜的老公文培手端着一盆小竹景,对陈志安说:“志安,这盆景名月亮青,一年四季青翠,放在书房中能提神明目。”
陈志安从文培手中接过盆景,眼神却看着肖瑜说:“谢谢你们两口子的记挂。”
肖瑜的目光落在众人的脸上,含蓄一笑,说:“不打扰了,你们继续,我们还有一些事要办。”说着和老公文培出了房间。
王若看着肖瑜的背影,若有若无地微笑了一下。陈志安端着那盆月亮青在门口呆了几秒钟,才返回,关松接过,放在了窗台上。
这时门铃又响了,王若平静的神色中添了几分兴奋,心想:一定是儿子晓栋回来了,虽说迟到了,毕竟来了。可进来的却是气质儒雅的夏远林,王若心中不免一阵揪心的痛。
关松见是夏远林,不由自主地怒瞪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伪君子,怎么也跑来凑热闹了。几个女孩见关松不高兴,也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愉快祥和的氛围一下冷却了下来。
夏远林也瞟到了关松,他装着完全不认识,微笑地和陈志安、柳湘明招呼,端着酒杯对着陈志安说:“志安,刚才在门口碰到肖瑜,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饭,我吃过了,来,我敬你一杯,身体健康!”说着,和陈志安碰了一下杯,微微喝了一口。
柳湘明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对着夏远林说:“远林,平时你喝酒总是别别扭扭的,今天能不能痛快些?”
夏远林双手抱拳,说:“湘明,喝酒、下棋,在你面前我都甘拜下风。心到就行,心到就行。你们慢慢吃,公司有事,我先走一步。”说着就要出门。
“请等一下,夏董,我有几个简单的问题想问你,只耽搁你几分钟。”柳莺站了起来,走到夏远林身边,神情严肃地说,“仙岭煤矿是丰盛的下属煤矿,虽被私营老板承包开采,但仍在丰盛的管辖之内。彭家村十九名矿工在仙岭煤矿失踪一案,你应该早有耳闻,你作为丰盛一号人物,对这件案子有何看法?”
不等夏远林回答,陈小鹤忙站在了柳莺的身边说:“夏董,这十九名矿工的失踪案,我们都断定并不是空|茓来风,因为那四川人彭锅,我们全见过,而且就住在五大伯家中,我们一起亲耳听了他的细述。三年前仙岭煤矿的护矿队长潘一面,去四川彭家村骗了十九名村人来仙岭煤矿当矿工,现在,潘一面却突然从仙岭煤矿失踪了。”
黑煤 第九章(7)
柳莺接口说:“潘一面不是失踪,而是躲藏了起来,没过几天彭锅父女俩也失踪了。我们猜测,他们也不是失踪而是被人绑架了。仙岭煤矿矿难事故频繁,漏洞甚多,又有这十九名失踪的矿工一案,请问,夏董,为何还不下令查封仙岭煤矿?”
小鹤说:“我认为,应立即对仙岭煤矿严查严处。”
夏远林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洁白的手巾在?##亮艘幌拢说:“对不起,你们的提问,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不便回答。”说着匆匆出了门?/p>陈志安皱着眉头站了起来,走到了客厅中那块巨匾“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前,看着上面的字怔怔地想着什么。
陈志安的生日家宴在不愉快中结束。
关松跟在柳湘明的身后,出了常委楼,拿出那块表,喊道:“柳市长,这块手表应该物归原主,感谢您那晚在堤上的救命之恩。”柳湘明拍着关松的肩,豪爽地笑道:“这块表,你留着吧。小伙子,做个正直高尚的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关松感激地点点头。在这天,关松才得知主管城建、煤矿的常务副市长柳湘明是柳莺的父亲。
晚上,回到家中,关松在日记本上写道:
今天是安叔叔的生日,没想到安叔叔是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岁月如流水,一晃,安叔叔快五十岁的人了,安叔叔的眼角额头边有了明显的细皱纹。岁月的沧桑是可以使一个人的外貌发生变化的。
今天我第一次认识柳莺的父亲柳湘明,那晚在堤上救我的人,是他和安叔叔。虽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给我的印象却很深,他和安叔叔不仅是亲密战友,而且情同手足。看得出来,柳湘明是位极有个性的副市长,有脾气,豪爽实在,是一位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我相信他一定是位具有人格魅力的好市长。他送给我的手表,我会好好地保存着。
没想到夏远林也跑来凑热闹,很明显就能看出,安叔叔和柳湘明根本不欢迎他的到来,他们根本不是一圈人,可能是碍于楼上楼下的关系。
住在常委楼的女孩,今天都和我在一起,唯独没有冰蝶。快二十天了,我见过她两次,但我们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方,谁也不愿意先开口。我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诉说,因为她是我惟一的爱,这种爱纯洁得不含任何杂念。可她却是夏远林的女儿,她父亲是我深恶痛绝的仇人,而我是打断她父亲背脊骨的那个臭小子。她没有弄清事件的真相前,我知道她会恨我,迟早有一天她会清楚的。我并不在乎她是夏远林的女儿,为什么她却不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爱之深恨才切,可是夜深人静时,我为何如此思念她?千言万语只想和她诉说,我想听她唱《荷残月笑》,她唱得真好听。
星期一早上,陈小鹤洗漱完毕,穿上合身的女警服,头戴女警帽,在穿衣镜前左照右转,对镜子扮着各种神态表情,足有半个小时。小蚂蚁见状故意挡在镜前,说:“哦,自恋狂小姐,这镜子都被你照穿了!当警察是要去抓坏人的,又不是要你去参加选美,快点吃早餐了。”
“小蚂蚁,你刚才讲的话,我虽不爱听,但还有些实在。”小鹤在母亲王若和小蚂蚁眼前轻轻转了几下,笑道,“这身警服穿在我身上,我越来越体会到什么是英姿飒爽了。”
王若喝了一口红枣粥,默默地看了一眼女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小鹤,快点吃早餐,不要迟到了。”
小鹤见母亲王若并没有被她的喜悦所感染,神情仍是那么平静如水,脸色有些憔悴,眼圈下有一道深深的黑眼圈,眼角边的雀斑似乎越来越明显了,忙关心地问:“妈,你脸色好差,你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吧?哎,爸呢?他昨晚没有回家吗?又开会去了。”
“哦,我昨晚可能看报表太晚,你爸去开会去了。小鹤,你多喝一碗粥,才七点半呢。”王若换了一套精致的套装,出门去了。
小鹤出了家门,上了公交车,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调到刑警队,心情便飞扬起来,望着窗外甜甜地笑了。隔着玻璃窗,无意之中看到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经过巴士车旁,那开宝马车的女人高贵靓丽像是吴施月,她身旁坐着一个男人着笔挺西服,气宇轩昂,竟好像是自己的爸爸,心想:“哎,爸爸不是出外开会了吗?怎么会坐在吴施月的车上呢?”
小鹤好奇心极重,很想看个究竟,赶紧下了公交车,上了一辆的士,对那司机喊道:“快,追前面那台白色的宝马车。”
那司机说:“警察同志,您肯定是追坏人,您放心,一定配合。”
“谁说追坏人,你盯着那台宝马车就是了,真啰嗦!”
宝马车甩下了的士,一转眼便从车海中消失了,那司机无奈地看了看小鹤。小鹤只得下了车,再看看手表,已到八点三十分了,心想:糟了,迟到了。
小鹤悄悄溜进办公室,见没人注意她,嘘了一口气,坐在电话旁,为刚才的所见发了一下呆。
黑煤 第十章(1)
一
柳莺在小鹤家里吃了晚饭,两人又凑在一起说矿工失踪一案,两人说来说去,也无任何结果。柳莺看看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才上楼。
屋里一片漆黑,柳莺开灯,走到沙发边上,准备打开电视机,却见柳湘明就坐在电视机旁。她着实吓了一跳,叫道:“爸,您在家里呀!黑漆漆的,怎么不开灯啊?哎,您不是说去省里开会了吗?早知您在家!我就不在小鹤家吃饭了。”
柳莺倒了一杯茶放在茶几上,准备依在父亲身边撒撒娇,却看到父亲脸色苍白,嘴唇乌青,忙喊道:“爸,您怎么了?您脸色好苍白,是不是太劳累了?”
柳湘明沉闷着不出声,柳莺有些着急,说:“爸,您是在生我的气吗?我并没有和晓栋哥来往呀,我根本就不喜欢他,再说他喜欢的人是冰蝶。”
柳湘明皱着眉头仍不言语,柳莺这才注意到,父亲手上拿着一本天蓝色的碟片,碟机DVD的指示灯还亮着,父亲好像刚才看过这本碟片。
柳湘明沉默了一阵,终于开口,他板着脸,神色极严厉地看着柳莺,举着手中的碟子问:“小莺,一定要和爸爸说实话,这本碟子你是从何处拍摄下来的?”
柳莺第一次看到爸爸对自己如此严厉的眼神,心中很是不解,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本天蓝色封面的碟片,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因为这本碟片是她上个星期带团去澳门旅游时,认识了一个澳门当地的摄影家,她送了一本桂林山水的风景碟给他,那摄影家回送了这本天蓝色的碟片。自从上班当导游后,每次单位派她随团出远门旅游,她都会拍摄当地优美的风景,回来后再把影像拿去专店做成碟,再放给父亲看,好让父亲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也能轻松享受到各地的优美风景。
这次回来,根本没时间看这本碟片,顺手就把碟片放在碟机旁。莫不是那澳门的摄影家送给我的是本黄|色碟子?真是糟糕透了,我应该先看一遍的,准备接受批评和教育吧!这样想着,柳莺便像做错了事似的,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我在问你话呢,这本碟子你是从何处拍摄下来的?你到底看了没有?”柳湘明见女儿发呆,神情变得更严肃。
柳莺了解父亲的个性,对她是心里疼爱,但管教却很严厉,她不知道事情真相,只好如实说:“我保证,我绝对没有看过这本碟。”
柳湘明神色缓和多了,说:“没看过就好,这本碟我没收了。”
柳莺见父亲神情憔悴疲惫,说:“爸,您放心,我以后一定注意。我给您捶捶背。”
柳湘明爱怜地看着女儿说:“小莺,爸爸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工作太忙,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伴你、照顾你,爸爸心里疼啊。不过,你能理解爸爸又明事理,这是我最欣慰的啊!”
柳莺陪着父亲坐在沙发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说:“因为我是您的女儿呀,女儿就应该为爸爸着想,就像您时时牵挂疼爱我一样啊。爸,我对您有一个要求,能说吗?”
“当然能说,莺儿的要求只要爸爸能做到的,爸爸一定做到。”柳湘明的心情显然好多了。
柳莺认真地看着父亲说:“爸,我希望您能给我找个妈妈,好吗?我好想有个妈妈,能照顾您,又能照顾我,我们也能照顾她,家里多个女主人,家里就更温馨。您都独身几年了。”
柳湘明眼里有些湿润,说:“莺儿,我也曾有这个想法。可爸爸做不到啊,谁叫你爸是个对情专一的人呢?爸的心里永远只有你母亲啊!”
黑煤 第十章(2)
“爸,您心里真苦啊!”柳莺扑在父亲的肩上,忍不住泪水往下流。
柳湘明轻拍着柳莺的肩说:“要记住爸爸的话,做一个坚强的孩子,不要轻易落泪,知道吗?”
柳莺点点头,洗了把脸,心情好多了。柳湘明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放在柳莺的手中,说:“快趁热喝,这汤我熬了一下午。”
柳莺心里一阵温暖,说:“谢谢爸爸。”
柳湘明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说:“莺儿,你现在是个有理想、有思想的大姑娘了,但你个人方面的事,我还是要提醒你,不管晓栋如何追求你,都要拒绝。那小子光有其表,他不适合你。我和你陈叔叔是生死之交,又是楼上楼下,免得伤了两家和气。”柳莺笑道:“这个您百分之百放心,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根本不是他,您早点休息吧!”
柳湘明回卧室休息去了,柳莺回到自己的卧室半天没有睡意,一边猜想着那本碟片的内容,又一边想着关松的点点滴滴,想着便美美地笑了起来,又听到客厅里有响动,看看钟已深夜一点了,便起身打开门,却看到父亲正把碟机悄悄地搬到自己的卧室里去。
柳莺没有惊动父亲,把门悄悄关上了,心里却更加纳闷奇怪起来,心想:爸爸一个人偷偷地在卧室看黄|色碟片?不可能,这不像爸爸的个性,他历来最反感厌恶这些低级趣味的东西。柳莺更没了睡意,屏住呼吸,听着父亲房里的声响,但房里并没有声音传出,父亲在看无声碟片?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却听到父亲一个人在房里骂谁:“变质!堕落!为什么?”接着听到一阵低沉的狂怒声。
柳莺心里一阵惊慌和不安,都怪自己不注意,随便接受了别人的赠碟,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是不是爸爸在工作上受的压力太大所引起的?这样想着,忙走到柳湘明的卧房门前,喊道:“爸,您怎么了,您怎么了?”
柳湘明并没打开门,沉默了几分钟后才用一种缓和的口气说,“莺儿,没事了,去休息吧!”
柳莺了解父亲的性格,多说没用,便回到自己的卧室。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柳莺注意到,父亲下了班便早早地回到家,夜深人静时,碟机就悄悄地搬到了他的卧室,一大早碟机又回到了客厅。柳莺对父亲这一奇怪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这两天晚饭过后,门铃便会准时响起,来串门的客人是冰蝶的父亲夏远林。这令柳莺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这位外表儒雅的夏叔叔似乎很少来家里坐,偶尔见他上来两回,都是来找父亲下围棋的。这天,夏远林和柳湘明平淡地聊了几句新闻,便进了书房,下了一会围棋,房门便砰地关上了。两人似乎在房间里谈话,后来竟传出争吵声。柳莺听到的都是爸爸发火的吼声,心里不免有些慌乱和担心。大约一刻钟后,夏远林出了房门,匆匆下楼去了。柳莺看到爸爸和他的脸色都在发青。
柳湘明把书房门用力砰地关上了,任柳莺在门外喊,他都不搭理,到了第二天,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了,依然上班、下班,早回家,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看碟子。柳莺干脆不再出门了,在家搞卫生,做饭菜,心里虽时时想着去看关松,又想到父亲这几天情绪很反常,一个月的假期马上就要到了,只想在家里多陪陪父亲。
晚上八点不到,小鹤跑上楼来,神采飞扬地叫了一声:“柳叔叔好!”她飞起手中几张红票对着柳莺叫道:“天湖演唱会,门票到手,主角听说是刘德华耶。好期待哦,这些票是我哥的贡献,凡是我们这栋楼的都送了票,意外的惊喜吧!快点哪,只差四十分钟就要开始了。”又看着柳湘明问:“柳叔叔,您去看吗?节目丰富,老少皆宜。”
黑煤 第十章(3)
柳湘明摇摇手,说:“这是你们年轻人看的。莺儿,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太晚了!”
柳莺本想留下来陪父亲,心里又很想看这场演唱会,她有些犹豫。
柳湘明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女儿说:“爸爸知道你喜欢听歌,快去吧!”
柳莺才点点头,说:“爸,您早点休息,别担心我们。”柳湘明走到楼梯口,目送她们下了楼。柳莺回头朝父亲挥了挥手说:“爸,您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柳莺没有想到,这是爸爸最后一次目送她下楼。
关松被后勤科安排成随车押货员,每天十几个小时,几乎都在车上度过。下午柳莺给他挂了手机,约他明天在月亮湖边参观她的摄影作品,他算了一下随车押货返回的时间,最少要到明天晚上才能赶回源阳,可柳莺的摄影机却落在他这里。货车开到市委大院外不远处,停了下来,关松向司机请了十分钟的假,进了市委大院,来到常委楼,见铁门半掩着,便直接上了四楼。四楼的房门打开着,只见柳湘明一个人双手叉腰,在客厅中来回踱着步。
关松不想打扰太久,只站在门边敲了一下,柳湘明转过身来,见是关松,深呼吸了一下,说:“柳莺不在家,去看演唱会了,有事吗?”
“哦,没什么事,柳莺的摄影机落在我这里。”关松感到柳湘明的神情很古怪,把摄影机递给了他,礼貌地招呼了一声,匆匆下楼去了。
看完演唱会,已到深夜十二点半,一路上两个女孩都在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明星的风采。
回到常委楼,柳莺和小鹤说了一声:“晚安,做个明星梦”,便上楼去了,走到门口,见家里的防盗门和木门都开着,心里一阵温暖,心想:这么晚了,爸爸还在等我?进到客厅喊道:“爸爸,我回来了,这么晚了,您还在等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爸爸倒在沙发边的地上,双手似乎在抽筋,脸色苍白,眼睛半闭,嘴角边有一圈白色的泡沫。
“爸,您怎么了?爸爸!”柳莺扑到柳湘明的身边,双手扶着他,想把他扶上沙发。柳湘明艰难地晃晃手,柳莺马上想到父亲有心脏病,急忙拿药去。手忙脚乱地倒了半杯水和一颗药想给父亲服下,可柳湘明抽筋的手却把药打翻在地,看着女儿,断断续续地说了三个字“快,包包”。
柳莺急得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见父亲好像完全失去了知觉似的,大哭着扑倒在父亲的手臂上,才发现父亲的身旁还放着一个蓝色的旅行包,她顺手把包拿了开去,却见这个包里,竟然整齐地堆放着扎得又实又紧的钱,面额全是一百元的,她差一点惊叫起来:“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时楼下已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柳莺心里又惊又怕,想着父亲一连说的三个包字,她理解的是父亲要她赶快把包藏起来,这么一大包钱绝不能让外人看见。随即理智告诉她,一个管城建、煤矿的副市长,家里竟然有这么多钱,如果被别人发现,那父亲就是再清廉的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样一想,慌忙把这袋钱放进了自己的书柜里。
最先跑上来的是陈志安,只听他喊道:“小莺,出什么事了?你爸爸呢?”随着喊声人已跑进了屋,一眼就看到卧在地上的柳湘明,急忙蹲在他的身边喊道:“湘明,你怎么了?快,120急救!”他一边用手探他的鼻息,一边用手机在打电话。
柳莺急得声音在抖,眼泪啪啪直掉说:“我已拨打120了。”
黑煤 第十章(4)
楼下一连串的脚步声已上到了四楼,柳莺看到上来的竟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刑警队员,由易峰带队,心里不免又紧张又生气,尤其是想到那袋已藏好的钱,便冲着他们喊道:“怎么是你们?我拨打的是120急救中心的电话,你们跑来做什么?你们会救人吗?不会救人就赶快让开,出去,这儿不需要你们。”
易峰对陈志安说:“报告,陈书记,刑警队刚接到紧急报警电话,说柳市长在家里被人谋害,我们才立即赶到。我想立刻封锁现场。”
柳莺又急又痛地喊道:“易峰,你没犯职业病吧?你们的任务应该是立即离开,我刚才打的是120急救电话。谁给你们打电话了?走开,赶快抢救我父亲。”
楼下又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120急救中心的医生和担架都上来了。陈志安手一挥说:“立即送往医院抢救。”又回头对着易峰说:“不管什么情况,等柳市长苏醒后再说。”
在医院急诊室门外,一大帮人都在外等候,冰蝶和小鹤陪在柳莺的左右,每个人都焦急地等待着结果。柳莺的心怦怦乱跳,眼睁睁地看着急诊抢救室的门,一个小时过去了,几个小时过去了,医生专家终于走了出来,很遗憾地说:“对不起,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柳副市长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陈志安拖住那专家的手喊道:“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那专家说:“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病人送到医院时,心脏已停止跳动。”
柳莺伤心欲绝地喊道:“不,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爸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爸爸——”她扑到陈志安的怀里失声痛哭,“这不是真的,陈叔叔,这不是真的……”
陈志安痛惜地喊道:“湘明,我的老战友。”
肖瑜也忍不住悲痛的心情,流下泪来,在场的人都很难过。
源阳市委、市府、公检法,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市委书记李昌平接到通知连夜从省委党校赶回,深夜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在座人员的脸上都透着沉重与痛惜的神情。
医生对柳湘明突发身亡的诊断报告是:大脑受到强烈刺激,突发心肌梗塞所致。有重大疑点,在他左脑部发现新的血块,应是发病时被物撞打所致或是他人用物谋害所致,有待细查再出结论。
听完医生的诊断报告后,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易峰站了起来,很严谨地说:“对于柳副市长的突发身亡,除了医生诊断报告上有疑点,还有三大疑点:其一,当柳莺看完演唱会回家时,只见双门大开,进到客厅,见到柳副市长倒卧在地上,已奄奄一息。她快速地拨打了120急救中心的电话,但刑警队却在柳莺打这电话前三分钟已接到紧急报警电话说柳副市长在家被人谋害。我们查阅了两个报案电话时间,刑警队接到报案的时间是十二点十分,120接到柳莺的电话是十二点十三分,前后相差三分钟,按此推断,在柳莺还未进常委楼之前,已有人报案。这个无名者为何不拨打120急救电话,却把电话打到了刑警队?从电话录音中,打这个电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急促。
“其二:刑警队员由我带队,比120急救队提前三分钟赶到,当120医护人员把柳副市长抬上担架时,我们在他卧地处发现了一个被摔破成两半的紫砂壶和摔碎的墨镜片,茶壶呈暗红色,古色古香。据我们初步了解,柳副市长爱喝茶,酷爱紫砂壶泡的茶,因此他自己不可能把茶壶打翻在地。柳副市长即使在夏天也从无戴墨镜的习惯,何况现在已是中秋时节,又是夜半时分,在自己的家中更无须戴一副墨镜。
黑煤 第十章(5)
“其三,在柳副市长出事的那个时间段,常委楼下的防盗铁门和摄像头被人为故意破坏。”
易峰说完三大疑点后,在座的各位领导神情更是凝重。
陈志安深沉地说:“湘明为了源阳市的新建设是做出了贡献的,他是一位务实的好同志啊!有疑点就要彻底查清楚。”
市委书记李昌平沉思着说:“志安,我们的心情都和你一样,失去一位亲密战友,我们心里都很难过,我心里更是感到无比的痛惜啊!湘明同志突发身亡到底是何原因?要彻底查清楚。他离开了我们,我们就更不能让疑点留在他身上。肖瑜,你有什么想法?”
肖瑜眼里透着伤痛,低沉地说:“李书记,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只要有疑点就要彻底查清楚。湘明是源阳市的主要领导之一,如果让外界知道他突发身亡存在着极大的疑点,必会招来非议和不必要的麻烦。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看还是周密点好。”
市委书记李昌平点点头,说:“有关柳湘明同志突发身亡中存在的几大疑点,请各位对外严守机密,等待调查结果。同志们,这也许是一场正与邪的较量,所有的同志都要提高思想觉悟,做到严己、严他。”
第二天早上,市公安局又召开了紧急会议,市长肖瑜和纪委书记陈志安参加,公安局长刘大雄主持。最后确定由公安局长刘大雄带队,暗中调查此案,并把此案称为“影语12·1”。
散会时,陈志安与肖瑜并肩而走。肖瑜身着咖啡色套装,秀丽的面容透着憔悴与伤痛,她悄悄地注视着陈志安,发现他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看得出来,昨晚上他一定整夜未眠,伤心过度。肖瑜有些不忍,这种从内心发出的不忍并不是对陈志安,而是对柳湘明的突然离世。二十年前,她与陈志安深深相爱时,就认识了柳湘明,柳湘明的人格,她是很了解的。
自从肖瑜调到源阳任市长后,柳湘明在工作上的能力、魄力都使她如虎添翼,更重要的是柳湘明对她的忠诚和敢于挑担的精神,令她备感欣赏。她身边需要这样的领导人才和忠诚的卫士。少了一个忠诚的卫士和坚强的臂膀,她在心里深深痛惜不已,她也是整夜未眠。
肖瑜见陈志安如此痛苦的神情,只想安慰他几句:“志安,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的心情又何尝不伤痛呢?至于那几大疑点,只有查清才能知结果。人已走了,过分伤痛会伤身啊!偌大的源阳还有很多事、很多问题等着我们去解决呢,保重身体!”
二
公安局长刘大雄把易峰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问:“易峰,对于柳副市长的突发身亡,你个人怎么看?”
易峰沉默了一会说:“刘局,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你这小子,在我面前还摆什么迷魂阵,当然是真话!”
“柳副市长的突发身亡,从表面和诊断报告看,是受到某种刺激引起的心肌梗塞所致,疑点是左脑被物撞击,但除此疑点,更有几大疑点。根据我个人大胆的推断,这完全是一起有预谋的谋害,而且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常委楼,或是柳副市长的亲信、熟人、朋友,最起码是了解他生活习惯的人。”易峰停顿了一下。
刘局显然很想知道易峰下面的想法:“别停下,继续说。”
易峰接着说:“第一,为什么在柳副市长出事时,常委楼下的防盗门和摄像头会被人为地破坏?摄像头我已派人送去省城修复。柳湘明既然没有把门无故敞开的习惯,不熟悉的人他是不应开门的。
黑煤 第十章(6)
“第二,夜半时分,他卧倒在地怎么会有被摔碎的墨镜片?显然有一个戴着墨镜或手拿墨镜的男人,去过他的家里。还有那被摔破成两半的紫砂壶,那壶有没有问题,已送去鉴定。
“第三,就是那关键又奇怪的电话。通过电话录音,我们能听出来,这个无名的报案者声音很急促,显然他一定目睹了一切。他为何不报120救人却报了刑警队?证明他想报警,想让警察抓现场,把这个凶手揪出来,但这个无名人是矛盾的,怕暴露自己又怕被凶手发现。
“柳副市长在源阳本来就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有功有过,众说不一,主要是他手握源阳市的经济命脉,管城建、煤矿和财经,凡是经济效益好的大型企业基本上都在他的管辖之内,对大型工程的建设项目招投标而言,他都握有生杀大权。
“听说丰盛集团下的几大煤矿开采承包招标方案,也都由他拍板定夺。去年仙岭煤矿发生了几起矿难事故,周边百姓和矿难家属就联名写信状告矿主黑,黑矿主的背后有大贪官撑腰,这个官就是暗指柳湘明。当时矿难家属和仙岭煤矿的护矿队发生了斗殴,九伤一死,有关部门出面调解,我们拘留了护矿队带头的行凶者。后来王德标私自作主放了他们,仙岭煤矿赔钱了事。为了这事,李书记在会上点名批评了王德标。这些事都是在您没调来之前发生的。
“柳副市长有能力、有魄力、有权力,找他办事、想巴结他的人自然多。素闻他个性火暴,办事雷厉风行,敢做敢当。上届市长就极不喜欢他这种个性。他不怕得罪人,就肯定会得罪一批人。加上以上几大疑点,柳副市长的突发病故并不是偶然,一定有重大的内情。”
刘局说:“你说的细节和分析都非常重要,柳湘明毕竟是源阳市的副市长,又是焦点人物,并不是普通老百姓啊。调查结果没问题最好,如果有问题那就不是简单的问题了。所以,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凡事要谨慎而行。”
易峰说:“刘局,您放心,在履行职责的同时,我会注意方法的。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想和您说。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柳莺并没有对我们讲全部的真话,至少她刻意隐去了她作为第一目击证人所看到的重要细节。她作为女儿为何要刻意隐瞒呢?她到底还看到了什么?当我们赶到现场时,想封锁现场,我发现她神色极度紧张反常,坚持把我们赶了出来。她当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她太反常了,她一定对我们隐去了什么。”
刘局眉头微皱着,看着易峰说:“柳莺为什么会隐去她所看到的呢?也许这很关键,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易峰很认真地说:“我还有一个请求,请批示,我想把后勤处的陈小鹤调到刑警队,做我的临时助理。原因很简单,陈小鹤不仅住在常委楼,而且和柳莺情如姐妹。柳莺个性辣,又有小姐脾气,我以刑警队员的身份很难从她嘴里套出什么,而我明目张胆地经常出入常委楼,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非议和猜测。”
刘局微微一笑说:“小鹤这丫头天真单纯,心里藏不住话,来刑警队能行吗?”
易峰微笑道:“我相信她能行,但我还有一个要求,烦您转告。”
刘局盯了易峰一眼说:“你这小子,怎么别别扭扭的,这可不像你的个性。”
易峰有些脸红说:“麻烦您转告陈小鹤,为了方便工作,她得扮演成我的女朋友,这样我更有理由经常出入常委楼。这绝对没有任何歪想。”
黑煤 第十章(7)
刘局长微微一笑:“难怪你小子会红脸,不是你小子看上小鹤了吧?那可是只小辣椒。行了,我打电话通知她。”
小鹤被叫到刘大雄的办公室,她眼睛还有些红肿,一改往日的活泼,难得的文静。她问:“刘局,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刘大雄说:“小鹤,你和柳莺情同姐妹,在这关键时候,你要多关心照顾柳莺,多陪陪她。”
小鹤点点头说:“嗯,我会更加关心照顾她的。谢谢刘局关心。”
刘局接着说:“小鹤,你在后勤处的表现和工作都很认真,刑警队正好缺人手,你暂时调到刑警队帮忙。”
小鹤一听,眼里立即闪着兴奋的神情问:“刘局,你是说我可以调到刑警队,在外锻炼了?”
刘大雄说:“你能不能正式进入刑警队就要看你这次的表现了。你柳叔叔突发身亡,看似正常,却存在着疑点。为了查清这些疑点,让柳副市长的离去不带任何遗憾,现在有个特别的任务交给你,你只要配合好就算完成任务。”
小鹤睁大了双眼,惊讶地叫道:“疑点,什么疑点?难道柳叔叔是被人谋害的吗?那一定要查清楚。刘局你放心,不管交给我什么任务,我绝对配合。”
易峰瞪了小鹤一眼说:“你小点声音行吗?保密条例你不懂吗?”
小鹤追问:“刘局,到底是什么任务?”
易峰说:“你的任务一是假扮我的情人,我俩必须像情侣一样,主要是为了方便工作,便于我出入常委楼。任务二是时常陪着柳莺,关心她安慰她,把她心里的话全掏出来。”
刘大雄见小鹤圆眼瞪着易峰,解释说:“小鹤,这可是交给你的任务和工作,你不仅要配合好,而且要守工作机密,得像那么一回事!”
小鹤喊道:“一定得扮演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