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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合租时代的爱情 > 004

004

杜玛死了,阿飞本来很有些失落,这时听到斯格巴娜这么说,情绪立即高涨起来。他拍拍我的肩膀,大声地安慰,同时吩咐斯格巴娜,让她马上动手收拾一些细软、­干­粮。阿飞大手一挥,颇有阿富汗游击队队长的风度:春节这几天放假,满洲里国界附近的防守应该比平时松懈,我们要连夜出发!

阿飞和斯格巴娜一唱一和,让我自首的想法产生动摇。命运的­阴­差阳错,变化无常,让我恍若一叶小舟,飘摇在惊涛骇浪之中,失去灯塔的指引,离自己一心渴望的彼岸越来越远……我居然成了杀人犯,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温软的枕头上!可是,阿飞搬动杜玛尸体时一个失手,尸体重新落到地板上的闷响,让我真实地感到,这不是梦境,而是冰冷残酷、伸手可摸的现实……

他们两个在屋里忙碌,我坐在板凳上抽烟。刚吸了两口,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马嘶,与平常马嘶悠扬长不同的是,这个声音低闷、急促,好像中途突然被人蒙住嘴巴。

有人往牧民区赶来!而且欲盖弥彰,像在偷偷的行动。所谓做贼心虚,我立即紧张起来,慢慢靠近窗户,扒开厚厚的棉布,将耳朵贴在窗缝上谛听。

阿飞显然也听到这半截子马叫,他比我更加紧张。在他向我靠拢的当儿,我分明看到他眼角的肌­肉­在不停地跳动。阿飞问我:你刚才听到什么?

我正要回答,阿飞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快跑,是草原骑警!­操­,我的肠子都快被那帮孙子追断了——看来得瞅个机会,­干­他娘几个,出出这口恶气。

阿飞抓住我的胳膊,转身就往门口跑去。这时斯格巴娜不知在里屋拾掇什么,我张了张口,想喊她一起跑。阿飞眼疾手快,猛地按住我的嘴巴,轻声说:嘘!别管她,女人跑得不快,事儿还多,烦人。咱们走咱们的,让她留在这里做替死鬼多好,你个笨蛋。

阿飞带着我鬼鬼祟祟的掩到门外。他在前,我在后,两个人贴着蒙古包七拐八弯。这小子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肯定踩探过附近的地形,心中相当有数。很快,我们轻车熟路的摸到马厩,在黑暗中牵出一匹马。本来应该再牵一匹的,可是阿飞没骑过马,因此尽管明知两个人共乘一骑会影响速度,但实在不敢冒险——阿飞虽然胆大,但现在是逃犯,逃命最要紧。

我俩刚翻上马背,就听到斯格巴娜的蒙古包外人声喧嚣,高压电筒粗大的光柱晃来晃去。纵横交错的光柱下面,依稀可见高大的骏马,还有马背上全副武装的草原骑警。

我和阿飞对视一眼,他似乎窥出我眼里的犹豫和矛盾,附在我耳畔说道:快走吧,别再磨蹭了。那帮骑警,不管男的女的,个个比城管还要城管。哼,要是落在他们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阿飞说完,在马背上轻拍一掌,那马儿在雪地里慢慢放蹄奔了起来。我叹了一口气,只得打起­精­神,在黑夜里夺路逃亡。

奔出许久,也不见骑警追来。我和阿飞各自松了一口气,两个人跳下马,掏出香烟贪婪地狂吸猛抽。我吸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连泪水都呛出了眼眶。我苦笑着对阿飞说:喂,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逃犯,逃——犯——哈!哈!

阿飞瞥我一眼,淡淡地说道:我在海南和北京花天酒地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啊。逃犯怎么了,逃犯也是人!他妈的,我非要好好活下去不可!小城,你没做过牢,你就体会不到牢外的世界是多么的美好!这次如果能顺利逃到俄罗斯,我要做正经的人,做正经的生意,娶正经的女人,每天和她不停地*,然后生无数个孩子,男孩子为我打酒,女孩子嘛,替我倒洗脚水……

闲扯过后,我和阿飞继续上马赶路。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渐渐亮堂起来,视野也变得开阔。阿飞逃跑的经验十分丰富,他对我说:天亮后容易暴露目标,我们还得加快速度。我听杜玛说过,前面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一片林区,我们要想办法混进去。

我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眼睛却瞬也不瞬地盯着前方十来米的雪地上。

薄薄的雾霭中,赫然露出*条灰­色­的草原狼,浮雕般蹲在地上,默默地拦住我们的去路!

如狼似虎续集(023)

在这*条草原狼的中间,蹲坐着一条通体雪白的雪狼,面貌体形依稀熟识,似乎人在哪里见过。稍加思索,我记起来了,这是那条我从鄂伦春猎人手里救下的雪狼。瞧它的模样,隐隐然有王者之风,原来是条头狼。

我在心里感慨:狼子野心,看来不无道理,我曾经冒了极大的风险,才把这条雪狼从鄂伦春猎人手里夺下,没想到它忘恩负义,现在竟然带着同伴拦住我的去路,大有饮我之血、食我之­肉­的意思。

我以前见识过草原狼,因此只在心里感慨,阿飞却被吓得够呛。他双手哆嗦地搂住我的肩膀,声音也哆哆嗦嗦:我­操­,哥们,这就是传说中的狼?

我点点头。

阿飞怂恿我掉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逃,他说:这帮孙子看起来比我们还要狠几分,咱惹不起躲得起,快逃吧!你他妈的别跟看媳­妇­一样看得入迷成不成?

我依言调掉马头,往斜刺里冲去。谁知这马似乎被无形中的杀气吓呆,四腿发软,速度明显没有刚才快速。更要命的是,马儿还没奔出多远,两条草原狼如离弦之箭,径自往我们扑来。其中一条狼跑着跑着忽然跃起,牢牢攀在马肚上,张嘴往马肚狠狠咬去。

马肚是非常柔软的地方,狼牙又那么锋利,哪能经受得住这番折腾。只听马儿悲嘶一声,马失前蹄翻倒在雪地上,把我们两个稻草般甩出老远。

躺在雪地上,我们解目惊心地看到,马儿的肚子被划开长长一道口子,里面的肠子、心脏、肝肺等全部掉到外面,热气腾腾。那马四肢不停地抽搐,眼见不活了。

我们平生哪里见过这么残忍的场面,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我连连呕吐,年三十的酒饭全被吐出。阿飞身手敏捷,反应极快,低声招呼我快跑,然后就像兔子一样抢先在雪地上狂奔起来。

阿飞跑得快,草原狼比他跑到更快。转眼之间,一条草原狼已经撵上阿飞,将他掀翻在地。我在不远处呆呆看着,阿飞毕竟是阿飞,立即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右腿扫向草原狼,将它扫出一丈多远。但就在这个时候,第二条草原狼迅速赶到,纵跃到半空,张牙舞爪地对阿飞发起袭击。阿飞错身,一记拳头打在草原狼的额部,登时将它打得惨嚎连连。

阿飞一不做二不休,抢过去死死扼住草原狼咽喉,将它提在手中,向另一条扑来的草原狼抡去,两狼相撞,低声闷哼,双双瘫痪在雪地,半天爬不起身。阿飞旗开得胜,兴奋得哇哇大叫,骂道:我­操­你大爷的,老子连人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畜牲吗?哈哈!

阿飞显然高兴得太早,他的笑声还没完全消失,另外三条草原狼成“品”字形朝他扑去。他一来猝不及防,二来双拳难敌四手,在三条草原狼齐心协力的攻击下,立即手忙脚乱。我清晰地听到裤管的撕裂声,还有拳头打在狼身的闷响,圈里顿时一片混乱。

阿飞渐渐难以支撑,冲我喊道:我­操­,你丫别坐山观看虎斗成不,这他妈不是拍电影,这是玩命啊!快点过来帮忙啊!

我只得翻身爬起朝圈里靠近,脚下却飘飘浮浮,仿佛不是在踩在雪地,而是踩在柔软的云端。刚才从马上翻落,我的一只马靴不知被甩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就赤着一只脚,咬牙切齿地往阿飞跑去。这一去,无异于以身饲狼,但阿飞无论多么­操­蛋,他好歹是我朋友;而且现在我们已经同命相怜,因此我虽然没有割­肉­喂鹰的佛­性­,但至少还有人­性­,还是要尽绵薄之力去帮助我的朋友……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和阿飞背靠背形成犄角之势,一条健壮的雪狼就把我扑翻在地。我伸出双手,拼命托住狼的下巴,却发现这狼正是那条我救起的雪狼,也就是这群狼的头狼。让我惊奇的是,雪狼张着嘴巴,露出长长的舌头,只是忧郁地盯着我看,两排锋利发光的狼牙并没有往我身上招呼。

雪狼舌尖的涎液滴到我的脸上,黏黏的,腥腥的,让我毛骨悚然。我慌忙托住它的下巴,使劲往边上甩去。雪狼打了个踉跄,重新扑到我身上,咬住我的袖口,拼命地往右边拽。

雪狼的利牙只是停留在衣服上,并没有深入肌肤。在它的牵引下,我来到一个微微突起的雪堆面前。雪狼放下我,前爪对着雪堆疯狂地挖掘。不一会儿,里面露出一团毛茸茸的物事。等到看清,我不由得惊呼出声,原来这竟是黄毛丫头的尸首!

雪狼停止挖掘工作,一口咬住黄毛丫头,将她叼出雪坑,然后四脚用力撑在雪地上,昂头伸颈,嘴里发出长长的狼嗥!声音充满悲怆和愤怒,令人闻之动容。

雪狼悲凉的长嗥重新勾起我对黄毛丫头的哀思,我缓缓将丫头揽进怀里,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那冰凉的皮毛。丫头昨天还活蹦乱跳,现在却已魂归黄泉,生命是多么的脆弱,命运是何其的无常!比如我,几个小时前还是合法的公民,除了女厕所不可以进外,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我想去,都可以去;可是几小时后的现在,我已经摇身一变,沦落为惶惶然不可终日的逃犯,等待我的,恐怕将是一座难见天日的深牢大狱……

雪狼的长嗥惊动了那边正在苦苦拼命的阿飞,他高声喊道:罗小城,这些狼为什么偏偏咬着我不放,为什么不去咬你?他妈的,这些狼是你养的吗?

我初时也很奇怪,但雪狼刨出黄毛丫头后,我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阿飞和杜玛杀死丫头,喝够了她的鲜血,将她抛尸雪原。雪狼带领群狼外出觅食,无意中遇到丫头的尸首,并嗅出残留在她身体上的味道,狂怒之下,它和群狼强忍饥饿,拖着丫头的躯体兴师问罪,带领手下前来为丫头报仇。这次活该阿飞倒霉,草原广袤无边,我们偏偏在半道上和群狼狭路相逢。

说实话,阿飞和杜玛残忍地吞咽丫头的鲜血,我当时也十分的悲痛和愤怒,甚至在事后对阿飞也充满怨怼之情。然而,当时的情况也可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阿飞他们确实是无可奈何的,如果不吞咽热血,他们又饥又冷,很可能就要冻死;就算命大冻不死,也会丧失逃跑的能力,从而落在追捕他们的警察手里。再说了,尽管阿飞和丫头都是我的朋友,但拿阿飞的命去抵偿丫头的命,显然太匪夷所思……

想到这里,我拍拍雪狼的脑袋,朝不远处手忙脚乱的阿飞指了指,意思是让它一声令下,解除群狼对阿飞的攻击。

雪狼极具灵­性­,伸出热乎乎的舌头在我手指上舔了舔,然后撒腿朝阿飞那边冲去。雪狼跑得极快,健壮的躯体在雪地上一起一落,划出一个个优美壮观的弧线。在划完最后一道弧线,雪狼不偏不倚落到阿飞肩膀,随即猛低头,迅速抵向阿飞的脖颈,然后狼头一摆,整个身子跳到丈余远的地方。

雪狼显然给了阿飞致命一击。我暗呼糟糕,拔脚狂奔过去。

还没奔出几步,只见一股血箭从阿飞的脖颈处狂飙而出!阿飞死死抓住脖子,高大的身子仰天摔倒,那血箭立即往半空中喷去……

等我赶到阿飞身边,他的脸部已经痛苦得不成样子。由于咽喉中断,呼吸无法畅通,他的脸­色­涨成了青紫­色­。我跪倒在雪地上,一只手抱住阿飞,另一只手慌乱地替他按住脖子上那个被雪狼咬出的窟窿,可是手指刚往上去,立即被喷出的鲜血冲走。我只得大声安慰他:阿飞,你坚持住,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知道我的安慰是多么虚假无力,我们现在是逃犯,哪里还敢去看医生呢。阿飞自然明白这点,眼里闪过一抹讥讽之­色­,嘴巴翕动,似乎极力想说话,可是由于喉咙被狼咬断,已经不能说出一个音节了。

傻坐在雪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阿飞死去,又眼睁睁地看着狼群在雪狼的率领下纷纷离去,我大汗淋漓,仿佛再次经历一场恐怖的噩梦。

在这场噩梦里,草原狼显得凶狠无情,却又爱憎分明,因为它们至始至终没伤我一根毫发。对阿飞来说,草原狼显然残忍无情,但对和我黄毛丫头来说,它们又那样的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宅心比一些人类似乎还要厚重……

我坐在雪地上发傻、抽烟,然后掘出两个雪坑,分别将阿飞和黄毛丫头收敛进去。当我碰到阿飞那逐渐坚硬的身体,我的眼角阵阵发酸,泪水不可遏制地涌出。在我内心深处,开始后悔此次的蒙古之行,因为不仅没有找到深爱的桃花,而遭遇了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直到把自己蜕变成逃犯。而这些事情,如果我仍然厕身现代都市的北京,那么只会在梦境里出现,根本不可能去亲身经历!

泪眼朦胧中,南面阵阵马嘶,一队人马旋风般出现在我的面前。定睛看去,竟然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草原骑警。此时,我已经心灰意冷,在他们威严的吆喝声下,乖乖地举起双手。

然而,让我大吃一惊的是,在这些男女骑警中,我发现有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警特别眼熟。

我使劲地揉搓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没错,这女警,正是我朝思暮想梦牵魂绕的桃花!

如狼似虎续集(024)

我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现在是逃犯,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铁窗岁月;喜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意外撞见我心爱的桃花!

望着她跨在高头大马之上,身穿威风凛凛的警用大衣,我恍然出神,想起三个月前在我们合租房子的阳台里,桃花说过的话。当时我开玩笑,让她以后别给我戴绿帽,她撇撇嘴说:真是臭美,我什么帽都不给戴,行了吧?不过,我就是喜欢绿­色­啊。绿­色­多好!骑着白马在绿油油的草原上奔跑,马儿四蹄翻飞,人儿衣袂飘飘,这样的生活换了神仙我也不做的……

我不仅完全记得她说的话,还清晰地记得她当时的神态:她眯起眼睛看着窗外远处的天际,神情满是向往,说话的声音宛如草地上奔跑的小鹿,是那样的轻盈,生动,梦幻。她当时伏在窗台上,身上曲线均匀流畅,尤其细腰,更是盈盈一握,让人血脉贲张。那时,我恍然以为自己伫立在茫茫的原野,一手拢住缰绳,一手搂住桃花的细腰,将她抱上马背,然后扬鞭奋蹄,让马儿在原野上尽情驰骋,我们在马背上尽情地欢笑,任凭风儿尽情地扬起我们的头发和衣角……

骑警们让我举起手、不许动的吆喝,把我从绮丽的回忆拖回冰冷的现实。一个青年男骑警跃下马,一记飞毛腿踢在我的膝盖。我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里。

我的心在颤栗,眼睛却始终不离桃花。她先是呆呆望着我发愣,继而转过头去,仰起了脸。我知道,她那样是为了不让眼泪滑出。

我的眼泪却汹涌而出!我跪在雪地里行走,左一膝右一膝的朝桃花移去,对她大声喊道:桃花,桃花!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哈——

我鬼哭狼嚎的笑声忽然中断,那个男骑警抡起警棍往我肩膀狠狠一戳:什么桃花梨花的,给我老实点!

我对他说: 她是桃花,是我的朋友——是女朋友,我来蒙古,就是找她来的。

说完,我又冲桃花喊道:桃花,我是老灭,灭大狗屎!你不认识我了吗?

桃花却掉过头,冷冷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她的眼神和声音都显得那样的寒冷,飘忽,就像半空中坠下的一片雪花。我完全愣住,缓缓垂下头,任凭那个青年骑警给我戴上手铐,心里一片灰暗。我没想到,桃花居然这样无情!我放弃都市的繁华,放弃和杨晓隆重的婚礼,千里迢迢来到蒙古,在呼伦贝尔草原尝尽苦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和她相聚、相守。天可怜见,今天让我终于碰到了她,可是没想到的是,她却翻脸不认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循环报应?我对杨晓无情,现在轮到桃花对我无义?

那个青年骑警雷厉风行,动作粗暴,冰凉的不锈手铐深深嵌入我手腕的肌肤。尖锐的疼痛让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束手就擒的逃犯,仅此而已。呵呵,难怪桃花不认我,她怎么会承认和一个逃犯相熟甚至相恋呢?她离开北京还没几个月,混进光荣的草原骑警队伍,时间自然不会长久,算是新人;如果她承认了,很可能会因此受到盘查乃至解聘……

想到这里,手腕不痛了。

心却在痛!

什么狗屁爱情,简直害死人不偿命。这世上本没有爱情,说的人多了,便有了爱情。我真傻,真的,我以为爱情是贯彻在行动上以及细节里的,没想到,它只存活在想象和错觉当中。在现实里,它根本就死无葬身之地;那些信奉它、追逐它的人,也会碰得头破血流。我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从北京的婚礼现场逃掉,鬼使神差来海拉市草原,那么,我现在一定和杨晓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屋内空调滋滋的轻响,屋外人来车往的市声,杨晓吻了吻我的额头,让我继续睡懒觉,她自己则拖着微微隆起的身子,到楼下为我购买豆浆油条……

可是,为了追逐狗屁爱情,我现在沦落成逃犯,置身冰天雪地,手戴冰凉的手铐,享受着骑警对我充满侮辱­性­的吆喝和推搡;而我苦苦追寻的女孩,却骄傲地站在我的对立面,无情地撕掉曾经相识相恋的那一页。泪眼朦胧中,她头顶那圆形的警帽,幻化成一个圆洞,不断地旋转,搅动,在我心里搅出一个巨大的黑洞,空空荡荡,寒风穿洞而过,呜咽作响。

骑警们并不知道阿飞已经被狼咬死,他们分成两拨,一拨六个人,继续在雪地追捕阿飞;一拨两个人,押送我回呼伦贝尔盟公安局。这两个警察,一个是刚才下马铐我的家伙,姓马,另一外,就是我爱恨交加的桃花。

初春的草原,那雪说下就下。我们一行还没走出多远,鸟毛般的雪花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我和小马共乘一骑,坐在他后面,不仅双手戴着手铐,身上还绑了绳子。那绳子穿过马肚底,绕了一圈爬回我的后背,打了死结。

桃花按辔徐行,走在前面。有风吹过,她压在帽底下的秀发,轻轻扬起,露出白净如玉的脖颈。数片雪花,轻薄地滑进她的颈处。我的手下意识地动弹,似乎想去帮她取出那几片雪花,以免融化成水,湿了她的衣衫。可是,手刚动弹,钻心的疼痛就接踵而来。前马的小马也立即察觉,回头喝道:给我老实点!信不信我踢你下马,拖着你走?

我对他的叫嚣置若罔闻,目光却越过他的肩头,呆呆凝视前面的桃花。听到小马的喝叫,桃花迅速回头一望,又很快掉过头去,直如惊鸿一瞥。我注意到,她的身子似乎微微颤了颤,帽沿上积聚的雪花委落到雪地。那白蒙蒙的颜­色­,在我眼前又幻化成白­色­的婚妙,而身披它的主人,正是桃花。这么想着,我失控般地吼道:桃花!桃——花——!

前面的小马被我歇斯底里的喊叫吓了一跳。桃花这时也拨转马头,向我们靠拢。亲爱的,近些,再近些,让我仔细瞧瞧你吧!我在心里这样深情地呼唤。等她近得身来,我的目光却由柔软变得坚硬,就像雪狼锋锐的爪子,在她脸上狠狠地抓挠。

桃花却无动于衷,撇了撇嘴,对我冷冷地说道:你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还是李嘉诚的儿子?别管是谁吧,你丫现在就一嫌疑犯,拽什么拽?小心老娘拿胶条把你丫嘴巴封上。小马,这家伙要是再叽叽歪歪,吵死个人,麻烦你帮我好好修理修理他。哼,我就不信咱俩整不了他。

那小马虽然入道已久,但对这个师妹显然言听计从。他一脸谀笑地答应桃花,等她纵马向前,这孙子就回转身来,狠狠给我一记耳光,低声吼道:你有种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放到雪地上拖——遇上我姓马的,算你走运,你他妈的给我老实点!

桃花的无情到底,让我心灰意冷万籁俱静,再也没有心情多说什么。

我闭上嘴巴,不再说话,那雪却越下越大,伴随着呼啸而来的狂风,草原上可怕的暴风雪骤然来临。我在心里感慨,难道老天体察我的冤情,在为我抱不平吗?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如此看来,老天比人类还更有情呢!

暴风雪的天气,人马都难以继续前行,小马和桃花找到一个背风的小土丘,决定暂时停下,在这儿躲避风雪。

他们两个跳下马,躲在土丘后,小马从马鞍里摸出两小瓶二锅头,自己一瓶,抛给桃花一瓶,两个人贪婪地饮酒御寒。我在马背上抗议,提出也要下马避风的请求。那小马还没表态,桃花这个王八蛋却吃里扒外,柳眉倒竖,不断地对我展开恫吓、威胁,甚至粗鲁下流的人身攻击。她的有些言语,竟然让向来皮粗­肉­糙的我也感到脸红,但那个小马却听得呵呵直乐,很是开心。我在心里哀叹: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除了我这个榆木脑袋。唉,还是那首歌唱得好,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变得太快……

我衰在马背上,目光却冷冷的,仿佛草原上空秃鹰的眼神,凶狠地在这对狗男女身上盘旋。古话说,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楼垮了,我倒要眼见这风雪早些停止了,他们酒瓶里的酒早些喝完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早些赶路,我挨冻的生涯可以早些结束。

小马和桃花一边痛快喝酒,一边谈笑风生,旁若无人。也是,我现在根本不是人,而是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本来,对游子而言,心安处即是家,现在,我的心却像一张苦心经营的蛛网,猛然被暴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在不断地飘摇,颤抖,再也无法安宁……呵呵,不是人也好,桃花,你丫千万别把我当人,这样才能显得你的狠来呢。这本是个卖凶弄狠的世界,你做得很对,很有前途,继续努力吧,我深深地祝福你!

正在牢­骚­满天,一地­鸡­毛,只听那个小马对桃花说:周杰,我去附近方便一下,麻烦你盯着马背上那玩意儿。这小子眼神很古怪,别让他给溜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如狼似虎续集(025)

桃花漫不经心的往我这边瞥一眼,拍拍胸脯向同事保证:小马,你尽管大胆地方便去,放心,这里有我呢。这王八蛋要敢在我眼皮底下撒野,姑­奶­­奶­保证让他崩溃。

小马点点头,欢天喜地的往小土丘另一面走去,步履沉重,看来里面装了不少存货。

等他刚刚消失在土丘那边,桃花立即像兔子一样的朝我冲过来。我暗暗心惊,不知这丫挺会怎样来折磨我。很显然,我从堂堂的大报记者沦落为嫌疑犯,这种*的行为肯定让桃花大大生气。此外,丫挺既然和我形同陌路,如果在这荒山野岭公报私仇,那可大大不妙了。我困在马背上,胆战心惊,心想我是唐僧该有多好,那样任他白骨­精­还是蜘蛛­精­,悟空也会横天而降,救我于水深火热……

正在尴尬,桃花已经奔到我身边。在这冰天雪地里,嘴里呵出的热气似乎也会冻成冰柱砸到地上,可她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依然那么灵活,富有弹­性­。她以手拢嘴,呵气取暖,目光却滋拉滋拉的,冲破严寒的*,唰唰唰往我身上飞过来。

我顿时像唐僧进了盘丝洞,感到一阵阵的晕眩。闭上眼睛,世界就不存在。嗯,那我就闭上眼睛吧。因为我知道,桃花已经不属于我了,她现在是光荣的人民警察,而我则是可耻的嫌疑犯。一条无形却巨大的壕沟,已经横亘在我们之间。我在此岸,她在彼岸,中间浊浪滔天,我们四肢乏力,无法泅渡……

桃花忽然用一种奇怪的声音低声唤道:老灭!灭狗屎……

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温暖,一下子就把我搀到我们以前在北京的合租生涯。我的心脏仿佛一颗被抽中一鞭的陀螺,立即飞快地旋转起来。

不料,我刚惊喜地睁开眼睛,桃花迎面就是给我一记耳光。她出手甚重,打得我眼冒金星,差点儿一头从马上栽倒。然后我就听到她恶狠狠地问道:小王八蛋,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在姑­奶­­奶­的眼皮底下,你丫也想跑?小心我一枪崩了你。

我正在昏天黑地义愤填膺,却见小马从小土丘那边快步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对桃花说:周……周杰,你身上有没有草纸?不好意思,借我点儿,我忘带了——怎么,这小子还跑?哼,一会儿我办完事情再来好好收拾他。

桃花吃惊地问小马:不会吧?这半天工夫,你在那边­干­嘛呢?啥事也没办成?擦ρi股要什么草纸,随便抓起一把雪就OK了。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细腻,真让人受不了。

小马一张白脸给臊得通红,扭动身子,欲言又止。我在旁边善解人意地说:警察同志,我口袋里有草纸,你尽管拿去用吧。我听蒙医说,春雪有虫,如果长了痔疮,确实不能用雪擦ρi股的。

我本以为自己说得情真意切,可以感化一下他们的。谁知小马脸­色­由红变黑,冲我喝道:给我闭嘴!这里哪有你Сhā话的份儿?你小子成心找打是不是?

他嘴里说话,脚下向我走来,捏紧拳头,似乎真的要揍我出气。眼见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幸好在这个时候,桃花从怀里掏出两张草纸,冲小马扬了扬,说道:小马,给!最后两张,奉献给你吧。哦,快去办正事要紧,这小子就交给我,我会替你好好修理他的。

小马接过草纸,欢天喜地,再次往小土丘那边走去。

等他背影刚刚消失,桃花一把揪住我的衣服,将我拉弯到她面前。我冷冷地说:警察大人,你想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吧。对了,带扳手了吗?

桃花当然没带扳手,但她有自己的手。她的手先放在嘴边呵了呵气,然后鬼鬼祟祟地摸了摸我的脸颊,柔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打了你一巴掌。现在还疼吗?

我没好声气地说:你让我打一巴掌试试不就知道了。

桃花乐了,但马上神­色­肃然地说道:我打你,天经地义;你打我,就是袭警,是违法,你的明白?

我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我……我他妈的还想杀了你!

桃花又来摸我的脸,我挣扎着想要退避三舍,并冷冷地说道:你别摸我,现在一条虫子爬在我脸上,都比你的手放在我脸上舒服一万倍。

让我吃惊的是,桃花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她的左脚踏在马镫上,右手抓住我的胳膊,翻身上马,紧紧贴在我的身后。

桃花将嘴巴凑在我的耳畔,轻轻喘息。我的耳朵麻麻的发痒,但她说的话就像六神花露水,我马上就不发痒了。她说:你想杀死我?哼,那我就先把你带到一个地方,悄悄的弄死你。哼,这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小子学着点儿。

说完这话,桃花双腿一夹马肚,那马儿立即奔跑起来,驮着我们两个在茫茫雪地里穿行。

我的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嗫嚅数次,想问她到底有何用意,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果她真的想弄死我,那我的盘问岂不示弱了。呵呵,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弄死我。桃花手下死,做鬼也痛快。是的,做人最成功的境界,就是痛快两字,即孔夫子说的随心所欲不逾矩;最失败的境界,就是不痛不痒,无可奈何。做不了痛快的人,做一个痛快的鬼,也蛮好……

桃花紧紧抱住我,低声问我:老灭,你冷吗?

我淡淡地说:死人是不会怕冷的,你快点把我枪毙掉吧,麻烦给我一个痛快。

桃花将脸颊贴在我的脸颊,喃喃说道:大傻瓜,老灭是个大傻瓜——那个杜玛是你杀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的语气还是像杯冰凉的白开水:我手发痒,行吗?别搂搂抱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你应该和我划清阶级界限。这样成何体统? 对了,你不是要弄死我吗?咱们也走得差不多了,你该动手了吧。难道,你非要选个荒山野岭,再让我做个孤魂野鬼?

对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行为,桃花显然也十分生气,她在我耳垂上使劲咬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现在还不行。咱俩怎么着也算老相好了,我得挑个风水宝地,保证让你满意。

她不提老相好还行,一提这三个字,不由得让人义愤填膺,我痛心疾首(耳朵被她咬得确实有点痛)地说道:桃花,你放心,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桃花咯咯娇笑,说道:这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高的赞美吧?我真高兴!其实我也很无辜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居然对老灭的身心造成了这么严重的摧残……

我想起以前刚认识她没多久,我对她下的那八字考语,就冷冷的脱口而道:颜如桃李,心似蛇蝎,你算哪门子弱女子?

桃花哈哈大笑,花枝乱颤。

我却旧恨新愁,牙齿乱颤。

马儿负着我和桃花在雪地里急驰。半空中的雪花一瓣瓣到处乱窜,有些窜进我的脖子,桃花会替我轻轻将它们吹走。我以为她在故意卖乖,就毫不领情地讥讽她:省点力气吧,对一个快要死的人,你何必这么客气。

桃花幽幽一叹,说道:老灭,咱们好长时间没有见面,现在老天让我们在蒙古相见,你不高兴吗?为什么不抱抱我呢?我好冷……

我的鼻子里虽然哼了一声,但双手却下意识地动了动。这时,我惊奇地发现,手上的手铐不知何时已被解开。揉了揉手腕,我诧异地问桃花: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桃花平静地说:我又不是木头,我当然知道的。

我惊疑不定地说:你现在是警察,我是犯了命案的嫌疑犯,你就不怕我撒腿逃掉?

桃花张开双手搂住我腰,把头伏在我的背上,用丝绸一般柔软的声音说道:傻瓜,你逃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天涯海角,我这辈子算是吃定你了。

这幸福来得如此粗手大脚,突如其来,简直让人猝不及防。我一时愕然。慢慢回过头来,正准备劝她好好考虑清楚,却发现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有泪花在扑腾。我心神激荡,喃喃地说:桃花……

我只说了两个字,嘴巴就被桃花温软的手掌捂住。然后,宛如天空纷扬乱坠的雪花,她的热吻一瓣瓣地飘向我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下巴、脖子……

也许,真正的爱情是没有等级成分,高低贵贱的。国王可以爱上汝奴,警察也可以爱上小偷。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不全是快乐,而是悲喜交加,有甜蜜,但更多是难言的苦涩呢?闭上眼睛,眼泪不争气地滑出我的眼角。

桃花用嘴­唇­帮我擦去,又有滑出,她又来擦,我轻轻推开她。我说:桃花,把手铐给我重新戴上吧,我不能连累你。这一切,都是命,你能这样做,我已经很知足了。书包 网 想看书来

如狼似虎续集(026)

桃花歪着头,重新流露出没心没肺的神态: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命。我得把亲手你送进局子,这样我就可以拿到奖金,没准还能得到提拔。哦,老灭,你不会生气吧?你会对我采取打击报复吗?我很怕的。

我咬咬牙:不会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一将功成万骨朽,你完全可以趴在我的尸骨上匍匐前进。

桃花点点头:你的觉悟一直很高,我很欣慰。

说着,她真的掏出拴在腰间的手铐,过来给我戴上。我拿眼瞪她,她未予理睬,笑眯眯的满面春风,好像玩票多年的彩迷终于中了五百万巨奖。我在心里直冒冷汗,结结巴巴的说:桃花,刚才我只是客气一下,你不会动真格的吧?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手铐已然将我左腕铐住。桃花贼笑嘻嘻:自己人何必客气。我一直喜欢动真格,你不能理解这一点,只能怪你自己太笨。两个字,活该。

我失声叫道:那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做出柔情似水的样子?

桃花乐不可支:你个笨蛋,临终关怀你都不知道吗?我逗你玩的。

我的脸­色­变得铁青,冷冷地说:我只希望,你下次别再玩我。耍猴也得看对象,我不是用来玩的。

桃花听了我的话,目光投向远方,若有所思,慢慢地点了点头:没有下次了,这次要玩就玩个彻底,玩个痛快。

我勉强抑住内心的情绪,问她:你确定吗?

桃花忽然纵声尖叫:我——确——定!

话音还未完全消失,我蓦地伸出手去,回过身紧紧搂住桃花,身子扭动,两个人同时滚鞍落马。桃花嘤咛一声,连声骂我讨厌,但很快就被我兵临城下,封住了嘴­唇­。我们两个在雪地里翻翻滚滚,疯狂地长吻……

两个月前,在北京石景山区那片白雪覆盖的白桦林里,我和桃花也这般疯狂地长吻。我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一幕:

那天桃花偷偷打车赶往白桦林,我在后面跟踪。她进了林子,先是跑着跑着,忽然一个失足,登时摔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地伏在那里。我心下疼痛,再也顾不得掩藏,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到她的身后。正待伸手去扶,她却慢慢拱起身子,双膝跪在雪地上,掩面痛哭!

几个过客聚拢在三步开外,用诧异的目光和怜悯的表情俯视这个在雪地上失声痛哭的女孩。桃花哭了片刻,蓦地移开罩住脸庞的手掌,冲那几个人嚷道:看什么看!你们可以比我优越地站得更高,但我绝对要比你们跑得更远!

说完这句话,她又挣扎起身,撩开脚步朝前方跌跌撞撞地跑去。许是跑得累了,她一个不支,又摔倒在雪地上。手里拎着的包儿,也甩到一丈开外的地方!她的双手紧紧揪住两团雪块,再次咧开嘴巴放声大哭,就像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我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抢进圈内,扑倒桃花的身边,紧紧将她搂住,疯狂地热吻她。大家你撕我咬,天人合一,天昏地暗。过了很久,桃花才推开我,绯红的脸­色­又黯淡下来,幽幽地说道:老灭,我有病,而且又下岗了。

我当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掌,一只手替她把垂在前面的头发往后拨去,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管!我——只——想——娶——你!

……

往事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在我脑子里电光石火似的掠过。回首前尘往事,我就像一个东征西讨的战士,在落日时分回到沦为废墟的家园。我悲喜交加,不知自己能否重建家园。

我将嘴­唇­移开,声音颤抖地问桃花:丫头,我还可以娶你吗?

桃花轻轻娇喘,点点头说:老灭,我们离开这里,去南方隐居吧,我喜欢小桥流水人家。对了,我一直没有仔细问起你犯下的事情,到底有多严重?没死罪吧?

我就把在斯格巴娜家失手打死杜玛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桃花。当然,我和斯格巴娜一床*的劣迹,自是没敢在她面前提起。

桃花似乎如释重负:这种事情,最多是过失杀人罪。如果那个斯格巴娜肯为你作证,那就是见义勇为,啥事也没。

我们两个在雪地里倾吐衷曲。桃花被我千里寻亲感动,像只温驯的绵羊,偎依在我的胸膛之前。冷风拂起她的长发,散落在我脸上,痒入骨髓。极目四望,到处白茫茫一片。忽然想起《诗经》里的两句诗:白茅纯束,有女如玉。我不辞万里,从北京深入蒙古腹地,终于找到相思入骨的桃花,老天对我总算不薄。从此以后,我应该倍加珍惜,爱她宠她,照顾她,顺从她,尽最大的努力让她开心,幸福……

我和桃花相拥而坐,千言万语,一时半刻哪里诉说得完,彼此都是挑些最­肉­麻的话来耳鬓厮磨。过了半晌,那雪渐渐下得紧了,心里又担心别的警察追踪而至,我和桃花准备离开这里,继续赶路。

刚要相拥上马,忽见前方一团雪雾迅速朝这边移来。我们都是一惊。那雪雾来得好快,顷刻间卷到眼前,原来是匹白马。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马上的骑者,竟然是巴格斯娜!

斯格巴娜勒停奔马,眼里也露出诧异之­色­,她大声问我怎么会在这里,边上的桃花又是谁。

我坦然地告诉斯格巴娜:她就是桃花,我来草原要找的人。

斯格巴娜瞅了瞅桃花,冷冷地对我说道:现在,你已经找到了!

我缓缓点头。斯格巴娜狠狠地剜我一眼,冷冷地说:你已经找到自己要找的人,那就不需要我帮什么忙了。再见!

说完,她拨转马头,扬鞭奋蹄便要离开。我一个箭步冲到她身边,紧紧抓住马嚼子,我仰起脸,用诚恳的语气对马背上的斯格巴娜说道:求求你,可以为我作证吗?你知道,我误杀杜玛,都是为了帮你……

斯格巴娜扬起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抽打在我的手腕上,痛得我呲牙咧嘴,慌忙松开手中的马嚼子。斯格巴娜恨恨对我说道:你杀死我的丈夫,让我失去靠山,我恨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帮你作证?你去死吧!

说完这话,斯格巴娜一鞭抽在马腹上,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茫茫雪原。

我颓然坐倒,心里怨恨斯格巴娜的无情无义。但忽而又想,对斯格巴娜来说,我是不是同样无情无义呢?想到这里,我摇头无语,只是叹息。

桃花牵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我:灭狗屎,你跟这个女人是不是有一腿啊?

我慌忙矢口否认。

桃花似笑非笑:看在你巴巴跑来蒙古找我的份上,前面的*账,那就一笔勾销吧。不过,从今天开始,如果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说到后面,她居然声­色­俱厉。我急忙拍拍胸脯,陪着笑脸说:放心吧您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双腿的。

桃花笑着过来挠我,被我横腰抱上马背,两人一马突围在白雪覆盖的呼伦贝尔草原。

(续集第一卷完。欢迎继续关注明天将要更新的第二卷。这几天关注奥运,更新未能正常,今天赠送四百余字给读者朋友免费阅读,以示歉意。)

如狼似虎续集(027)

从蒙古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南方我的老家,千里奔波,苦不堪言。我们一个是在逃嫌疑犯,一个是莫名失踪的人民警察,均非普通旅客,不仅要承受舟马劳顿,还要承受无形中的压力。总之,一路上,我们的身心受到双重摧残。人这种动物有时很奇怪,得不到的东西,你会心无旁骛地去追求,得到手后,你就会分心他顾。比如我现在,萦绕心头的不再是桃花,而是往后的命运,这显得更加重要。这么想着,难免愁眉不展,幸好桃花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多少可以给我解解闷儿。

到了北京站,我们不敢耽搁,立即打车赶往西客站,搭上开往南方的列车。眼见火车缓缓驶出北京,桃花怔怔发愣,眼泪无声无息地滑到脸颊。

我默默伸手,替她揩去眼角泪水,自己心里也是风生水起,兵荒马乱。我在北京颇有些年头,虽然没挣下什么钱财,但对局部地方的一草一木,一楼一街,毕竟烂熟于心;如今悄然离去,还真有点自绝于人民的滋味。

桃花更是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既有她亲人,也有儿时和青少年的回忆,如蜘蛛般在她心底结满了网。现在,这张网被命运的巨手无情撕破,她就像过河的卒,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坐在卧铺车窗窄窄的靠窗座位上,我忽然感到我们的天地也变得如此狭窄,一下子从海阔天空坠入仅容二人的地窖,黑暗,­阴­凉,难以转身。头顶是遥不可及的蓝天,我们厕身井底,除了相依相偎,相怜相惜,世界的热闹和繁华和我不再有丝毫关系。

忽然想起以前老梁醉酒时问我对爱情的看法,我想了想说:如果你爱一个人,那么她在你眼前的时候,她就是一切;她不在你眼前的时候,一切都是她。总之,除了她以外,你的心里根本装不下别的女人。

可是我现在想,有了桃花,心里装不下别的女人,自然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然而,一个男人,心里还得装点世界吧。有些男人是通过征服世界去征服一个女人,有些男人是通过征服女人去征服世界。我属于哪一种?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现在犹如惊弓之鸟,内心深处隐隐地担忧什么东西的到来,更甭提主动去征服外面的世界。我就像一把废弃的弓箭,被解甲归田的将军挂在冰冷墙壁,再也没有机会可以破空而出,流星般­射­向目标,挥洒百步穿杨的豪情……

我埋头闷声抽烟,情绪萎靡不振。桃花伸出手指,在我脑门上轻轻弹了弹,强颜欢笑地说:老灭,跟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

她微微撅嘴,神态有几分委屈。我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擒住她的手掌,紧紧握住,轻声说道:傻瓜,我很开心,因为我们再也不会离开了。嗯,你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明儿还要参见婆婆大人呢。

嘴上提到老妈,心里其实没个准星。两个月前,我无心无肺,在和杨晓隆重的婚礼上逃之夭夭,肯定让老爸老妈丢尽老脸。从那以后,我在呼伦贝尔草原一心搜寻桃花,也不曾往家报过平安。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是啊,楚天仍然那么广阔,可是我周遭暮霭沉沉,仿佛迷失家园的孩子。我向来皮粗­肉­糙,按照往常的切身之痛,老爸老妈见我之后,最多一顿臭骂——大不了老爸揍得我团团直转,老妈在旁边拉架忙得团团直转——完事后依然雨过天青,谁叫我是他们儿子呢?他们上辈子欠我的,这辈子得做牛做马完清,然后下辈子我再做牛做马还给他们,如此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可是,他们会如何对待和我私奔归来的桃花?

桃花似乎不知我的心事,只是忽闪一双大眼睛,目光如水,倾泻在我单薄的身上。生理学家说女人远比男人坚韧,这话我信。几千里的旅途劳顿,已经让我身心俱疲,满脸憔悴,给人沧海桑田之感;桃花却靓丽如昔,举手投足之间,将气质和韵味不经意地流露,让人横生怜爱。这点让我感到满意,俗话说丑媳­妇­怕见婆婆,我的桃花这么漂亮,按理讲,老妈不可能和她水火不容。

我一会儿愁,一会儿喜,都被桃花尽收眼底。她剥开一块口香糖,塞进我嘴里,拍拍我的脸颊,像哄小孩般说道:老灭,没事儿,别担心。就算那个斯格巴娜不肯作证,你也不存在杀死杜玛的主观可能­性­,如果被抓到,最多是个过失杀人罪。我们好好挣钱吧,花钱消灾,到时可以用钱来打通关节的。

我原本在担心老爸老妈是否会拒绝桃花,没想到她动辄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自己的事情却抛在脑后。我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手掌放在掌心,轻轻揉搓。

桃花另一只手托住下巴,静静的凝视我,忽而嫣然一笑,说道: 老灭,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八大处吗?还记得在秘魔崖,你给我讲的那个卢师和尚的故事吗?

我微笑点头。那个卢师和尚是浙江人氏,为了选址修行,造了一艘木船,由它在河里漂流,也就是无人驾驶,这船最终在哪里停泊了,那么他就决定在哪里修行。结果这船由江南到江北,最后顺着永定河流到了这附近,因此卢师就决定在秘魔崖附近的证果寺附近修行。

桃花见我点头,抿嘴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记得听完你那个故事后,还随口调侃了一句,我说这人也太愚蠢了,如果那木船最后漂到粪坑里,那他不是就要在粪坑里修行了吗。

桃花随口说来,我却微微一愣,没想到她对我大半年前说过的话,居然还如此铭记在心!

桃花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当时听了我的调侃,你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你说姓卢的和尚不叫愚蠢,那叫聪明;你说很多事情都是那样的,盲目选择都是徒劳,还不如顺其自然呢。喂,灭狗屎,你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哦。

这番话被桃花娓娓道来,竟然具有仙人指路的效果,我的眼前似乎一亮,身上也褪去许多萎靡。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天对我已经不薄,已经将我深爱的女人赏赐给我。对此,我应该感恩,哪怕只剩下一天的日子,我也要开开心心,使出浑身解数,努力积攒属于自己的幸福之粮;然后,我和桃花懒洋洋的躺在上面,像蚂蚁那样,一点一点地吞咽那堆幸福……

莫名的忧虑既去,我的人似乎又变得轻松活泼,像个孩子。这时夜已渐深,列车静静的在夜­色­中穿行,卧铺车厢里除了我和桃花的窃窃私语,就是此起彼伏的鼾声。我见背后无人,故意将手搭在桃花肩膀,然后慢慢往她胸前滑落。

桃花啪地打掉我的手掌,轻嗔薄怒,问我是不是中邪了。我笑嘻嘻说:傻瓜,你不是让我顺其自然吗,那我就只好顺其自然啊。

桃花故意绷起脸:顺其自然不等于顺藤摸瓜。我跟你说正事儿呢,你丫正经点儿。

我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在烟雾中若有所思,故作深沉,我说:男人希望女人对别人正经,对自己不正经,女人应该也一样。我如果太正经了,你嘴里不说,恐怕心里也要骂我假正经。

桃花轻呸一声,愁眉苦脸地说:灭狗屎,我发现你这人越来越坏。完了,这回我铁定上贼船了。唉,我现在晕船,怎么办?

我微微一笑: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马上跳船,另一条是跟我坐船回家。

桃花咬了咬下­唇­,仿佛在追问一个故事:然后呢?

我懒洋洋说道:然后,我们同心同德,齐心协力,闭门造车,不到三个月功夫,我保证离家不远的那条河沿边,在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准时出现一位美丽的孕­妇­,她的名字叫桃花……

我嘴里在调侃,一颗心却沉浸在自己想像出来的镜头里,幸福得微微颤抖。

桃花先是抿着嘴儿乐,后来似乎想起什么,蛾眉轻蹙,愀然不乐。

我小心翼翼地探问,桃花却猛地扯过窗帘,紧紧捂住自己秀丽的脸庞。

过了片刻,她才松开窗帘,眼眶红红地说:灭狗屎,你走狗屎运了吧?想想自己风生水起活了二十多年,到最后就这么简单扼要地嫁给你这狗屎,我……我就想把你剁成十八块,抛到河里喂王八!

离乡背井需要勇气,离乡背井地嫁给一个人,更需要勇气。我知道桃花心里的难受,苦于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是笨拙地说道:桃花,你放心吧,我会尽量把婚事办得体面些的。

桃花的眼泪终于无声滴落,大颗大颗地掉在台几上,很快将铺在上面的白­色­台布洇湿。她哽咽着说道:你这狗屎,我是那么贪图虚荣的人吗?你知道的,我十二岁那年,爸爸和妈妈就离异了,我和周峰一直生活在姥爷家里……老灭,你实话告诉我,你的爸妈会反对我们吗?他们会像对待女儿一样对我吗?

我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感慨万千地说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桃花,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实在没有路,我们就学学南唐后主,躲进小楼成一统。这样可好?

桃花不置可否,却挨过身来,抓起我的手掌,在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如狼似虎续集(028)

到了省城,我本想找到以前的老同学聚聚,顺便在他们面前炫耀一下桃花,但往细里寻思,终究作罢。我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但现在却是在逃嫌疑犯的身份,夹起尾巴做人应该是我后半生的宿命。从今往后,我将是一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蜗牛,行事低调,畏手畏脚;从前像七星瓢虫那种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生活,与我恐怕已是擦肩而过。

从省城抵达阔别已久的家乡县城,已是薄暮时分。这时正是春节期间,华灯初上,街上到处流动欢声笑语,喜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此消彼长。

在县城人民广场,有人在鸣放烟花,满天的灿烂绚丽。桃花停下脚步,痴痴仰视,忽然攥住我的胳膊,声音如梦似幻:老灭,这满天的花儿开得好漂亮,可惜都不长久,一会儿就要烟消云散。美丽的东西,是不是一般都长久不了呢?

烟花绚烂的光芒下,桃花神­色­迷茫,似乎一个迷途的孩子。我心下怜惜,伸过手去,将五指紧紧嵌进她的指缝,我说:很多东西长久不了,也许跟它们本身要得太多有关。桃花,你还记得在北京,你送给我的那盆空气凤梨吗?

桃花莞尔一笑,轻轻点头。

我接着说道:你从咱们合租的房子搬走后,我特意到花店向店员打听空气凤梨的花语,店员告诉我,空气凤梨又叫空气花,很多品种生长在潮湿的沼泽和­干­燥的沙漠,适应能力和生命力非常强大,它的象征意义,就是鼓励人们要积极乐观,不要在挫折面前低头。它之所以叫空气花,是因为它不需要土壤,只要一点点水分和空气就可以生存、开花……它象征着一种简单的快乐,单纯的幸福……

桃花的指缝有细小汗珠渗出,她挣开了手,站在穿城而过的玉虹桥上,凭栏远眺。桥下河水缓缓流淌,两边沿街均是灯火通明的住宅楼,灯光倒影,摇曳生辉。我从背后轻轻搂住桃花,下巴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摩挲。我说:江南水乡,桃花,你对我的家乡满意吗?

晚风撩起桃花的长发,让她看起来宛如一位仙女,如果没有我在背后的把持,她便要御风归去。面对我的询问,桃花不置可否,只是用伤感的语气说:老灭,直觉告诉我,我们之间长久不了。

我知道她又在担忧来自我爸我妈的压力,就笑嘻嘻说道:放心吧,这个世界上,你是我的专利产品,只有我,才是你惟一的合法欺负人。

桃花卟哧一笑:什么合法欺负人,我只听过合法继承人,你想做我­干­儿子吗?哈哈,大过年的,你快跪下磕头,老娘一不留神,没准会被你骗去两个红包。

我一脸坏笑:桃花,你这么喜欢做老娘,看来身上的母­性­已经在蠢蠢欲动。咱们往后就闭门思过,心无旁骛地搞革命、抓生产吧。

桃花听出我的不怀好意,抬脚来踹。我一边笑着躲开,一边指着前边河沿那排楼房大声说道:桃花,你看!那就是咱们的家,老爸老妈肯定在做晚饭,咱俩给他们来个趁火打劫。

桃花似乎受到我情绪感染,白皙的脸颊也漾出莲花般的笑容,跟在我后面碎步小跑。我们两个就像一对晚归的小鸟,向着心目中的巢窠贪婪地飞翔……

走在楼道上,我心如狂潮,疼爱、愧疚、希望、恐惧……纷至沓来,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幸好楼道没有电灯,只有窗口漏进些许灯光。过道里模模糊糊,正好掩饰我的窘态,使它不被身边的桃花瞧在眼里。

终于走到门口,我抬手敲门,并故作轻松地冲桃花笑了笑。桃花吐吐舌头,扮个鬼脸,人却闪在我的背后。

门开出一条窄缝,我看到老妈惊喜交加的脸庞。她的嘴­唇­在哆嗦,上面粘着的一颗饭粒,当场摔到脚地上。老妈伸出双手揉搓我的脸颊,就像在揉搓一个泥人儿。我饱满深情地喊了声妈,然后目光穿过门缝,往里游走。老爸坐在客厅里喝酒,面无表情,对门口这幕呣子相认的感人场面似乎了无兴趣。

我讪讪收回目光,拉起背后桃花的手,厚着脸皮往门里挤去。我笑眯眯的对老妈说:妈,我把桃花给你带回来了。

说着我就往里挤,谁知老妈砰的一声,忽然把门重重关上。这下子猝不及防,我整张脸都撞在房门上。蹲下身来,我拼命地揉搓鼻子,嘴里啊啊的低声叫唤。

桃花脸­色­煞白,捂着嘴巴倚在对面墙壁,双目失神。

我揉揉鼻子,继续使劲地敲门。我在心里一时转不过弯儿来。这生我养我的地方,哪次没有张开双臂欢迎的我归来呢?今晚,它第一次无情地将我拒之门外。我虽然自知理亏,在北京的婚宴上让爸妈丢人显现,脸面扫地,但是我还真不信他们就这么跟我一刀两断了。

门内响起老妈的抽泣声:你们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让我们看着闹心……

老妈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老爸一声低吼,随即门被打开,一只粗大的手掌揪住我衣领,毫无章法地将我拖进屋里。我听到门口桃花的惊叫,然后是一声木器的裂响,随即肩膀一阵巨痛。满地纷飞的木屑告诉我,老爸刚才在我身上浪费了一条板凳。

自从初一那年我给女同学塞纸条从而闹得满城风雨,老爸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后,老爸再也没有碰过我一根毫毛。因为那一次,老妈心痛我,差点跟老爸分道扬镳,所以老爸投鼠忌器,对我总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这一次,面对老爸的横征暴敛,老妈只是闪在边上抹眼泪。看来,我是彻底伤了她的心。

老爸就像武林高手一样,留情不出手,出手不留情,板凳打坏了,他随手抄起一根擀面杖,抡得呼呼生风,继续锲而不舍地往我身上招呼。

正在直面这惨淡的人生,桃花忽然冲进屋内,抓住老爸的胳膊,尖声叫道:王八蛋!你要打死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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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为了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环境,舟车劳顿,耽误了更新,老灭在此表示万分的歉意。从明天开始,我保证开始足量、正常的更新。

如狼似虎续集(029)

桃花如此口无遮拦地直呼我爸为王八蛋,不禁让我忧心忡忡,心想这场暴风雨肯定要来得更猛烈些了。

果然,老爸暂时停止对我执行的*,怒目圆睁地问桃花:你刚才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桃花竟然毫不怯场,忽闪着大眼睛和我爸刀光剑影地对视,并且字正腔圆地说道:我说你是王八蛋。难道不是吗?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哪有这样对待自己儿子的?你这完全是家庭暴力啊。

边上的老妈满脸狐疑地打量桃花,似乎感到这个女孩在这种时候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显然太匪夷所思了。坦白地说,别看我妈平时一树梨花压海棠,老在我爸面前扮演东方不败的角­色­;可一到关键时刻,她在内心其实以我爸马首为瞻,助纣为虐。

老爸对桃花的大胆言行也是愕然,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用下巴扫了扫我,然后淡淡的问桃花:我老王八蛋,他小王八蛋,那你呢,又是什么?

桃花昂首挺胸,流露出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我是修炼千年的狐狸­精­,专门勾引小王八蛋的。这样说,你们满意了吧?

桃花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老爸似乎无从下手了。不过,他们似乎在搞车轮战术,只见老妈往前一站,拉长了脸,用毫不地道的京片子数落桃花:可不是嘛!桃花,你这孩子,不是我说你啊。你们不是早就分开了吗,怎么小城在婚礼上忽然像中了邪似的?他当时那么一跑,我就知道是奔着你去的。你说,如果你没有千方百计引诱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孩子啊,你把一个大男人迷得神神叨叨找不着北,挺有成就感的吧现在?可是,你为我们大人想过没有?为杨晓一家人想过没有?这是害人不浅啊,你叫我们以后怎么做人呢?唉!

等我妈说完,桃花将手抱在胸前冷笑:我说我是狐狸­精­你们就信呀,那我说我是刘胡兰,你们信不信呢?别把什么责任都往我一个小女子身上推。在你们眼里,我是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这点我认了,谁让我命不好呢;可你们也有责任啊——你们的儿子立场不牢,这么容易就被敌人给腐蚀了,瓦解了——你说,这个跟你们平时的教育失败是不是息息相关啊?说你们有责任,没冤枉你们吧?

老妈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桃花是后起之秀,不遑多让。我正为她俩­精­彩的舌战赞叹不已,却听老爸紧锁眉头,对桃花闷声闷气说道:你算老几?谁给你资格对我们家教指手划脚了?

与其扬沸止沸,不如釜底去薪,老爸这一招杀伤力过于凶猛,桃花一下子就懵了。她捂住脸,仿佛被流弹无辜击中的路人。

长发流苏般垂下,遮住桃花的肩膀,但我仍然注意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我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心平气和地告诉老爸:她不算老几,但从今天开始,她是我的妻子。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决定娶她为妻……

老爸老妈面面相觑,一时发作不得。我正要继续旁若无人地深情告白,桃花忽然哇地一声,挣开我的拥抱,独自往楼下跑去。高跟鞋橐橐的响彻楼道,似乎踩在我的心尖。我不无仇视地扫了眼老爸老妈,转身向桃花撵去。

老爸在背后虎吼一声,喝道:小王八蛋,你今天要是跑了,以后永远也别想踏进这个家!你左腿踏进来,我打断你的左腿!你右腿踏进来,我打断你的右腿!

怀揣“如果我两条腿同时踏进这个家,结果将会怎样”这样巨大的疑问,我跌跌撞撞地往楼道里跑下。刚出单元门没到两步,忽听身后卟嗵一声闷响,似乎有人重重摔倒。回过头去,月光微弱,我仍认出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是老妈。

尽管心里牵扯着桃花,我还是毫不迟疑地返身跑回,双手颤抖着搀起地上的老妈。刚想说话,老妈忽然紧紧搂住我,呜呜地恸哭。

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泪水自然就渡到我的脸颊。我擦去泪水,勉强笑道:妈……

我本想告诉老妈我失手杀人的事实,可刚说了一个字,喉咙似乎被谁扼住,下面的话再也无法出口。

正当我们呣子执手凝噎,楼上传来老爸暴跳如雷的怒骂。这回是连老妈也捎带骂进去的。老爸平时沉默是金,一旦爆发起来,确实相当可怕。老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塞到我手里:儿啊,这些钱你先拿去用着,不够了再给妈打电话。你带着那个桃花先去你大姨家住段时间,避避风头。现在你爸还恨着你,等过两个月,他的气消了,你们再回来,好吗?

我接过沉甸甸的信封,心里也无比沉重。这里面似乎不是花花绿绿的钞票,而是老爸老妈多年凝结的血汗。在母爱神圣光辉的烛照下,我就像一只贪得无厌的牛虻,附在两头水牛身上挥汗如雨地吸血敲髓,偶尔停下歇息,才恍然感到自己居然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

我在心里,多么渴望蜷伏在老妈的身边,闭起眼睛舒服地睡上一觉;可我的身子,却不由己地离开了她的怀抱,行尸走­肉­地往外面街道飘去。很多时候,我们就像一只陀螺,被一根无形鞭子抽打,于是就身不由己地旋转起来……

直到在玉虹桥看到桃花婷婷玉立,灵魂才重新回到我的身上。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桃花,所以我还没沦落到真正一无所有的地步。

大姨一家住在省城。我带着桃花赶往火车站,搭上当夜开往省城的火车。三个小时以后,我和桃花出现在省城火车站广场上。夜风吹来,我们冻得浑身发抖。

伸手去搂桃花,却被她泥鳅般地溜掉。这一路上,她都闷闷不乐,我千方百计哄她开心都无济于事。凭良心说,老爸那句你算老几的话,确实过于铤而走险,让桃花伤透了心。唉,父债子还,我以后想办法慢慢修缮就是。

想到这里,我陪起笑脸,凑到桃花身边,我说多冷啊,你让我抱抱吧,刺猬在大冬天还互相拥抱取暖呢。桃花却刻意地和我保持距离,冷冷地冲我说道:灭狗屎,你以后能少碰我吗?我算老几啊?哦,就算我是只刺猬,也是只非常有骨气的刺猬,你甭随便和我套瓷,哼!

我笑笑,没再理她,掏出手机给大姨家打电话。桃花却伸手截住一辆出租车,弯腰钻了进去,对我说道:喂,咱们分道扬镳吧。你去找你大姨,我自己去找旅店住。

我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掐掉呼叫中的电话,小跑着钻进出租车。挤在桃花身边,我愁眉苦脸地问她到底哪根筋搭错了。唉,在这座城市,我好歹得尽地主之谊;如果在北京,估计我得变成富士山,积蓄多日的火焰就要喷薄而出。

街道上有红男绿女往来穿梭,桃花只是痴望出神。

四年大学生涯,就是活活在省城挥霍一空的,因此尽管恍若隔世,我对这座城市多少还算得上熟悉。在我的指点下,司机很快把车子开到状元桥。这里有很多中低档旅店。

让人悲愤难挡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接连走访了五六家旅店,居然全部挂出客满的牌子!今天难道是个特别的日子?

正在莫名其妙,路边过来一个小姑娘,手里持满鲜红惹眼的玫瑰,一脸老道地向我兜售生意。我摇摇头,带着桃花继续信步而行。小姑娘在后面紧追不舍,她说:先生,今天是情人节,你女朋友多漂亮啊,应该配上一束漂亮的玫瑰。

我靠!原来是情人节,我恍然大悟,难道怪满街的旅店全部爆满。对这个西方舶来的节日,我总感觉到它被我们国人玷污了,人家很圣洁的一个东西,一到中国,就完全变味。记得前几年,我到一个中型城市出有效期,在那里度过一个不眠的2月14之夜。为什么说不眠呢?因为我找不到可以供我下榻的旅馆。满大街的旅馆在那一夜全部爆满!我苦着脸晃来晃去,每家旅馆都挂着“客满”的牌子。我在心里非常愤慨,强烈呼吁取消这个情人节。这哪是情人节,分明是*节嘛。这位说了,你老哥不会下榻星级饭店吗?我倒是挺想,可是你给我报销啊?

如果是*,随时都可以的,为何非得像古人造房那样,要挑个黄道吉日呢?难道这一天真的很“吉日”,不用担心怀孕吗?情人,不是小蜜,不是姘头,不是­性­伙伴,而是可以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恋人,一辈子的。如果做不到,就不要使用“情人”二字,以免玷污它……

如今重蹈覆辙,我正在满腹牢­骚­,却听桃花在边上说道:嗨,哥们,你手里的鲜花能送给我吗?

我看看双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鲜花。抬头望去,桃花正截住一位手持玫瑰步履匆匆的年轻男人,妩媚万千地勾引他。那小伙子镇定下来后,似乎被桃花的风韵所摄,微笑着解释这把鲜花是他拿去送给女朋友的。可是很快,小伙子就非常绅士地补上一句:小姐,如果你需要鲜花,我可以很荣幸地另外买一把送给你。

桃花撇撇嘴不依,指着小伙子手里的玫瑰说道:不嘛,我就要你手里那把。对了,凭良心说,你女朋友有我漂亮吗?如果没有,你就把手里这把给我,成不成呀?

如狼似虎续集(030)

我对桃花的歪门邪道已经习以为然,笑着往边上挪了挪身,以便腾出一块空地儿,让他俩即兴表演一番街头艳遇。

那小伙子眼角瞥来,见我退避三舍,恍然以为自己所向披靡,脸上立即露出坚毅的神­色­,很心血来潮地把玫瑰往桃花手里塞。桃花受之无愧地接了过来,放到鼻子里嗅了嗅,得意洋洋,宛如传说中的*大盗。然后,她笑眯眯地问小伙子:你真把玫瑰花送给我呀,那你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她会咬你吗?不怕吗?

小伙子脸上红了红,扯扯胸前的领带,­干­咳一声说道:我女朋友就是个泼­妇­,我其实早想和她分手了。对了,小姐,请问你做什么的?

桃花乐得前俯后仰,手里攥着的那束玫瑰,居然颤落些许花瓣。半天,她才勉强忍住笑,郑重其事地告诉小伙子:我更不是好东西,我就一女流氓。呃,你怕女流氓吗?

桃花成心气我,居然越来越肆无忌惮。那小伙子眼里光芒闪动,像个慢慢收线的渔翁,故作镇定地继续搭讪桃花: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如果去做女流氓,那全世界的女流氓估计都得纷纷改行了。呶,小姐,这是我名片,遇到你真是我的荣幸。请问,我可以和你共进晚餐吗?

桃花歪头作小鸟依人状,一脸神往地问:烛光晚餐?

小伙子连连点头,脚下趔趄,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酥炸春花­肉­,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哗哗往下掉渣。让人痛心疾首的是,桃花偏偏伸出长长手臂,勾在小伙子胳膊弯里,懒洋洋地说道:那就走吧,帅哥。

小伙子喜出望外,立即用咸猪手挽住桃花的细腰,深情款款地拥着她往前走去。我慌忙掏出手机,尾在后面进行枯燥无味的摄像工作。这幕街头速配简直太千载难逢了,如果拍下来制成视频再传到网上,绝对会掀起引点击狂潮。

谁知刚拍了十多秒钟,那小伙子回过头来,充满警惕地打量我,然后又狐疑地扫了一眼桃花。

我皮笑­肉­不笑地请他继续,小伙子却像被黄蜂蜇了一口,跳起来说道:我­操­,你们就是报纸上说的那对情侣骗子吧?玫瑰呢,快还给我!

桃花正待继续施展媚功,那小伙子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玫瑰,夺路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望着他气急败坏的背影,再看看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桃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桃花咬牙切齿过来踹我:狗屎!­干­嘛冲撞人家的好事?成心是吧?这年头勾引一个帅哥容易吗我!

我当仁不让地回敬她:何必舍近求远?我不就是传说中的帅哥吗?

桃花不屑一顾地说道:嘁,就你?早落伍了。知道什么叫曾经吗?知道什么叫过气吗?

我诚恳地点头:知道,就是曾经被你气过的意思。这样吧,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找个旅店,然后……然后……

桃花跺脚问我然后什么,我就支支吾吾告诉她:然后如果你有兴趣,不妨替我检修一下,看看零部件哪里有落伍或者过气的。

桃花俏脸一红,追过来捶我……

皇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大街小巷的辗转,我和桃花终于找到一个尚未客满的旅店,两个人欣喜若狂地扑到服务台。一问之下,得知全店只剩下一间标准房了,桃花情绪立即低落下来,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我自然喜形于­色­,热情澎湃掏出钱和证件,办理登记手续。手指刚触到钱包里的身份证,我浑身一震,心想蒙古的案件悬而未决,如果这时现了踪迹,恐怕就会因此引起后患。想到这里,我就怏怏的让桃花拿出身份证来登记。

在这一瞬间,我心里灰扑扑的。桃花本来想防贼一样防着我,见我情绪忽然低沉,反而在过道里变着花样哄我开心。

进了房间,桃花脱下火红­色­的羽绒服,随手扔到沙发里,一个鱼跃往柔软的席梦思扑去。床上铺着洁白无瑕的床单,桃花身穿黑­色­的紧身毛衣,凹凸有致,黑白分明,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把我冲击得一塌糊涂。

我一塌糊涂地拉上窗帘,然后一塌糊涂倒在床上,紧紧地抱住桃花,准备和她一榻糊涂。唐僧西天取经,不过九九八十一难;我老灭追求桃花,其中磨难艰辛,也不比唐哥少多少,也该修成正果了。

一阵激烈的口舌冲突后,桃花忽然推开我,气喘吁吁地说:老灭!不行!

我一头雾水地问:这还没开始呢,凭什么说我不行啊?

桃花双颊通红,咬了咬下­唇­:我不是说你不行……不是说你那个不行……我们再等等吧,总得准备准备……

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头烂额地说道:太阳早下山了,还等什么!再等天又要亮了!我们又不是搞三大战役,有什么好准备的……

我一边说话,一边马不停蹄地撩拨。桃花先是轻喘着躲躲闪闪,后来­干­脆坐到床角,披头散发,一动不动。我心里微微有气,过去粗鲁地扳起她的肩膀。

让我吃惊的是,桃花眼里居然有泪珠在转动,晶莹欲滴。我心里开始慌乱,柔声问她怎么回事。桃花仰起头,以便不让泪水跌落。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更是让我心痛,于是决定舍身成仁,取消今晚的行动。无论如何,唐突佳人总是一种罪过。

正在惶恐,只听桃花哽咽着说道:男人是吃了还想炫耀的东西,我弟就跟我说过,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老灭,既然我跟了你,就已经作好了自我牺牲的心理准备。可是,你总不能让我在这样的旅店里那个……那啥吧?

我使劲搓搓脸:桃花,要不这样,明天我去租套两居室,然后再买些简单扼要以及必要的家具,规整规整,搞个洞房出来。然后我们在那里别有洞天,你看怎样?没意见?那行,那我今晚就克服一下,尽量拖延到明晚吧……

桃花抹了抹眼角,轻声说道:那还得……还得看明晚是什么样的天气。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有没有搞错,这跟天气有一毛钱关系吗?!

桃花扑哧一声乐了,脸上梨花带雨,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挠挠头,脸上也笑出一朵花。

麻花。

如狼似虎续集(031)

我和桃花各自盖了条被子,同床异梦地睡了起来。许是舟车劳顿的缘故,桃花很快进入温柔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我侧起身子,痴痴地凝视她洁白光滑的面庞,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散落在枕席之上的黑发,还有厚厚棉被也掩盖不住的玲珑曲线……我的内心,乱如丝麻。想起不可知的明天,心下惴惴不安。都说“宝物,德者居之”,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能力呵护好桃花吗?

在这夜深人静之际,我的耳畔似乎萦绕着齐秦那首《我拿什么爱你》:

我闭上眼睛 瞎了往后半生

如果我失去了你

看见的不过是幻影

所幸我还有你 结束了盲目追寻

象落叶遇见了风

才知爱原来是飘零

孤独了半生 竟会想要安定

不肯受困的灵魂

关进你凄迷的眼神

曾经让你伤心 从此不相信爱情

当你重回我怀里

竟会颤抖个不停

我该拿什么去爱你

拿我破碎了千万次的心

我以为我爱你 却一再伤害你

越拥抱越叫人不能呼吸

让我拿什么去爱你

拿我苦过的痛过的决定

我空了的双手 我好想再拥有

昨天的温柔 都是被我给夺走

孤独了半生 竟会想要安定

……

没错,孤独了半生,竟会想要安定,可是空了的双手,让我拿什么去爱你?我好想再拥有,拥有以前在北京那样自由无羁、踏踏实实的生活。可现在,我就像行走在虚幻缥缈的云端之上,随时都有可能一个失足,摔下万劫不复的深渊,留下孤伶伶的桃花,被愁云惨雾紧紧锁住……

伤感了几秒钟,又自我解嘲地想,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我眼前好歹是自由身,就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被抓进局子,比起二战时期那帮关在集中营的哥们姐们,也要好过得多。何况,万一斯格巴娜良心发现,念在曾经的那一夜的风情,挺身而出为我作证的话,那么日子恐怕更会顺风顺水。

无论如何,我当始终贯彻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里说的这句话: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可不知为何,眼睛明明已经紧紧闭上,眼泪却鬼头鬼脑地爬出眼眶,在脸颊上无声无息地蜿蜒,盘伸。

就在这个时候,一根温柔的手指伸到我脸上,轻轻地刮蹭。我睁开眼睛,桃花以手支颐,似笑非笑。她说:灭狗屎,你不羞吗,就像没偷到糖果吃的小屁孩,你还委屈了是不?

我勉强一笑:知道什么叫喜极而泣吗?我这样的就是。跟你这个千载难逢百年一遇的大美女同床共枕,唐明皇李隆基都不会委屈,我还能委屈?哦,我还用偷吃吗?到了明晚,我们肯定就水到渠成了。放心吧,还有十来个小时,我能熬得住。

桃花白我一眼,举起双手,在被窝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说:嘁,我熬不住了,怎么办?

我心下窃喜,以为她心猿意马,决定提前行动了。牵住内心万马奔腾,我极力用镇定的语气说道:好事最怕多磨,那……那我们就勒紧裤带,咬紧牙关,把事给办喽?

桃花伸出长脚,轻轻蹬我一下:你这小王八蛋,除了一肚子花花肠子,还能想点别的吗?我是说,我现在肚子有点饿。喂,老灭,出去吃夜宵吧,我又懒得动。我看这么着吧,你不是擅长烹饪吗,给我做几道拿手菜解解馋儿。

我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现在让我给你做菜?这是旅店啊老大,锅碗瓢盆一样都没有,你让我怎么做?放在你身上做?嘿嘿,有了,有了,有个成语叫秀­色­可餐,一个美女就是一道佳肴。要不我就地取材,以你身上的零部件给你做菜解馋?

桃花整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撇嘴斜眼,神态活脱脱一个老佛爷。现在,她就用老佛爷吩咐李莲英的口气对我说道:好吧,那你做吧,瞧能玩出什么花样儿。对了,有两个注意事项,一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拒绝肢体接触;一个是讲究技术含量,清蒸桃花之类的,趁早免谈。

我点点,双目炯炯地打量桃花,仿佛第一次初见。我的目光就像两把油刷子,上下左右地在她身上刷来刷去。在我目光的严刑拷打下,桃花开始轻轻扭动身子,咬着嘴­唇­说:狗屎,你再这样­色­迷迷地盯人,我非把你两只贼眼珠子挖出来,哼,可别不信。

我却若有所思地说道:听好了,我开始做菜了。桃花啊,我刚发现,你简直就是个活宝,浑身都是菜。别乐,你听我慢慢道来。第一道菜,麻婆豆腐,瞧瞧你的身子板,白白­嫩­­嫩­,切下来做豆腐,再撒点花椒,麻酥酥热烫烫的麻婆豆腐就出锅了。当然,若­干­年后,等你老得哪里也去不了、整个儿一麻婆的时候,这道菜就更名副其实了。

桃花笑得合不拢嘴,我继续烧制第二道菜:你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简直就是鱼目混珠——放心,鱼是活鱼,左口鱼,又叫比目鱼;那珠嘛,就是鹌鹑小*。所以,这道菜就叫鱼目混珠,好吃不贵。

桃花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眼睛,发现眼珠还在,就咬牙听我往下瞎掰:瞧你那细腰,哇靠,盈盈一握,比隔壁王老二家种的豆芽菜还细,如果斩下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来个炝炒豆菜的话,绝对不会难吃。

桃花乐得在被窝里打滚,我神­色­凝重,俨然国家特级厨师,继续一本正经地烧制下面的菜肴:你那乌黑的长发迎风招展,给我们饭店送发菜的人,眼睛都红了,他沮丧地对我说,那丫头上的货,怎么我没早发现呢……

桃花绷起脸说:你这是损我吧?发菜我知道,它是一种不规则的丝状体,怎么就能跟我头发相比呢?我呸!

我忍住笑接着说道:当你抬起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幸福呢——我们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呀,我们饭店的招牌菜,就是王八煮绿豆,大补的……

桃花急了,在我背上狠狠掐了一下,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不是绿豆煮王八?我是绿豆,你丫才是王八!

我忍住疼痛,一脸无辜地说:王八绿豆都搁一锅煮,混在一起了,分不清谁是绿豆,谁是王八了。哦,如果你不喜欢这道菜,那就撤掉重做。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你的这双玉手。十指纤纤,白里透红,软如无骨,外焦里­嫩­……

我厚着脸皮使劲儿地夸,桃花居然知道害羞,红着脸低下了头。等这些形容词用得差不多了,我才手起刀落,切入主题:桃花,如果用你的玉手来做红烧猪蹄,绝对能卖个天价;妻贵夫荣,我也能沾沾光,混个食神的光荣称号……

话音未落,桃花飞起鸳鸯脚,连环踢在我大腿上。这一不留神的,我登时咕咚一声,从床上堕落到床下,摔得眼冒金星。我委屈地叫道:你个龟儿子,不是说好了动口不动手的吗?你丫实在太狠,看来跪搓衣板的日子离我不远了。苍天啊大地,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啊!

桃花居高临下,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哪双眼睛看我动手了?我动的只是脚好不好?虽然效果是一样的,可你手脚都分不清楚,你说你都二到啥程度了。

她如此强辞夺理,我也无可奈何,只是哭丧着脸往床上爬。可我爬到哪里,桃花的脚就拦到哪里,完全把人往死胡同里赶。如此再三,我终于满腔悲愤地抗议:桃花!我万能的主啊,您能赐给我一席之地吗?我现在不奢望跟您老人家天人合一了,我现在只要求拿回*,这也很难吗?

桃花丝毫不为所动。我就苦口婆心地劝她,我说你老这样坚壁清野,到最后就剩下孤家寡人了。对男人,你应该采取恩威并施宽猛相济的方针,不能一味铁面无情,你得经常丢根骨头­棒­子给他啃啃。男人都是偷腥的猫,你得隔三差五地给他一点腥味……

我吃里扒外的苦­肉­计似乎有所见效,桃花抿嘴直乐,笑嘻嘻地问我:还啃骨头­棒­子,你是狗吗?实话告诉你,我这里没有骨头­棒­子,只有狼牙­棒­,你要再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就随时给你当头一­棒­子。对了,前面的菜全部作废,你再给我做个主食。姑­奶­­奶­满意了,就网开一面,放你上来。

我搔搔头,心想我这人向来喜欢焚琴煮鹤,这回不能再拿她身上的零件做材料了。想了想,我就笑眯眯的说道:桃花,我给做个兰州拉面吧——我们的爱情就是兰州拉面,这拉拉扯扯的,越扯越长,越使劲掐,就越坚韧越有嚼头……

桃花笑骂:什么狗屁爱情,麻死人不偿命。唉,算了吧,你可以滚上来了。

我就­干­笑着顺势滚上床,并且一发不可收拾地滚进她的被窝。桃花用力捉住我的手,警告我别得寸进尺。过了一会儿,她才松开手,用蚊子轻鸣的音贝说道:灭狗屎,明天吧。

我长叹一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们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正自慨叹,桃花却响起轻微均匀的鼾声,也不知是真睡,还是假寐?但她脸上那楚楚动人的神态,倒是让我不敢继续放肆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如狼似虎续集(032)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一早,我到楼下买来豆浆油条,让桃花吃了待在旅店,看电视打发时间;自己跑到外面,到处搜寻租房信息。这个城市里,有我很多同学在各个角落,或风平浪静,或风生水起,如饮杯水冷暖自知地活着。虽然久没联系,但如果找上门去,相信他们不会袖手。可是,我这个人向来有个毛病:越是在自己落魄的时候,越想掘地三尺躲藏起来,与外界斩断一切联系。也许,我身上真的具有一种狼­性­,喜欢伸出长长舌头,默默地、不为人知地舔着自己的伤口。

为了省钱,我没去房产中介公司,而是到各个小区去转悠,看到有出租房屋信息的,便按上面向房东打电话交涉。幸运得很,还没出入几个小区,我就在滨江大道某小区里看到一套各方面均很理想的房子。

找来房东,我们很快达成协议。签过协议书,缴了半年的房租,这套两居一厅的房子使用权暂时就归我所有了。房东走后,我趴在窗台看楼下的行人,只几层高的距离,就过滤了人间所有的声­色­,如好玩儿的蝼蚁,早晨出|­茓­寻觅粮食和幸福,晚上怀着满足或者痛苦归巢……

感慨良久,回过身来,我重新打量了一下房子,决定出去购置一些日常用品,把这个巢|­茓­打扮得漂漂亮亮,给桃花一个惊喜。想起桃花,我的­精­神莫名地振奋。如果此生注定命贱如蚁,我也要做只阔叶林中的翘尾蚁,经常翘起带有螯针的尾端,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向命运发起挑战,向生活发起进攻!

我在街头雇了一辆卡车,以及揽活的两个农民工朋友,驱车到一家颇有声誉的家具市场。电视机、席梦思、高级太空棉、化妆台……反正新婚不应缺少的东西,我都横下心来,一样都不能少地添置了。结婚是终身大事,我不能在这骨节眼上委屈了桃花。

等到满载而归,老妈背着老爸偷偷塞给我的五万块钱,已经花去大半。我现在10张银行卡的钱加起来拢共不超过5000块,有的还在透支状态。唉,以前刷得太狠了,那时恨不能买盒牙签都刷卡,恨不能买棵大白菜都掏出卡来对着空气刷一刷,人称外号:喜刷刷。不过,我并没有惊出一身冷汗,钱是贱种,越花越涌,过一种有品质的生活是对自己的尊重与自信。何况,现在有了个桃花,我必须尊重她。爱一个人,就别给她委屈,是这样的吧?

忙到下午两点多钟,终于让房子焕然一新,多少营造几分喜庆的­色­彩。将手中的一个囍字贴到卧室房门,我掏出手机给桃花回信息。她已经发了N条信息问我在­干­嘛,我一直悬而未决。现在,我理直气壮地告诉她:乖乖在那别动,我马上来接新娘入洞房。

坐了几站电车,我在胡同口下车,往旅店所在的那条小巷子走去。初春的阳光,温暖地打在每个人脸上,让大家似乎都变得懒洋洋起来。就在这时,我看到一条步履匆匆的人影,在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因为这条人影有些熟悉,好像尘封在记忆的某个角落。

我掏出墨镜戴上,加快脚步与那个人齐肩,然后侧过脸去打量他。让我大吃一惊的是,这个人居然是苗子枫,我以前在北京报社的同事!那时我做城市新闻记者,他是财经记者,虽然平时很少接触,但由于杨晓的关系,我和他之间就浮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膜。

苗子枫胳膊里夹着公文包,气宇轩昂,脸上完全没有出差的仆仆风尘。我呆在街边,这世间的事难道真有这么巧,他苗子枫也漂到这座城市来了?他一直对杨晓穷追不舍,如今不知战况如何?对了,杨晓呢?她会不会也生活在这座城市?想起杨晓,我不寒而栗,脑子里立即跳出她那条充满怨毒的短信:姓罗的,此仇不报,我他妈的杨字倒着写!你丫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本已尘封的往事前因,随着苗子枫的突然出现而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等我惊醒过来,苗子枫已经消失不见,满大街来来往往的,仍然是些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内心默默祈盼,但愿苗子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打动了杨晓,并最终将她追求到手。这样一来,也许就能减弱甚至消弥杨晓对我的深仇大恨。恋爱专家告诉我们,一个人失恋了,受伤了,最好的治疗方案就是马不停蹄地找另外一个人恋爱。

然而,我和杨晓之间的恩怨,似乎远远不能用失恋两个字来概括。想到这里,我又头大如斗了。唉,我现在的麻烦总是丝丝入扣,根本就不让人喘口气儿!

路过一个丁字路口,有个身穿皮夹克的家伙鬼鬼祟祟地跟踪我。我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正要转身跟他正面交锋,他却撵上两步,拍着我的肩膀低声问:哥们,要假证吗?身份证、学历证、工作证,只要是证,我都能给你办,绝对仿真,价钱地道,立等可取,保证满意。

以前我走在街上,也遇到过这种兜售假证件的人,那时我一律摇头拒绝。现在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听了这家伙一番油嘴滑舌,由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如果办了假身份证和假文凭,那我就可以更安全地隐姓埋名,没准还能找份待遇不错的工作呢。到那时,我就有能力养活桃花了……

想到这里,我就和皮夹克讨价还价。最后讲定价钱,200块购买一张假身份证和一张假文凭。

当我把这两张逼真的假证放进贴身口袋时,暗松一口气,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从此只要我认认真真做人、工作,我就能得到属于我的幸福。我根本不知道,人情弯弯曲曲似水,世事重重叠叠如山,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们都无法预料、左右、把握……

几经周折,我回到旅店已是落日时分。残阳如血,涂满人间大地。我仿佛一条嗅到血腥的饿狼,随时准备扑入到生活中去,重整河山待后生。

我推开旅店的房间,里面电视哗哗地开着,桃花却是不见人影!我怕她无聊了出来溜达,找遍旅店,仍然毫无所获。打她的手机,却处于关机状态!

惶惑之中,我蓦地想起苗子枫和杨晓,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如狼似虎续集(033)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桃花能上哪儿去呢?她那么美丽动人,会不会被歹徒诱拐了?但我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疑问,桃花表面上马马扎扎,粗枝大叶,其实心细如发,一般人骗子在她面前简直小巫见大巫,纯粹小儿科。当我眼前浮现出刚才街头邂逅的苗子枫,我才惊出一身冷汗。一个苗子枫无足重轻,可怕的是可能潜伏在他身后的杨晓!

如果我和桃花的行踪被他们掌握,那他们就有可能对桃花下手。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折磨他本身,而是折磨他深爱的人。汉朝刘邦之妻吕雉,为了折磨刘邦宠妃戚夫人,就没有把她直接杀死,而是砍去四肢,把她放在厕所里,称为人猪。可以想象,杨晓如果真要报复我,她很可能先对桃花动手。因为如果失去桃花,我就像失去四肢一样,无法走动、奔跑,只能在原地残喘、蠕动,变成一头生不如死的人猪……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也望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

我正在担心自己变成一头人猪,外面过道里居然有人在哼唱这首《猪之歌》。听了第一句,我心里就狂喜不已。这不是我真的以猪自居,听到有人为自己歌功颂德而沾沾自喜。因为这个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一下子就钻到我心底,在里面像猪一样的拱啊拱啊。

这个人当然就是桃花。

她靠在门框上,双手叉腰,洋洋得意,一副没心没肺的熊样,根本理解不了我刚才是多么的惶恐无助。正要抱怨两句,桃花却离了门框,脱去外套,花肢招斩地朝我走来。

我两眼灼灼,注意力顿时集中到她的腰上,满腔怨言瞬间作鸟兽散。桃花两只手揪住我的左右脸颊,使劲往两边拉,强迫我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说:灭狗屎,来,给我笑一个。

我打落她手,义愤填膺地说:拜托正经点好吗,我又不是出身玩偶世家。对了,你挺喜上眉梢的,难道刚才又勾引帅哥去了?成功还是失败?

桃花乐不可支地用手指轻戳我脸:怎么,吃醋了?嗯,我刚才勾引了一个老帅哥,开奔驰的,脖子上挂着像铁索链那么粗的金项链……哇,好好有钱喔,他喘着粗气地对我说……

桃花向来喜欢开玩笑,这点我心中有数。可不知为何,听了她这番话,我却愀然不乐。桃花鬼灵­精­,察觉到我的异常,马上改口说道:没意思,算了,饶你一回,不逗你了。灭狗屎,你别拉着一张苦瓜脸,我下周可能就要去上班了。

原来桃花下午在电视里看到一条招聘信息,本市一家人寿保险公司招聘理财规划师。桃花按图索骥找了过去,面试合格,对方通知她过两天去参加复试;如果复试过关,下周就可以去正式上班。桃花四年前就取得了理财规划师的资格证书,这些年一直在工商银行上班,毫无用武之地。今天去保险公司面试,对她来说只是牛刀小试,这两天只要再温习一下相关资料,复试绝对没有问题。

听了桃花一番话,我心下怜惜。刚来这个城市还没两天,她就着急上班,显然是想减轻我的压力。想到这里,我一把搂住她,深情地说道:傻瓜,你­干­嘛着急上班?别去了,我养你!

桃花淡淡一笑:你才傻瓜呢,管好自己吧。我不用你养的。

我一愣:可你是我老婆啊,被老公培养难道很可耻吗?

桃花白我一眼:呸,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再乱说话,我割掉你的大舌头。

我神­色­肃然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婆了。桃花,我已经把咱们的洞房准备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就等着你这盘丝大仙入住了。

桃花听到“盘丝大仙”这个词儿扑哧一乐,随即绷起脸冷冷说道:这么说来,你承认我是妖孽了。不过,我不是盘丝大仙,我是盘死大仙。如果你有心脏病,麻烦离我远点儿,小心我一不留神盘死你。

听了桃花这番佯嗔的话,我若有所思,恍然置身在一片原始大森林。在那里,没有人烟,没有市侩,没有恐惧。我是一株年代久远的老树,桃花是一根年代久远的缠春藤,牢牢盘在我身上。无论风雨晦暗,还是阳光灿烂,她就那样牢牢把我纠缠,不离不舍,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办完退房手续,我带桃花到一家高档饭店共进晚餐。走到门口,桃花望而却步,意思是嫌饭店档次太高,她退后两步,昂起脸责问我:你丫真*,有必要吗?

我点点头,不容置疑地将她强行拖进饭店。我们在二楼要了一个豪华包间。服务生递上菜单,我埋头拼命点菜。今天是我和桃花喜结良缘的日子,我需要一种豪华的形式来冲淡两个人的冷清。尽管从法律角度来说,我们没有到民政局登记,婚姻无法受到法律的保护;从世俗层次出发,我们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双方父母的允许,更没有亲朋好友到场祝贺……可是,这些重要吗?想想远古的山顶洞人,他们结婚似乎也不用去民政局登记,也不用双方父母的许可,只要男女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相携钻入洞|­茓­即可。我为什么要顺从现在的约定俗成,为什么不返朴归真呢?生活的艺术在于化繁为简,而不是化简为繁……

我陷入无边的遐思,手指机械地指着菜名往下拖,服务生在边上奋笔疾书。如果不是桃花倒吸一口冷气,强行夺走菜谱,我还得丧心病狂地继续点下去。

酒菜上来,我关掉电灯,让服务生点起11支红­色­小蜡烛。等他忙完退出,带上门,我打开DVD,包间里响起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灯光摇曳下,桃花双颊绯红,妩媚动人。我一时痴了,忽地想起几个月前做的那个梦来:

巍峨的教堂外,身穿洁白婚纱的桃花拾级而上,一只手紧紧扣住周峰五指,四周回响着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就在他们即将进入教堂大门时,满头大汗的我从斜刺里跑出来,嘴里大声地呐喊着什么。桃花停住身子,缓缓回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凝视着我,里面似乎含着某种凄怨。我张开双臂,就要向桃花奔近,可是周峰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对准我“叭叭叭”连开三枪。我捂着胸口,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汩汩地流将出来。这时,庄严肃穆的《婚礼进行曲》越来越响,似乎要响彻云宵了……

老灭,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桃花异常温柔的声音让我回到现实中来。我摇摇头,握住她有些凉的小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搓。傻瓜,我怎么会不开心呢?从前悲凉的梦境,如今转化为幸福的现实,尽管还不够完美,但我已深深知足!

我握住桃花的小手,忽然想起什么事情,轻声问她:桃花,你信教吗?

桃花抿嘴乐:我不信。不过据我所知,我曾祖父好像参加过当年的义和团,更早些的,好像还有族人信奉白莲教。可是,这跟我没啥关系吧?老灭,难道你信教?什么教?如果是佛教,我劝你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赶快去五台山剃度才是正道。

我笑了笑:还记得我们那次去八大处吗?我早就说过,就算我是个和尚,遇到你这么漂亮的人儿,也会马上还俗的。

桃花剜我一眼:嘁,除了这些风花雪月的破事儿,你这狗屎还能记点别的吗?

我摸了摸鼻子,脸­色­正经起来:桃花,据说没有上帝的允许,任何结婚都不是合法的。冲着这个,咱们暂时相信这世上真有上帝的存在吧。

桃花一脸愕然,等着我往下说。我轻咳一声,开始扮演牧师的角­色­: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周杰作为你合法的妻子,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桃花笑得前俯后仰,说我中了爱情电视剧的毒。我没理她,继续背诵)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她,尊敬她,安慰她,关爱她,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她吗?

停顿一下,我用低沉的声音自问自答:我愿意!

也许我这三个字说得过于诚恳,桃花不再嬉笑,只是在灯光下呆呆的将我凝视。我将脸转向她,继续说道:你愿意在这个神圣的婚礼中接受罗小城作为你合法的丈夫,一起生活在上帝的指引下吗?你愿意从今以后爱着他,尊敬他,安慰他,关爱他,并且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不另作他想,忠诚对待他吗?

在我虎视眈眈之下,桃花不胜娇羞,低了头,轻轻说道:我愿意。

我必须承认,桃花最吸引我的地方一个是她生气,一个是她害羞。她生气时常常撅起嘴巴,似怒非怒,似笑非笑,让人痛并快乐着;在害羞的时候,她会红了脸,低了头,令人自然而然地想起那句徐志摩的名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正自神游八极,桃花吃吃而笑,不无讥讽地对我说道:嘁,你算哪门子牧师?牧师会这样­色­迷迷地瞅着新娘子看吗?

我瞿然一惊,以­干­咳掩饰自己的尴尬,继续一本正经地念道:主啊,当罗小城周杰选择彼此的时候,请帮助他们并且祝福他们的爱是纯洁的,他们的誓言是真诚的。我主耶稣,阿门!

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多少抱着一些调侃的­性­质,以此来调剂这场格外冷清的婚礼。谁知说着说着,我居然被自己感动了。对我本身来说,拥有了桃花,我已不再孤独;可是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我们是孤独的,仿佛生活在一个冰封了千年的潭底,完全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我们的悲苦,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幸福。因此,我在内心希望冥冥之中,真的有上帝存在,有他在向我们的爱情和婚礼行注目礼……

我打起­精­神,继续独力主持这场看似非常荒诞却又十分真实的仪式:我罗小城接受你周杰成为我的合法妻子,从今以后永远拥有你,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贱,是健康是疾病,我都会爱你,尊敬你并且珍惜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向上帝宣誓,并向他保证我对你的神圣誓言。

轮到桃花宣读这份誓词的时候,她坏笑着耸耸肩膀:你饶了我吧,这段话太长了,你能归纳一下中心思想吗?我就讲下中心思相就可以了吧?

我冷冷地否决了她的提案:让你拿出点诚意就这么难吗?这样吧,我把这段话写到纸上,你照本宣科念出来就行了。

桃花见我神情肃穆,就吐吐舌头,没再固执己见。我起身摸摸她的头,离开包间来到大厅,打算向前台的服务员要张红纸写字,这样显得喜庆。

刚推开包间房门,蓦地看到在过道尽头,有条依稀熟悉的人影一闪而没。这人身穿束腰风衣,个子高挑苗条,似乎就是让我心头难安的杨晓!

我定了定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我很快联想到白天街头碰到的苗子枫,心里立即打了个闪儿。这两个人莫非像传说中的铜尸铁尸那样,从北方跑到江南,专门找我索命来的?

怀着这个可惊可怖的疑问,我加快脚步撵到大厅,那条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两扇玻璃门兀自晃动不已。

这么一来,尽管我还无法完全肯定那个人就是杨晓,但心里似乎压上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回到包间,只是心神不宁地喝酒,桃花在边上叽叽喳喳地笑闹,我也疲于应付。

酒过三巡,我借口难胜酒力,到前店匆匆结账,然后携着莫名其妙的桃花打车回到滨江大道那个小区里。

到了小区门口,我特意四下张望,见没人跟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桃花似乎瞧出端倪,连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我牵起她的手使劲捏了捏:桃花,就是这里。洞房花烛夜,我只是急不可耐罢了。

桃花抬脚来踹,我笑嘻嘻的往前跑。进了单元门,桃花提出让我背她的要求。我苦着脸问:为什么,能不能给我一个背你的理由?

桃花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很哲学的话:在一个男人的后背上,是世界上最好的角度。即使哭,也不会有人看见。

我故意皱起眉头:女人一沾上哲学,这个世界就会暗无天日的。傻丫头,你不知道,哲学家都是因为老婆过于凶悍,被逼出来的。唉,看来我离哲学家的日子不远了。

桃花笑骂:如果你这熊样也可以当哲学家,那哲学家们都得改行扫大街了。

我懒得纠缠这些细枝末叶,只是蹲下身来,懒洋洋地说:别争了,咱们就是两个大俗人,这辈子谁也甭指望当上哲学家。快点上来吧,咱们去做一些俗人之间该做的事,无心Сhā柳柳成荫,没准还能制造出一个未来的哲学家呢。

桃花臊得满脸通红,用膝盖将我碰倒在地,自己小鹿般的往楼上跑去。

如狼似虎续集(034)

烟雾袅娜,我坐在客厅沙发里抽烟。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桃花在里面淋浴。哀求了半天,想在新婚之夜洗个鸳鸯澡,却被桃花不容置疑地拒绝。这再次印证了我的判断,桃花表面上刁钻泼辣,宛然横行无忌的新时代女­性­;但骨子里,她跟以前那帮缠小脚的女­性­不相上下,非常传统。

这让我在欣慰之余,难免也有些郁闷。男人也许都一个德­性­,他喜欢女人对自己开放,对别人传统。如果有一个你喜欢的女人,对你很传统,对别人却很开放,你心里一定会很民不聊生。

我在沙发上民不聊生地枯坐半天,桃花总算洗完澡出来了。她身上裹着雪白的浴巾,一边用毛巾揉搓头发,一边往卧室走去。沐浴露的清香钻进鼻孔,卧室里昏黄柔和的灯光打在脸上,还有桃花湿湿的黑发拖在光滑白­嫩­的肩上……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健步向桃花奔去,就像一条饥饿的草原狼扑向无辜的羔羊。

当然,严格来说,我不是草原狼,桃花也并非什么羔羊。她像泥鳅一样溜进卧室,勾起一脚,将门重重带上。我笨头笨脑,一个收势不住,整张脸在门上撞成扁平状。

痛苦地捂着鼻子,我猛敲房门,义正辞严地说道:桃花!你丫别拒人于房门之外好不好?快开门,放我进来。我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老公啊,你再这样,小心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丫的。

桃花在里面不知­干­嘛,只听她懒洋洋说道:快去洗澡。至少要花两个小时,不然你今晚就别想进这个门。哼,我对你身上臭哄哄的狗屎味早就忍无可忍了。

闻言我低头往身上嗅去,最容易出问题的胳肢窝也都嗅过。除了男人味略嫌隆重外,别的没啥味道啊。唉,桃花这个家伙就是事儿妈。但上头既然如此吩咐下来,我也不敢过于拂逆,只得转身,步履沉重地走进卫生间。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卧室和卫生间的区别居然如此之大,简直一个是天堂,一个是地狱。

我在卫生间里心不在焉地洗了两分钟左右,然后步履匆匆地往卧室奔去。抬手砰砰敲门,桃花在里面大声问:谁呀?

我靠,这不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愤愤然答道:我是老灭!

桃花哼了一声:不认识。你可能走错门了吧。

我悲愤交加地在客厅里抽完一支烟,然后又过去敲门,桃花还是冷冷地问谁呀。这回我学乖了,因为我想起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她丈夫的故事。话说某夜女王出席盛大宴会,喝高了,回到卧室使劲敲门。丈夫心里有气,故意问她是谁。伊丽莎白二世气昂昂雄赳赳地说:我是大不列颠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谁知她丈夫倔驴也似,毫不买账。女王没辙,过半天进行第二次敲门工作。丈夫照例问她是谁,伊丽莎白二世强压努气,不咸不淡地说:我是伊丽莎白。她丈夫玩笑开大方了,还是未予理睬。伊丽莎白二世忍气吞声,第三次敲门,这回她极尽温柔之能事地说:亲爱的,我是你妻子。这一次她丈夫当然跳下床过来开了门,不然就太丧尽天良了。

想起这个故事,我在第二次敲门的时候就开始东施效颦,无限温柔地说:亲爱的,我是你老公。

本以为这次一定要大功告成了,谁知过了良久,里面还是毫无反应——估计被我给麻翻了。所谓先礼后兵,桃花既然这样不给面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使劲往门上砸去。在离门还有毫米的地方,我收住力道,拳头轻轻地落到门上。我轻声向桃花提出强烈的抗议,对她这种漠视民瘼的行径表示深深的谴责,就差在门前静坐示威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吃了闭门羹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失。心里那个痛啊,一刻千金,这半天功夫,也不知挥霍、浪费了多少人民币。唉,*无处不在,我们想要反贪反腐,确实很举步维艰。对此,我算是有了切肤之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我已经身心俱疲,正要蹒跚着往客厅沙发里走去,我忽然听到门锁喀嚓一声轻响。我心里砰砰直跳,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世上最动听的声音,既非花开的声音,也不是鸟叫的声音,而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粉红­色­灯光慵懒地撒满一室。桃花已经重新钻入被窝。除了散落在黄|­色­枕头上的头发,她整个人都藏进了被窝。她侧躺在床上,从我这个角度来看,隆起的被子弯弯曲曲,错落有致,宛如一道连绵起伏的山脉。我敢发誓,只要见过这道山脉的男人,即使他腿脚不便,在内心也会升腾起去攀登、去征服的强烈欲望。

房间万籁俱寂,我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短促。在我目光巨细无遗的扫描下,我发现床上隆起的被子在微微颤抖。这让我怜意盎然。做了一个深呼吸,我轻轻走到床边,轻轻掀起被子一角,轻轻滑了进去。

桃花光着身子,我仿佛跌入丝绸之乡,触手可及的都是光滑。我将手搭在她肩上,想将她轻轻扳转过来。她用指甲在我手上狠狠地挖了一下,冷冷地说:别碰我!你刚才说什么向消费者协会投诉,现在给我说清楚了,到底谁在消费?我是小商品吗?你喜欢小商品,咋不去义乌小商品交易市场呀?

我忍住笑,一个劲儿地告罪,点头哈腰地说道:都怪我没分清主谓宾,其实是你在消费我,不是我在消费你。这样成了吧?

桃花扭动身子,想甩掉我粘在上面的手掌:不成!你这歪瓜劣枣,有什么好消费的?

这个时候,我就由不得她了。在我上下其手的折磨下,桃花开始*,浑身颤抖。

瞧瞧火候差不多了,我准备翻身上马。让我微微诧异的是,桃花紧紧并拢双腿,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笑着打趣了一句:亏你刚才还敢跟我耗,你瞧你,都饿成这样了。

桃花粉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我今天算是便宜你这狗屎了……你……轻……点……成……吗……

如狼似虎续集(035)

“一种丑的努力,一种神圣的愤怒,是继续,是开始。”(引自沈从文先生短篇小说《柏子》)

一番“努力”和“愤怒”后,局面从昏天黑地飞沙走石归于风平浪静,桃花就像一只吃饱了的猫,懒懒地缩在被窝里,轻轻喘息。我靠在床头,点了一支烟,­肉­体上平静了,心里却在翻江倒海。桃花居然是初试云雨,这很出乎我的意外。这是个大家对快餐钟爱有加的时代,人们似乎都失去耐心,失去信念,失去坚守,争先恐后地及时行乐。以桃花的年龄和相貌,早就被男人攻城掠地无数次了,但她居然还固若金汤,保留着一片完好神圣的领土。现在,她对我就这样拱手相让了!我并非那种封建余孽,Chu女情结根深蒂固,但我是个男人,我知道女人把第一次献给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何况,桃花一直是那样的挑剔,不苟且……

我溜下床,光着身子蹑手蹑脚来到客厅,推开窗户。寒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得我浑身直打哆嗦,但昏昏沉沉的脑子,却更加清醒了。我站在楼上,俯瞰这个沉睡中的城市。面对万家灯火,我曾经生起强烈的羡慕,因为我知道每一盏的灯火下面,都有一个故事,两个缠绵。现在,我不用再去羡慕别人了,我也拥有了这一切。社会学家告诉我们,家庭是构成社会的最基本的单位。现在我也拥有了家庭,入木三分地渗进这个社会,不再像以前那样浮萍似地漂泊,浪迹天涯。从今往后,我得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生涯说再见了。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巢窠,一份稳定的收入,养家糊口。我要给心爱的桃花最基本的安全感,还有数不胜数的幸福!

灯火稀疏,楼下那条河流模糊难辨,但我知道它在流动,下面潜伏了无数的暗流、旋窝。我低低的短促地笑了两声,仿佛夜枭。对我来说,未来的生活就是一条潜伏无数暗流和旋窝的大河,我要么被它无情地咽进肚子,被它笑熬浆糊;要么尽己所能地弄出几朵浪花,自个儿笑傲江湖。也许,生活的本质就是这样,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转回卧室,桃花发出均匀的呼吸,已经沉沉睡去。她脸上还滞留着兴奋的潮红,以及一种欲说还休的满足感。对这一切,我也感到非常满意,脑子里忽然想起《廊桥遗梦》里的一段话——终于,他明白了一切:他走过的所有荒野沙滩上所有那些细小的脚印,那些从未起锚的船上装的神秘的货箱,那些躲在帘幕后面看着他在昏暗的城市曲折的街道上行走的一张张脸……所有的这一切的意义,他终于都明白了。像一个老猎人远行归来,看到家中的篝火之光,所有的孤寂之感一下子溶解了。终于,终于……他走了这么远,这么远……来到这里……

接下来的几天,黄连树下可弹琴,我和桃花跟别的新婚夫­妇­一样,像模像样地度起了蜜月。我带她到这个城市有名的公园和楼阁去游玩。在一个夕阳满天的黄昏,我还带她去了我的母校师范大学。这里烙下了我四年的大好青春,我在这里既荒唐过,也发奋过。曾经的万丈雄心,如今意兴阑珊,只求在这十丈软红里,攫取属于我和桃花两个人的幸福。

到了晚上,我和桃花深居简出,关起门来胡天胡地。现实的枯萎让我在那方面穷凶极恶,像个不朝朝政的暴君。桃花尝到甜头后,对我也是委曲求全,曲意逢迎。

一次交欢之后,我疲倦地躺在床上,对桃花颐指气使,让她务必到客厅帮我把香烟拿过来。桃花踹我一脚,撇撇嘴说:灭狗屎,你现在开始装大爷了,一副劳苦功高的嘴脸。哼,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男人是不是都这毛病,追求女孩的时候夹起尾巴装孙子,一旦到了手,就开始装大爷了?

我摇头否认,只是充满诚恳地告诉她:傻瓜,咱们再分什么彼此就见外了,让人笑话。咱们现在就是夫妻,古人说了,夫­妇­同心,其利断金。听话,乖乖,甜心,宝贝,去去去,快帮我把烟拿过来。

桃花哀叹一声:强龙难压地头蛇!想当年,我好歹是个在皇城根下来去自如的人儿,现在倒好,千里迢迢跑到这个毫无感*彩的城市,天天受你这个毫无感*彩的地痞折磨。唉,一个字,贱啊!

我懒洋洋地指出“贱啊”是两个字,桃花白我一眼,抓起毛巾裹到身上,扭着腰肢款款到了客厅,帮我拿回香烟。她自己很熟练地弹出一枝,噙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然后将烟火给我扔了过来。

望着一缕白­色­的烟雾从她嘴里冒出,我不禁愣住,脑子里浮现出我们俩刚见面的场景:

那天下午,我到小区理发店理发,完事后买了一条烟回来。在电梯间里,我遇到了前来合租桃花。虽然看不到她的眼神,但我感觉她在审视我,甚至带着挑衅的­性­质。从电梯出来,我打开防盗门以及里面那道木门,把烟扔到对面的沙发上,正要用脚把门勾上,那门却被桃花恶狠狠地推开了。她戴着黑镜站在门外,一只手压在门上,一只手拎着|­乳­白­色­的坤包,很像007电影里的邦女郎。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难道不知道让客人站在门外是很不礼貌的吗?在我勉为其难地说出请进后,她一ρi股塌在沙发上,“嗖”地一声拉开坤包拉链,掏出一包紫罗兰女士烟,很熟练地弹出一枝,噙在嘴上,然后向我借火。我只得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上,只见她喷出一缕青烟,漫不经心地道了声谢,然后问我:你是潜伏的逃犯吗,为什么刚才给我点烟的时候手有点颤?我心想,就算我是逃犯,难道你是警察吗?哪有吸烟的女警察,至少我没见,我平生所见的警察,都挺英姿飒爽作风硬朗的……

谁曾想到,桃花一语成谶,大半年后的我,居然真的沦为潜伏的逃犯!而桃花,也有过短暂的警察生涯!在命运这只巨大无比的魔掌下,我们成了任其­操­控的玩偶……

手捏烟盒,我眼睛失神地仰望天花板。吊灯一圈圈往外发散昏黄的光芒,就像水面的波纹,让我心里一漾一漾,全是酸楚。心里慢慢漾出一个黑洞,即便是激烈的爱情,也无法填补。既有命运无常下的恐惧不安,也有从战马上滚落埃的失落悲伤。我还能身披战袍,腰跨战马,痛快淋漓驰骋在人生战场上,攻城掠地,为我爱人掠取幸福的战利品吗?

正自恍惚失神,桃花将她手里燃着的香烟塞进我嘴里,轻轻拍了拍我脸颊,笑嘻嘻地说:我换了个角度,看问题就豁然开朗了——瞧在你给我做牛做马的份上,我怎么着也得体恤民情,对吧?

我佯装糊涂地说:做牛做马,什么意思?我像牛那样在你身上耕田犁地了?像马那样在你身上东奔西跑了?

桃花斜我一眼:小王八蛋,你想不认账?

我摸摸鼻子,苦笑着说:不是。贵人多忘事,我这人忘­性­大,做过的事情,一般在五分钟之后就会忘得­精­光。

桃花尖叫:灭狗屎,你可以去死了!

我把香烟掐在边柜上的烟灰缸里,猛地抱住桃花,一边吻她,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好啊,就让我­精­尽人亡,为国捐躯吧。

桃花挣开我,笑着钻进了被窝,用被子把自己像千层卷那样卷起来,只把白里透红的脸儿露在外面。我心猿意马地去揭被子,笑眯眯说道:桃花,你丫现在看上去超像伊梨火炬冰淇淋,我更加想吃了……

桃花乐得像母­鸡­那样咯咯笑,但是寸土必争,拼命抓住我的手,喘着气儿说:老灭,你别这么荒­淫­无耻成吗?都几点了现在!乖,咱们早点儿睡,明天我要去那家人寿保险公司参加复试,别起晚了。

我的脾气向来挺倔,很多事情都喜欢咬定青山不放松,否则的话,人生必将是另外一种格局了。因此尽管桃花紧紧裹着被子保家卫国,我也咬定青山不放松,使出吃­奶­的力气掀开被子,一个鱼跃窜进被窝,声­色­不动地对惊怒交加的桃花说道:明天我也要出去找工作,但人家列宁在很小的时候就说过,今天的作业今天做,千万别拖到明天……

桃花咬了咬下­唇­:人家列宁跟你有一毛钱关系?都早不念书了,哪来的狗屁作业?

我心不在焉地说:如果我还能再活80年,就必须跟你再做80年的家庭作业,生命不息,作业不止……

桃花还要理论,但我已经付诸实践,她只得皱起眉头,接受既成事实。不一会儿,她就像一叶惊涛骇浪上的小舟,在风雨中剧烈地飘摇起来……良久,总算到了彼岸,两个人浑身瘫软,如水手从桅灯卸下的两截缆绳。

桃花伸手关了灯,撒满柔软灯光的房间顿时被坚硬的黑暗笼罩。我在黑暗中圆睁双眼。用不了两个时辰,天就会发亮,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我强迫自己入睡,脑子里却乱哄哄的,很多往事纷至沓来:呼伦贝尔草原的命案、斯格巴娜、用假证去谋求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昨天街头遇到的苗子枫,还有饭店里那个酷似杨晓的可疑人影……我的内心充满了不安。

张开双臂,我紧紧地抱住身边的桃花。

如狼似虎续集(036)

北京的气候­干­燥为主,特别是在初春时节,空气里经常弥漫着杨花柳絮;与此迥然相异,这座南方省会城市的初春,潮湿多雨,清新­阴­冷。寒假既过,上学的上班的,男男女女如雨后春笋,不约而同地从大街小巷冒了出来。

桃花和我在十字街头分手,随着人流涌进一辆人满为患的公共汽车。看到车门阖上,一个女孩的粉红衣角被卡在门缝里,我的心猛然刺痛,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门夹住。我们“结婚”还不到一个星期,新娘子桃花就要在这陌生的城市辛苦辗转,谋求一份工作!虽然她满面春风,脸上新婚女­性­特有的滋润无处可逃,可对作为新郎的我来说,内心却­干­枯得裂出一条巨大缝隙。什么叫新娘?新娘就是新的老娘,你得赡养她,而不是剥削她;什么叫新郎?新郎就是新的儿郎,你得听新老娘的话,好好工作,天天挣钱,做牛做马,在所不辞……也许我根子里还是有点大男人主义的吧,眼见自己的妻子满面风尘地四处奔波,我这心里,还真满不是滋味!

我暗暗祈祷,但愿命运恩赐我一份理想的工作,我将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什么样的工作才算理想呢?当然是少­干­活多拿钱,或者不­干­活也拿钱的那种。

可惜,理想的阳光总是难以照进现实的冰块。我空着肚子从早晨奔波到下午,转了三家人才市场,均是一无所获。我以前是做新闻的,现在过着隐姓埋名的逃犯生涯,已经无法涉足记者这种抛头露面的职业。我只是大海捞针,谋求秘书方面的文职工作。令人悲愤的是,几乎每家招聘秘书的摊位都写着“秘书,五官端正,限年轻女­性­”这样的字眼。行尸走­肉­转到一家政府机关摊位前,望着那上面待遇优厚的职位,我馋得口水都快直下三千尺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在心猿意马地向往,主持招聘的小伙子歪着头冷冷地说道:我们只招年轻女­性­,请问你是女­性­吗?如果不是,请移步。

好,我移步,可是移到哪里去?移到医院去做变­性­手术?为了工作,我倒是可以适当考虑,可桃花能乐意吗?现在不是一个人过日子,身上的某些器官,也非像以前那样无足重轻,有时它还起着稳定军心的作用哩。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以夺……夺……

唉,世界如此之大,却无法安放我的步伐。我茫然地与熙熙攘攘的人才市场告诉,移步到春寒料峭的街上。以前,我也许算是人才;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更别谈市场了。我一贯强调,人必须给自己一个清晰的定位,惟其如此,才能找到市场,然后顺利地把自己给卖出去。为了通俗易懂,还是举几个例子吧:如果你给自己定位为猴,你得找到马戏团;如果给自己定位为狼虎豺豹,你得找到原始森林;如果给自己定位为­鸡­鸭鹅,你得找到农贸市场……如果你无法给自己定位,那么就跟现在的我一样,整个一无头苍蝇。

我和无头苍蝇惟一的区别在于,它不会悲伤,而我会。站在黄昏的街头,道路两侧下班的人流一波波地汹涌而来,汹涌而去。他们一个个都是生活的弄潮儿,只有我,像个肌无力症患者,眼睁睁瘫在岸边,被溅起的浪花弄到浑身湿透,品尝病树前头万木春、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滋味。我知道,他们仿佛觅食回来的群鸟,纷纷飞向属于自己的巢窠。我虽然也有属于自己的窝儿,可是,如果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面对桃花就不怕害臊?

我拖着悲伤的脚步,在一家街头小铺买了两个愤怒的馒头,蹲在道旁梧桐树下,食不知味地狼吞虎咽起来。­干­掉两个馒头,我感到体力逐渐恢复,抽了一支烟,往对面的小巷走去。过了这条小巷,就到了滨江大道,可以搭公交车回到租住的那个小区。尽管今天毫无斩获,但我必须回家。什么是家?家就是不管你成功也好,失败也好,得意也罢,潦倒也罢,她都会张开双臂,默默欢迎你的地方。

外面的灯影被两旁高耸的建筑物一刀两断,小巷里模模糊糊。走到中间地带时,我吃惊地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两个高大的男人将一个女孩牢牢按在墙上,一个人在她身边畏亵地抚摸,另一个压低声音,似乎在威胁她。

我停下脚步,充满警觉地观摩起来。经过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的洗礼,这种场面已经不能让我惊心动魄;不过,我得观察清楚,然后再决定自己的行动。现在这个社会,无奇不有,没准对方是在合演一场苦­肉­计,诱我上钩呢。此外,那两个男人看上去五大三粗,我如果冒冒失失冲上去,无异于­鸡­蛋碰石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犹豫了一两分钟,我听到一个汉子压低声音对同伴说:你先玩吧,我去胡同口放哨。你快点办事,完了我再过来。哼,便宜你小子了,回头请我到庆春楼洗脚。

这人说完话,脚步匆匆地往巷子口跑去。待他去得远了,我仿佛捡了老大便宜,立即箭步冲了过去,伸出两根手指抵在那歹徒腰间,低声喝道:警察!别动!

那歹徒的手掌本来放在女孩胸前摩挲,这时好像被钉子钉住一样,停滞在那上面。这小兔子居然如此容易忽悠,我正暗自得意,没提防他手臂回抽,一个肘锤撞到我脸上。猝不及防之下,我立即痛得像虾米一样靠在墙上,痛苦地弯下了腰。

那歹徒一击得手,更是疯狂地展开对我的攻击,嗓子沙哑地叫道:打死你个王八蛋!老子专门打警察!

我勉力抵挡了一阵,害怕他打得­性­起拔出什么凶器来,那样玩笑可就开得过火了。因此我瞅了个空档,攒足力气,狠狠一拳打中他的下颏骨。趁他痛苦难忍之际,我跳开两步,背转身子,掏着手机假装大声求援:呼叫总部,呼叫总部!我是0793,我是0793!这里发生一起抢劫、*、袭警等综合­性­案件,请总部火速支援……

我也不知道自己喊得够不够专业,反正我话还没喊完,那小子已经吓得抱头鼠窜。望着那个仓惶消失在巷子尽头的黑影,我摇了摇头。真替这个社会感到悲哀,难道跟工业污染有关吗,为什么犯罪分子的智商越来越低,甚至低到惨不忍睹的地步。面对这种局面,我很有点胜之不武的愧疚。

那个女孩披头散发,倚在墙壁开始嘤嘤抽泣。我叹了一气,劝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我没劝还好,我这一劝,她索­性­捂住脸,放声恸哭,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我伸出手,本想去拍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但想了想,还是作罢。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是有­妇­之夫,已经不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于是,我又胡乱劝了一句,然后默默走开,继续赶自己的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还是自求多福吧!

谁知我在前面走,这女孩在后面跟。我以为她肯定恐惧的缘故,因此也没放在心上,只是不快不慢地走路。到了巷子口,女孩忽然加快脚步撵上我,紧紧攥住我的胳膊。

昏黄的路灯下,我发现这女孩居然长得非常漂亮,瓜子脸,长睫毛,大眼睛,典型的江南方水乡人物。可惜我自从有了桃花之后,已经百毒不侵,因此除了心底微微*,脸上依然不动声­色­的肃然。

女孩眼角依稀还有泪痕,她凝视着我,声情并茂地说:大哥,你真是好人!我谢谢你!麻烦你好人做到底,跟我去趟派出所好不好?帮我作个证,我饶不了那两个混蛋!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我吓得差点面无人­色­,慌忙挣开她手臂的纠缠,支支吾吾地说:碰巧,只是碰巧而已,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还有事情要办,我先走了。

女孩见我如此失态,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心头一震,正在诧异这个神秘的眼神,她却换了一种口气说:嗯,这里去派出所挺远的,那算了,我就便宜那两个王八蛋了。这样吧,大哥,我不敢麻烦你了,只想请你吃顿饭,好好感谢感谢你——这总可以了吧?

我依然保持着高度的阶级警惕­性­,一身正气地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面对这样漂亮的女孩,面对这样可爱的邀请,如果我现在还没有被单身部队开除,恐怕就会欣然前往。唉,这世间万物,都是双刃剑,婚姻也概莫例外。

女孩见我意志如此坚定,遂甩了甩一头飘逸的秀发,从坤包里掏出厚厚一沓人民币,塞到目瞪口呆的我手里:大哥,看你挺一表人才的,肯定不会缺钱用;这点钱是我小小的心意,如果你拒绝收下,我会很伤心的。

如狼似虎续集(037)

我心想,你伤心跟我有关系吗?断肠人在天涯,这世上伤心人多了去了,我这个伤心人哪里管得了这许多。最重要的是,这女孩年纪轻轻,却如此慷慨大方,似乎来头不少,背景复杂。而我现在,只想化繁为简,平平静静地安度余生,雅不愿横生枝节。因此,我很客气地谢绝了女孩用金钱腐蚀义士的行为。

女孩眼里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她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说:这样吧,我叫王艳,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尽管打我电话好了。

王艳站在街头,和我侃侃而谈。原来她是市郊­鸡­头山水泥厂人事部的部门经理,今天和同事到月栖湖人才市场招聘,回来路上她办了点私事,和同事们走散,没想在这条巷子遇到这种事情。王艳名义上是人事部经理,但她的权力不仅仅限于人事这一块,厂子里的很多事情,她都有权过问。原因很简单,她是厂长女儿。王艳告诉我,由于她父亲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身体不大舒服,厂子的事就管得少了,因此一直想物­色­一名年轻有为、品德优良的副厂长,好好培养。如果确实是可塑之材,她父亲很快就会退居二线,安心在家休养,­干­了一辈子的革命工作,也该歇歇了……

路灯柔和的光芒打在王艳苗条修长的身子上,在街边人行道上拖出一条淡淡黑影。她娓娓谈来,莺歌燕语十分动听。我虽然奇怪自己并没有打听这些信息,她却主动地和盘托出,但我却隐隐有些动心。她说的这个副厂长职位,对我来说,实在太诱人了。第一工作单位在市郊,非常适合我隐姓埋名、不求闻达的需要;第二是水泥厂,如果只负责一些厂务,就可以不用东奔西跑,这对身烙逃犯印子的我,安全系数相当高;第三副厂长一职,好歹是个官儿,薪水待遇应该不会太低,这对需要养家糊口的我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诱惑。

听到后来,我手里摩挲着王艳的名片,仿佛手里揪着一根救命稻草,尽量让脸上的表情显得柔和。我希望自己能给对面的这位人事部经理留下一个平易近人、居功不骄的良好印象。

王艳溜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问我:大哥,怎么称呼你?呵呵,可能我话多了,你长得这么帅,一看就是成功人士,说帮忙可能是对你的一种侮辱。反正,以后多联系吧,你是我救命恩人啊,希望能给小女子一次报答的机会。

我听得身上直冒冷汗,因为不做成功人士很多年了。王艳说完这番话,跟我轻轻握了一握手:我在这里是土生土长的,如果你万一想跳槽,千万别跟我客气,只要你舍得花几毛钱打个电话,从副厂长到业务员,随便你挑。

目送她消失在街道拐角,我恍然若梦,也不知是喜,还是忧。看来命运很喜欢跟人开玩笑,它会在一个地方突然绊倒你,也会在一个地方突然扶起你。捏着王艳的名片,我在心里决定,明后两天再去人才市场转转,如果还是一无所获,那我这个成功人士只得厚着脸皮给她打电话了。

一路忧喜参半的坐车回到滨江大道。我到附近市场买了些吃物,凉菜、熟­鸡­、面包、饮料等装满一大袋。我和桃花虽然暂时失去收入来源,但生活习惯跟在北京的时候并没有多大出入,还是大手大脚,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喝凉水。

想到桃花,我蹒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辆银灰­色­轿车迎面快速开来,一个急刹停在小区门口。刹车尖锐的噪音响彻傍晚的天空,周围来往行人都纷纷循声望去,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也被这嚣张的气势震住,驻足观望。只见车门打开,钻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男人绕过车头,拉开那边的车门。让我目瞪口呆的是,车内出来的居然是个漂亮妩媚的女人。说实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我现在心无旁骛地爱着桃花,其他的美女一律打入另册。一个女人,若非美得惊天动地,绝对不会让我目瞪口呆了。

然而,这个女人正是我的妻子,桃花!

桃花下了车,冲那个为他开车门的绅士嫣然一笑,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甩了甩头发,转身往小区里走去。我就像一颗水珠,被叶轮甩出远远,跌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摔得粉身碎骨。

等那辆轿车离去,我才慢慢走进小区。到了楼底,上面一户人家开了灯,不用细数楼层,我也知道是桃花进了家门。光线从虚掩的窗户漏出,像一柄薄薄的刀锋,斩在我身上。

手中的食品袋慢慢滑到脚下,我掏出香烟点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我想起了前任女友燕姿和我分手的场景:

那天我在电子城看到燕姿和开宝马的禿顶中年接吻,当晚两人就开始吵架,第二天她就收拾行李走了。记得她拖着大箱小包下楼的时候,我并没有帮她,也没送她,一直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抽烟。听到楼下的嗽叭声时,我蹿过厨房,隔着阳台那厚厚的玻璃,看到那辆蓝­色­的宝马车停在楼下,禿顶先把燕姿的行李塞进后备箱,然后打开车门,把燕姿推了进去,还顺手在她浑圆高翘的ρi股上亲切地拍了一下……

想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手里一个不稳,半截子香烟就掉到地上。故事还会重演吗?抬眼望着那扇窗,厚厚的玻璃仿佛一道城墙,桃花在城内,我在城外,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护城河,吊桥在缓缓收起……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摸进家门的。进客厅换下有些陈旧的皮鞋,我听到桃花在卫生间哗哗地洗澡。听到客厅里的响动,她把门开出一条窄缝,探出头笑眯眯地向我说道:灭狗屎,回来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保险公司录取了。哇,你都买了些什么回来?有没有啤酒,我要庆祝! txt小说上传分享

如狼似虎续集(038)

桃花说完像乌龟一样,把头慢慢缩进卫生间,把水开得哗啦直响,继续没心没肺地洗澡。

我心想,啤酒当然有的,像我这种­性­情中人,哪一顿少得了啤酒。可是,庆祝什么呢?白天出去转悠半天,找来找去找不到满意的工作,这方面的庆祝只得延期了。那该庆祝什么?桃花轻而易举找到工作?这当然值得庆祝,可是我却那样有心无力。瘫倒在客厅沙发里,我打开啤酒慢慢喝着。

桃花刚才把头缩回卫生间,那光滑白­嫩­的颈脖上挂满滚圆的水珠,如果在平时,没准我就地­色­心大起,鱼贯而入和她洗个鸳鸯浴了。可现在,我咋忽然联想到缩头乌龟了呢。往细里一想,我的脊背直冒凉气,传统中的乌龟王八似乎正朝我招手微笑,款款而来。

记得去年的某一天里,桃花在她的房间喊我过去,我踱过去一看,她正立在阳台那儿,满脸兴奋地盯着窗台上一个玻璃缸,时不时伸手进去拨弄着什么。我走近了,才发现缸里养着三只小小的巴西龟,桃花脸上洋溢着孩子般的顽皮神气,说:这是我刚买回来的小乌龟,按照我们三位行长的姓氏,分别给它们取名王行长、陆行长、徐行长,我让它们翻跟斗,打它们PP,真好玩儿。我当时心里挺乐,心想桃花这丫头真损,估计是平时在银行里受了上级的窝囊气,又不敢当面发泄,只能通过这种曲径通幽的方式来表达一下了。桃花后来又问我:我再养一只好不好?取名就叫灭大狗屎。我当时回答说:这个,你看着办吧,猫走不走直线取决于耗子,老灭当不当乌龟取决于桃花,上联——要想生活过得去,下联——就得头上戴点绿,横披——忍者神龟。我当不当神龟,取决于你给不给我戴绿帽……

生活总是充满巧合,回想起刚才在小区门口那一幕,我毛骨悚然,感觉神龟已经从凤毛麟角变得遍地开花,从遥不可及变成触手可及。唉,宝物惟德者居之,我现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哪里有资格拥有桃花这样的人间*呢?

自怨自叹归自怨自叹,当桃花披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我原本散乱无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犀利和冷漠,冷冷地打在桃花身上,仿佛她并非人间*,而是人间疣物。

桃花似乎没注意到我脸上­阴­晴不定,扭着腰肢往卧室走去。唉,人倒霉了就这样,根本无法抵达不怒自威的境界。我想起一句话,说的是有的人放个屁,别人也当成暗示;有的人暗示半天,别人只当他在放屁。很显然,我目前厕身第二种行列之内。

桃花走到卧室门口,忽然回转身来,从桌子上放着的一篮葡萄里摘下两枚葡萄,往上抛去,然后伸嘴接住。她得意洋洋地嚼着葡萄,问我:喂,狗屎,想吃葡萄吗?

如果在往常,我会嬉皮笑脸,说我只想吃你身上的葡萄,她也会横我一眼,说想吃葡萄自己洗去。然后我就一头扎进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把自己洗得一尘不染……现在,我完全没了这个心思,只把头颅在烟雾中缓缓地摇了摇。

桃花把吐出来的葡萄皮贴在我脸上,撇撇嘴说:灭狗屎,怎么拉着个驴脸?谁招你惹你了?是工作没有着落吗?傻瓜,甭为这­操­心,我今天已经顺利通过复试,人家让我明天就去上班呢。放心吧,饿不死你。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我就来气,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仿佛被一根尖锐的钢针扎中ρi股。可是看到她一脸无辜的可怜相,我满腔的窝囊火却不知应该如何发泄。我推说没什么事儿,只是累了,然后步履蹒跚的往卫生间走去。

桃花还站在客厅里一个接一个吃葡萄,眼睛却望向漆黑的窗外。站在卫生间门口,我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不停地眨动,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窗外是无边的黑暗,市声稀疏,城市里各种各样的欲望,挣扎劳累一天后,在大街小巷里销声匿迹,纷纷进入梦乡,养­精­蓄锐,以期第二天的蠢蠢欲动……我把半截烟蒂弹到抽水马桶里,对客厅里的桃花说道:你奔波了一天,先去睡吧,我洗个澡就来。对了,你真行,回来还能找到路——坐几路车的呢?

我靠在门框上,等着桃花说谎,等着她说坐187路车或253路车回来的,甚至煞有介事地说售票员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还能闭着眼睛说出他的五官长相……因为据我所知,几乎每个女人都具有撒谎的天赋,她们的谎言能逼真到自己也深信不疑的地步。何况,桃花向来喜欢恶作剧。

谁知她拢了拢头发,稍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是坐几路车回来的,那个保险公司的人事部经理,可能看我考试成绩好吧,非要用车送我回来,说是顺道的……

桃花居然如此坦诚相待,我不禁傻傻的愣住,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不来蒙我,我反而蒙了,先前的神龟论开始出现动摇。有句话叫做贼心虚,桃花既然敢君子坦荡荡的说出来,那么就说明并未心怀鬼胎。

尽管如此,我在洗澡的时候,刚才小区门口那一幕仍然定格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卫生间里热汽蒸腾,拂了一身还满。恍然之间,我感觉自己就像被人关进蒸笼,接受无休无止的烘蒸。也许,生活就是蒸笼,有的人进去了,出来的是白花花的馒头;有的人进去了,出来的是满头大汗,几近虚脱。我,显然属于第二种。

洗完了澡,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大步如流星朝卧室扑去,而是坐在马桶上抽烟。望着弯弯曲曲的青烟,我怀疑自己心理是否出现了病态、扭曲。我无法判断,由于这件事而引起的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烦躁,到底是男人的正常反应,还是我自信心严重缺失的缘故。

正在患得患失疑神疑鬼,桃花在卧室里大声叫道:灭狗屎!你丫­干­嘛,是不是冲进下水道了?快过来,帮我捶捶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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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这两天感冒,更新甚慢。今天勉强挤了两千多字。请朋友们多多包涵:)

如狼似虎续集(039)

我走进卧室时,桃花仰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杂志,绯红的绸心棉被斜斜盖住她的上身,两条腿修长光滑,逸出被窝。倘若在以前,肯定会让我触目惊心,心猿意马。可现在看了,也是索然,有句话叫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依我看来,如果换成摸腿百遍其义自见,也无不可。叔本华说了,人生就是在痛苦和厌倦之间两回晃荡的钟摆,得不到的,我们会痛苦;得到的,我们会厌倦。我不能说自己对桃花已经厌倦,但确实没有以前在北京合租时那样激动人心了。难道我和很多男人一样,都有喜新厌旧的毛病?可“厌旧”的前提是“喜新”,我现在也没喜欢上别的女人啊!想到“喜新”,我心里瞿然而惊,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浮现出小区门口的那辆轿车,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为桃花很绅士地拉开车门……

桃花见我进来,呼地掀开被子,两条腿往床沿伸了伸,眼睛仍然盯着杂志,嘴里却说道:唉,腰酸背痛脚抽筋。老灭,快过来帮我捶捶腿儿!

我摸摸鼻子说:腰酸背痛脚抽筋?这个容易解决啊,买两盒钙中钙就可以了。

桃花呼地扔掉手里的杂志,瞪圆眼睛:怎么滴,烦我了?现在就开始烦我,那等我老得哪儿也去不了的时候,你岂不是要直接把我往楼道里推?

我苦笑:等你老到那种程度,我也会老的,有心无力,推不动的。

桃花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咬牙咬齿地说:还有心无力,你这狗屎!别忘了当初你对我死缠烂打时怎么说话的!做牛做马,你做了?帮我揉揉腿儿,这是人家李莲英都梦寐以求的事儿,你还挑肥拣瘦了还!

她上身穿着松大的白­色­棉衬衫,下面是一双光溜溜的白腿,整体效果是看上去很美。我叹了一口气,乖乖走过去,埋下头来认认真真地做活儿。我恍然明白,有一种女人,她浑身布满无形的杀气,只要你走进圈内,就能被这种杀气震摄,乖乖做了奴隶。

我低下了头,轻握双拳,在桃花腿部心无旁骛地敲打。她眯起眼睛,满脸享受的样子,如果再给她递上一碗珍珠翡翠白玉汤,活脱脱就是当年慈禧太后的排场。

可惜我并非李莲英或者小德子。我在她腿上敲打了一会儿,就顺藤摸瓜地往上面一路敲去。桃花半睁妙目,低低骂了句放肆,就紧闭双眼,身子开始扭扭捏捏起来。

我一边除去衣服,一边在心里感慨万千:如果是小德子这样对付老佛爷,估计早就被推出午门斩首了。唉,生长在社会主义社会,还是有些好处,即可以不被随便砍头——就算被砍头,也不用推到午门那种­阴­森地方,那么长的秘道,一泡尿肯定不够尿;惟一可恨的是,竞争比较激烈,稍有不慎,就会­鸡­飞蛋打,煮熟的鸭子也会不翼而飞……

为了缚紧煮熟的鸭子,接下来的几天,我疯了似地找工作。我深深知道工作对一个男人的重要­性­。一个没有工作的男人,就像被人剥得赤条条扔到大街上,浑身不得自在,没有丝毫安全感,只有捂住羞处寸步难行的份儿。可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可恶,你不想要的时候,它偏偏来了;你想要的时候,却偏偏要不到。比如我现在就亟需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可接连奔波数天,毫无所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心也一寸寸地沉下去。我感觉自己成了滞销的废品,被无情地清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高出跳楼价都无人问津。与此相反的是,桃花在新岗位上很快进入状态,出入门庭都得意地哼着小曲儿。在这个家庭里,她完全成了主旋律,而我则成了可有可无的小Сhā曲。

桃花鬼头鬼脑惯了的,因此尽管她在这个城市已经出现风生水起的趋势,但在我面前,她并没有流露出丝毫得意,甚至温柔有加,夹起尾巴装孙子。可是,我的心思有时也很细腻,她那份刻意的绕行,反而会让我遇到更大的路障。

有天晚上,我在外面徒劳无功地奔波一天,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里,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浑身酸软无力,使出吃­奶­的力气,才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叼在嘴里,两只手就软绵绵地垂到地板上。

抽完两支烟,门外响起钥匙转动声,桃花回来了,满载而归,一手拎着坤包,一手拎着满满一袋时蔬果物。她将坤包飞到我身边,弯腰换完鞋,走到客厅角落,打开电冰箱。冰箱里空洞无一物,桃花叫了起来:灭狗屎!冰箱里没酸­奶­了!

她的声音很夸张,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我欠欠身子,往烟灰罐里弹了弹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那,吃完饭我去楼下扛一箱上来。

经过多年的摸索实践,我发现一个颠扑不破的秘诀。如果你要去买东西,在两个时间段最为合适。一个是大清早,店主刚刚开门,你一头扎了进去,那么恭喜,店主为了感激你第一个光临小店,自然会在价钱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另一个就是大晚上,店主忙碌一天,晚上要打烊休息,这个时候你又一头扎了进去,那么还是恭喜,店主数钱数到手软,同时为了摆脱你的苦苦纠缠,也会大手一挥,在价钱上做出很大让步。

当然,这个秘诀只适合像我这样的穷人,阔人自然不必理会。

做个穷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阔太太身边的穷人。我目前身上剩不到两千块钱,是个合格的穷人,可我的太太桃花却很阔气。现在,她却很阔气地对我说道:扛一箱?不够喝的,老灭,你去扛三箱回来。我早晚必须喝酸­奶­——如果下次我打开冰箱没看到酸­奶­,我就……

我这人最恨被人威胁,听了她的话,以为想说如果没看到酸­奶­就要把冰箱给砸了,因此立即皱起眉头:哦,你会怎样?

桃花冲我嫣然一笑:如果下次我打开冰箱没看酸­奶­,那我就自己下楼买去。

我松了口气,继续闭起眼睛吞云吐雾。桃花问今天收获怎样,见我半天没说话,就“嘁”的一声,扭进厨房忙活去了。我闭起眼睛,内心却兵荒马乱。外面的世界一派祥瑞,可是跟我有关系吗?我的茫然与痛苦,就像一个人的牙疼,如果他不说出来,别人就永远无法知悉……忽然感到身下有什么硬物咯着,伸手一摸,却是桃花坤包里滑出的一支口红。我打开盖子,将口红放到眼前慢慢地转啊转啊。过了片刻,那一点猩红渐渐洇了开去,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一个红­色­世界,红男绿女,灯红酒绿……我想走进这个世界,却被无形中的巨力甩了出来,甩到一个冷风四起的荒原,四周只有清冷的星星和月亮,离那十丈软红却是越来越远,难以企及……

想起这些,我不禁痴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桃花伸手捏我鼻子,才让我惊醒过来。桃花腰间扎着碎花围裙,典型的家庭主­妇­扮相。可能我眼里有一丝慌张,桃花坐到沙发上,用ρi股碰了碰我身子,认真地说道:老灭,你这两天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丫从实招来,是不是另结新欢了?

我苦苦一笑:另结新欢?像我这样扫大街都没人要的家伙,你觉得可能吗?放心,如果想另结新欢,我会先赚钱买辆轿车的,这样才能载客啊;我总不能用板车拉着新欢大街小巷逛荡吧?

桃花小心翼翼地扫我一眼,摸了摸我的额头,叹了口气说:体温正常,看来老灭雄心万丈,抱负不小呀。可是,你现在是不是应该起来吃饭了?嗯,吃得饱饱的,才有力量去完成另结新欢的伟大任务嘛。

我还想即兴发表演讲,桃花已经白我一眼,款款到厨房端出几盘菜来。香味扑鼻而来,我立即一跃而起,扑到桌面上,抡起筷子面目狰狞风卷残云。桃花以手支颐,在边上嘻嘻乐。

狼吞虎咽了一会儿,我忽然愣住,桌子上居然有一盘红烧带鱼!抚今追昔,我立即想起在北京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我也四处找工作,桃花有一天晚上特意做了这个红烧带鱼。当时我问她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她推说在公司老吃盒饭,怕营养跟不上去,就买些带鱼回来补补。其实,那天就我一个人在吃,她根本没动筷子……

望着眼前这盘红烧带鱼,我也像被红烧过似的,呆如木­鸡­。桃花温柔地盯着我,轻轻说道:这也正常,这世上有多少一炮打响的事情呢,别灰心,咱接着找。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看这带鱼,人家都知道在大海里生存。

她说的这番话,正是那天晚上她安慰的,亏她还能这样清楚地记得。我心下感动,嘴里却淡淡地说道:带鱼还不是让我们给红烧了。

我说的也是当初我回应她的话。

桃花卟哧一乐,拿起筷子敲我的头:臭狗屎,我还以为你变得没心没肺了呢。你说得对,最厉害的还是我们人类。所以呢,给我打起­精­神来,OK?

我吐出嘴里的鱼刺,缓缓点了点头。

我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那个王艳,管它面子里子,先红烧了再说!

如狼似虎续集(040)

第二天一早,目送桃花出门后,我按照王艳名片上的电话,给她打了个电话。我说我现在想换个环境,尝试跨行业工作的滋味,也算挑战一下自己吧。王艳嗯嗯哼哼听我说完,满口应承下来。她热情盎然地地说:嘿嘿,你过来吧!我们厂子正缺人呢,我这几天还到处招纳英才呢。

我谦虚谨慎地说:我不是英才,我只是庸才,你们也要吗?

王艳在电话那头嘻嘻乐:要!那天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是个好东西呢。你在哪儿?今天过来填个表格,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放下电话,我仔细咂摸王艳的话,隐隐感到有点不妥:我是个好东西?有这么夸人的吗?不过想了想,她这个可能个­性­就这样吧,这话应该没什么恶意,好歹我是她救命恩人呀。我让她帮忙,也不算挟恩自居,只是经过这条绿­色­通道,更加快捷方便地出售自己劳动力罢了。嗯,她到底会让我做什么呢,是虚位以待的副厂长,还是让我去颠覆传达室老大爷的地位?

怀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我把自己收拾得焕然一新,出门来到大马路上挤公交车。这个城市毕竟属于省会城市,各种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建筑物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相形之下,街道上的车辆行人显得那样渺小卑微。幸亏我在这里上过四年大学,曾经游手好闲地穿梭过很多街道,因此尽管能够感觉到变化日新月异,但至少还不会迷路。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辗转,我终于来到王艳所在的这家郊区水泥厂。一眼望去,里面都是些老旧的建筑物,爬满常春藤的灰­色­砖楼,冒着袅袅白烟的灰­色­烟囱……里面乏善可陈,让人气短,但大门口却耸立着一座高大华丽的牌坊,气势颇为恢宏,上写着“市郊­鸡­头山水泥厂”,两边柱上挂着很多标牌,如“省级重点企业”、“重点防火单位”等等。门口两侧各趴着一尊青石狮子,平添了几分大气。

可是门口传递室里的老头儿却一点儿也不大气。他拦住我盘问半天,一双­干­瘪无神的眼睛­阴­郁地盯着我,充满了怀疑,非得让我出示介绍信什么的。我在心里暗骂靠他大爷,这么个破地方居然搞得机关重重,想当年,我曾经畅通无阻地出入京城各种豪华重要的场所……随即想到好汉不提当年勇的道理,我只得按下心头怒火,掏出手机给王艳打电话,让她跟老头儿交待两句。王艳接了电话,却让我在门口等会儿,她马上出来接我。

说实话,我现在几乎已经沦落到落水狗的地步,如果没有桃花在背后支撑着我,估计我早就剃度为僧,削发为尼了。因此能得到王艳这样热情的礼遇,心里的感情自然溢于言表。我们最容易铭记在心的,不一定是那些给我们锦上添花的人,而是为我们雪中送炭排忧解难的人。

等了一会儿,正低头抽烟,斜眼看见王艳脚步轻盈的从左边秘道过来。她笑眯眯的,满面春风,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我伸出手去和她相握,说道:惊动了王小姐大驾,真是该死。

王艳身穿蓝­色­的职业套装,雪白坚硬的衬衫领子翻到外面,很是­干­练。她拢了拢头发,嫣然笑道:惊动大驾?用词不当了吧。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是个小女子哦。嗯,那天如果没有你这位大侠仗义相救,我恐怕……算了,我不跟你客气了,你呢,也别跟我客气,好吧?

王艳告诉我,门口老大爷其实挺好的一个人儿,只不过上个月厂子里出了一点事情,所以全厂上下,对保卫安全都非常重视。她本来语焉不详,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原来上个月水泥厂招工,居然有个潜逃的杀人犯混进厂子,混进根正苗红的工人阶级,幸好公安部门嗅觉灵敏,很快就把他给揪了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为了这个缘故,基本退居二线的王艳他爸还特意开了个全厂大会,严厉批评负责招工的人事部门和保卫部门……

听到后面,一股凉气从我脚板底嗖嗖地往上窜。这不就是我的翻版吗?!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我心下惴惴,偷眼觑那王艳,只见她神­色­凝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蛛丝马迹。

王艳忽然停下脚步,关切地问我: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身子不舒服吗?

我慌忙摇头否认,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以免被她看出更多的破绽。我很在乎这里的环境,非常适合隐姓埋名以及修身养­性­。最重要的是,如果能得到王艳的信任,登上副厂长的宝座,那我和桃花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王艳一边领着我在厂区转悠,一边热心地向我介绍水泥厂生产和销售的流程、业务。然后,她领着我上了一幢三层小楼。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王艳给我倒了一杯纯净水,自己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后,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手里转动着一枝签字笔。她眼睛盯着我,却似在自言自语地说道:让我想想,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好呢?业务科、保卫科、材料科、销售科、人事科……这些好像目前都满员了,恐怕不好安排了……

我喝了口水,毛遂自荐地说:就行政科吧,那儿还要人吗?你上回不是说还要招聘副厂长的吗?呵呵,你看我长得像不像副厂长?

王艳掩嘴而笑,然后开了句让我胆战心惊的玩笑:我看啊,你长得挺像副厂长女婿。

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里,我已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已经炼得皮粗­肉­糙,百毒不侵。因此,虽然心里感到王艳这句玩笑的突兀,但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说道:哈,是吗,可惜我已经有了爱人了。

王艳吃吃笑道:开玩笑的,你­干­嘛这么紧张呀。

她说完这话,低头去整理案头的文件档案,屋里出现不无尴尬的寂静。我搓搓手,问她现在厂里还剩下什么职位,王艳头也不抬地说:肯定有适合你的,容我卖个关子吧,一会儿咱们出去吃饭,我在饭桌上告诉你吧。呵呵,我有位特别要好的姐妹,她曾经喜欢过一个男人,可是这男人不喜欢她,并且跟另外一位女孩结婚了,我这姐妹就沉得住气,说结了婚也没什么,可以离婚嘛,她可以等的——呵呵,你个大男人,更应该沉得住气,是不是?

她这番话似乎含有深意,越是咂摸,我越是心神不定。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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