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晚自习。
老张度到我桌旁,使了个眼神,那哪是眼神,简直他妈的拘捕令。这次老张很干脆,开门见山:“你可清楚,为什么叫你出来?”65的智商就能清楚,何况我139的呢,不过我还是装作糊涂--不清楚。我们谈话,好像不是第一次吧,在短短的十几天内。我说,是第二次。那你第一次可记得,老张跟我周旋起来,好像智商比我还高,非得让我原形自暴。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可是开学第一天,我他妈的就背霉。
晚自习铃像冷水一样瓢泊,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很多课桌上都摆满了什么《脑黄金》、《题海》、《题库》、《冲刺北大》……看样子都信心百倍,干劲十足,要向谁证明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似的。
我也摆起了本外语书,无奈,看着看着,眼珠静止,一个单词得看半晌,我自问,“怎么啦?”我捏起拳头在大腿上猛锤,直到痛得厉害。我强迫往下看去,殊不知,一堵墙垒起在我跟书本之间。
我在离心运动,在脱离现实的束缚,成了浩瀚宇宙中自由的星体,成了理想世界的王子。我想象着骑匹骏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累了有乐音相伴,可以大声吟唱。一阵娇音跌入心潮,举头望去,一面色纯白、体态丰满的白衣少女摔倒在马下。我抱起她,相偎在马背,我深情地看着她纯嫩白细的面庞,搂得越来越紧……
凶残的铃声,像魔,抓我回现实,仿佛将我狠狠摔在地上,骨头被摔碎般裂痛。我骂了句日他妈的铃,我多么希望在幻想中过完一生,可现实这只无形的铁笼,总是无法彻底捅破。
下课后,我并没有立马清醒过来,而是想起了过去。我想起了夏耘雨,想起了那个共着雨伞的夜晚,那棵槐数,那个三星级宾馆,那个可怜爷爷,还有那本散文书,我的初吻在那。然后又想到了童思宇,想到了与她的盟约,在百年柳树下的盟约,在月亮眼下的盟约。
我又想到了现在——大学,高霖雨,金晶晶。我为什么要来复读呢,还要拉来高霖雨,她本来可以去上她的大学,尽管不是她理想中的大学,但好歹也是一个本科,或许没我的诱惑,她会去的。还有金晶晶,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呢,为什么不能是大学呢,老天为什么要这般捉弄人呢?我真的不适合读书,可我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像老妈所说的,在家开店,然后随便找个女的结婚,生孩,过日子?我不甘心。像我自己所想的,打工,四处瓢泼,做一个流浪的诗人?可我实在还没那胆量,或许是现实还没将我逼到那般田地。
我似乎有满腹地感慨,似乎穿着的是诗意的衣裳。此刻的我,正在经受着精神的折磨,就像牛虻经受着神父的折磨一样,我咬紧牙关,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右手。我胆颤了,虽然我的性格变得愤世嫉俗,这是我对现实无声的反抗,也是反抗的惟一途径和表现形式。我体内沉淀了太多的毒素,太爱海子,我太敬佩《老人与海》里的干地亚哥,还有捷克·伦敦笔下那个热爱生命的人,他们满腔热情,用生命去与现实冲撞。
最后,那些岩浆一样的语言,还是从我笔尖泻出,两首不短的诗歌--两个新的生命成功分娩:《幻想与现实》、《不幸》。不知何时,老张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旋风桌旁,待我放下笔后,用手指敲了敲我的桌面。我心说,怎么我他妈的这么背霉,第一天就逮个正着!
我揣着几份恐惶,跟着老张来到教室前面的操场。
茫茫夜空中,几颗星星跟我对看:你怎能这般轻狂,三年光阴已如流水不再,任其从知识的海洋里淌过,没丝毫痕迹。高考那么点份还孤芳自赏!这完全是上天给予的!不希望看着你从幻想的巅峰坠得粉身碎骨。难道你还要放荡?
我望着天空,看见一群人从天桥坠入大海,水面泛起许多头颅,其中有只就是我的。
老张见我愣着,于是便问:“林松,这--还能适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