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股新鲜感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退啊……
站在书房中为芮续风整理文牒的造凤翔,终于再忍不住抬起头朝着窗外蓝天叹息了。
怪了,他真的觉得这事很有趣吗?要不为什么三天两头就往蓝墙里跑?聊天聊不够,夜里还非要留宿,然后作风还愈来愈大胆,话语愈来愈邪肆,待她的方式愈来愈羞人,次次都把她折腾得第二天几乎起不了床……
而她,又是不是错估形式了?
原以为只要依他过去的行事个性,胡乱应付他几夜,待他新鲜感一过,万事就大吉了,可这回,她却好像失算了。不应该啊……
过去五年间,除了畋猎之外,她从未曾见过他对一件事,甚或一名女子如此执着的!
当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缱绻激清的片段对,造凤翔口中吐出一串懊恼的喃喃,双颊却飞起一抹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淡淡轻红。
就算再不愿,她也不得不承认芮续风确实是个会让人沉沦的满分温柔情人。
那些夜,在黑暗的掩护下,在他坚实的臂弯中,在他温柔、暧昧又邪肆的嗓音里,她几乎忘却了世上的所有纷纷扰扰,忘却了自己肩上所扛的责任,将她那连自己都早已遗忘的女性面,全然展现在他身前。
是的,她早已遗忘,并且也不想记起的那个真正的造凤翔——一个在十岁前其实爱哭爱笑、爱跳爱闹,爱撒娇、爱爬树、爱捉弄人、爱读书,一个在十岁前其实倚赖、其实怕黑、其实没那么坚强的小凤翔……
但十岁后的她,收起了笑容、斩断了玩心,由她自小生长的美丽桃花源走向天都,让自己像个男子般的沉稳、果断,让自己像个男子般的权谋、坚强。
可她的沉稳、果断、权谋与坚强,在那些夜里,却全化成了甜腻的轻喘与低喃,让她几乎忘了他的情语与臂弯,本就不是,也不该属于她!
是的,本就不是,也不该属于她的!
所以,不能再放任他这样下去,一定得想办法了……
因此她隐隐有些明白,芮续风之所以对蓝墙那般情有独钟,事实的真相,也许是他真真正正的恋上了诡媚夫人!若非如此,为何他白日与诡媚夫人闲聊时,在下人面前总还算守分际,而夜里,便变得如脱缰野马般的激狂……
其实,造凤翔早明白,像诡媚夫人那般集坚强、婉约、绝美、聪慧于一身的绝世女子,当真是世间少见,男人会为她而动心,本就是理所当然。
可她没预料到的是,芮续风不仅为诡媚夫人动了心,并且似乎还动了他难得一见的真心!
心,突然莫名的紧缩了一下,而一股轻痛感,与那由心头浮现出的古怪压抑,令造凤翔的娥眉微皱了起来。
不行,事态若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她原本设想并努力了五年的完美布局将会被全盘打乱,她若不赶紧想法子处理好这棘手的问题,一切终将失控……
正当造凤翔的眉心缓缓聚结时,突然,一个急急的脚步声传入她的耳畔。
“造总管。”
“他在哪儿?”将手中文牒一一归档,造凤翔像往常一般淡淡问道。
“十九爷在……悦来酒楼……”
“怎么了?”听着城卫长难得的吞吞吐吐,再望向他那一脸的古怪,造凤翔眼眸微微一眯。
“您去了便会知晓。”不知该怎么说明,所以城卫长索性直言催促着,“我已为您备好骏马,请您即刻动身。”
鲜少望见城卫长如此焦急的造凤翔,自然没有任何耽搁,当下便上马,直朝悦来酒楼而去。
望着酒楼前空前的盛况,造凤翔也不禁眨了眨眼。
这,会不会太夸张了点啊……
是的,平常芮续风公开露面之处,人潮向来不会少,而那种众人为一睹美人风采而激动莫名的场面,她也早司空见惯。
但像今日这种人潮挤满整条大街,挤到连马车都进不去,而且人人目光中皆含着与城卫长一样的古怪,看样子,这回的事,绝不仅仅只是踩了谁的人而已了……
“造总管来了,大夥儿快让、快让!”
“说实在话,那家伙真的好像啊…”
在耳旁的议论声中,造凤翔策马由人群让出的那条小路向前走去,然后抬起头望向二楼芮续风最爱的那个位置,那个可以让他远眺他西塞家乡的地方。
可此时,芮续风却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大喇喇地坐在窗台上,仪态依旧优雅、动人,眼眸中却有股明显的不悦。
“说啊!我天都城的安危,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不请自来的外人来管了?”
“实在抱歉,由于事态紧急,所以我一时疏忽,未待验明身分文牒便私自入城缉贼……为您造成的一切困扰,我深感歉意。”一位站在酒楼中,被几名城卫包围住,英气十足、长相儒雅的蓝衣男子对芮续风微一抱拳。
“抱歉?抱歉有用的话,那还要十九爷我做什么?还要你身后那帮狗蛋城卫做什么?”芮续风冷哼一声,望也没望蓝衣男子一眼。
“十九爷说的是。”尽管明显感觉出自己是在被故意刁难,但蓝衣男子的神情依然平和、温文,“但请您相信,在下绝无冒犯之意,一会儿后,必将入城身分文牒补上,绝不给您造成任何的困扰。”
“补上?说的真好听哪!要不是被爷我逮个正着,你搞不好早不知溜哪去了。”
“十九爷。”早在上楼前便将事由听得一清二楚的造凤翔,在走上楼后,自然像往常一般唤着。
“更何况,谁知你半天都没掏出来的身分文牒究竟是真是假?”
“十九……”口中依然唤着,可当造凤翔终于在芮续风身旁站定,将眼眸投向不远处的那名蓝衣男子后,那个“爷”字竟差点被她含在口中——尽管她很快地便掩饰过去,“爷。”
“呿!你怎么又来啦?”
“请问阁下是……”但造凤翔却没有回答芮续风,只是定定望向那名蓝衣男子。
“您好,我是由民城前来天都报到的御林军步兵营营长张宗国。”望着造凤翔,蓝衣男子微微一笑后轻轻一抱拳,“您是造总管吧?久仰大名。”
“张宗国?”听到蓝衣男子的话后,造凤翔左眉轻轻一挑。
“我家小造需要你来久仰大名呜?”芮续风别过头去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火花,“去、去、去,爷不想用你,赶紧给爷滚回民城去!”
“天都城九门副提督芮十九……”
听着耳旁的冷言冷语,造凤翔照惯例做第三次的提醒,可这回,她尚未将全称念完,身后便传来一个与她话声相叠的老迈嗓音——“凤翔。”
恍若早料到此人会到来,造凤翔一侧身,对着由楼梯口出现的那位老者恭敬一领首,“二伯。”
“怪了,你们现在是演哪出啊?爷我怎么什么都看不明白啊?”
“十九爷。”老者稳稳地由人群中走出,对芮续风行了一个庄重大礼后,便望向造凤翔,“凤翔,二伯想请你跟十九爷说份清、借个人。”
“二伯,您请说。”
“这位壮士,唐主母为感谢先前他的仗义相助,想请他至府中一叙。”老者目光微微激动地望向蓝衣男子。
“是的,二伯。”听完老者的话后,造凤翔立即一点头,然后转眸望向芮续风,“十九爷。”
“去、去、去,真当爷我爱管这破事啊!”挥着手中的摺扇,芮续风不耐烦地轻叱着,“要滚就快些给我滚,省得爷见着你们就心烦!”
“谢十九爷。”感激地对芮续风做了个揖后,老者立即转向蓝衣男子,“唐……张少爷,我家主母为感谢您方才的相助,特地遣老朽前来请阁下至唐府一叙。”
“举手之劳,这位爷,您不必如此客气的。”张宗国客气地回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者颤巍巍的一笑后,颤抖地伸出手为他引路,“壮士请往这里走。”
“既然如此,那我就冒昧前去叨扰了。”对老者轻点了点头后,张宗国大步向前走去,而老者自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
刚走两步,老者突然又回身一唤,“凤翔。”
“是。”听到老者的呼唤,造凤翔立即恭敬上前。
“若没别的事,就一起过来吧!”
“好的,二伯。” 造凤翔的回答依然那样有礼有节,并还一直目视着老者彻底离去后,才转身缓缓唤道:“李掌柜。”
“是,小的明白,造总管,您忙您的吧!”一听到造凤翔的呼唤,掌柜立即应道。
“那就麻烦你了。”说完这句话后,造凤翔又望了一眼根本不曾看向自己的芮续风,也随之消失在楼梯口。
“掌柜的!”待造凤翔离去后,芮续风那对原本翠绿色的眸子此时已呈深绿色。
“是、是!”听到芮续风的呼唤后,掌柜连忙由不断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挤至他的身旁,“我来了,十九爷。”
“那穿蓝衣服的家伙是谁?”望也没望掌柜一眼,芮续风用手撑着下颏,望着窗外淡淡问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下巴都要掉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