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年成不好,粮食歉收连带着生意也不好做。也就是年节期间,不管穷还是富,好赖都会买些年货,等出了正月,估计生意就会回落。
康平县辖下一年只种一季作物,到秋收前,估计百姓们都会捂紧手中的钱粮,今年无论哪个档次的生意都难做。
季家杂货铺还好说,在季宣和看来,已经不能称其为杂货铺了,凡是个头不大的物品,从针线零嘴,到锅碗瓢盆,那是应有尽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康平县城像这样的杂货铺子还有几家,分散在各条街上,每家都有一些固定的客源,相互间竞争性没那么强。
云记布庄和杂货铺子不同,做布匹生意的,同一条街上就有好几家。好在面对的顾客层次不同,竞争没有趋于白热化。
还没出正月,已经能看出来百姓的消费能力下降了。往常能买得起中等布料的家庭,如今也算计着银钱,买上一些中等布料,再搭配着稍次一些的布料,好为家里省些银钱。
同样的,往年就尽拣着便宜料子买的贫家人,如今更是能不买就不买,势必要将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勤俭持家美德扬光大。
再如何,像季家杂货铺和云记布庄这样拥有自己铺面的店铺,除非进货被人骗了,否则亏本是不会的,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季宣和决定在康平县城住段日子,因着甄老夫子还在杨家埠,绉氏带着女儿莲悠回杨家埠季宅做饭,季宣和他们的饭食则由段妈妈先管着。
季宣和也是临时起意,昨天来看元宵节灯会,一行人只各带了一套备用衣衫,这次竹意和段妈妈也跟着回杨家埠,将留在康平县城一众人等的衣物用具都拿齐。齐山驾车送她们回去,在城门关闭前赶回即可。
季宣和准备开的是海鲜干货铺子,鲜货不容易保存,损坏率高,一个弄不好就容易亏本。干货储存时间长,借着地利之便,能以很低的价格进货,想亏本都难。不过也因为这样,利润也不厚。
当初云记布庄开业时,掌柜帐房寻了许久方才找到合适的。从那时起,季宣和就对此上了心,杂货铺子和云记布庄自此开始培养学徒。如今几年过去了,二掌柜二帐房技艺已经学得差不多,独当一面还有些难度,让大掌柜他们带一带,应该能支撑起一个铺子。
寻铺子不着急,作坊还没开起来,现在就筹备好铺子,没有货源就只能同其他两个铺子那样,需要到别家进货。现在慢慢寻摸着,有合适的早些入手也没问题,暂时空着或进一批货都不打紧,没合适的他也不强求,作坊和铺子并非就要联动,无论哪一样都能单独存在。
元宵节刚过,这个时候卖铺子的不多,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季宣和连着看了几天,就宣告放弃,还是让邱伯平时多留意,现在这个时候找铺子确实不大合适。
铺子一时三刻见不到影子,沈清齐山两人的成亲用品倒是准备的如火如荼。物件都很一般,毕竟只是护院,邵云辰必须开好这个头,以后就能照章办事。器重的多出些银子,平平常常的,主子意思意思就成,由他们自己操心去。
不再跟着邱伯东奔西跑看铺子之后,季宣和就闲了下来。甄老夫子不在,他和邵云辰上午不用学四书五经,闲工夫很多。季宣和带着邵云辰去看了几场戏,两人没在大堂里看,那里人多,阶层很是复杂,季宣和图清闲省事,每回都进的雅间。
听戏只有下午和晚上有。晚上需要用不少蜡烛灯火照明,开支大,收的门票钱就高。也因为这样,能晚上登台的都是有名的戏班子,不入流的戏班子都不敢在晚上开场,怕茶水钱都赚不回来。
晚上唱戏的质量都高,白天开场的好坏皆有。再如何布置,晚上还是比不过白天亮堂。大部分时候季宣和带着邵云辰看的都是白天演出的戏,偶尔两人才会去体验一下晚上看戏的气氛。
这天刚吃过晌午饭,季宣和就携着邵云辰进了林家戏楼。他早就让人打听好了,今天是刚到康平县城的罗家班子次登台。据说这个戏班子在附近县镇唱出了名气,名声已经传到康平县城,这开场戏门票定的就不低,闻讯而来的戏迷很是捧场。
季宣和还以为自己来得就够早了,谁想他一踏进戏楼,就见大堂上已经坐满了一半。门票都是预售的,只有临开戏前还没卖完,来晚了的人才能踏着点买票进场。
今次是罗家班子的开场戏,门票早已售罄,想看戏就只能等下一场了。
这些天,季宣和夫夫也算是林家戏楼的常客,两人每隔一两天就会过来看一场。戏楼小二很是热情的将他们引到雅间内,等两人坐下,茶水点心旋即就位。戏楼门票包含了相应价位的消费,想吃其他的,就需要另花银子单
戏台子搭的很高,大堂上的座位呈阶梯形,前排后排位置都不算好,相应的价格也低一些,位置最好的就属那些能平视又能看清戏台子的座位。一分钱一分货,想要好享受就得多掏些银子。
雅间都位于二楼,面向戏台子的方向安着大幅玻璃,并不是落地窗,只是窗子开得比一般房子的窗户要大上不少,几人一起坐在窗前看都不会显得拥挤。
季宣和定的雅间位置不算顶好,在所有雅间中只能算是中不溜。康平县城离京城不远,又沿海,比一般县城要繁华,有权有势的大户不少。靠中间最好的那些雅间,林家戏楼都会先派人询问这些大户,确定他们不要之后才会往外售卖。
等轮到季宣和时,只剩余中档次的雅间。从位置上来说,他们所在的雅间还不如楼下靠中间那些座位。只是大堂里太过喧哗,嘈杂得很,还是楼上好享受。
听了几场戏,季宣和已不像最开始那样什么都听不懂。亏得康平县城附近流行的戏比较接近官话,听久了也能听出个大概,不然要是各地方言,估计他准得抓瞎。
邵云辰也是最近才现自己居然喜欢听戏,他很小的时候,在邵府曾听过戏。那时候太小,坐不住,戏刚开演就溜走了。等他稍微大些,能沉得下心,就再没接触过,若不是元宵节凑巧看了一场戏,他都不晓得自己爱好听这种在文人眼中上不得台面的戏文。
邵云辰知道季宣和不怎么爱看戏,他陪着来更多时候是喝茶吃点心,至于戏看进去多少,邵云辰就不得而知了。季宣和这么做都是为了让他高兴,邵云辰心中有数。他没有拒绝季宣和的好意,也就这些天了,他们不会在县城久住,趁现在还没出正月,登台的戏班子很多,好好看几场,等回了杨家埠,一切又会回归正常。
罗家班子确实名副其实,就季宣和这个半吊子看客,都觉得无论唱功还是剧情,都极其出色。楼下的戏迷大声喝彩,将戏引上了高峰。
谢幕时,喊好的看客不少都给了唱戏之人打赏,邵云辰也出了一些。这些打赏归各家戏班子所有,戏楼不会参与分红。
散场后,等大堂戏迷走得差不多,季宣和他们才走出雅间。
能正正经经去戏楼听戏的,少说家中也小有余钱, ...
(普通百姓只能听一些野戏班子唱的戏。这还是在富庶的锦朝,若换成历史中的明末,遭遇了连年灾祸,指不定现在就已经民不聊生。
打那以后,邵云辰就爱上了听罗家班子的戏,只要不是同一幕戏,就逢场必到。还好,邵云辰有分寸,没想着要出钱去捧台柱子,光听戏所费并不多。不然季宣和亲手养出一个败家君郎,他非得后悔死不可。
刚过正月没几天,季宣和夫夫就盘算着回杨家埠。离开春不远,庄子需要邵云辰打理,季宣和也要给海鲜干货作坊寻址,两人即将变得忙碌起来。
还不等季宣和夫夫忙其他事,两人先面临的却是甄老夫子的授课。松快了近一个月,再面对每天一上午的课,季宣和都有些不适应了。懒散了一段时日,想再重新奋图强真是不容易啊。
杨家埠空房子有不少,多数都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这样的房子自然入不了季宣和的眼。他跟着邱伯看了好几处,都觉得不太合适,想着是不是买块地盖一栋新房,要不然干脆将作坊设在宁庄?
回家同邵云辰一番合计,两人最终决定将作坊建在宁庄边上。季家不是本地人,在村子里放不开手脚,容易被欺生。
作坊挨在宁庄边上,趁现在还没春耕,闲置的劳力多,季宣和让邱伯通过杨村长请了不少人来上工。同样是找临工,大老远跑到镇上县城找,哪里比得上给离家几步远的季家帮工来得划算?
季家给的工钱一如以往厚道,不会少得让人以为抠门,也不会多到让人认为这家子人好欺负。
季宣和目前还不清楚海鲜干货的销售状况,作坊起的就不大,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再扩建作坊也不晚。
作坊在有条不紊地建设之中,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二月下旬。
沈清齐山两人成亲的吉日早就择好,定在二月二十二,正赶在春耕前。因着两人长时间护卫在季宣和夫夫身边,结交的人不多,邵云辰拍板让两人在季宅前院办席面,还请了庄户和佃户以及村长他们过来给两人捧场,他和季宣和作为主宾为两人撑场子。
也就是季家现在主子少才可能这样,换了季府邵府,下人成亲,主子赏赐点银钱布匹之类已经算是给他们天大的脸面,更不可能将前院空出来给他们办席面,更何况还亲自前往观礼?
佃户和村长他们过来只带了普通的礼,这是邱伯几人去请人时就跟他们讲好的,免得他们为了撑面子将礼给重了。
借着沈清齐山这次成亲办酒席,季家和村民走动就开始频繁起来。礼尚往来吗,这次他们上门来吃喜酒,下回等他们要办事了,还不是要回请沈清他们?
有一就有二,这样方便季家融入进杨家埠。
酒席没有太出格,在邵云辰看来根本就拿不出手,对于村长他们而言,已是村中富户才能置备得起。众人吃饱喝足,剩菜剩饭都让吃席之人打包带走,喜的媳妇子们眉开眼笑。
请的人并不多,酒席还不到十桌,桌子碗筷都是来客自带。这是杨家埠的习俗,这样也能省下几个钱。
沈清齐山两人都有月钱,酒席是他们自己出钱置办,邵云辰添了几个菜,才将酒席置办的令沈清两人倍有面子。
季家来杨家埠之后第一桩喜事就在圆满中收场,接下来的时间属于沈清齐山。酒席散场后,邱成即墨两人去闹洞房,连甄书都在一旁起哄。邱霜几人已经是大姑娘了,这种场合她们不方便观看,只得在一边叹气遗憾。
翌日,季宣和特意留心了沈清齐山两人的走姿,果然沈清走路微微有些别扭,不甚明显,不盯着看就看不出来。季宣和丢给齐山一个你知我知的眼神,施施然走了。
紧接着就要准备春耕,作坊得赶在春播前建好。季宣和询问过泥瓦匠师傅,确定时间上来得及,他就没再请人。
作坊只有一进,只是院子留的很大。海鲜制品不少都需要晒制,院子必须足够大。考虑到作坊加工的是入口的吃食,卫生条件很是紧要,季宣和让人给院子铺上石板,免得尘土飞扬。
房子是红砖瓦房,整的比村里不少房子都要好。红砖比青砖便宜,烧制工艺更简单一些。青砖瓦房,墙壁不用处理可以直接祼着,样子十分美观,季宅就是如此,而祼露的红砖看起来就没有那么好看。
锦朝没有水泥,应用得更多的是石灰。泥瓦房都有一大堆人住,村民们谁都不会嫌弃红砖房,他们想住都还没机会呢。
村民们挥洒着汗水,作坊渐渐成形。上梁是个重要的日子,得先确定吉时,季宣和作为一家之主,这个时候需要他出面。
季宣和不会仗着自己来自科技更加先进的地球,就胡乱去挑战当地习俗。一切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走,该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待走完一套程序,上梁才宣告完毕。
进作坊观礼的村民只有起房子的劳力和村长他们,举行上梁仪式时抛洒的馒头糕点铜板之类,尽数便宜了这些人和他们的家眷。
上完梁,接下来的工作就少了,没过几天,屋顶就全盖上了瓦。
古代的房子就是这点好,只要空置几天就可以入住。这里的漆几乎都是天然的,不像现代那样都是化合物,门上的清漆晾上几天味道就全散了。
作坊落成之后,紧接着就是春耕。
以往季家两个庄子种的都是普通粮食,康平县城随处可见,卖价自然都很便宜。这回,邵云辰想着试种一些价值更高一些的作物,大米小麦都行。
季宣和知道他的想法后,就托二舅帮忙找找粮种,有适合杨家埠这边气候的都可以试试看。
越是价格高的,越是不好种。文卓成考虑到这点,给季宣和带了一些小香米粮种。小香米在香米之中处于靠后位置,价格只比铺子里卖的精米价格贵上一些,不算太难种,照料得好,比大米多些赚头。
小香米在康平县范围内也有人种植,只是怎么说呢,种这种精贵东西,风险更大☆近年年粮食歉收,邵云辰自然不可能大量种植小香米。
估计二舅也是这个意思,他让人送来的小香米粮种没有多少,最多够种十亩田。
邵云辰将小香米种子交给张庄头,并将种植方法说与他听。小香米和普通水稻种法类似,只是更需精心照料。杨家埠习惯种小麦,宁庄也一样,水田不多。邵云辰拨出最好的五亩水田,准备用来种小香米,剩余一半小香米种子留着备用。
春耕期间,家家户户都在田间忙碌。种水稻比较繁琐,得先整理出秧田,待秧苗育到足够长才能移栽,难怪村民们大多更愿意种麦子。
除开新种了小香米之外,邵云辰没再对庄子种植结构进行改动,仍按往年那样。
作坊已经建好,季宣和打算只买几个下人,更多的则是雇佣杨家埠村民。反正作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配方,用不着保密。
季宣和这次买的下人,要一个要求就是爱干净,其次至少也得会一两种晒制海产品的方法,不用独门秘方,大众 ...
(法子就成。这么一筛选,除去看门的门子要求男性以外,其他几人中只有一个是男人。
作坊刚开张,季宣和不想将场面铺陈的过大,有这几人足够了。现在还处于春耕期内,杨家埠出海的村民不多,又有鱼贩子来村里收货,季家能买到的新鲜海产并不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宣和暂时还不想扩大生产,不足的数量派人去其他渔村收就是了。就算如此,季家也已经挤占了鱼贩子的一部分市场,相互之间的竞争无可避免。
海鲜干货铺子还没找好,作坊产出的第一批海产品需要在市场内租个摊位售卖,零卖批都成。这事由杂货铺的二掌柜苏源统管,二帐房懂安从旁协助。
将作坊安置好后,季宣和开始考虑雇镖师寻找邵云辰外家。不是邵云辰不上心,实在是冬天出行不便,翻过年紧接着又是春耕,只有等这些都安排好了,他才能腾出心力来关注此事。
本来两人只想雇请镖师,他们自己不准备亲自前往。后来季宣和夫夫想着镖师毕竟不是当事人,遇到事他们不好做决定,来回一趟传递消息又太过耽误事,还不如两人亲自走一趟。季宣和今年十二岁,邵云辰都十五岁了,出门行走已无碍。
决定好后,季宣和给二舅递了消息。没过几天,文卓成就派了几个护院过来,说是不放心季宣和,这些人任他差遣。
等一切准备妥当后,季宣和夫夫带着沈清齐山、段妈妈和即墨邱成、以及二舅给的护院,一行人汇合雇请的十几个镖师出前往云州府。邵云辰外家从云州府迁出,他们要从那里开始找起。
行了将近两天,季宣和一行人顺利进入云州府城。休息一晚后,重新开始上路。
邵云辰大舅老家在百里村,隶属陕西长安。从云州府到百里村,路途遥远,邵云辰备足了行囊。季家只有两架马车,如今都被带出来了,连红枣桂圆都跟在边上。
季宣和夫夫是去寻人,行程不赶,免得人还没找到,他们自己却病倒了。
路线是早就定好的,季宣和夫夫带着大部分人手沿着邵云辰大舅他们最可能的路线走,其他人分开走小路。官道路线最短,也最好走,季宣和他们这一队人,每到一个大城就得停下来等其他人,若没有找到则继续,就这样,一直到百里村为止。
季宣和估算下来,最糟糕的情况就是一直到百里村都没有大舅潘明杰的消息,那样也是花费最高的一种情况。此行总共将近三十人,吃喝拉撒都要他负责,一趟下来,算上请镖师的钱,估摸着少说也得花个几百两。
季宣和只给邱伯留了日常用度和买铺子的钱,其余不管是公中还是私房,大额的他都换成银票给带出来了。季宣和也盼着早日找到潘明杰他们,这次不行的话,下次希望就更渺茫了。
越往西南走,人烟越少。从最初的黑土地,慢慢变成黄土地。
因着要找人,行程很慢。每一个落脚的地方,季宣和夫夫都要派人打听一番。路程都快过半,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邵云辰同外家的关系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坚持要走这一趟。
季家人都没吃过苦,饶是走走停停,众人仍以肉眼可见的度瘦了下来,直至习惯长途奔波为止。看着季宣和夫夫原本带点肉的身体逐渐消瘦,段妈妈想着办法为两人进补,两人却再也没有恢复原样。
季宣和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要身体不出问题就行。季家人长期练初级锻体术卓有成效,路上除了有人染上伤寒之类小病外,大病是一个都没有。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着就要进入陕西境内,邵云辰开始不复以往时不时能见到笑意。他没了母亲,父亲有等于没有,大舅他们就是他娘家这边唯一的亲族,若连他们都没了,邵云辰就等于没了娘家。亏得季宣和不在意这些,不然放在任何一家,没娘家的出嫁男还不得被夫家人可劲欺负?
行行复行行,坐久了马车,季宣和原本容易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习惯都改了。不改不成啊,白天睡,晚上可不就得睡不着了?
陕西广安镇悦来客栈,季宣和夫夫刚踏入陕西的歇脚处。
已经到了陕西,寻人也不急于一时,季宣和决定在这里好好休整一下。镖师们走南闯北,这样慢悠悠的行程完全影响不到他们。经过一晚上休息,十几个镖师精神抖擞。既然拿了季家的银子,就得好好为他们办事,众人分散开,去广安镇附近打探潘明杰等人的消息。
晚间镖师们回到落脚的客栈,跟往日一样一无所获,只能明天继续找。
又过了两日,季宣和都决定启程了,听到客栈外有人吵吵嚷嚷,正待派人去看个究竟,王镖师带着两个陌生人进来。
其中一人打量了季宣和夫夫良久,最终将视线定在邵云辰身上,一脸激动:“您就是邵家表少爷?想来您不记得奴才了,奴才是轻澜,在大爷书房伺候笔墨,见过您一回,您跟小时候长相差别不是很大,奴才能认出来。”
“大舅他们还好吗?他们在哪?”邵云辰反应过来后一脸喜色,他认不出轻澜,这个名字却是听过的,确实是在大舅书房伺候的小厮。
“云辰,进房聊。邱成,去跟掌柜的说下,客房先不退了。”说完,季宣和拉着邵云辰进屋,轻澜随后跟上。
“老太太和大老爷,人倒是平安,只是情况不是很好,如今在山西荣金镇安家。”轻澜说起这个,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邵云辰不再是当初的小孩子,一看轻澜这样,就知道其中有内情。山西荣金镇并不在直达长安的官道边上,怪不得他们找了一路也没有大舅他们的消息。
已经确认大舅他们平安,其他的倒是次要的,邵云辰看轻澜神色疲惫,满身风尘,便让他先下去休息,其他消息可以在路上慢慢讲述。
往日连季宣和都没看出邵云辰的异样,直到他狠狠睡了一觉,季宣和方才觉邵云辰心里一直搁着事。如今心事已去,邵云辰看起来更加有生气。许是季宣和一直待在邵云辰身边,点滴改变不足以引他的注意。这从季家其他人也没有感觉出异样,就能知道邵云辰每天的变化有多细微。若换成远在杨家埠的邱伯,几个月不见,估计立马就能察觉出。
第3章 .17城
( 王镖师带进来的另一人是他们镖局的同门江镖师。轻澜辗转找到杨家埠季宅,那时季宣和夫夫早已出,两拨人刚好错开。
邱伯知道后,就去镖局请人。镖师有自己的传信渠道,江镖师带着轻澜,沿着王镖师他们留下的记号一路寻来,紧赶慢赶,直到此时方才追上。
轻澜睡了一上午,人才精神些。他将潘明杰他们离开云州府之后的行踪娓娓道来。
邵云辰大舅他们是在他和季宣和成亲前半年走的,行至山西荣金镇时,一行人中病了好几个,潘明杰便打算先在那里落脚,等人病好后再回老家。本来一切如常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就在老家待着。
谁想中途出了岔子,具体情况轻澜不清楚,总之结果就是二老爷三老爷走了,只留下老太太、大老爷一家和三小姐,之后就一直待在荣金镇。
“我派人去大舅老家百里村找过,并没见着二舅他们,也没有大舅他们的消息。大舅没往老家送消息?”邵云辰有些疑惑。
“表少爷,一开始是因为要照顾病患,荣金镇只不过是暂时歇脚的地方,就没想着回老家报信。后来家里出了状况,等大爷完全安顿好后,他托人给邵家送了口信。大爷得知口信已送到,想着反正不回老家了,老家里也没有近亲,便没有给老家族人捎消息。当初大爷离开云州府时也没有预先通知老家族人,之后想着已经在荣金镇定居,就不费这个力了。”
轻澜顿了顿,又开口说道:“老太太和大爷一直没收到表少爷的消息,心里忧心,前年又托人送了信,这回是正经书信,本想着会收到回信,谁想邵府只给了口信,说是表少爷一切安好。大爷没法子,家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需要他照看,他就没多想。去年各地都闹了灾,不少地方还生了疫情,老太太不放心,本想疫情过去就派人去见表少爷,只是老太太身体不是很好,又染过疫症,虽说治好了,却离不得人,一拖两拖就拖到了现在。”
邵云辰静静地听着,季宣和陪在一边。轻澜轻飘飘的几句话,邵云辰却能想象他大舅家生活的艰辛。半途落户在荣金镇,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日子见好了,又遇上了天灾,外祖母几个还染上了疫症,几年里辛苦攒下的积蓄又花得差不多。就算在那样的景况下,他们都没忘记邵云辰这个外孙,季宣和陪着邵云辰跑这一趟,心血总算没白费。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在乎一天半天的,季宣和一行人于第二天一早才上路。有了明确的目标,又不用时常停下来找人,行程要比来时快上不少。
山西就在陕西隔壁,行了将近十天,众人于午时赶到荣金镇。到了这里,就是轻澜的地盘,他在前头带路,季宣和夫夫跟在后面。
荣金镇不大,也没有康平县繁华,这里只有镇中心一条街上开着各色铺子,除此之外就一个小市场,摆地摊赶集都在那里。
轻澜拐进一个小巷子,在一扇门前停下来,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还没等人回话,门就吱呀一声打开。
“爹,您看谁来了?是邵家表少爷哦。爹,您让让,老太太老念着表少爷,我得赶紧带他们进去。”说完一马当先引着季宣和夫夫往老太太屋子而去,连季宣和的身份都忘了交代。
这么大的动静,在家的潘家人早就被惊动,纷纷出屋查看。
潘明杰妻子田氏扶着老太太,邵云辰一眼就认出来,忙上前行礼问好。
“你是云辰?”老太太眼神不是很好,等认出是自己唯一嫡亲的外孙,激动地上前拉着邵云辰,一直不肯松手。
“外祖母,这是我丈夫,季宣和,云州府季府,季临威季老太爷的二孙子,长房大老爷的嫡长子。”等老太太心绪平缓下来,邵云辰拉过杵在一边的季宣和,为双方介绍。
“你成亲了,还是嫁人?邵府怎么没派人通知我们?”老太太刚平复心情,听了这个消息立马又情绪激动。
大舅妈田氏赶紧扶老太太到堂屋坐下,邵云辰拉着季宣和坐在老太太边上。
“外祖母,你们走后半年我就和宣和成亲了,之后一直住在康平县杨家埠村。您不用担心,我过得很好。对了,外祖母,大舅呢?”邵云辰概略地讲了他这几年来的生活,随后问起潘明杰的去处。
“他啊,在店里忙着,屋里只剩我们几个。对了,彩芝,你过来,这是你邵家表哥。云辰,这是你大舅的小女儿,彩芝。”老太太看着邵云辰虽然很轻减,人却精神,刚悬起的心遂放了下来,“你三姨在屋子里,一会去见见她。”
三姨刚嫁人没多久,邵云辰外家就败落了,还在新婚期便被夫家给休了。由于身份尴尬,一般她都不出来见客。
几人没说一会,大舅就风风火火回了家。轻澜一把人带到家,就去铺子里通知潘明杰。
“娘,听轻澜说云辰来了?”潘明杰脚还未踏进大门,声音倒是先传进众人耳内。
邵云辰和季宣和忙起身问安。
潘明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云辰,这就是你丈夫季宣和?还是个小不点啊。”
邵云辰知道大舅的性子大大咧咧的,不然外祖父没了后,潘家也不会这么快就散了。对大舅的话,他没放在心上。
“云辰,你们晌午饭用了没?”刚才光顾着高兴了,老太太此时才想起这事。
“还没用。”
“大媳妇,你让翠华挑快的做,份量多些,赶紧的,午时都快过了,云辰他们怕是饿狠了。”老太太看着段妈妈几人,又补充道,“再给他们做几份吃食,大媳妇,你也去帮忙,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邵云辰听了忙制止:“外祖母,大舅妈就不用下厨了,段妈妈会厨艺,让她和即墨邱成去帮忙就成。”
老太太听了微微颔,没有拒绝外甥的提议。
段妈妈他们领命而去。
季宣和请的十几个镖师和二舅给的护院,被他安排在镇上的客栈,等他们启程时再护送他们回康平县城。
段妈妈进厨房没多久,轻澜他爹程砚就提着菜肉进门。贵客到来,自是要好生招待,潘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花银子也让人舒坦。
没让邵云辰他们多等,简单的肉丝汤面就端了上来。
看着两人吃得开心,老太太脸上笑意直达眼底。
还好,大女儿留下的唯一外孙日子过得不错。再想想自己这一大家子,老太太不由感叹:真是家门不幸啊!她生了两儿两女,大女儿没了,小女儿被休,三儿子扔下她去投奔媳妇娘家。至于二女儿、二儿子,不是她亲生的,她也管不了。
想起小女儿,老太太真是一把辛酸泪,实在是时运不济。三个女儿中,居然是庶出的二女儿混得最好,也不知道她是遭的什么孽。
好在生活不至于太过绝望,大女儿还给她留了个外孙,让她有了个念想。老太太看着邵云辰进膳,她是由衷地高兴,从他的一举一动中,能看出来他的教养不错。不到十岁就嫁 ...
(人,还能有如此修养,看来他夫家待他不错,这样她就放心了。
饭后,季宣和带着段妈妈他们出门溜达,留下邵云辰几人围在桌边畅谈。
“外祖母,荣金镇不是久留之地,跟我去康平县城吧。那里我有自己的铺子,给你们找个小宅子住着,大舅做生意也好,买庄子也罢,都比留在荣金镇更有展。”邵云辰一早就打算好了,见了外祖母之后,就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这不太好吧!季小子能同意?”潘明杰头一个质疑,外甥有自己的小日子要过,他不能给他增添负担。
“大舅,放心吧,宣和不至于这么小气。再说,我用的是自己的嫁妆,他不会介意的。”
“云辰,你可不能乱来。除非你离开季家,不然嫁妆最终也是属于你们夫夫后代的。女子还好说,若没有后代,等她过身之后娘家还能将嫁妆要回来。你是出嫁男,除非过继的子嗣都亡故,不然嫁妆就得留给他们。你这样的情况,嫁妆虽任由你自行支配,动用时最好还是跟宣和说一声。”老太太一听邵云辰处置嫁妆如此随心所欲,她不得不开口提醒。
“至于你的提议,我得好好想想,待在荣金镇确实对以后不利,宏力和彩芝都大了,在这里嫁娶,连结亲对象都不好找。”老太太得为自己的孙子孙女考虑,光她自己的话,她是不想拖累外孙的。听起来外孙似乎有这个能力安置他们,这样就好,等他们安定下来后,老大有手有脚的,赚钱养活一家子人问题不大。
这是大事,老太太心里有了主意,却也不能独断专行,她叫上大儿子和大媳妇,回屋商量。
轻澜则带着邵云辰去潘家铺子,那里有潘宏力在,表兄弟凑一块,年龄相仿,应当有话题聊。男女七岁不同席,大姑娘不好单独招待邵云辰,轻澜这么做,是最为妥当的方法。
荣金镇比康平县城小很多,潘家离自家铺子不远,轻澜带着邵云辰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潘宏力正在铺子中忙活,两人五六年没见过面,在轻澜介绍下方才和印象中的人对上号。
这是个吃食铺子,上午卖早点,中午之后卖各种面食,赚的是辛苦钱。铺子不大,后院只有一个厨房和一间仓房。
鉴于潘家银钱不是很凑手,铺子人手都是自家下人。潘明杰父子充当掌柜兼帐房,偶尔还得下厨,田氏和潘彩芝在家里帮忙,有时候忙不过来,作为主子的大舅他们都得亲自动手。
午时将过,这个时候还不算太晚,铺子里三三两两坐着几位食客。
后厨掌勺者通常是翠华和程砚,两人轮着来。翠华厨艺更加精湛,她原本在后厨里忙活,老太太见着外孙心里高兴着,就将她喊回来,替邵云辰他们做午饭。
铺子里大多数吃食都可以在家里做好了,再送到铺子里卖。面食也是,浇头是一早就做好的,只需要下面条就成,这样简单的活计,潘家人人都会。只是有时食客会点些小菜,铺子里必须有厨子坐镇才行。
潘家主子六人,仆妇七人,对比起当初,实在是有够寒碜的。他们离开云州府前,就遣散了大部分仆役,后来在荣金镇生了变故,就只剩这么些人了。这样也好,省事多了。
潘宏力将邵云辰让进柜台内,铺子小,没什么下脚的地方,刚好他得负责收钱找钱,在柜台内招待表弟倒也不算太过怠慢。
轻澜沏好热茶,又开始张罗瓜果点心。邵云辰和潘宏力则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主要述说着两人这些年来的经历。潘宏力时不时还要为顾客结账,这个时候,邵云辰就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自己也有铺子,只是从未像潘宏力那样亲力亲为,这样的感觉还蛮新奇的。
荣金镇实在是不大,季宣和从街头逛到街尾,统共也没花多少时间。这里远离京城,时新玩意要好久才能传到这边,铺子里卖的不少已经过时。季宣和对这些不敢兴趣,反而露天摊子上的小玩意对他还有些吸引力。
这边摊子收得早,半下午小商小贩就收拾摊子回家了,只铺子还开着。
将荣金镇都逛了个遍,季宣和估算着云辰他们应该说得差不多,便带着段妈妈他们返回潘家。
季宣和一进大门,便看到邵云辰和老太太几人相谈甚欢,看来事情已经商量妥了。
“宣和,家里房间不是很足,段妈妈睡我们外间,沈清你们四人一间。”邵云辰在铺子里坐了坐,便回了大舅家,比季宣和还早一步。
季宣和没有意见,他一时没想到这茬事,按他的想法,是让沈清他们去住客栈,只是既然邵云辰做了这样的安排,他就没再提。
晚间,季宣和靠在炕头,听着邵云辰讲述。
老太太和大舅妈几个先跟他们走,大舅则留下来,等将潘家在荣金镇的宅子铺子处理了再动身。
既然有了决定,第二天老太太就开始着手准备行囊。这回有镖师随行,安全性有保障,家里能带走的都带走,尽量给大舅减少些负担。
季家就两辆马车,大舅家的马车要留给大舅使用,老太太一行人的行礼不少,算上人在内,足足租了好几架马车才装下所有人和物。
荣金镇上并没有大型车马行,不能直达康平县城,到下一个大城得换乘。
如今已是六月,气温渐高,正适合出行。
山西比较缺水,荣金镇就有专门卖水为生的。
季宣和夫夫是第一次出行,这些自然考虑不到。还是常年行走在外的镖师老道,水囊之类早有准备。季宣和夫夫这趟寻人之旅,与其说是长途跋涉,其实跟游山玩水也没多少差别。
回程时有老太太在,行程安排得更慢。老人家身体不是很好,一切以舒缓为主,省得将人给累出毛病。
收拾了好几天,总算将行礼整装完毕。当初回老家时,老太太就将带不走的笨重家具或卖或送,他们现在用的都是到了荣金镇之后重新置办的,与潘家兴盛时不能相比,不值几个钱。这次去投奔外孙,这些自是不要了,到时候让大儿子一并处理掉。
到了出那日,天刚蒙蒙亮,潘家就灯火通明,出摊的出摊,送行的送行,闹腾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归于平静。望着车队缓缓前行,潘明杰忽然觉得让他一个人留在荣金镇,真是好寂寞啊,他巴不得现在就身处车队之中。
这也只是想想罢了,他还有事情要做,哪能放手不管?潘家的大部分银钱都投在铺子宅子上,贱卖他肯定是不肯的,所以才会将开铺子的人手都留下,只让潘宏力陪着老太太。
铺子宅子已经上了中人的册子,他只要等着买主来看就成。平日里铺子还是照样开,直到将店铺兑出去为止。荣金镇是个小镇子,想找个好买主并不是那么容易,指不定他还得在这里待上个把月。
每天什么时候出,走多少路都是提前算好的,只要做到这点,就不会错过投宿时间。第一天目标就是赶到最近的大城,老太太他们要在这里换马车。东西搬上搬下都花了半天,一切弄好时,以是月上柳梢头,以至 ...
(于第二天半上午才出。
本身行程安排就比较有弹性,这个时辰出,马车稍微走快点,还是能在城门关闭前赶到下一个投宿
古时出行真是个体力活,身体不好又没钱的,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吧。像老太太这样的身体,亏得有马车可坐,吃食也好,不然还不知道得折腾成什么样。这还是在马车防震性能好,官道被维护得相当平整的情况下,若不然的话,晕马车也不是不可能的。
天干地燥,马匹奔腾而过,那是尘土飞扬。如此情况,季宣和是一点赏景的兴致都没了。漫漫长日,不做点事情实在太过难熬。季宣和拿出围棋,和邵云辰在十九路纵横上,杀得昏天暗地。
棋盘和棋子都是特制的,马车的颠簸丝毫影响不到两人下棋的雅兴。
除了围棋之外,邵云辰还准备了其他方便在马车上打时间的玩乐用品,尤以各种棋为主。季宣和看着手中的扑克牌,神色莫名。穿越前辈真是将能挖掘的都挖掘了,剩下的多为技术难度比较大的,若没有专业知识,不知道要钻研多少年,花费多少银钱,才能将这些东西研究出来。
“一对a,我赢了。”潘宏力难得赢一回,可把他高兴坏了。也不知道表弟夫夫脑子怎么长得,玩牌都跟下围棋似的,哪家有什么牌都能算出来。几把下来,他可是输得一塌涂地,要不是这把牌抓得好,他想赢都赢不了。
季宣和耸耸肩,将手中剩下的牌扔回桌上。他不怎么算牌,那样太费脑子,只是以前打多了,多多少少总会记得一些,这才不像潘宏力输得那样惨。潘宏力好不容易赢一回,就差没一蹦三尺高,季宣和看着都有些无语。
对于邵云辰来说,记牌就跟记棋谱一样,只是刚开始累,习惯之后并不那么费脑子。他这样是下棋养成的习惯,一摸到牌,大脑就自动运转起来。
“老太太,您看把宏力给乐得,不就是赢了一把牌吗?”田氏几个也无聊,她们一车四人正在打叶子牌。
“他年纪最大,输得却最多,好不容易赢一把,就让他开心开心。”老太太乐呵呵的,孙子这几年给耽误了,只要一家子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娘,大姐就这么一个孩子,您如何看宣和?”老太太三女儿潘淑琳难得开口,她原非是这样沉闷的性子,只是被休回娘家后,性子改了不少。亏得老太太还在,大哥大嫂也不嫌弃,不然她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未来可言。
世道如此,实非人力可抗。能像潘淑琳这般依附娘家过活,已经是不错的际遇。休妇,不少都是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你说再嫁?那能嫁什么好人家?就算家道中落,潘淑琳也从未吃过苦。当了半辈子小姐,让她嫁给普通百姓,估计艰辛的生活很快就能将她磨得香消玉殒。
家世相当的,很少有愿意娶休妇的,别人才不管她是因何被休。潘淑琳就这样耽搁了一年又一年,如今已二十有九。她早歇了这个心思,安心在家接点刺绣活,也好贴补点大哥大嫂。
她出嫁时,父亲还在,虽说日子不如以往,却还没败得太过,至少面上还看不出来。后来父亲没了,家里一下就没了支柱。大哥一心学业,骤然间接手庶务,被外人联合掌柜们给耍得晕头转向,这些铺子不仅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不少。为了替兄弟还债,她和大姐的大部分嫁妆都给填了进去。
如今潘淑琳手头上只有几十两私房。这些钱得留着傍身,轻易动不得。父亲还为官时,她的日子过得舒心,她享受了父亲给予的好处,自然也要接受被休这样的结果。这没什么好抱怨的,对于这么势力的夫家,她是一点都不稀罕。
潘淑琳现在的日子也过得挺好,她没有自怨自艾,除了轻易不好见客,其他和在家当姑娘时其实并没多少区别。
“看着是个好的。你瞧瞧,外头那十几个镖师,还有护院下人之类,拉拉杂杂加起来有二十几人,跑一趟可得不少钱,一般的夫家哪舍得为自己的君郎出这份力?你瞧好了,宣和小小年纪就有这个魄力亲自走一趟,光这一点,我就承他这份情。”老太太一边摸牌,一边说道,“谁又能想到,我们如今落魄了,最终还将我们放在心上的居然是云辰这个孩子。说来也惭愧,是我没将老三教好,不然他怎么会丢下我这个老母亲,自己去投靠岳家?”
“娘,别想三哥了,各人有各人的福,希望他好自为之。”潘淑琳对此看得很透,一样米养百样人,选择什么样的路就要承担因此而带来的后果。就像大嫂,她娘家想要她和大哥和离,大嫂没同意,几乎和娘家断了往来,大嫂娘家的支助更是想都不要想。
可如今再看看,除了不能山珍海味之外,大嫂日子过得可舒心。没有妾侍通房的烦恼,也不用夫妻分房居住,虽然不像贵妇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嫂却也一点都不显老。
马车随行随远,轻柔私语随风飘散。
一路平安无事,季宣和一行人于七月初到达康平县城。和镖师结完帐,两拨人便各自分开,驶向不同的目的地。
大家伙都累了,狠狠睡了一觉,才又变得生龙活虎。
老太太一家被安排在季宅第三进院落,季宣和夫夫则住在第二进。
休息好后,季宣和送走二舅给的护院,顺带给二舅捎上一路买的各地特产,之后才开始打理自己的事物。邵云辰陪着大舅妈和表兄看宅子,季宣和则去看邱伯买下的海鲜干货铺子。
因着鱼市在西市上,季家海鲜干货铺子也就选在附近。
康平县城生意最好的就要属各种海产品,靠海吃海,来康平县城采买海产品的外地商户很多。如今是七月份,烈日炎炎下,新鲜海产品只能靠冰运输,内6人想要吃到鲜货所费不赀。
季宣和还没踏进店内,浓烈的咸腥味就扑鼻而来。这还只是海鲜干货,据此可以想象鱼市上的味道得有多难闻。
原本季家杂货铺的二掌柜,如今已荣升为大掌柜的苏源,忙出来迎接。铺子是两个月前买下的,货源都出自季家海鲜干货作坊。两个月以来,邱伯和苏掌柜已展出几个固定客户,每隔一段时间,这些客户就会过来提货。
当然这些客户要的量都不是很大,季家目前也没有能力接待大客户,便宜货源并不好弄,要是在西市里采买鲜货,那赚头就小了。
季宣和对此不甚在意,看着铺子运作一切正常,他便没多待,那味道真是难以令人苟同,真难为掌柜他们能长时间待在铺子里。
第3章 .17城
( 老太太他们人都已经接到家里了,季宣和并不在乎吃食上这点小钱。他原想着让老太太他们先住在季家,等潘明杰过来时再寻宅子搬出去。
老太太却没同意,这些日子足够她了解外孙郎的情况,知道季宣和小小年纪就支撑着一大家子,她一把年纪了,哪能占这个便宜?所以第二天就让大媳妇出门找落脚的地方,已经拖累外孙了,再不能连他夫家都要带累。
田氏手上的银子,不足以在康平县城置办一套像样的连铺子带后院的宅子。这个邵云辰早就知道,他本想直接贴补,老太太不愿意,说就当是先借给他们,等以后有了银子再还。用大女儿的嫁妆已经亏了外孙,再用外孙的,那真有些不知好歹了。
邵云辰没再多说,人都是有自尊的,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最好还是按她的意思做。
在康平县城住了几日,季宣和夫夫就准备回杨家埠。那里有作坊,有庄子,还有甄老夫子在,他们出去几个月,得回。
走之前,邵云辰问季宣和,要是表兄潘宏力想考学,能否跟甄老夫子进学?这种小事,季宣和哪有不同意的。
康平县城,季宅第三进堂屋。
老太太一家人都聚在一起,邵云辰斟酌之后才开口:“外祖母,我和宣和几年前请了位先生,学问很好,表哥还有意进学吗?若有这个意向,在甄老夫子底下学个几年,不说举人进士,至少考个秀才应当问题不大。”
“云辰,你说的是真的?”还不等老太太说话,田氏先开了口。事关唯一儿子的出路,哪个做娘的会不上心?
“大舅妈,是真的。表兄,你愿意吗?”潘宏力不小了,这事情还是得他自己乐意才成,邵云辰可不想好心办坏事。
“表弟,我愿意的。”潘宏力听到这一个好消息,眼睛都亮了。他们还在云州府时,他已经开蒙几年,之后到了荣金镇,他虽然没再进学,却跟着父亲学习四书五经,干活的间歇也不曾忘却温故知识,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去碰碰运气,兴许能考上童生,继而考中秀才。
“那成,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得跟我回杨家埠,我跟宣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邵云辰笑了,他自己空有学问,却没有这个机会,宣和呢,又志不在此,如今遇到有志考学的表兄,他不介意帮上一把,“那外祖母,大舅妈,你们给表兄收拾下行礼,我跟宣和明天一早就走。”
时间已经不早,邵云辰说完就回了自个儿屋里,留老太太他们为潘宏力收拾随身物品。
“宏力,这几年是我们耽误你了,这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你自己上点心。”潘宏力临睡前,老太太仍不忘谆谆教导。
他们在荣金镇时,省一省,让潘宏力进私塾的银子还是能拿出来的。只是潘宏力人虽小,却很懂事。他不想全家省吃俭用,就为了供他一个学子。况且,即使不上学,他也能跟着父亲学上一些。父亲虽不是秀才,至少也考中了童生,教他还是够的。
翌日一早,季宣和夫夫就带着潘宏力乘着马车向杨家埠急驰而去。
康平县城虽好,两人在杨家埠住惯了,离开几个月,倒甚是想念。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自己倒是爽了,把老夫一个人留在这,你们好意思吗?”一进门,甄老夫子连形象都不顾了,哇了哇了抱怨了一堆。
绉氏在边上捂着嘴乐,甄老先生也好意思这么说,这几个月他的日子过得甭提多逍遥了,天天往村子里凑,一帮子老头子待在一起,谈天说地,哪有半点不开心?
“先生消消气,给您带了云雾茶,还要不要了?”季宣和买的当年的好茶都留着给二舅喝,他自己也只喝去年的陈茶,连带甄老夫子也只能如此。这云雾茶比较清淡,适合老年人喝,路上碰到,就顺手买了。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得了,几个月没进学,不会把之前学的都忘了吧?”甄老夫子乐呵呵地接过学生的孝敬,挥手打两人下去,“都耽误那么久了,明天上午照常开课!”
“先生,这是我表兄潘宏力,想跟着一起进学,您看?”邵云辰拉过站在边上的潘宏力,介绍给甄老夫子。
“教一个是教,已经教了两个,再多来一个也不废什么事。这个不会也不考学吧?”想起这事,甄老夫子就有些小忧伤,两个学生资质都不错,一个与仕途无缘,一个却没这份心,再来一个这样的,他估计得愁白了头。其实甄老夫子的头已经白了一半,好在他只是心里想想,不然,季宣和准保又得噎他一回。
“这点放心,先生,我表兄目标最少也得考个秀才功名才成。”邵云辰为人厚道,轻易不会拿夫子取乐。
“行了,宣和、云辰,你们忙你们的。”甄老夫子说完便不再搭理季宣和夫夫,他面向潘宏力,说道,“你是叫潘宏力,对吧?你留下,我看看你学问做得如何。”
潘宏力比邵云辰还大,季宣和夫夫没什么好担心的,两人招呼着即墨邱成,将一路上买的各地特产搬回后院。
等将这些琐事处理完毕,两人一起出门去巡视季家产业。季宣和去查看作坊,邵云辰则去看庄子。两人一路同行,直到庄子前才兵分两路。
季宣和走到作坊门口,门房认识他,立即殷勤地将他迎了进去。
作坊院子内晒了不少海产品,鱼虾蟹都有。除了这些干货,作坊还生产海鲜酱,产品不再单一,抗风险能力就能提高一筹。
院子味道比鱼市好上许多,这是季宣和特别要求的。杀鱼的地方要每天冲洗干净,环境好了,上工之人也能好受一些。
作坊不再是原来那么三五人,在季宣和夫夫踏上寻亲之旅时,邱伯就致力于展壮大作坊。新添加的都是杨家埠村民,多数为姑娘媳妇子,男子只有少少几人,红花之中点缀着几片绿叶,看着还算入眼。
为了避嫌,大部分工作时间,男女是分开的。少数时候,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倒也没惹出什么乱子。
邱伯这次没有跟着季宣和夫夫一起回来,他得帮着田氏找房子。季宣和饶有兴致地听着作坊管事晏维慢慢介绍着,一点也不嫌烦。
晏管事是云记布庄的二掌柜,现在成了作坊的管事,对他来说就是高升,他如今是干劲十足,想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因为每天收到的海鲜数量不同,雇佣的村民并不用每天上工。晏管事根据众人的表现,货源少的时候,就择优上工,只有收到的海鲜数量大,才会将和作坊签订契约的村民都请来。工钱并不是按日算,而是按各人的产出计价■得又快又好的,酬劳就多,上工的机会也更多。
对此,季宣和表示赞同,吃大锅饭最不能要,有竞争才有活力。
“现在天气炎热,货物尽量在变质前制成干货,若一时忙不过来,就多请几个人。”季宣和在日头下站了这么一会,就热得有些难受。看完作坊各道工序之后,他就出门去寻邵云辰。
今年天气还算不错,只是雨水有点少,地里有些干,多浇几回 ...
(水却也无妨。这点辛苦,村民还能承受,只要不是辛苦一年,到头来却颗粒无收就成。
张庄头领着邵云辰四处走走看看,作物长势都不错。现在这个时间,浇水不合适,庄户们只在田地里拔草除虫。
“现在河里水位如何?”邵云辰看着长得郁郁葱葱的庄稼,感觉整个身心一片舒畅。
张庄头:“还成,只要保持现在这样,河水支持到秋收绰绰有余。”
邵云辰路过庄子上的水渠,看着潺潺而流的渠水,眼睛格外明亮。当初修的水利并非白费功夫,现在这个时候就起到了作用,庄户们提水近便多了,这能为他们省下不少工夫。
宁庄占地两百亩,邵云辰不可能全都看一遍,他只要每种作物都看一眼,就足够了。种植面积最大的小麦,是邵云辰看的最后一种旱作物。等会,他会转道水田,那里种了水稻,还有小香米,就在河边上。
宁庄靠着河,可惜的是,河流并未穿庄而过,而是沿着庄子西南边,途径杨家埠,再往前几里才汇入大海。
河流不大,杨家埠附近并没有像长江口那样形成冲积平原。
当邵云辰转往水田时,远远看见季宣和,他加快步伐,笑着说道:“烈日当空,你怎么过来了?”
“你都不在乎,我就更不在乎了。”季宣和知道,出嫁男比一般男子更注重形象,邵云辰都不怕被晒黑,他季宣和又怕什么。
来时忘了带凉帽,下回让即墨注意着
好久没在骄阳下行走,不光是季宣和夫夫,连即墨邱成一时都没想起这茬。
“看完了?”田埂很小,季宣和只好走在前头。锦朝规矩比较多,季宣和自己可以不在乎,却不能不为邵云辰着想,小心无大错。
“差不多,只剩水田那边。”邵云辰半眯着眼仰头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气温虽高,却还不至于热得让人受不了。饶是如此,走了这么一会,邵云辰内衫已经微微汗湿,黏答答的滋味并不那么美妙。
庄子建在宁庄近中心处,水田位于宁庄西侧,走过去得花小半刻钟。这样的天气,要是气温再低些,就非常适合游园踏青。
即墨邱成忘了带遮阳Wu品,其他的倒是做得很到位。在季宣和感到口渴时,邱成适时倒了杯凉开水给他。锦朝人都爱饮茶,季宣和不想成日和茶水为伍,平时还是喜欢用开水解渴。
邵云辰也受了季宣和的影响,真渴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开水,这算不算是夫唱夫随?
庄子上水田不多,小香米占去五亩,水稻就只种了十几亩。江南一带,这个时候早稻已经6续成熟,正是收获的季节。杨家埠这边却还早着,起码得等上一两月才能开镰。
小香米虽只种了五亩,却耗去了相当于能种六亩田水稻的种子,可见其娇贵的程度。小香米在众多高档次粮食中排名靠后,种植难度已然如此,其他更加精贵的粮食,百姓更是望而却步。
那皇室达官贵人想吃去哪里弄?朝廷有规定,勋贵官宦富商都有一定的配额,依品级或富裕程度,从高到低依次递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