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幸福啊,现在有多少女人在为吃喝无忧,嫁个所谓成功的、有点经济基础的男人忙断了腿啊,有些女人都给穷怕了,只要白天能挺起胸脯,管什么晚上!哪像我们,为了男女平等像男人一样工作,像男人一样挣钱养家、养孩子、养房子,把青涩的男人培养得成熟和有点魅力了,让别的女人图现成的去了,你去大街上问问,现在小姑娘不都是喜欢有房有车有经济基础有魅力的男人吗?没有我们年复一年的打磨,他们指望什么成熟?指望什么出去显摆?这个社会都不要脸了,不要脸要趁早啊,当初我们也扒拉个有经济基础的男人来,有别人的初一,有我们的十五,我们也认!这他妈的算什么,我们成先驱了,积累了第一桶金就牺牲了自己,成全别人了,凭什么?就凭你们不要脸?”说得火大,韩端就拿起刀,叭叭刀法密集地剁向她刚包的不像样的饺子,剁得一塌糊涂后,转过脸去,上了阳台,沉寂无声地看着窗外。
其他两位都没去劝,每家都一团乱麻,谁劝谁啊,赶上这么一个糟糕的大环境,大环境影响小环境,小环境影响每一个人,有什么办法?有人赢了,就有人输,有人上去,就有人下来,年轻轻华丽丽的上,年龄大又精力不济的下,就这世道,日子过到最后,只剩下一脸皱纹,这是最不能甘心的。
“做女人真是太亏本了,”韩端回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下辈子一定托生成男人啊,妻妾成群,把亏的加倍补回来!”
空气有些压抑。赵波过去把电视打开,只调了一个台就停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就在北四环边的某小区,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妻子挥刀刺死了其五十三岁的丈夫和他三十八岁的情人,《法制进行时》正在连线专家学者就目前猖獗的婚外情谈看法,一个面相威严的大学教授侃侃而谈地说:“这女人太过极端,婚姻过不下去了可以离婚,中国有结婚的自由,同时也有离婚的自由,不是娶了你了就卖身给你一辈子了,感情破裂了,日子过不下去了,为什么不能离婚?就一定要凑合着过下去呢?有时离婚、重新组成家庭也是社会进步的一大标志……”
“妈的,有离婚自由,那你也得给女方一定的经济赔偿啊!婚姻不是光感情破裂就算完的,那经济和财产怎么分?男人到中年能挣钱能混得开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吗?这里面没有老婆的栽培和时间及精力的投入?到时候他一脚踢掉老婆找年轻的去了,光分点现有的家产有屁用?有多少人中年以前能积累家产的?他以后的收入就没有先期老婆的投入?还真是有中国特色,上到巨商大贾、大学老师、公务员、公司领导,下到一般平民百姓,灯红酒绿,全包养情妇,鼓动得那些小姑娘啥也不用干,都去?足劲抢别人的老公不劳而获去了,这还是社会前进的一大标志呢,崛起先崛起男人,把老婆全垫在脚底下,一个个人模狗样口吐莲花……哈哈哈,操你们老舅的,什么话都敢说!”
比起赵波和燕石来,韩端动不动冷嘲热讽的发疯行为让人理解,她俩的老公顶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分享了,而韩护士的老公是在眼皮底下被人偷去的,她一直视为奇耻大辱,碰到发泄的机会不吐不快。
水开了,燕石去煮饺子,星星月亮般一锅盖一面板,扑通扑通都滑进水里,水泡下去了,整整半锅。赵波拿了两个最后剩下的饺子皮丢进锅里,苦笑,“我们都是水壶煮饺子,有话都在肚子里。”
“哼,我们连水壶都不如,水壶还有把儿吱儿吱儿往外冒热气,我们有嘴巴也只能窝在屋里说,出了门就丢人!”
“男人出轨,是男人的本事,反倒是女人看不住人,被讥笑,什么世道啊!”
“养贼的世道。”
一会儿白白胖胖的饺子出锅了,香喷喷的韭菜味,每人盛了一盘子,热气腾腾的上弦月和下弦月,煞是好看。
“哎,在外面打野食就是比家里香,”韩端对自己包的饺子,甭管模样怎么样,赞不绝口,“一个锅里一个碗里一张桌子吃了十几年,还别说,换换锅换换碗就有惊喜感,也别怪男人出去偷吃了,女人也应该出去偷,扯平了还有什么事!”
“都出去偷,这社会乱成啥样了?”燕石不以为然,“偷就是贼,一辈子都良心不安,老了就知道年轻时不负责造成的后果了。”她想起了晚年得了“十五”的候妈。
韩端吃着经她手的饺子,下锅前有几个忒不像样,软塌塌的死耗子似的,熟了后装在盘子里一挤压,也不显难看了,“这是先当贼的错还是后当贼的错?后偷的本就吃亏了,还管什么社会乱不乱的,乱了也活该,就凭女人拯救这个世界,蜘蛛侠啊你!拉倒吧,破罐破摔,都上梁山得了,我看这个社会,只有大破才能大立!”
“你不去当专栏作家可惜了。”
“嗨,我也就嘴巴厉害点,转化不成书面语言,没那本事。那事儿还得水壶里煮饺子的人去做,人家能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琢磨。”
有的人生气就吃得多,比如韩端;有的人生气就把气憋在肚子里,腾不出多大地儿装食物,比如燕石;有的人能把生气存档,放在肚子中某个角落,并不耽误进食,也不把气愤当气生,比如赵波。三个人吃了饺子,有两人饱饱的,喷着一口韭菜味要回家了。聚一起发泄一下,心情便格外的好。
赵波离家远,在她取车时,燕石和韩端就先到小区大门外送她。明晃晃的阳光照在沥青街面上分外明亮,就见不远处一个美容美发厅门口聚了一圈人正伸着脖子观望,一会儿,一个身穿粉红紧身上衣粉绿长筒裤的年轻女子从屋内飞窜出来,差点绊了一个跟头,想逃离是非之地到街对面的样子,突然间被从观望人群里跳出来的一个穿牛仔裤的年轻女人抓住了,二人厮打成一团,紧接着从屋里又追出来一个颇有吨位的中年妇女,腿脚堪比小象腿,上来就摁小鲶鱼似的把“粉红小妹”摁倒在地,抡着浑圆粗壮的大胳膊一顿劈头盖脸的暴打,“你个小骚×狐狸精,让你勾引我老公,治不死你,打不死你丫的!”
要是平时这么打,估计早就被拉开了,现在热心肠还是有的,尤其是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但因骂出了这句话,大家忽然耷拉下脑袋,都眼睁睁看着不拉架了,拉了帮三儿,不拉帮大奶,只有人头打出狗脑子时让110过来处理了。
赵波对这个没兴趣,开着车摁着喇叭慢慢过去了。
燕石和韩端不能舍弃家门口的热闹,凑上前指指点点地看。
“唉,现在的小姑娘,挨揍一点儿也不冤,不走正道,都把爹娘的脸丢大街上了!”燕石叹着气。
“哎唷哎,这年头真是大规模盛产小三啦,走到哪儿都撞得见,妈的现在是地大物博富裕有钱了,什么都批量生产,好的坏的俊的丑的见不得天日的,造出来再说,真他妈开眼!”韩护士兴致勃勃地扒着人群往前挤。
《道德pk爱情,谁更能代表正义?》这是晚报上一篇小幅专栏文章的题目。以前若琳有意回避,现在觉得这种问题很傻,很幼稚,像胳膊pk大腿,不问哪个更有力,而是问哪个更重要,大腿更重要就意味着要砍去胳膊吗?道德和爱情,像“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格局,八卦图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根本没有明确的区分。像她和程健人的爱情,发乎情,止于肌体衰老后的深情相拥,有谁是真正的过错方吗?爱情从来不是被束缚的,广义上讲是超乎道德的,也许某一时期被束缚,但它的特质是恒久的,从遥远的人类过去通向更遥远的人类未来,如天空中灿烂的星月,没有穷尽;而道德却是短暂的,弯曲的,一直被调整的。奴隶社会的道德和现代社会的道德标准可能有天壤之别,奴隶社会的爱情与现代社会的爱情有什么本质区别吗?用道德的标准评判爱情,一定时期内可能是正确的,但局部的正确代替不了恒久的正确。他与原配已没有爱情,没有爱情的婚姻空耗着是不是很残忍?又是什么样的道德?在与那个女人拥有现在婚姻的道德中其实隐藏着更大的不道德,她在扼杀一个或两个人的肉体、精神甚至生命;而她的看似不道德的爱情中却潜伏着更隐性的人类道德:从人性枷锁中拯救那个颓废绝望的灵魂,把他解救出来,给他合乎人性的生活,从而也解救了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灵魂伴侣更诗意更人道更永恒正确的吗?而且她已有了他的孩子,难道扼杀一个小生命或者让他没有父亲更符合现世的道德标准?
他们彼此相爱就够了,两人能携手建立幸福的爱巢就已战胜了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诅咒和别人严厉的道德要求。
想通这些问题她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真正的障碍是程健人什么时候能真正实现他的承诺:离婚,娶她。否则一切都是空中楼阁。爱情是永恒的,男人的情感能永恒吗?她可不想在灰飞烟灭中回忆往昔曾有的永恒,社会中存在的那些敌意、诅咒、白眼和各种威胁,什么不能分筋拆骨消解于无形啊!严峻的社会形势,冷酷的人心,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生,如何让今天的人去信守昨天的梦想和承诺?在你相信别人之前,你相信自己吗?
托着半个西瓜样的肚子,若琳穿着棉袜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一刻也不能停歇,超过一天程健人没有和她说话,没有与她打招呼,她就感觉大势已去,有被彻底愚弄的感觉。虽然理性告诉她,他现在逃脱的可能性不大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耐心也相应地变少了,一想到他还在妻子身边忍气吞声,过着摧残身心的生活,她就变得激动,把那两口子的人格鄙视一遍,真是什么样的人活该碰到什么样的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特别是老程,懦弱成性,人是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幸福的,爱情都是自私的,他不知道吗?
“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到这份上,她再也输不起,再也没有“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大度和气概,如果他打算抛弃她,只是现在先稳住她,然后慢慢冷却关系,那她也会一不做二不休,与他同归于尽,她有了他的骨肉,如同掌握了人质,到时她会豁出去抱着铁证去指认他,不要以为只有原配才能威胁你,才能使你屈服——如果事情真到了这一步,是她一生的悲哀,她所有的爱,她所爱的人,她所有的梦想和付出,竟迫使她走向这一步。程健人,亏一个女人这么没心没肺地爱你!
这时电话响了,老程吃过午饭跑到街上用ic卡公用电话打给她。
突然间,灰暗的心里如盛开出光艳之花,孕妇迫不及待地跑去接电话。
“臭小猪,猪妈妈,猪宝贝!”
“哼,臭大猪!”
“干吗这么气愤呀?我又怎么了?”
“怎么才给我打电话?以后再晚就不理你了!”
“别吓唬我呀,臭大猪不是吓大的,不是得吃饭饭嘛,你不想让我吃饭呀,傻样。”
“你个臭傻样,吃的什么?”
“米饭,凉菜,土豆牛肉。”
“吃饱了没?”
“八成饱。再吃多就跑不动了,也抱不动你了。”
“替我吃点了没?”
“你还没吃?饿坏了猪宝宝找你算账!”
“哼,人家吃不下。”
“回去我喂你,像喂小猪一样,呵呵。”
“什么时候?”
“明天抽时间吧,现在上级单位在建福利房呢,要分给我们单位五套,我得好好表现啊,你想租房租一辈子啊?”
若琳极度兴奋,“在哪呀?”
“马连道。位置还行吧?”
“三环内,当然好了,老公,一居还是二居?一居我就心满意足了,呵呵。”
“你呵呵个啥呀,一居怎么住?你和猪宝宝睡卧室我睡沙发?想得美!我要和你睡卧室,让那臭小子睡另一个房间。”
“555555,你不怕臭小子半夜敲咱们的门?”
“不给他开!想和我争女人,没门!”
“怎么像个小孩似的呀?你们父子俩肯定打架。”
“他敢跟我打架,我一定教训得他俯首帖耳规规矩矩的!唉,和你在一起我就像个小孩子,还是当小孩子幸福。”
“那我有俩儿子了。”
“占我便宜啊?”
“你说的嘛。”
“那行,你左边ⅿⅿ是我的,臭小子敢跟我抢,我揍他!”
“哈哈,为什么是左边的?”
“左边的手感好,我右侧卧,一抓就抓到你左边的了。另一个给他吧,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偷我的我也偷他的……”
“这个不要face的当爹的哟!”
“嘿嘿,有了儿子还要什么脸,我这张老脸早给你了。哎,不能说了,要回单位,有人打手机呢。”
“拜拜大猪头,爱你,想你,啵,啵!”
“也爱你,多吃点,啵你。”
电话挂断,若琳兴奋地在房间里旋转,跳舞。两年多来,一直羡慕别人家的家庭主妇在自己的小窝里忙碌的身影,也一直向往有自己的专属空间,自己的厨房,自己的卫生间,自己的洒满阳光的小阳台,然后赤着脚快乐无比地走在地板上,为自己的家人清理卫生、搞吃的……
她拿起一只大苹果,一边啃一边找地图看,看看马连道具体在哪里,附近有什么标志性建筑。在这个拥有一千七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像她这样从外地到北京寻找工作机会和未来的二等公民是很难指望凭一己之力拥有立锥之地的,一套七八十平方米的二居室就能让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奋斗二十年,想想自己的父母,在那个小城市奋斗了一生才有了一套五十七平方米的两室小屋子,现在,程健人以国家公务员身份能以市值约三分之一的价格拥有一套二居,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则让她少奋斗二十年!
呵,每个毛孔都洋溢着发自心底的快乐,到镜子前看看自己,雪白的脖颈戴着新买的水波纹项链,腕上戴着那条铂金手链,即使大腹便便了,依然妩媚婉约。想想即将到手的二居室,宽敞明亮,窗台上摆着鲜花,窗外阳光灿烂,天空划过响亮的鸽哨,支架上晾晒着婴儿的衣服,充实的身影印在地板上,怎一个幸福了得!
行了,她再不关心什么道德与爱情了,只关心自己的生活,关心自己的孩子和未来其乐融融的家庭。
赵波终于带着儿子胡飞宇出现在了老胡所在的三甲医院里。挨到最后是因为他们婚没离成,还是夫妻,一方出了事故,另一方有义务探望,他没死时你不能当他死了。胡飞宇有权利知道他父亲的情况,她有义务为孩子提供便利,虽然小小胡从没主动谈及过父亲,但她应该带他来,他是他父亲,与孩子彼此也有责任和义务。
可惜的是呣子俩扑了个空,病人提前两天出院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处。一直对胡星斗相当关注的韩端也不知道,对他的突然离开还十分好奇,选在老婆孩子来看他的前两天不见了,不会是因对方一点战术上的小错误而为自己战略上的大错误讨价还价吧?这男人可真够卑鄙的,还想因为一点针尖大的小事敲诈对方呢!事实上韩端冤枉了胡星斗,其实只要赵波打个电话就能找到老胡,但这个清高的女子只肯把事情做到位,而不肯再屈屈身做到家,看不到人后就直接领着孩子回去了。
当时胡星斗其实在另一家医院。
就在两天前的晚上,殷月红在公司忙了半天,又在医院照顾了胡星斗半天,筋疲力尽地到了家门口,被人卡住脖子捂住嘴巴,接着被另一个人抬起“无影脚”踹在了肚子上……她就面团般瘫了下去,失去了知觉,午夜被上晚班回来的邻居发现时,已鼻脸出血,浑身发紫,光着身子孤零零地躺在楼道里。然后急救车赶来,呜啦呜啦送进医院,检查,断了三根肋骨,脾胆破裂……胡星斗还没出院就去照顾她了。
报案了,110介入了,但什么也没查出来,那个小区没安摄像镜头,保安人员也不太记得有什么可疑人员或车辆进出,光凭醒过来的殷月红提供两个袭击她的人的模糊的五官特征恐怕破不了案,北京人口太多了,要查出来就像从沙堆里拣一粒黄|色小石子,要是出了北京城,那便是大海捞针了。
私下里,殷月红怀疑赵波买人袭击了她,但没有证据。对于这一点,胡星斗反对,赵波也许恨死了他和她,但不会干这事,他了解她,她不是这种人。倒是性格火暴的小姨子赵芸能对他们下得了手,不过据他了解,赵芸前一阵子去欧洲了,人不在现场。当然不在现场也可以遥控或提前布控,关键是证据!谁都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等于白挨。
老胡没觉得自己白挨,一顿皮肉之苦就等于清偿赵波和丈母娘家的债务了,扯平,但殷月红挨的这一顿太重,也真有点冤,他把此记在自己账上,算欠了她的。
殷月红被抢救时还一度面临生命危险,内脏破损,特别是脾和胆,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胡星斗一直在手术室门外坚守,他想明白了,赵家在与他做彻底的清算,他是回不去了,经过这一系列的事,他也不打算回去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贪恋一枝冷漠的花。他要和殷月红在一起,她为他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他不选择她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想亲口告诉她:他要离婚,然后娶她。
平心细想,是他选择的她吗?不是,情势所逼,所有的指向都是这一条路,先被动地被选择了,然后他才主动地选择了她。
所有的事情有了出路,有了结果,他心里也释然了许多,更加心疼起殷月红来,想起了她所有的好。他们在性上很配,都是能在其中得到乐趣并乐此不疲的人,乐于在满足自己的同时也满足对方;他们的职业方向一致,都是在销售行业,都是很有干劲和拼劲的人,当然这方面她更胜一筹,这是他们事业上的共同语言;他们的性格也很像,都有外向、主动、热情的一面。以前他认为夫妻最好是性格互补的人,像他和赵波,可事实证明他们互相驾驭不了对方,很多事情很难合拍,更多时候是各干各的,甚至互为掣肘,但与殷月红却相反,在很多事情上很容易步调一致并达成共识。还有一点他认为自己应该改一下,以前他从内心不太愿意看得起殷月红,太容易上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外地人,中国人内心是很讲究等级秩序的,他的婚姻观是最好在同等级里找,然后是在上一层次里找,退而求其次才在下面找。他还不到三十八岁,即使离了也处在黄金单身汉的行列,一样可以在同等级里找一个女人,当然是北京籍女人,还可能更年轻。同级别的女人,会不会生活是另外一回事,起码让人觉得体面,没有落差感,殷月红作为通房大丫头是可以一直存在下去的。他自己也承认他对她不如程健人对王若琳一往情深,没那么坚持、坚决,以前他不太明白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为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差点丢盔弃甲,现在他有点找到感觉了,有时身份、层级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如果你真爱她。
在殷月红昏迷受严格监控的一天半时间里,他在病房外踱来踱去,一会儿着急,一会儿发誓,一会儿又憧憬起两人在一起的幸福。他们应该是幸福的,每样都很配,她很能干,他们以后的经济条件会更好,也许会到温榆河畔买别墅。她可以再为他生一个孩子,他有一个儿子了,再来个女儿,她已有一个女儿了,不算,他想要他们共同的女儿。她不会对他颐指气使,不会像赵波一样整天装×冷着脸,她的性格天生热情,再说嫁进北京成为北京人的媳妇也是她的夙愿吧,她会比赵小ⅿⅿ更有妥协精神,也比她容易知足,这一切构成他们家庭幸福的稳固基础。对了,她好像本月还要与人订婚,还是美籍华人,得了吧,你这样横躺着怎么出去见人?别跑那么远做美国假洋鬼子的媳妇了,就近取材做我胡星斗的老婆吧。凭空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还别说,心里竟有几分紧张,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起来。
第二天,殷月红才醒过来,一脸青肿,包着纱布,浑身疼痛得打战。胡星斗坐在她身边,拿着一支红玫瑰,郑重其事地说:“我要离婚,以后和你过日子。”
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殷月红没听清楚,至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忍着痛,艰难地问:“……和我……结婚吗?”
“对,结婚。”
“……拿……拿证的?”
“对,等你病好了,我就娶你,我们去民政局办证!”
吁了口气般,殷月红似乎微笑了一下,青紫的眼角簌簌滚下泪水。她一辈子都在等一个男人的这一句话,没想到在付出了近乎生命的代价后才听到,也值得。她爱这个男人,爱他的一切,他英俊、富有、能力强,能给她完全感,能给她一个安稳幸福的家。也许这是最后的劫难,通过了上天的考验,从此就苦尽甘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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