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积了数天的紧张与疲累,柳弱水回房后,昏沉地睡上一觉。再开眼时,四下昏暗。「什幺时候了?」她记得她入眠时还只是卯时左右。
「哎呀,睡过头了!」她起身,摸黑探到桌子,点起烛火。
「怕是让那公子饿了一天。」她举起烛火,挪移到男人的房间。
到门口,她正要轻扣,门就打开了。「什幺事?」男人探头问她,刚刚他就听到柳弱水沙沙的脚步声。
「真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怕让你平白挨饿,这才来看看。」柳弱水浅笑。「既然你还没睡,就等我煮点东西吧!」
柳弱水才转头,男人便叫住她。「不用了,我吃过了,桌上还留了碗稀饭给你。」
柳弱水眨了眨眼。「你会煮饭?」初捡到男人时,他的衣着贵气,她还以为他是饭来张口的少爷,没想到他竟会煮饭。
更料不到,他还会替她留一碗……真的没想到哪!
「怎幺不会?」男人很自然地牵握她,热暖的温度流到柳弱水手中。
「公……」柳弱水脸上一红,低头瞥见男人手上缠着布条,那是叫她给咬的。原想甩开的素手,就这幺任随他牵着。
走到饭桌上,男人松手。「就一碗稀饭,难不倒我。」
「真的是稀饭耶!」柳弱水睁大眼睛,像是没看过稀饭一样。
「吃啊!」男人从她手中接过蜡烛,放在桌上。「稀饭是用吃的,不是用看的。」说实话,柳弱水怔愣的样子,对他来说很受用。
「嗯。」柳弱水点头,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喝了两口清粥。
稀饭放冷了,可喝入心窝,还是说不出的暖意。
男人拉把椅子坐下。「我以前做过伙头军。」首次谈到自己。
「真的?」柳弱水妙目盼转,溜溜地瞅着男人。「公子原来曾当军人,怪不得身上好多疤痕。」视线滑回手上的粥,又吞了一口。
将近整天没进食,她这才知道真的饿了!
「你看过我……」
听到男人询问,柳弱水差点喷出清粥,噎回去的粥呛了好几口。「咳!咳!
咳!」
「小心!」男人顺上她的背。
「咳!咳!咳!没……咳!咳!没……没事!」柳弱水终于说完那两个字,秀容通红,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羞出来的。
「你……」男人原是想叫她下次小心点。
可不等他的话,柳弱水急急地道歉。「对不起!」头埋得深沉,耳根烧热发烫。「我没偷看的意思,那天真的是因为要替你擦伤口,这才逾越礼分……」
看她这样,男人又起了作弄的念头。「这点我可以想见。不过我挺好奇的,你这幺胆小怕羞,怎幺会紧盯着陌生男子的身体?」
他似乎话中有话,有某种的挑逗暗示。
柳弱水润润干热的喉咙。「……救人嘛!救人嘛!」心跳已经乱了分寸。
她捧起碗,大口灌入。「公子,我吃饱了,谢谢!」柳弱水转身,慌乱地逃逸。
「等等--」男人又开口叫她,只几个箭步,就跨到她身边。「蜡烛应该要拿回房间吧!」借着递蜡烛的时候,他碰上她的手。
她的指尖果然是发烫的,男人嘴角忍俊不禁,滑成圆唬
「嗯。」柳弱水接过,小声道谢。「谢谢。」美目紧盯着地上。
「弱水姑娘!」男人忽然叫她名字。
「啊!什幺事?」柳弱水快速仰头,男人俊邪的面容只在几寸,害她呼吸变得困难,脸不住窜热。娇羞的样子,果然如男人所想,男人脸上不禁浮笑。「没啥事,只想跟你说早些睡。」看着她,男人魔魅的笑容逐渐扩大。
「好。」柳弱水心跳犹如擂鼓,不知觉中被他笑容牵引。
☆☆☆
柳弱水这次失眠的比往常厉害,翻来覆去,眼皮子就是沉不下来。
掀开被子,她索性翻身起来。「既然睡不着,不如起来做活。哎呀!」她轻轻扣头。「明儿个还得赶些绣品给张大婶呢!真是的,竟都给忘了。」
打定主意,她移到床角的柜子,拿出一迭绣线和几块缎面的布。
针线备齐,把所有东西放在桌上,照着向来习惯,她起身点火,蓦然失笑。
「我这不是失魂嘛!」原来她要入睡之前,根本就没有吹熄蜡烛。
方纔她浑浑噩噩摸了许久,竟忘了蜡烛一直都是点着。
「唉!」她忽地幽叹,摊开一块布,随即掩上。
打开了布,看到的都是男人的影,刚刚在床上,搅她不得宁静的原因就是这。眼睛开也好,闭也罢,男人的笑容,就是莫名其妙冒出。
「荒唐、失心疯。」她低咒自己。
椅子也不坐了,她搬起椅子,走到柜子旁,拉长手,从柜子上头拿下一只陶壶揣在怀中,陶壶叮响了几下。
一手拔开壶盖。「见鬼了!」男人邪魅的俊容还是从壶底浮出。
柳弱水伸手直探壶底,像是要把男人的影搅散般,抓了好几圈。「真的没钱了!」从壶底捞出的只有几个铜板。
这几天男人的医药费花去她不少铜板,积存银子的陶壶,如今可怜地见了底。
「好了,柳弱水,你这回总该清醒了吧。没银子了,没得吃,没得喝的,我看你还乱想不乱想。」她自言自语。
生活便是如此现实。莫名其妙救了个男人,等两、三天他伤好之后,无论他是狂暴还是温柔,是邪魅还是俊朗,都与她再无瓜葛。
这几天,就当是场风暴。过些天,风平浪静后,男人有男人的未来,她有她的日子,两人各过不相属的生活。
什幺胡思乱想都是假的,挣钱过日子才是真的。
这样一想,男人的影,就淡了不少,柳弱水一笑,用力地盖住陶壶,像是这幺做,就可以把男人的形貌锁在壶底,幽幽不见天日,再不出来捣乱。「看你还作不作怪。」她略有得意地加了这句。
放好陶壶,她拉起裙摆打算跳下椅子。
「弱水姑娘。」门忽然打开,男人不知什幺时候来到门外。
见鬼了,柳弱水转念,不是才将男人锁在陶壶里吗?
柳弱水下意识地回头看着柜子。
「弱水姑娘!」男人又叫了一次。
柳弱水转身。「啊!」确定不是幻觉。「公子啊,什幺事?」她抬步,忘了人在椅子上,脚步踏空。「碍…」
「小心!」眼看她就要跌落,男人纵身掠到她旁边。她倒栽葱似地,倒在男人怀里。「……」一声还未呼完的惊叫,就这幺闷在男人胸膛。
耳边听到,咚、咚、咚的急促声,不知是谁失了准的心跳。
她是不小心地跌进男人厚实的胸膛,可男人不知为什幺,竟顺势把她揽入,强壮的臂膀将她圈祝
柳弱水的心跳更加困难。「公子……」男人好似故意不放手的样子,柳弱水只好抬起绯红的脸。她才抬头,果然险些就撞上男人的下巴。
他们俩实在贴得太近,柳弱水又迅速地低头。「公子……」他不会真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幺吧8跟我说谢谢,我就放开你。」男人的声音里有狡黠的味道。
「啊!」好一会儿,柳弱水才回神。「谢谢。」
男人如言松手,退坐在床上,给了柳弱水呼吸的空间。
柳弱水点头示谢,眼角忍不住偷瞄男人,不知为什幺,男人的俊容,不再似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冰冷无情。
魔魅的眼底浮出笑意,男人紧盯着她。「你第一次让我说个『请』字,我这次讨你个『谢』字,不算过分吧?」不否认,他爱看柳弱水双颊不时飞来的彤霞。为此,他越来越好作弄她。
她被瞧得好生不自在。「应该、应该。」只能拚命点头。
「坐下埃」男人充分掌有主控权。
「喔。」不想和男人坐得太靠近,柳弱水拾起刚倒在地上的椅子。
想起跌跤的窘况,她的手脚变得呆笨。
「弱水姑娘。」男人又突然叫她。
「啊!」略受一惊,害她再度翻倒椅子。「咚!」地一下椅子倒地,热气快速地窜上粉颊。
丢脸死了!人人都夸她手巧,她怎幺会笨手笨脚成这样?
柳弱水低埋着头,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
「这椅子今天和你犯冲。」男人忍住笑,帮她扶起椅子。
柳弱水尴尬地牵动嘴角。「嗯。」直勾勾地瞧到椅子四平八稳,瞧到男人离开椅子有段距离,才再度坐上。
坐上椅子,没再跌倒,她的心才略安稳些。「公子,这幺晚来,可是有什幺事吗?」便是和男人说话,也没敢再看他。
「没事,我听到你房间传出声音,想你可能没睡,所以才来看看。」事实上,男人方才在房间,也是没睡着。
翻来覆去,眼前冒出的,都是柳弱水娇羞的样,甜美的笑。
「您听到声音了?」那她之前喃喃自语的话,不知有没有叫男人给听去。
她已经够窘了,可再丢不起脸了。
「这幺晚了,怎幺没睡?」男人想弄清她是否和自己一样失眠。
柳弱水没听进男人问的话。「应该是没吧。」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如此细碎,男人应该没听清楚才是。柳弱水心头还挂着这问题。
柳弱水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惹得男人不快,他沉声问道:「什幺?」
「啊!」明显不悦的声音,果然把柳弱水神思惊回。「什幺什幺?」她好怕男人又突然发怒。
「我是说这幺晚了,你怎幺没睡?」他对柳弱水已经够宽容了,若照他平常的习性,是绝对不会重复问话。
瞥见他铁青的脸,柳弱水眼神立刻缩回。「我是起来赶针线活的。」
原来她根本不是同他一样失眠,男人的心沉了下去。
☆☆☆
「这幺晚了,没什幺好赶的,快去睡吧!」男人简单下令,便径自起身。
一下子,他高大的影便盖裹住柳弱水娇小的身。
柳弱水头压得低低的,小声地说:「可我答应了张大婶,明儿个要给她呢。」她实在不明白,男人为什幺总是说变脸就变脸,俊朗的笑容,料不准什幺时候,就冻成了这般冰冷。
男人习惯下令,不容一丝反抗。「我说去睡觉。」逼近柳弱水。
「不行啦!」柳弱水揪缩成团,细微地吶吐。「我也说了,这是明天要给张大婶的嘛!」
这小妮子到底懂不懂好坏,他是顾念她体弱,才要她早些入睡,她竟敢一再与他顶嘴。「去睡觉。」再度号令,他索性横抱柳弱水。
「啊!」柳弱水惊恐地看着他。「快放我下来哪!」泪水蓄在眼眶,像花瓣上颤抖的露水,随时就要倾落。
她的泪,总能叫男人软化。「什幺张大婶的,明天叫她来见我,我打发她便是,你现在先给我好好睡觉。」将柳弱水放在床上,俊容虽然还是冰寒,不过手脚动作异常温柔。
「这不是打发的问题嘛……」柳弱水眼泪忍不住泛滥。
男人薄怒。「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不是说了,那个该死的张大婶,由我来处理。你……」他瞪着柳弱水,又气又不舍。
柳弱水起身,泪眼汪汪地瞅着男人。「我只是……要刺绣嘛……我已经答应人家……做生意……讲的是诚信……答应就一定要做到……否则下次人家就不会……」两只手拧搅在一起,搅得都翻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