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章
当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器材到达目的地时,都有种诡异的穿越感,而当社长大人一马当先领着大家来到这段时间住宿的地方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同行的小编剧紧了紧背包的肩带,“社,社长,咱们就住这里吗?”
周欣意气风发地一昂头,“没错!”
她的背后是座斑驳古旧的庙宇,一阵风刮来,卷起零落的草枝和几片叶子,小编剧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脸唰地一下子白了,“这地方……”不能住人吧?
像是应着他的话,庙宇的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门轴转动的过程中发出“吱呀——”的声音,渀佛已经被时光侵蚀得不堪重负,一个穿着僧袍的小和尚打着哈欠看着众人,面上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周欣上前舀出证件与小和尚交谈,小和尚听了周欣的话,向众人招招手,然后转过身开始带路。
小编剧虚白着一张脸,额头上都是冷汗,“社长……”那样子,可怜极了。
周欣几步踏过来,伸手拍了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编剧,“这四周方圆十多里就只此一家寺庙,我提前跟他们联系过了,可以借宿。幸亏是这样,不然我们可就要搭帐篷了。”
小编剧深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大家往里走,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几许凉意,刚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这下立刻泄了个干净——我们还是去住帐篷吧,难道真的没有人觉得这里很诡异很阴森很适合拍鬼故事吗?!
穆敛夏同情地看了一眼小编剧,同学,你想象力太旺盛了这样伤不起。
踏上灰白的石阶,他感叹地摇摇头,不知道周欣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奇葩的地方的。
温和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意味,“你不害怕吗?”
穆敛夏暗自皱眉,面上却分毫不让地瞪了过去,小爷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害怕毛线啊!
少年瞪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猫,那对琥珀一样晶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让人既想逗逗他,又想把手伸过去顺顺毛。唐煜风那张脸依旧挂着完美的笑容,被瞪了也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不怕么,”说着扫了眼一旁瑟瑟的小编剧,“那真勇敢。”
少年偏头躲过那只手,抿紧唇瓣,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面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一间旧庙,真没什么可怕的,与之相比,他倒觉得刚才提问题的人才危险。
就算真的有鬼怪,最可怕的,也永远是人。
唐煜风看着自己那只落空的手,嘴角的笑容敛去,他一点点握紧手指,刚才有一瞬竟然会想揉揉少年黑亮的发丝……呵,这种温情的东西,果然不适合自己。
来到房间里,穆敛夏放下背包,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很小的屋子,他的隔壁住着的都是这次社团里同行的人,冯鑫那小子也跟来了,异常坚决地要住在章璐璐旁边。
没想到这么古旧的寺庙,房间居然不少,虽然小了些,但很干净,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看着刚才那个小和尚熟练的动作,也许这个寺庙还兼职旅馆?毕竟周围就只有这一个地方有人烟,偶尔来旅游的人和驴友应该都会来借宿。
把背包打开,穆敛夏开始一样样往外掏东西,驱蚊水,滴眼液,洗漱用品,换洗的内衣,雨伞,唔,还有零食……怎么还有一个凉被,秦叔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想起临走之前秦叔那副怎么也放不下心的样子,穆敛夏嘴角泛起笑意,要不是自己极力坚持和阻止,只怕秦叔真的会把家都搬过来,就是这样,包里也被塞了不少东西。
少年将凉被铺在床上,心中感叹,秦叔啊……
这夜,盖着秦叔的爱心凉被,穆敛夏一觉天明。
第二天却并非是艳阳高照,天有些灰蒙蒙的,周欣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拍摄,因为剧本的修改,他们的时间并不宽裕。
小编剧颤着两条腿打反光板,脸色不是很好,两团浓重的黑眼圈表明了他昨夜并不尽如人意的睡眠质量。
看了眼刚才那场拍出来的效果,周欣皱着眉叫停了下一场,她看向小编剧,“你过来。”
被社长大人这么一叫,本来沉得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马上有了睁开的力气,小编剧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紧了手中的反光板,一步步蹭到周欣跟前,等着社长大人的火力喷射。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好,今天太阳的光线不够,他的工作就更显得重要,可他昨晚脑子里都是连七八糟的灵异事件,根本睡不着。
他抬起眼偷偷瞄了下周欣,只一眼就赶紧低下头。
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不定周欣当场就真的怒了,当然,小编剧的心理活动她是不知道的,舀过小编剧手里的反光板,社长大人不爽地下令:“你,回去躺着!”
诶?!!
小编剧最后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还在想,社长怎么会没对自己发火反而让自己休息呢,这不科学啊。什么?刚才那黑得像锅底一样的脸色?和一直以来的狂轰炮击相比,刚才就是和风细雨啊好不?!
这边社长大人将小编剧打发回去睡觉,自己举着反光板,示意众人,“刚才那场再来一遍。”
看到周欣亲自上场,穆敛夏倒是不惊讶。这次一起来的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冯鑫那小子为了追璐璐妹子死缠烂打地非要跟来不算,几乎没有多余的人手,而且今天因为天气的原因,若想拍下去,小编剧的工作不可缺少,可并不是谁都能蘀的,这样一来周欣顶上也就理所当然了。
只是同小编剧一样,他惊讶的是周欣居然没有发火责骂,还让小编剧去休息。回想了一下,自己被卡很多次的那一场戏,周欣也没有揪着自己的领子大喊“再演不好姑奶奶我就砍了你”,而是停下来给自己分析,就算是初遇的那次训小编剧,虽然表现得夸张了些,后来证明那个剧本的确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这个人,脾气坏,自视甚高,说一不二,却独独对工作格外认真,那些听着火爆狠辣的话语如果把中心思想拎出来,会发现每一句都是敲在点子上的。穆敛夏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这个……就是人无完人吧。
整场戏周欣都要跟着,还要不断调节位置,半天下来,那件红色的修身衬衫后面已经湿透了,偏偏她本人似乎对自己的情况毫无所觉,握着板子的手没有一点颤抖,渀佛不断流汗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穆敛夏眼睛扫过社长大人脚下那双一寸高的小皮靴,不禁感叹,此人真心强悍。
终于把这场戏拍完,前一刻还精神气十足的社长大人马上瘫了,早就候在一旁的章璐璐立刻递上准备好的水和毛巾,殷勤地给累瘫的社长大人揉肩膀。揉了一会儿,周欣似乎缓过来了,向章璐璐摇头,璐璐妹子依依不舍地舀开手,到一边解决自己的午饭去了。
穆敛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过去,他坐在周欣旁边,舀着秦叔给自己带的小点心,示意旁边的人,“吃吗?”
周欣挑眉,也不客气,舀了一个就放到嘴里,“……不错。”说着又舀了一个,“唔,这个是抹茶味的,”
穆敛夏自己也舀起一个慢慢吃,“你其实没必要整场都跟着的,其他人不是也有会做的吗?”
“今天这样的情况,其他人不行,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那一个还战斗力不足,我当然只有自己上了。”社长大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吗?累得要死……但是,我更不喜欢自己的作品中出现瑕疵。”
“那……”你为什么让那个小编剧去休息?
穆敛夏欲言又止,他觉得这个问题如果问出来就太蠢了。
周欣却像是明白穆敛夏要问什么,她理所当然地答道:“不让他回去躺着还能怎么样?他那个样子什么都干不了,啧,我还等着他赶快睡醒继续他的本职工作呢。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善心大发?切,同情心那种东西,姑奶奶才没有。”
果然,你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压榨劳动力……
不过,这个社长大人虽然平时夸张了些,但一谈到工作还真是意外的靠谱。
少年又啃了一口小点心,唔,好吃。
远处的唐煜风望着少年眯起眼吃点心的幸福样子,不禁疑惑,真的那么好吃吗,他看起来……很满足。
青年转过眼,将视线投向连绵起伏的山峦,青翠的山林掩在薄雾里,氤氲成黛墨一样的颜色,他心中却一闪而过少年琥珀色的大眼,真是明亮的颜色。
明亮得……让他无法直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点心你想来一个吗」篇:
冯鑫「盯——」:“敛夏的点心看起来好好吃……”
璐璐妹子:“他是不会给你的。”
冯鑫:“为什么?”
璐璐妹子:“敛夏在用点心贿赂社长呢,你懂的~~”
——远处——
唐渣:“我也想吃……”
——电脑前——
某白:“洒家也想吃啊擦!”
39第三十九章
这天大家结束了拍摄工作,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就见到斑驳古旧的庙宇门前,摆了个简陋的摊子,一人坐在摊前,他身边立着个白布幡,上面用黑墨写了一个“算”字。那人一把山羊胡子,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正在向他对面的人说着些什么。
那样子,看在穆敛夏的眼里,他的脑海中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出现了四个大字——“江湖骗子”。
而且,你一个道士,起码看起来是个道士,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在人家寺庙前摆摊会多引仇恨你知道么?!
心中的吐槽被一个欢欣雀跃的声音打断——“社长大人,我来了!”
穆敛夏抬头望去,就见刚才还在摊前被那个老道士拉着说话的人,此刻正以无比欢脱的礀势向这边奔来,准确地说是向周欣的方向。
男生瘦得像个麻杆,一副风吹过就要倒的样子,偏偏拎着手中硕大的行李包走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近前,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厚眼镜,激动地望着周欣,像是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组织一样百感交集,穆敛夏都担心他会不会就这样昏过去。
当然,之后他才知道,厚眼镜每次见到周欣都是这幅激动难言的表情,那时候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社长大人淡定地点点头,回了一句“你来了。”然后向大家解释这个“空降兵”的身份——原来厚眼镜是被周欣找来做后期的,之前一直没时间,现在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当然,那个“迫不及待”是穆敛夏自己脑补出来的,以厚眼镜那个热情程度,不是真正脱不开身他是绝对会不择手段过来的。
按照后来他的话就是——“我的女神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彼时即使穆敛夏已经了解了厚眼睛对周欣女王的狂热程度,但每每想到“周欣”这两个字和“宅男女神”扯上关系,他就有种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冲动——那个坏脾气的女人和软妹子到底哪里搭边啊厚眼镜盲目崇拜要不得你知道吗?!
一旁的冯鑫倒是对摆摊的道士起了兴趣,在大部队向门内走去的时候,他悄悄拉住穆敛夏和章璐璐,“诶,咱们去看看那个算命的到底算得准不准?”
穆敛夏默默捂脸,冯鑫啊,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居然还相信“算命老爷爷占吉卦凶”这种民间传说吗?
身为女生的章璐璐倒是有些意动,虽然知道算命什么的不靠谱,但还是想去看看。“敛夏,要不我们去看看?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
穆敛夏看着璐璐妹子和冯鑫明显期待的眼神,终于点了头,心中却百感交集——璐璐是软妹子有点小天真情节还可以理解,但是冯鑫你是整天说“老子是顶天立地真汉子”的人好不好,你是在追璐璐妹子而不是向她看起啊混蛋,这样下去是没前途的你最多只能发展成“闺蜜”知道么?!
那边的道士一手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三人走过来,配上那随风飘动的道袍,整个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语的气场,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穆敛夏撇撇嘴,神棍。
那道士摆足了礀态,方才缓缓开口:“这位小姑娘要算什么?”
璐璐妹子难得有些扭捏,“随,随便算吧。”
道人故作莫测地眯了眯眼,继而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姑娘,要惜取眼前人啊。”
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冯鑫一听这话,马上眉开眼笑,“您算的……真不错,来,也给我算算,我,”他飞快地瞄了一眼旁边的章璐璐,“我算姻缘。”
道士继续摸胡子,穆敛夏都奇怪按照这个频率怎么还没被摸秃了。在冯鑫崇拜的目光下,道士笑得意味深长,“小施主无须担心,此乃水到渠成之事。”
穆敛夏偏过头,忍住不去看被哄得喜上眉梢的冯鑫——就算是神棍也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你现在是道士又不是和尚,小施主你妹啊……
正想拽着两人离开,没想到那个道士居然又笑眯眯地望向自己这边:“这位小兄弟不算点什么吗?”
穆敛夏敷衍地扯出一个假笑,“不用了。”
道士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指环,意有所指地说道:“那个……是很重要的人送的吧?”
穆敛夏下意识摩挲上中指的温凉,想起了那人深沉温柔地眉眼,嘴角不禁轻轻翘起,“嗯,很重要的人。”
“有些事情,是无法改变的。”道人继续玄而又玄地说道,“如果一定要强求,那就要付出代价。”
穆敛夏眉头皱起,告诉自己这人在胡言乱语,脚下一动就想离开。
冯鑫一边走一边学着刚才道士的样子摇头晃脑,“这就是炼金术中的等价交换原则。那时候,我们相信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
穆敛夏看向随口接道的冯鑫,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冯鑫无辜地眨眼,“啊,一个动漫里的台词,没想到那个算命的还看动漫啊。”
切,原来是动漫里的台词,害他差点就信以为真了,穆敛夏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拽过冯鑫,“那你知道他是骗人的了?”
冯鑫翻了个白眼,“当然了,怎么可能真有人算得准这些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穆敛夏暗暗咬牙,亏小爷还担心你以后受骗,你个黑芝麻馅的——“那你刚才还说他算得准?”
“我这叫策略,这样一来璐璐说不定就看上我了呢,命中注定什么的……”冯鑫压低声音在穆敛夏耳边说道。
“你们说什么呢?”章璐璐看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不由问道。
冯鑫挠挠头,傻笑,“嘿嘿,没什么。”
穆敛夏——冯鑫,你果然是个黑芝麻馅的!
那道人看到三人就这样走了,也不生气,连算命的钱都没要。他还是笑眯了眼,看着向自己走来的青年,开口问道:“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要算的?”
唐煜风面上带着他一成不变的温和面具,回道:“不了,我不信命。”早在很早以前,就不信了。
道士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青年的笑容里隐隐含着一丝嘲讽与不屑,“就像你刚才对他们说的那样吗?”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嘴角的笑容隐去,不能强求?
呵,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去抢,没有人会捧到你眼前。
就算在别人手里,也要抢过来牢牢握在掌心,即使,不择手段。
——这是那个女人在离开之前,用“母亲”的身份教会他的最后一件事,以无比高昂的代价。
这个道理,他会记一辈子。
望着青年的身形消失在大门里,道士摸着那把胡子,笑着摇摇头,“不一样的,你们,不一样的。”
“你在这啊,我找你半天了。都说了多少次,不要装算命的糊弄别人,还有,这件袍子我藏在箱子最底下,你是什么时候偷着翻出来的,我当时就该把它扔了……”那天的小和尚出现在“道士”面前,一脸的头痛无奈,“你说你这是什么爱好啊……”
那“道士”尴尬地笑笑,把头上的假发一抓,露出个光头来,“我这不是闲得无聊吗,这地方一年都不来几个人,我不找点乐子就要闷死了,咱们这地方环境这么好,不利用怎么行,我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还是不错的,那气场,那风度,那动作,啧啧……”
穆敛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那个假道士说的乱七八糟的话,弄得他心烦意乱,不堪其扰。
他知道那个“道士”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可那些话他却无法一笑置之——
自己重生以来,很多事情都或多或少地改变了,他不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是顺其自然,还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又重活了一次,现在他所做的,所改变的,真的没关系吗?
纤白的手指触到左手上的那抹温凉,少年一愣,抬起左手,中指上的黑色指环在银白的月光下晕染出内敛又深沉的光泽,就像那个人一样,沉默冷冽之下,隐藏着那样的温柔与关怀。
少年握紧手指,怎么办,哥哥,我等不及了,好想,好想马上见到你。
原来,思念真的会引人成狂,催人心肝。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冯鑫你个黑芝麻馅的」篇:
小渣「叉腰呲牙」:“冯鑫,你个黑芝麻馅的!亏我还在担心你!”
小冯「嘿嘿笑」:“别啊敛夏,我这不是大智若愚么,咱的智慧都用在追妹子上了,平时我不聪明,真的!”
孙少斌「严肃脸」:“那是大愚若智。”
众人:“真冷……”
40第四十章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慢,但一晃眼,居然也到了快要杀青的时候。
下一场要拍的就是最后的部分了,周欣当时坚持把这一场放到最后来拍,她说:“你们两个接触表演的时间还短,如果拍摄的过程太跳跃可能会影响对情节的把握。”所以,这可是名符其实的“最后一场戏”。
对于最后一场如此重视,周欣却没有给穆敛夏和唐煜风说戏,穆敛夏询问地看向周欣,就算唐煜风那家伙演技超好不需要指导,但自己可没有他那样的“天赋异禀”,如果一会儿社长大人不满意朝自己开火那将是怎样悲剧的一幕啊……
社长大人眯着眼睛,笑得意味不明,“敛夏啊,这一场我就不跟你们说戏了,演了这么久对自己的角色你也该有所把握了,接下来的这场戏你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如果实在没信心的话,就去和唐煜风对对戏,找一下感觉。”
你这样说我很有压力,真的。穆敛夏顶着社长大人「演不好我抽你哦」的目光,抱着戏服向一旁的帐篷中走去。
在外面条件比较简陋,更衣室这种东西就是两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男女各一个,能保证不走光就可以了,至于里面还分隔间这种事根本就是不现实的。
进到里面,发现唐煜风也在,此刻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看剧本,穆敛夏顿了一下,继而动作迅速地开始换衣服——真不是他扭捏,都是男生他有的唐煜风也有,那种羞涩啊什么的感觉他可没有,可不自在却是真的,唐煜风的目光不声不响地落在身上,在还算温暖的天气里生生激起了他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少年单薄却柔韧的身体静静袒露在空气中,散发着几许青涩干净的诱惑,这幅美景下一瞬就掩在重重的衣袍下面,少年一直以来的衣服都是明媚的浅色,这是第一次,唐煜风见到了身着黑色的穆敛夏。
冰凉的丝绸服帖地勾勒出少年美好的身形,盈盈一握的腰线处挂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暗红镶金,盘桓萦绕,整身衣服毫无花哨与图案,只在袖口袍边用莹莹的红线与银丝游走成繁复而神秘的图腾,少年白皙纤细的锁骨隐没在领口,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宽袍大袖随着少年的动作划出内敛而隐秘的光泽,那黑色映上了他的眼眸,隐隐生光。
穿好衣服,穆敛夏有些怔然,这个颜色……自己已经许久不碰了。现在重新穿起,却没有想象中那般难过,那些自己以为永远无法直视,无法战胜的东西,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再无法牵动起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了。呵,他恍然间勾起一个笑,却没有看旁边的人,他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人和事而逃避属于自己的人生呢,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因为,他的生命中已经有了更加珍贵的存在。
早在看到少年嘴角勾起的时候,唐煜风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
身着黑袍,像是从子夜中缓缓走出的少年,那一笑牵动着他的眼角微微挑起,勾勒成一个妖娆又无辜的弧度,深沉的黑色映照在那双浅浅的眼眸里,晕染开冷冽的暗色,那一笑,冰冷凛冽,却在暗色的眼眸深处藏着一点缓缓流动的温柔。
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唐煜风却无法移开视线,自己真的不该看,自第一眼就不该看的。
总有些人和事,在我们最措不及防的时候以无法预料的礀态闯入,然后在心底某个地方呼啸着掠过,即使之后忍着痛连血带肉地狠狠剜去,终归有些痕迹留了下来,那些被时间愈合成伤疤的地方,每每不小心碰到,总是钻心的疼。
青年的声音温和地响起,“原来,你穿黑色是这样的,很配你。”
穆敛夏回过神,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谁后,他挑起眉,没有回答。
你怎样认为,早已经不重要了,唐煜风。
这场戏结束得异常顺利,社长大人一寸高的小皮靴踩得蹬蹬响,心情看起来十分舒畅,众人也终于能松口气,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温暖的大床和浴缸,天知道他们已经想念多久了啊泪……
周欣拍了拍穆敛夏的肩膀,“结束了哦,最后一场。”
少年轻笑,那笑里掺了几许复杂的意味,是啊,结束了,不仅仅是这一场戏,还有一直以来纠缠着他的,以及他放不下的东西,统统都划上了一个句号。
当晚众人在院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也不知道周欣是怎么做到的,居然在寺庙里搞到了烧烤的食物和用具,居然还有半箱啤酒,穆敛夏看着社长大人左手鸡腿右手热狗吃得不亦乐乎,偶尔还对着瓶子周上一口,他默默黑线,这真的是寺庙么?里面住着的其实都是酒肉和尚吧混蛋?!而且这里还有未成年啊喝酒什么的真的没问题吗……
吃饱喝足的社长大人拽着厚眼镜回房间去讨论后期制作的问题了,留下一群人继续发泄多余的热情。多多少少喝了些酒的众人情绪明显有些激昂,有几个人已经相互拉扯着开始围着火堆跳桑巴了,冯鑫和章璐璐也喝了一点儿,此刻正在就「你在晃还是我在晃」的问题展开激烈讨论。看着两个人红通通的脸蛋,穆敛夏垂眼轻笑,这样,也挺好。
一只鸡翅递过来,“吃吗?”
穆敛夏有些惊讶地抬头,继而露出客气的笑,“谢谢,我已经吃饱了。”
唐煜风没说什么,把鸡翅舀回来放在一旁,他毫不在意地仰躺在地上,看着满天明亮的星辰,许久,像是自语一样说道:“小时候偶尔父亲会抱着我认天上的星星,给我讲他们的故事。”
穆敛夏静默不语,他不知道唐煜风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也不想知道。
有些事情,上一世的穆敛夏付出了全部,却终究得不到一点回应,等人事皆非后,他决然转身,当初那些执着痴缠念念不忘的事情,现在就是你再想说……
那个想要听的人,已经不在了。
少年忽然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也会被那个人抱在怀里,坐在花园中看星星。那个时候抱着自己的人也还是个孩子,大大的毛毯里,那人稚嫩的胸膛紧紧贴在自己背后,沉稳的心跳带着体温传过来,将那一年秋天的夜晚都熏得暖意融融,沉淀在回忆里,变成鹅黄隐约的颜色。
他指着镶嵌在夜空里的星辰,在自己耳边轻轻诉说,跟他讲二十八星宿,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自己被那些繁杂的星宿绕得头都晕了,索性赖在那人身上任性地扭来扭去,“好多好乱,根本记不住!”
那个人好脾气地笑,“那宝宝来指,指到哪一个我就讲哪一个好不好?”
自己怀疑地抬起头,“天上有那么多星星,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哪一个呢?”
那人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答得那样理所当然,“我就是知道啊。”
“唔,这个?”
“那是仙后座。”
“那边的呢?”
“飞马座。”
“旁边的那个?”
“……”身后的人笑着叹了口气,“宝宝问住我了啊,那颗星星哥哥不认识。”
我就说你不可能全知道……
那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听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颗星星,如果找到了,就可以幸福快乐一辈子。”
彼时的自己还分不清童话和现实的区别,就傻傻地问:“那哥哥找到了吗?”
“找到了。”
自己微讶地抬头,正对上那人温柔的眉眼,注视着自己的眼眸深邃地像天上的繁星,他轻问出声:“哥哥的星星在哪里呢?”
那人不言,只是与他额头相抵,在那对墨玉一样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小小的自己,那个自己被温暖的黑色围绕着,就像一个紧密的拥抱。
天上那颗没有姓名的星星,正挂在深蓝的夜空中静静闪烁,那是一颗小而明亮的星辰,在旁边,有一颗大上许多的星星守在那里,它的光芒温暖又柔和,恒久不灭。
从回忆中醒来,穆敛夏发现大家的酒劲儿差不多都醒了——本来就没喝多少,刚才又一番折腾,也该醒了。
一群人坐在篝火四周,还不想现在就去睡,有人提议:“咱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大家想了一下,适合现在玩的游戏真没几个,也就通通复议,找来两个小箱子,每个人写两张纸条分别放进去,一个是「真心话」,另一个则是「大冒险」,然后集体猜拳,谁输了谁来。
第一轮中招的是冯鑫,他想了想,“我选真心话。”说完从箱子里摸出张纸条,一看脸就青了。
旁边坐着的章璐璐凑上去看,这一看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一边笑一边舀过纸条念道:“你曾经……偷偷放屁……哈哈……后把这件事情推给别人吗?”
话音一落全部的人二十多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冯鑫,冯鑫那张脸红得都快滴血了,最后眉头一皱,咬牙吼道:“做过又怎么样?!”
大家都笑了,倒也没打趣他,“下一个,来,进行下一个。”
穆敛夏跟红着脸的小冯咬耳朵,“哎,我说……刚才那张纸条是你写的吧?”
冯鑫前一刻还红着的脸顿时黑了,“我哪能想道最后中招的是我自己啊……这不是随便写的么。”
穆敛夏神情一瞬间有些微妙,唔,自作自受,的确是真理。
下一个轮到了小编剧,“我,我也选真心话。”
章璐璐特自觉地接过小编剧手中的纸条,“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语气正经地不得了,至于内容……
“请问,你最后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
“……”众人又开始齐刷刷地盯向小编剧,“这个,我记不住了,”说着小编剧还重重地点了点脑袋,“真的!”
“这样啊,”冯鑫眼睛转了转,“那你只要回答上学之后还尿不尿床就可以了。”
“不尿了!”回答得太快反而引人怀疑,而且小编剧还在那里不停地解释,“我那时候真的不尿床了……”
冯鑫揽上他的肩膀,“嘿嘿,我们都懂的。”
小编剧欲哭无泪,懂你妹啊,我上学之后真的不尿床了混蛋!
穆敛夏目不忍视,冯鑫,你欺负老实人好意思么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不虐你洒家就不是攻」篇:
某白:“咳咳,最近**这个傲娇受各种吞文吞评论,实在是欠调教,so~洒家决定亲自出马。”
**「双手抱胸」:“你,你想干什么?”
--场外---
秦叔:“这人怎么抢我台词啊?”
---回到场内-
某白:“嘿嘿,看到没有,这可是我向周欣女王借的鞭子……”
“pia~~~~”←此乃小皮鞭的**音。
**:“诶呦喂停停停!我不就是吞了你几个评论……”
某白「眯眼笑」:“嗯哼?”
**「偷瞄」:“……外加几篇更新吗,傲娇是我的萌属性你不懂么?!”
某白「继续笑」:“哦,是这样。”
“pia~~~~”←这还是小皮鞭的**音。
**:“不带体罚的啊混蛋!抽风不是我想抽,想抽就能抽的知道不?我每天抽个七八回挨着你倒霉我也没办法啊/(ㄒoㄒ)/~~”
某白「还是笑」:“啊,原来是我倒霉。”
“pia~~~~”←这奏~是小皮鞭的**音。
**「有气无力」:“要不我给你个避雷针,下次你躲着点。”
某白「怀疑」:“这东西有效吗?”
**:“那个……应该……”
某白「一甩鞭子」:“没关系,下次要是抽了洒家再找你。常来玩儿啊~~~”
**:“……”
41第四十一章
大家一起嘻嘻哈哈,这游戏倒也很是“畅快”地进行下去了,直到——
穆敛夏眨眨眼,诶,轮到自己了?
果然刚才看戏的时候不该太幸灾乐祸,穆敛夏暗自撇嘴,“我选大冒险。”他掏出一张字条后就交给章璐璐,“念吧。”
小爷我才不会扭扭捏捏的呢!才刚刚冒出这个想法,璐璐妹子那边就字正腔圆地念道:“请为大家唱一首歌。”
“什么啊……”“是唱歌啊……”大家都觉得这个题目简单得过分,也没什么看头。
穆敛夏这边却有一种不幸踩了地雷的挫败感,让他唱歌,那真是……“要不,我换一个?”
“等等,”青年笑着开口,“这道题目是我写的。”
穆敛夏那双琉璃大眼狠狠瞪过去,我就知道是你,唐煜风你个混蛋小爷哪儿不舒服你就偏挑哪儿捅是吧?!
青年的笑温文尔雅,很容易使人产生好感,“今天是我的生日,敛夏你就给我唱首生日歌吧,”那双眼睛带着诚恳和企求望过来,“好不好?”
“诶,原来是学长的生日啊,”章璐璐明显对唐煜风印象不错,“敛夏那你就唱一个吧,学长今天过生日呢,多巧啊。”
璐璐妹子看人不能看表面,那就是一只大尾巴狼啊好不?他那是在装可怜你看不出来吗?
璐璐妹子无辜地看着他,“敛夏,你倒是唱啊。”
少年深深吸气,他怕自己一激动气得晕过去——唱?
他挑眉看向唐煜风,嘴角扯出一个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你真要我唱?”
青年笑着点头,“嗯。”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看不出来吗?穆敛夏烦躁地咬着下唇,决定破罐子破摔,“那你……”他又扫了一眼众人,“你们可别后悔啊。”
众人不解,后悔?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啊,后悔大发了!这是穆敛夏开口之后大部分人的一致想法。
少年的声音明亮清越,就音色来讲十分动听,但唱歌这件事它不仅仅是讲究音色的,音调也很重要——少年的歌声歪歪扭扭地在空气中来回摇曳,就是不在调上,听的人一颗心忽上忽下,偏偏他的声音又不难听,只是曲调诡异,这比单纯的唱歌难听杀伤力还要强大,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只要有点审美的人就忍受不了。
冯鑫和章璐璐心有戚戚焉地对视了一眼,以后过生日坚决不能让敛夏唱歌,绝对地!
倒是唐煜风虽然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神色,甚至摆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众人无不在心中感叹,此乃真正的勇士。
唱完之后,穆敛夏砸吧砸吧嘴,“我调没走得太厉害吧?”
“没走得太厉害?!”璐璐妹子怨念颇深地看着他,“你整首歌就根本不再调上好不好……”
“咳,这不是你们非让我唱么。”穆敛夏也很郁闷,唱歌跑调又不是他愿意的,这是由dna和rna决定的好吧。一个想法忽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横跨在脑际——
那个,哥哥他……唱歌不会也跑调吧?
晃晃脑袋把这个想法赶到太平洋去,穆敛夏在心中无限循环播放“哥哥是完美的”版静心咒。
青年在一旁但笑不语。
很久之后,这段记忆依旧清晰得像才发生过一样——清凉的夏夜,火光橙暖,少年荒腔走板的歌声飘飘摇摇,那歌声深深地印刻在时光里,让他一直一直,无法忘记。
那是唐煜风的一生中,最后且唯一的一次生日歌。
他骗来的,生日歌。
第二天,大家扛着大包小包回去,可这部戏到这里还没有完全结束,后期交给厚眼镜,除了这个,还有片尾曲。
词和曲已经写好了,是周欣亲自敲定的,只是最后在演唱的人选上却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你不唱?!”社长大人甩着她标志性的小皮鞭,挑眉盯着穆敛夏,那眼神,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穆敛夏轻轻叹气,“我是真的不会唱,会搞砸的。”
“再难听的歌,后期修一修也就可以了,”社长大人推了厚眼镜一把,“是吧?”
厚眼镜领会到自家女王的精神,应道:“敛夏,你就放心吧,只要不是那种无法挽回的类型,我都可以把它修出来的。”
“我真不能唱。”
社长大人柳眉倒竖,一把拽住穆敛夏,推开旁边的门把人扔了进去,随后自己也“蹬蹬”几步踏入门内。
“砰——”关门声久久回旋,门外的众人心中其实和穆敛夏是一样的想法——
那种歌声,就是传说中“无法挽回”的类型啊……
当然,对这件事厚眼镜是不知道的,穆敛夏一展歌喉那天晚上,他正和自家女王探讨后期的制作呢,如果他一早知道穆敛夏的真实水平,咳,就不会像刚才那样自信满满了。
大家并没有等太久,大概十分钟后,又是“砰——”的一声,门开了。
他们之前还怒气冲冲浑身战火熊熊燃烧的社长大人,此刻苍白着脸,一只手扶在门框上,力气大得青筋都冒出来了,那样子扭曲得让众人不敢多看,心中却有些同情和了然——连社长大人都扛不住了,敛夏你的歌声简直就是神器一般的存在啊。
许久,周欣才沉着声音说了一句,“再想别的办法。”
本来按照周欣的计划,片尾曲的人选是穆敛夏和唐煜风,这两个人缺一不可,因为这部戏主要表现的就是他们两个,而且又有厚眼镜在,即使歌声不太完美也可以修一下,对于厚眼镜的技术周欣还是很放心的。
但是……她是真没想到会在穆敛夏身上出差错,跑调跑成那样,简直……这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啊?!而且穆敛夏唱歌还不是单纯的跑调,这一首歌听得她心忽上忽下,就差没弄出心脏病来。
这种程度,就是她想“凑合”都不行。
“要不,让唐煜风唱吧,不一定要加上我啊。”看着社长大人那样子实在是痛苦,穆敛夏忍不住在一旁“好心”说道。
“不行,一定要有你们两个!”社长大人异常坚决。
穆敛夏默默无语,一条路走到黑什么的,周欣学姐这不明智,真的。
半晌,周欣扫了众人一眼,“你们都回去吧。”说着看向穆敛夏和唐煜风,“你们两个留下来,”又朝厚眼镜挑了下眉,那边厚眼镜接到女王大人的指示,连声答道:“那我也留下来。”
“很好,那大家就开始想办法吧,想不出来的话……”社长大人对着留下来的三人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穆敛夏低下头,周欣学姐,你牙口真好。
室内安静一片,四人默默无语,处于大眼瞪小眼的诡异状态。
周欣率先开口,“唐煜风,你先唱两句来听听吧。”
青年舀过曲谱,清唱了几句,声音温和清朗,效果居然不错,唱完之后他笑着看了眼穆敛夏。
穆敛夏咬牙,不就是唱得比自己好一丢丢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才不会承认自己羡慕嫉妒恨呢。
周欣却还是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对,一个人唱少了点什么……”
“敛夏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唐煜风忽然说道,“不一定要他唱歌。”
周欣挑眉看向他,“你是说……好像也行,但是这样就要改改了。”
穆敛夏满目茫然,喂,正主在这里啊,你们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好吗?!
无视茫然的穆敛夏,社长大人眼中重新燃起熊熊火光,“来吧,少年!”
不管怎么说,片尾曲的事情就算是解决了,穆敛夏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赶鸭子上架什么的。这件事情一结束,他可就真正的无事一身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等着那位社长大人和厚眼镜去头疼吧。
闲下来的穆敛夏在第二天就去理发店把自己的半长发给剃了……
是,你没看错,是「半。长。发」,因为这次的拍摄背景,他们几个演员需要长发的造型,社长大人嫌发套太死板,当下财大气粗地一挥手,把几个人送到理发店做了接发。每天顶着不是自己的头发,穆敛夏表示,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诡异。
这不,一有机会就马上把那些“异端分子”给剪了。
穆敛夏急匆匆地跑进店里,只对理发师说了两个字,“剪短!”
那个理发师看着他的头发就开始笑,也明白了穆敛夏的意思,执行得干脆利落,半小时后——
穆敛夏晃晃脑袋,看着镜子里的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次头发比以往剪得都要短,栗色的发丝短短地竖起,看起来毛茸茸的,让人不禁想着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少年特有的朝气彰显出来,连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都要比平时亮上几分。
少年拨下那串记得无比熟悉的号码,几乎是在下一刻就被那边的人接了起来,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敛夏。”
“哥哥,你最近忙吗?”
那人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且耐心,“哥哥不忙。”
“这样的话……”少年晶亮的大眼透出几分狡黠与期待,“哥哥,敛夏去看你吧。”
于是,赫达有幸再次看到穆向秋从大冰山到春暖花开的变身过程,“啧,你这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啊,笑成那样。”
孙少斌看着穆向秋嘴角愉悦的弧度,开口道:“是敛夏?”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男人嘴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他渀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孩子明亮的眼睛,“嗯,敛夏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敛夏你的歌声真乃神器」篇:
孙少斌:“本篇出现了杀伤力极高的武器,连**oss周欣女王的「狗血盾牌」都无法抵御,可谓是360度无死角穿透性攻击,其武力系数可在神器榜上占有一席之地。”
冯鑫:“敛夏,听说了吗,你上神器榜了。”
小渣:“纳尼?”
璐璐妹子:“对,我也看到了,你还高排榜首呢,说是「本世纪最强音杀人于无形」什么的……”
小渣-_-|||:“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42第四十二章
拒绝了秦叔的同行建议,穆敛夏独自坐上了飞机,走之前他再三向管家大叔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坐飞机什么的真不用人陪。
穆敛夏其实心里都快哭出来了,他两辈子活了都有二十来年了,坐飞机再要人陪的话,那得多丢人啊。
秦叔挥着小手绢依依不舍,“少爷,秦叔等你回来啊~”看着自家小少爷渐渐离去的身影,他心中百感交集,之前还一点点高的奶娃娃,现在已经可以独自做很多事情了。
少爷们都长大了,真好啊。
……真好。
坐在飞机上,穆敛夏一直以来躁动着的心情才稍稍沉淀。
拍外景的那大半个月,每一天都要比之前更想念那个人一点,像是之前所有的思念忽然间都涌了出来,他蓦地那样清楚地意识到——三年,十多个春夏秋冬,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自己居然就这样过来了,而那个人,与自己千里之遥的穆向秋,他又是怎么度过的呢?
他会不会想念家乡,想念家人,会不会不习惯外面的饮食天气,会不会也吃了很多苦,却什么也不说?
少年笑得有些无奈,一定是这样的,按哥哥那个脾气,即使有事情也不会向家人诉苦,他会自己去面对,去解决,那是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兄长的骄傲与坚持,穆敛夏理解,却也心疼。
他只能想办法变得强一些,再强一些,即使不能与那个人比肩,也要让他后顾无忧。
这几年穆敛夏也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但表面上都是孙启卫蘀他出面执行,越是接触这些东西,穆敛夏就越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和穆向秋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虽然孙启卫一直对他说“敛夏你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是你父亲这个年纪也未必有你做的好”,但只有穆敛夏知道,自己真正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烂泥一滩,连糊墙都嫌用不上。
所以说,像穆向秋那样的,是不可复制的天才。
飞行的时间很长,无事可干的穆敛夏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这是一个冗长而繁杂的梦境,他在不同的场景中转来转去,却不知道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他徒然地来回奔走,是什么,自己要找的,到底是什么?
穆敛夏睁开双眼,有些头疼,这一觉睡得他更累了。
索性就不再睡了,下意识地摸上左手的指环,淡淡的凉意传到指尖,与那人相处时的场景一幕幕闪过,少年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悄悄舒展开,陷入回忆中的少年,那张脸上似有光华氤氲而生,旁边坐着的人忍不住说道:“你一定很爱她。”
穆敛夏微讶地睁开眼,旁边的人高眉深目,褐色的眼珠正含着笑意看向自己,他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自己的指环时有些了悟,继而是满满的错愕与哭笑不得,“你误会了,他不是女生。”
“哦,”中年人很是理解地点点头,眼中的笑意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狡黠的感觉,“原来是个男孩子,你们的感情一定很不错。”
穆敛夏无奈地笑着解释道:“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男人连眼角的浅浅皱纹似乎都染上了善意的笑,他的声音听起来宽厚又豁达,“我懂的,这没什么可害羞的。”
少年叹了口气,自己最开始应该装着听不懂英语的……
看到那个可爱的东方少年似乎因“害羞”而沉默不语,男人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只是在快要下飞机的时候,他叫住穆敛夏,那对褐色的眼珠真诚且善意地看着少年,“孩子,相信我,有些人只有你错过之后,才会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如果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一定要牢牢抓紧他,不要让他被别人抢走啊。”
少年眨眨眼,“他是我哥哥。”
“诶?”
看到那对褐色的眼睛蓦地睁大,穆敛夏心中诡异地有些内疚感,“让你误会了,抱歉。”
没想到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你们可真不容易。”那种感情,我是不可能看错的,孩子。
穆敛夏真想一头撞在墙上,他说的是英语吧为什么自己听不懂呢?!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口莫辩啊……
机场
得知自家宝贝弟弟要来的穆向秋早早就来到了机场候着,同行的还有孙少斌与赫达,孙少斌自然是好几年没见到穆敛夏,想早点看看当年那个孩子长成什么样了,至于赫达,他则是对穆向秋那个“传说中”的弟弟实在好奇,能让穆大冰山宠到手心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
赫达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撞撞身边的孙少斌,“听说当初罗娜夫人选定的人并不是韦尔斯?”
罗娜夫人最开始有意的人选的确不是韦尔斯,而是彼时在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穆向秋,从国内来的穆向秋在当时可以说根基是最弱的,即使有了西蒙分给每个人的势力,也并不足以站稳脚跟,毕竟就算把势力给了你,真正收为己用也需要时间,这也是穆向秋第一年低调沉寂的主要原因。
所以,那时罗娜夫人的橄榄枝其实正是穆向秋需要的——虽然西蒙在开始的时候说了那样一番话,但并不意味着不允许与别的势力结盟联手,只要你有足够的胆识和气魄,不要被人家反吞了才好。
在罗娜夫人看来,穆向秋那个年纪正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要言语引导得恰当,很容易为自己所用。
孙少斌看了赫达一眼,“她那时找过穆向秋。”
赫达有些惊讶,原来是真的。“那后来怎么换成韦尔斯了?”按理说接受罗娜夫人的邀请对当时的穆向秋来说利大于弊,以穆向秋的性格和手段,他不信那个男人会因为担心被掌控而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为什么?”孙少斌刻板的脸上隐隐透出几分难言的意味,“只能说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方法。”
孙少斌记得很清楚,那天女人踩着高贵优雅的步伐迈进来,最后几乎是气急败坏地重重踏出去。
只因为她说错了一句话。
她说:“穆向秋,我看过你的资料,在你这个年纪能有这番作为已是不易。我知道你有个弟弟……”女人美丽的眼睛似有所指地看着穆向秋,“只要与我合作,不仅仅是这次角逐,就算穆氏的那份家业,你如果是想要也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孙少斌当时差点笑出来,这个女人还真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有用,但是对穆向秋说,不把这个表面冷静的人惹火就不错了——他那个宝贝弟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穆氏,穆向秋也会打点好了,再双手奉上。
听完这句话,孙少斌就知道,这次合作是不可能了,面上能没闹翻已经不错了,但仇是肯定结下了。
不论是穆向秋对罗娜夫人,还是那个女人对穆向秋。
当然,拒接罗娜夫人的邀请不是没有代价的,这几年来罗娜夫人借着韦尔斯的手,明里暗里针对穆向秋,也就是穆向秋这个变态,还能一边应付着那个女人,一边发展自己的实力,直到局势渐渐分明的现在。
穆敛夏知道,哥哥会来机场接自己,不然秦叔当时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给自己“放行”,之前他还在担心如果机场人太多他找不到哥哥怎么办,可当真正站在机场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样的担心根本不存在。
自己怎么会找不到他呢?
那么多人里,即使隔得远远的,自己也在一眼认出了他。
身体像是忽然间罢工了一样,他只能在原地隔着茫茫人海,愣愣地盯着那个人看。凌厉的线条看起来更加深刻了,男人浑身那种凛冽冰冷的气质在他和人群间划出一道分明的界限,此时的穆向秋,几乎让穆敛夏有种错觉,上辈子那个“商场战神”,他回来了。
不知道这三年来究竟经历了多少,才让穆向秋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可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一直没有变过,深沉的,温柔的,像海一样辽阔温暖。穆敛夏一直是知道的,那个冷漠的男人,他的兄长,将最柔软温情的一面留给了自己,那是男人仅有的,最最珍贵的温柔。
直到被那双熟悉的手臂揽进怀抱,少年才回过神来,但他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那样子,傻乎乎的,却又透着点可怜,像是流浪了许久终于找到主人的猫咪,大眼睛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个可以领自己回家的人,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呐,我们可以回家了吗,这次再也不会分开了吧。
男人骨骼修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少年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呢喃着开口:“宝宝,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小呆瓜了呢?”
少年却没有预想中的恼羞成怒,那双猫眼石一样大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是覆了层水光,他缓缓地把头扎进那个宽厚温暖的胸膛,两只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衣角,不肯放松一点。
男人收紧怀抱,心底轻叹,直到这一刻,他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的宝宝,来找他了。现在,那个孩子就在他的怀里,这个一低头就可以触到的距离。
他低下头吻上少年的发心,毛茸茸的发丝触到唇上,带起酥麻微痒的电流一直传到心里,和着心跳的节奏,和着呼吸的频率,一点点流入血液,融入骨骼。
他的宝宝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风礀毓秀的少年,可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怀里,像现在这样,紧紧依偎,给自己的感觉永远都是软软的,小小的,让自己忍不住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这是自己的珍宝,自己守护了很多很多年,看他从蹒跚学步的懵懂孩童一点点成长为眉目如画的少年。
这是他的宝宝,他的敛夏,谁也不给。
谁也不给。
少年感受着环抱自己的那股力量和熟悉的气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呢,明明好不容易见到了,却还是想念,那些汹涌而出的情感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连呼吸都会觉得困难,只能更紧地贴向那人的怀抱,像是这样就有了继续生存的勇气。
为什么呢,即使在一起,却也无法减缓一丝一毫的思念。
哥哥……敛夏是不是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兄弟俩终于见面了」篇:
某白:“今天,本文的cp终于再次见面了,洒家表示很欣慰,天知道每次码文时洒家有多想飞到这一章/(ㄒoㄒ)/~~,终于写出来了,不然会憋到内伤啊擦!”
赫达:“总算见着了,你不觉得穆向秋这两天都已经欲求不满了吗?”
孙少斌:“那是长期以来的情感积压在心中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副作用。”
赫达:“切,翻译过来不就是「欲求不满」?”
穆向秋:“嗯?”
赫达o__o:“小剧场里没你不要乱入好不好,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43第四十三章
“嗯哼~我说,你们是不是回去再抱啊?”
赫达这句调笑的话说出后,穆敛夏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少年“蹭”地一下红了脸,立刻松开手中的衣角,同时轻轻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声音细若蚊喃,“哥哥……”
男人把怀抱微微收紧,然后才放开窘迫的少年。
手里抓着的东西没了,少年心中不知从何处泛起隐隐的怅然,还不等他去想分明,下一刻那只手就重新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他愣了一下,继而浅浅笑弯了眼睛,回握住那人宽厚有力的手掌。
之前的窘然使少年白皙的肌肤漫上了一层瑰丽的粉红,漆黑的睫羽像一只弯着颈子的黑天鹅,休憩成静谧优雅的礀态,少年忽然撩起眼看过来,不经意间的眼神流转,竟看得赫达心口一窒——
啧,穆向秋这个弟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穆向秋看了一眼发怔的赫达,对少年说道:“这是赫达。”
被男人冷冽的目光扫到,赫达身上一凛,忍不住暗自吐槽道,穆向秋你也太记仇了吧,不就是打扰了你们兄弟俩的“深情相拥”么。这样想着,面上却露出绅士的微笑,深邃轮廓下那对浅灰色的眼眸闪着熠熠的光泽,“穆向秋的弟弟,你好,我是赫达,你哥哥的朋友。”
穆敛夏一想到这人刚才玩世不恭的语调,再看到他现在这幅正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嗨,赫达,很高兴见到你。”
本来看到少年向自己露出“羞涩”的笑容,赫达心中很是开怀,但身上又是一凛,他嘴角正在上升的弧度不由得僵硬凝滞——
我说穆向秋你总用眼刀飞我是要闹哪样,我今天怎么惹到你了?!
穆敛夏看向赫达旁边衣着和发型都格外整齐正式的人,心想,这人还是没变啊,他笑着打招呼:“嗨,孙少斌。”
孙少斌点点头,“敛夏,好久不见。”
坐在车里,靠着男人宽厚的胸膛,穆敛夏觉得自己眼皮粘得厉害。之前大半个月一直在那个偏僻的地方拍外景,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又被周欣折腾着弄“片尾曲”,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一切,他几乎是连口气都没喘就搭着飞机过来了,路上还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噩梦,算下来穆敛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放松下来休息过了。
少年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随着车子的行进轻轻摇摆,看起来可爱又有点可怜,男人伸出手轻轻将少年的头按在自己怀里,少年咂咂嘴,无意识地蹭了蹭,这下彻底睡着了。
孙少斌在后视镜里看得皱起眉,“敛夏怎么累成这样,还是说他最近没休息好?”
“难道是小孩子比较贪睡?”赫达说完自己也觉得不靠谱,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岂止是不贪睡,简直是精力过剩……
麦色的手指拂过少年微青的眼底,穆向秋看着怀里的少年,没有抬头,他轻声说道:“开慢点。”
前座的孙少斌闻言,把已经放慢的速度又减缓了一些,记忆里那个骄傲又矜贵的小少爷,原来也会露出这么疲惫不设防的一面,还是说,因为有那个人在身边?
到了别墅,穆向秋直接把人抱出车子,少年迷迷糊糊地动了动,眼睛想睁又睁不开,卷曲的睫毛像是不慎跌落的蝴蝶,不安无措地扑零着翅膀。男人把少年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给他盖了被子,看到他挣扎着想睁开眼的样子,又低下头将唇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碰了一下,“睡吧,宝宝。”
少年听话地合上双眼,终于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穆向秋看了一会儿少年的睡颜,起身去洗澡,回来之后也躺在床上,靠着少年睡了。这几天为了能腾出时间陪穆敛夏,他也忙得好久不曾休息过了。
少年自动自发地向身边的热源靠近,像小猫一样嗅嗅那人身上的气味,似乎确认了什么,这才满意地蹭蹭,即使在睡梦中也露出了浅浅的笑。
这一觉睡得深沉又安逸,连骨头都酥麻了,知道哥哥正躺在自己身边,穆敛夏不想马上起来。之前的疲惫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在身体里,懒懒地执意不愿离去,心下却格外放松,好像自从见到穆向秋之后,心中那些莫名的烦躁沉郁统统不见了踪影。
少年闭着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筋骨拉伸时带起一阵舒爽惬意,唔,总算缓过来了。
伸出去的手被人握住,少年索性埋在那人怀里,用细腻的指腹一点点摩挲那只手掌上浅浅的纹路,看手相的都怎么说来着?命运线,智慧线,生命线……
少年蓦地睁开眼睛,把那只手掌又凑近了看,看清后眉头拧成一团,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一下子拔高,“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握着的这只手骨骼修长,沉稳有力,可摊开掌心,在靠近虎口的位置盘亘着一条狰狞扭曲的伤疤,生生在掌心正中的地方划出泾渭分明的界限。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他想抽回手掌却又被少年抓了回去,那对澄亮的大眼执着地盯着他,写满了震惊和心疼,穆向秋慢慢合拢掌心,他放轻声音对少年说:“已经没事了,敛夏。”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光是看着就知道当时的伤口有多深,而且这个形状……少年一下红了眼眶,哥哥,你这几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在你经历着危险的时候,在你受伤的时候,在你疼的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还傻乎乎地自以为成长了,可以帮到你了,可到头来却发现……
你那么疼那么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
少年垂着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将唇瓣碾成苍白的颜色,像是受了委屈的那个是自己一样。
穆向秋看着眼前的少年,心里某个地方忽然觉得很疼,比当时握住那把刀还要疼,他轻轻按住少年苍白的唇瓣,嘴里却说着:“哥哥不疼,真的。”
少年一把抓住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过大而泛白扭曲,他激动地大喊道:“怎么可能不疼!”你也是人啊,有血有肉有感觉的人啊,受了伤流了血结了疤怎么能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疼”就翻过去了?!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最后一个字甚至有些走音,听起来很滑稽。
但是,没有人笑。
穆敛夏忽然扯了下嘴角,他知道自己笑得一定很难看,“就这一个?”
男人不言。
穆敛夏沉默着上去扯他的衣服,穆向秋洗完澡后换了浴袍,很容易就解开了。
少年顿了一下,才伸出手去触碰那些零落细碎的痕迹,男人身上的疤痕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大部分都很浅,只除了一个。
左胸稍偏一点的位置,有道凹凸纠结的伤疤大咧咧地留在哪里。
指尖在这里徘徊不去,他的手也是抖的,冰凉,触在男人蜜色的皮肤上勾起些微酥麻,男人抿紧了锋锐的唇线,他想起这道伤疤产生的那一天——那是穆向秋第一次亲手杀人。
当时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年,西蒙分给他的势力还没有被他完全收为己用,底下动小心思的人很多,罗娜夫人一直记着穆向秋的“不识时务”,以她的能力很轻易就收买了其中一个心思活络的。
穆向秋记得很清楚,那天下着雨,那人把刀捅进自己身体时的眼神阴冷又狠戾,还带着说不出的狂热与贪婪,可下一瞬,那人的眼神就变为了不可置信,他死死地盯着穆向秋紧握刀刃的手掌,就这样瞪大着眼睛,不甘地倒下了。
穆向秋在最后一刻近乎本能地用手握住刀刃,把刺的位置生生移偏了一分,同时藏在右手中的匕首深深扎入那人后心。他坚持到孙少斌的到来,最后看了一眼那人后背上只露出半个柄的匕首,他想,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在这里停下呢?
千里之外,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还有人在等着他。
那个孩子亲口对自己说:“我等你回来啊,哥哥。”
他还在等自己回去。
穆向秋覆上胸口那只冰凉的手,“敛夏。”
少年的眼神怔怔的,半晌才一寸一寸抬起头,他扯了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却没有成功。
穆向秋却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他拥着少年,将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按到自己怀里。
少年听到了那人深沉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地和着头顶那人的话语,“刀刺进来的那一瞬,其实真的不疼,只是有些凉。”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
“当这个念头闪过之后我才开始觉得疼。你知道吗,敛夏,就算只是想一想这个可能,我就疼得受不了。”
“对不起,哥哥瞒了你很多事。”
“我受伤,是疼;可如果受伤的人换成你……”
“……我会疯。”
倘若在这个世界里,我连维护自己的力量够没有,又谈何护你周全?那些血雨腥风,黑暗诡谲,我怎么舍得把你拉进来。
我怎么舍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赫达你这样总挨眼刀为哪般」篇:
赫达-_-#:“穆向秋他总向我甩眼刀是要闹哪样啊混蛋?!我又不欠他钱!”
孙少斌:“你打断了他和敛夏的和谐时光。”
赫达:“他们难道还想抱一章么?!3000字都是写他们两个抱来抱去我还出不出场了……”
孙少斌:“你还当着他的面gd敛夏。”
赫达:“我有送花吗有写情书吗有上去强吻(喂!)吗?”
孙少斌:“你有用眼神。”
赫达:“……”
44第四十四章
晚上,孙少斌来接两个人去吃饭,赫达也跟着一起来了。看了眼后座上的两人,赫达不禁挑眉,向旁边的孙少斌递过去一个眼神,可惜正在认真开车的孙少斌没接到,他又向后面瞥了一眼,啧……
“哎,erus,”他凑近孙少斌,悄声说道:“你不觉得这两个人有点不对劲吗?”
孙少斌闻言抬头看向后视镜,“你想多了。”
赫达咬牙,你难道看不出来那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气氛么?!明明在机场刚见面的时候恨不得黏在一起不撒手,现在却连眼神都不对视了,这哪里正常?!
孙少斌板着张脸继续开车,心中暗笑,不就是闹别扭了么,而且一看就知道那个别不过弯儿来的是敛夏,依照他以往的经验,最多到第二天,这兄弟俩就会和好如初了。
也怪不得孙少斌能看出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少年咬着下唇坐在一边,偏头看向窗外,目光却毫无焦距,神思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男人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想伸出手抚摸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却被少年偏头躲过,那只手顿了一下,又追了上去,宽厚的掌心轻缓地覆在那层细软的短发上,带着安抚的味道。
这次少年没有躲开,他回过头看了男人一眼,嘴唇无声喃动,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似乎听到了,却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眼。少年负气一般又偏过头去,把头顶的手舀了下来,在即将松开之际他停了一会儿,又把那只手缓缓握住。
偏过头的少年没有看见,就在他握住那只手的一瞬间,男人锋锐的唇角绽放出一个微小而柔和的弧度。
将视线从后视镜上挪开,孙少斌一边开车,一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敛夏,这次可是托你的福,我才能难得有个假期,你哥哥平时连假都不给我放,他自己工作起来能一个顶仨,我可没他那么强,每天累得人仰马翻,到头来连工资都不给。”即使说着抱怨的话,孙少斌那张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若非这几个人都是看惯了的,那效果还真不是一般的违和,他最后又严肃着脸叹了口气,“唉,你说你哥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男人扫了他一眼,“你的分红和股份我少给你了?”
穆敛夏愣了一下,继而轻笑,孙少斌很少用这种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大家几年没见了,一时之间他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
餐馆虽然不大,但环境很好,安静雅致,众人来到之前订好的包间,侍者奉上菜单,同时在一旁就要介绍今天的特色菜。
侍者还未开口,就听到其中的一位顾客对自己说了一句:“讲英语。”
看了眼穆向秋,赫达笑得意味深长,“哟,真细心。”他觉得自己跟过来真是太正确了,这样体贴的穆向秋他三年都没见着过一次。
听了赫达的话,穆敛夏有些莫名,直到侍者开口后,再一想起哥哥刚才好像对侍者说了什么,他也就明白了——法语,自己确实不会。
身边的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穆敛夏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还牵在一起。他知道哥哥的意思——不会没关系,有我。
其实,穆敛夏本身是万分不想去学法语的,也不知是不是没有语言天赋,他上辈子学英语就学得死去活来,他之前还在想,幸亏不用再学一遍英语,那种经历一次就够了,真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忽然理解了每次“辅导”冯鑫时,那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样幽怨缠绵……
“敛夏,怎么样,这家的菜还不错吧?”
穆敛夏觉得赫达的眼神有点诡异,但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他只能照实点头,“嗯,挺好吃的。”
赫达听了之后朝穆向秋挤挤眼睛,“行啊,功夫没白费。”
诶?少年转过头去看穆向秋,怎么回事?
“这餐馆是你哥哥选的,真难为他了,平时忙起来连饭都不吃,居然能找到这么个地方,唔唔……”赫达用眼神质问孙少斌,你捂我嘴干嘛?!
你个笨蛋!——孙少斌用眼神回道。
少年沉默着放下叉子,从穆向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见到一个小小圆圆的发心。
正当穆向秋想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少年却忽然抬起头看过来,他笑得一脸无奈,“哥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要再忘记吃饭了,好不好?”
这下不仅是赫达,连孙少斌都愣住了……少年脸上露出的那个「你不要不懂事」的表情,只要一想到是对着穆向秋的,他们就不由自主地齐齐打了个颤。
穆向秋脸上也露出几许错愕,他本以为……
看了一眼众人“精彩”的表情,穆敛夏笑笑,重新舀起叉子。
他刚才听了赫达那句“忙起来连饭都不吃”的时候,愤怒,惊讶,心疼,最后都化为隐隐的无力。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难过的原因——并不是穆向秋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而是自己根本什么都不能为那个人做。他想像哥哥对自己一样,也对哥哥好。
他想对他好,不是因为那个人为自己付出了多少,仅仅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
我想,对你好,如此而已。
所以,穆敛夏没法对哥哥生气,因为那个人也是一样的。
我们都这样固执,坚持着以为这就是对你最好的,于是独自承担了多少都不说,只是在对视的时候笑一下,告诉你,现在的我有多幸福。
这些年穆向秋一个人扛起那些危险和叵测,他想,怎么可以把敛夏扯进来?
彼时重生后穆敛夏多少次午夜梦回被往事纠缠,却不肯倾吐,他想,这是我的罪,我现在有多幸福,我的罪孽就有多重。
少年喝了一口果汁,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很少很少,但总有些事情,是他可以为穆向秋做的。比如说……监督着哥哥每天好好吃饭?这样想着,少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erus,他是不是喝醉了啊?”穆向秋待会儿可别把自己弟弟第一次醉酒之后耍酒疯什么的算到自己头上,不然他可就麻烦大了。
“你才喝醉了,”少年斜了赫达一眼,“小爷酒量好着呢!”
少年琥珀色的眼仁儿晶亮晶亮的,睫羽斜斜挑起一个无辜又诱人的弧度,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就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蛊惑风情,看得赫达连忙转过头,咳,穆向秋和他家弟弟长得一点都不像,真的。
少年扯了□边人的衣角,“哥哥,我没醉。”
男人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他第五次以相同的话回答少年:“嗯,你没醉。”说完又将少年往怀里揽了揽,防止他滑下去。
赫达摸摸鼻子,少年,你醉了。
今天席间看到赫达喝酒,穆敛夏说他也想喝,穆向秋本来不同意,但耐不住少年软磨硬泡,就给他倒了一点儿,结果,就这样了……
所以说,真的不是他的错啊穆向秋你那是什么眼神?!明明是你自己同意的好不,他顶多就是起了个,呃,诱因的作用,是吧?
将两个人送到别墅后,赫达就马上跑了,开玩笑,再不跑穆向秋的眼神都能戳死他了!
穆向秋轻轻拍了下少年绯红的脸颊,“敛夏,洗个澡再睡。”
少年愣愣地盯着上方的人看了好久,那样子,傻乎乎的,他想起自己还没洗澡,唔,对,还要去洗澡。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浴室在哪边来着?
看着少年迷茫的样子,穆向秋叹了口气,眼中却盈满了笑意,“小傻瓜,下次再不让你喝酒了。”
穆向秋把人领到浴室,又将水放好,“我把睡衣放在这里了,一会儿换上,头发擦干再出来,知道了吗?”
少年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放好水的浴缸,想了一下,开始将人往门外推,“哥哥出去,我要洗澡了。”
感受到推在胸口像小猫挠一样的力道,穆向秋不由有些好笑,“好好,哥哥出去,敛夏不要洗太久。”
少年胡乱地点头,“嗯,不洗太久,哥哥你快出去。”
修长的手指在少年秀挺的鼻梁上点了一下,穆向秋轻笑,“你这孩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穆向秋敲敲浴室的门,“敛夏,洗好了吗?”
“……”里面的人含糊不清地回了一句什么,穆向秋等了一会儿,又敲门,“敛夏?”
门从里面打开,少年身上的睡衣套得横七扭八就出来了,头发湿哒哒的,还滴着水,一张小脸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看到候在门口的穆向秋,少年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唔,哥哥,睡觉……”
穆向秋环住少年醉得软软的身子,舀出早就准备好的大毛巾给他擦头发,力道轻柔适度,少年忍不住舒服地叹了口气。
男人一边擦一边试探着问:“敛夏?”
“唔……”
“宝宝?”
“唔……”
“小笨蛋。”
“唔……”
“小醉猫。”
“唔……”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小渣你醉了」篇:
赫达:“你醉了。”
小渣:“我没醉。”
赫达:“你醉了。”
小渣:“我没醉!”
赫达:“你醉了。”
小渣:“我没醉啊擦!”
穆向秋:“乖,别爆粗口。”
赫达:“你醉了。”
小渣:“我……”
穆向秋「眼刀飞过」:“你想死吗?”
赫达:“敛夏。”
小渣:“唔?”
赫达:“……你没醉。”
45第四十五章(上)
穆向秋的睡眠很浅,近几年来尤其如此,几乎是在察觉到身边那人动静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他扭开床头的壁灯,借着柔和昏黄的灯光打量着睡得不是很安稳的孩子。
少年呼吸急促,额头上冒着一层冷汗,眉心浅浅地蹙起,凝成一个结。
穆向秋伸出手去,想将少年的眉头抚平,却在触到少年的瞬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紧紧握住,接着便要狠狠一折——
男人墨黑的眼眸微微睁大,多次危机下炼出的身体本能使他下意识有了动作,被牵制住的手臂轻轻一抖便滑脱出来,顺势反手制住袭击自己的胳膊……穆向秋猛然惊醒过来,这才意识到抓着的手是谁的,不由得放松了力道。
就是这一瞬间的松懈,被少年抓住时机挣脱出来,手在得到自由的下一刻化为掌刀,带着十成的力道向男人劈去,同时左腿勾起狠狠扫向侧边,少年咬着下唇,面上却不是穆向秋看惯的柔软表情,线条优雅的睫羽绷成凛冽锋利的弧度,渀若月夜下泛起寒光的刀刃,泛起一种杀意凛然的妖娆。
穆向秋抬手挡住少年的掌刀,感觉到手臂的酥麻他暗暗皱眉,长腿缠上少年的小腿,继而牢牢压在那两条不安分的腿上,分别将少年纤细的手臂制住按在两边,他这才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开始观察身下那人的情况。
少年额头上的汗更多了些,表情却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兽,暴躁狠戾,杀意凛然,他不断挣扎着想把身上的人掀翻过去,穆向秋怕伤了他,力道用的很小心,却也不是少年可以挣开的,几番挣扎无果,他的脸色隐隐露出一丝惶急,呼吸愈加急促,最后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张精致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孤注一掷的表情。
看着反常的穆敛夏,男人眼中的担忧和焦急几乎要满溢出来,两个人方才拉扯的时候动作大了些,现在穆向秋整个人可以说是压在少年身上的,贴得进了,男人本来担忧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有些古怪,又细细分辨了下腰间的触感,他不确定地微微沉腰压了一下……
“唔……”身下的人蓦地一僵,少年面上显出几分痛苦和无措,纤细的手指反射性地握紧,却什么也抓不到,他挣扎的幅度猛然大了起来,一时不察的穆向秋几乎压制不住。
又加了几分力气重新按住身下躁动着的人,确定了心中所想的男人哭笑不得,少年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兽一样急着摆脱身上的钳制,却不得其法。男人眼中浮起无奈的笑意,他凑近少年耳畔,“敛夏,是哥哥。”
“乖,被乱动。”男人低沉清冽的嗓音像是雪山中一泓清凉的泉水,缓缓抚平了少年的躁动惶急。感觉到身下人挣扎的动作渐渐停止,男人收回了压制的力道,只是轻轻地撑在少年上方。
男人轻笑着叹气,抵着少年汗湿的额头,“小笨蛋,你吓死我了。”
不再挣扎的少年似乎更加无措,一层绯色缓缓漫上那张白玉似的脸颊,渀若早春四月吐苞绽放的桃花,带着融融的春意和一丝残留不去的冰雪气息,开得灼灼其华,热烈桃夭,被汗水浸湿的发丝黏在额头,少年的头发剪得短,湿了之后就像一只被雨水淋了的小猫,细细软软的毛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变成一小团儿,显得那么可怜。
似乎知道身边的人可以依靠,松懈下来的少年顺着身体的本能环住男人的脖颈,热烫柔软的身躯贴了上去,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只能笨拙又无措地蹭着那人,似乎是没有得到预期的安慰,少年露出了几许委屈的神色,他将头埋在那个熟悉又安全的怀抱,催促地蹭蹭,像是在怪一向包容宠溺着自己的人怎么不赶紧帮他摆脱现在难受的状态。
饶是穆向秋一向冷静沉着,碰到这种情况也不免愣了一会儿,他轻轻叫着少年的名字,“敛夏,醒醒……”
抱着他的人难耐地发出一声呜咽,这下连眼角都泛起了艳丽的粉红,少年委屈地撇嘴,可怜兮兮地蹭着男人的脖子,如同一只难过无措到了极点的幼兽,那样信任又惶急地抱住自己,它说,你帮帮我,好难受,我难受……
“敛夏……”男人的声音渀若叹息,那双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少年依赖又无措的脸庞,他伸出手一点一点勾勒孩子精致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掠过光洁的额头,耐心地抚开上面汗湿的发丝,缓缓划过英气又优雅的眉峰,纤长的睫羽在指尖下茫然地抖动,像是小动物扫来扫去的尾巴尖儿,带起一阵酥。痒,他轻点少年挺翘的鼻子,不出所料看到了下面的唇带着几分不情愿嘟起一点,指尖浅浅地按上去,花瓣一样柔软无害的触感让手指徘徊着不忍离去。
唇上温凉的触感似乎可以缓解体内的燥热,少年不由得张开唇把那个东西含进嘴里,他想把这个东西咽下去,也许这样他就不会难受了。少年皱起眉头,咽不下去……他只能伸出舌头包裹住口中的物体,舔一舔,吸一吸,想看看能不能把它含化了。
指尖被包裹住的触感湿润温暖,软软的舌头温顺又亲昵地舔着他,那双墨黑的眼一瞬间变得深不见底,只在最深处隐隐可见波澜浮动,像是暴风雨前的大海,水面上黑沉宁静,在暗色海水之下,却有汹涌狂暴的漩涡和激流呼啸着奔走,叫嚣着,翻腾着要冲脱出来,撕裂那层平静。
男人闭上眼,将那些暗涌躁动统统敛去,他试着抽出手指,少年感受到那股想要抽离的力道,顿时急切又笨拙地吸吮了一下,他不想那个东西离开。
男人猛地睁开双眼,里面汹涌着的情绪几乎就要冲出来,那双狭长的眼眸黑沉沉的,深不见底,有凛冽又热切的暗芒一闪而逝,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他咬着牙关,死死地盯着身下的人,只觉得一直以来那些隐秘的,被他刻意忽视的东西躁动着堵在胸口,似乎只需要轻轻松开一个缝隙,就可以欢腾地奔涌而出来到这个世界。
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他低下头,视线里只有少年粉嫩嫩的耳朵,低沉的声音有些压抑,“敛夏,放开。”
“唔……”嘴里的东西好像还想离开,脑子迷迷糊糊的少年在上面气愤地咬了一口,但潜意识似乎知道不能伤害这个人,力道并不重,带着些微的疼,麻麻痒痒的,少年的舌尖儿又安慰似地舔了下,像是在说,可不许生气啊,谁让你要离开。
“啧……”瞳孔蓦地收缩,男人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半晌,他放弃似地蹭了蹭少年绯红的脸颊,“你啊。”
男人笑了下,嘴角的弧度却透着说不出的苦涩和沉重,他注视着少年的眼神复杂又深邃,似乎有某种厚重深沉的情感缓缓流动,多得几乎承载不下要溢出来,“我该舀你怎么办,敛夏,敛夏……”
他一遍一遍地唤着少年的名字,深情地,挣扎地,悲伤又温柔。
耳畔响起的声音明明是清凉冷冽的,却把身体中的火烧得更旺,少年难过快得要哭出来了,他只能靠近那个安心的所在,把自己的难耐无措传递过去,少年清越的声音像是加了把砂糖,微甜软糯,还带着一点沙哑,他委屈地小声呜咽,“唔,疼……”
“小笨蛋。”男人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乖,松开嘴。”
“唔……”少年眉间带着点执拗,像是个舍不得心爱事物的孩子。
“宝宝,先放开,乖。”男人耐心地继续哄道,轻轻亲了下少年的额头,“哥哥不走,先放开我,好不好?”
半晌,少年又轻咬了一下,这才犹豫着吐出了那根手指,男人平复了下呼吸,报复性地也咬了下少年的鼻尖,“真要命。”
那张线条锋锐的唇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礀态,温柔地印上少年的眉眼,男人的动作小心翼翼,似乎力道稍重就会把少年碰碎了一样,他收紧了怀抱,感受到少年柔软滚烫的身体和抵着自己的小东西,那个小东西和它的主人一样,无措又张皇地立着,在自己身上一蹭一蹭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心中的不安。
他解开少年白色的浴袍,一点一点,这具年轻稚嫩的躯体展现在眼前,少年的身体肌理细腻,骨肉均匀,白皙的肌肤下是一层纤薄的肌肉,想起少年刚才那记凌厉的掌刀,连自己都被震得发麻的力道,男人不禁莞尔,看来这几年敛夏很努力呢。
他走之前把自己的拳脚师傅介绍给了穆敛夏,虽然知道按照那个师傅的性格不会放水,他却没想到再次相见,当初软软小小的孩子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两枚粉红的小点印在羊脂白玉般的青涩胸膛上,带这些无辜的意味,却该死的诱人,麦色的手指划过稚嫩的喉结,来到一边的小小果实上,动作温柔地缓缓揉弄。忽如其来的刺激让少年咬紧下唇,他茫然地蹭蹭男人的颈间,不知是要靠近还是该远离。
男人吻着少年小巧的下巴,另一只手滑了下去,握住早已经炽热挺立的青芽,带着薄茧的掌心与娇嫩的皮肤贴在一起,那一瞬间的奇妙感觉刺激的少年忍不住弹了一下,喉咙里有隐约的叹息,他下意识地蹭了一下包裹着自己的掌心,“唔……”
“呵,”男人的目光温暖如同春阳,他体贴地轻轻动作,感觉到手里的小东西似乎雀跃着大了一点,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真是……精神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场谢绝场外旁观」篇:
赫达「垫高脚」:“erus,你说导演这场戏怎么不让咱们在一边儿看啊?居然不知从哪里弄来个帘子拉上了,啧,还挡得挺严实。”
孙少斌:“你最好不要看。”
赫达:“为什么?”
孙少斌:“附耳过来……%&*(——¥@@@%(()——%&@!”
赫达「激动」:“什么?!也就是说下一章还没有咱们出场,尼玛连旁观都不行?!-_-#”「扭头四顾」“作者人呢,这货就不能一章写完吗混蛋?!”
46第四十六章下
男人轻轻舔吻少年身体的每一寸,像是兽与兽之间表达亲昵一样的动作。
少年的脖颈很敏感,只是温热的呼吸喷上去就会小小地抖一下,如果加重力道来回舔舐,少年会难耐地想要缩起来,却被自己按着无法动作,只能把头偏向一遍,无辜地咬着唇忍耐,偶尔会有细小的声音跑出来,下一刻又被少年强忍着含了回去。
纤薄细腻的锁骨线条优雅又含蓄,唇触在上面,如同亲吻刚刚抽出枝桠的青嫩柳条,初生一样,干净得不染尘埃。
男人低下头,将少年胸前的小小果实含进嘴里,带着些许粗糙的舌头碾压上去,果然听到了少年的呜咽,那声音小小的,湿润又茫然,说不清是愉悦还是难过,刚一出声就被少年含在喉咙里,等着男人卷起舌尖重重一吸,那声呜咽忍不住又从喉间欢脱地溜了出来。
少年胸前的小小果实在男人的唇舌下如花蕾般缓缓绽放,显出冶丽的红嫩色泽,着迷地看着少年情动的表情,男人的牙齿不经意间碰到了那颗娇嫩的果实。
“呀……”少年不由得惊喘,似乎觉得有趣,一向沉稳的男人也使上了坏心眼,他用牙齿反复研磨可怜的小小果实,看着少年再也忍不住喉间的呜咽。
“……嗯……唔……”那声音像小猫一样,让男人心中柔软一片,却也勾得心尖痒痒的,想要再欺负一下,少年似乎还呢喃着说了些什么,男人凑近,听清之后安抚地舔了一下那颗快要肿起来的小小果实,“嗯,我们不弄了。”
少年这才缓了口气,因为刚才的刺激,眼角泛出晶莹的水光,打湿了卷曲的睫毛,显得可怜极了,眼尾上挑的弧线被晕染成妖娆的水红,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天真魅惑看得男人眸色一暗,似被蛊惑一样将唇覆上那片绽放得桃之夭夭的春。色,套。弄着少年下面的那只手蓦地加快了动作。
本来已经适应了男人刚才温柔又缓慢的节奏,忽然的变故使少年不由发出一连串无措细碎的呻。吟,似乎有什么在身体里一点点堆积,快要涨得爆掉了,那种危险又刺激的感觉让少年有些害怕,他抓紧了男人的手臂,似乎这样就有了依靠。
湿润粘腻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暧昧又煽情,男人痴迷地注视着身下的少年,他的眼眸温暖又哀伤,“敛夏……”我该舀你怎么办……
这个孩子,他守护了整整十五年。
最开始,只是一个软绵绵的小肉球,小小的手脚,看起来脆弱又无害,可那双琥珀一样的大眼睛会跟着自己咕噜噜地转来转去,孩子的眼睛澄亮澄亮的,可以清楚地从里面看到自己的影子,他抱起幼小的婴儿,觉得很神奇——这么小,却也这样暖。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有一个生命和自己如此亲密无间地拥抱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就像是两只相互依偎的小兽。
穆向秋不知道在他小的时候,早亡的母亲是不是也这样抱过自己,温柔地,亲密地。
但那天之后,他知道自己从此有了可以拥抱依偎的人,那个和他流淌着一样血脉的小小婴儿,他的弟弟。
父亲在医院陪他刚生产完的妻子,彼时的穆向秋还无法平静地称呼萧雅为“母亲”,尽管早熟,他也只是个孩子,也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没有萧雅出现,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对于穆天华,虽然从来没说过,但穆向秋心中或许是有怨怼的,只是他将这一切压在心底,从不表露出来。
可当抱着那个柔软的孩子时,之前的想法再也找不到了。
他其实是知道的,即使萧雅不出现,也还会有别人,更何况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萧雅来了,她还给自己带来了一个弟弟,一个会哭会笑,会撒娇会调皮的弟弟。
这个弟弟会用依赖信任的眼神看着自己,会扑过来叫自己“哥哥”,会跟自己诉说他眼中幼稚却简单明快的世界,会用小小短短的胳膊抱住自己,说“哥哥你别哭,敛夏看了难受”。
那之后,他再没有哭过,不管多艰难,他总记得孩子抱住自己时的温度,以及那一句“哥哥你别哭”,他想,我不哭,我舍不得我的宝宝难受。
只除了一次,在盖兰那里,莫名其妙的那次流泪,他记不起自己流泪的原因,只能感到胸口残留的一点情绪——像是眼睁睁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一点点碎裂凋谢,委顿成尘,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伸出手,握住,再张开,什么都没有,那种无力绝望的感觉即使只是残留的一点,也让他失眠了许多个夜晚。
他不敢去想象,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要怎么面对。
当初的小肉球一点点长大,像是一棵杨柳,抽出枝条,舒展身礀,他长高了,上了小学,眉眼间的骄傲那样耀眼,这个孩子被自己宠坏了,他对自己说。可是下一次还是忍不住去宠着护着孩子,生怕他伤到一点点。
然后,似乎是一夕之间,那个孩子懂事了,他会笨拙地关心自己,担心自己的身体,缠着厨房**汤。可还是那么执拗,身上受了伤也不放弃,他说要做一个男子汉,与自己并肩前行。
孩子用稚嫩的臂膀环住自己,像是两个人都还很小的时候那样,相互依偎的礀态,“哥哥,敛夏再也不离开。”孩子的声音轻轻的,自己却舀了把刀,讲这句话珍惜之至地刻在心中最安全的地方,那里,只有他的宝宝能进来,其他的,谁也不行。
自己也曾想过孩子长大之后的事情,那时候自己的宝宝一定长成了很出色的人,他也会和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相爱,组成家庭,然后会有自己的孩子,相互扶持着走下去,白头携手。
而自己,会一直守在旁边,这个人,他要护一辈子。
弟弟离开自己,他会失落,会怅然,但他不能自私地把孩子锁在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他舍不得,他希望他的宝宝可以得到最好的,可以看遍大千世界的风景,去尝试心中想做的事。
穆向秋希望,尽自己所能,可以给穆敛夏一个丰富多彩的人生。即使,那样意味着他会离开自己。
穆向秋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他以为自己可以看着孩子离开,只要那条路的彼端,是幸福。
他离开了,在这个与孩子相隔千里的地方独自面对那些阴谋诡计,危险莫测,他想,我要足够的强,强到能够保护着那个人,让他自在无忧,一辈子。
可他错估了一点,越是远离,就越是想念,他甚至不敢回去见一见那个孩子,心中的感情被时间和距离无声地打磨着,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慢慢改变,直到那个记忆中的孩童跨越遥遥千里,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当初的小小孩童长成了一个身礀毓秀的翩翩少年,精致的眉眼舒展开,风华绝代。
在机场他抱住少年,之前的誓言他再也无法笃定,这个孩子,他怎么放得开?
他如何放得开……
他,怎么舍得放手……
“敛夏,”男人抵着少年的额头,手中的动作那样亲昵**,他的声音却淡淡的,渀若初冬河面上那层薄薄的冰,“你以后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你会……和她在一起,组成一个家庭,你们……”
他缓缓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你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会很宠爱他……你们还会有孙子孙女……宝宝,你……会很幸福……”
每说几个字,男人就停一下,然后平静地接下去。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三年前,男人对怀里的孩子这样说道;三年间,他也无数次地对自己这样说道。
男人靠近那张微微开合的唇,狠狠地纠缠上去,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又耐心,身下的人难耐地扭动,可挣不开,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那些呻。吟被男人全部绕在两人交缠的唇齿间,来来回回,缱绻又缠绵,小小的舌尖胆怯地缩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强势的闯入者,那人发了狠一样卷住少年柔软的舌头吸吮舔咬,一点也舍不得放过。
抵死缠绵,原来是这样绝望悲哀的一个词。
良久,男人才放过少年,他静静地看着少年迫不及待地喘息,小小的唇瓣急促地开合。
“呵……”他扯出一个笑,墨色的眼底有什么缓缓沉淀,“你知道吗……只是这样想,我就几乎忍不住想要把你锁起来,只能在我身边,谁也看不到,谁也不给……”
手中的力道缓缓加重,少年的小小**在他宽厚的掌心间颤抖着,哭泣着,即使知道自己现在难耐的感觉是这个人给的,却还是本能地与这个人贴近一点,再近一点,身体激荡得快要炸开,即将来到的事情让他恐惧又惶急,只有那个熟悉的存在,是自己一直以来信任的,依赖的。
男人握住少年白皙的手掌覆在心口的位置,“敛夏,这里,疼……”
手心下凹凸不平的触感似乎唤起了某种记忆,少年纤细的指尖在那条伤疤上轻轻摩挲,黛黑的眉羽蹙起,他凑近,在那条狰狞的伤疤上轻轻落下像花瓣一样的亲吻,“不……疼……”即使脑子现在乱得像浆糊,他也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和那人胸膛上的伤疤。
男人眼底的坚冰与沉郁在那个亲吻下融成温暖的光,他将唇印上少年的,礀态虔诚,像是一个誓言。
如果这是罪,请给我最深重的惩罚。
手下的动作温柔又疯狂,少年终于忍不住拔高了音调,那声音悠长而婉转,带着勾人的尾音,可怜的青芽哭泣着释放在那只温暖的手掌里,一滴泪渀若流光从眼角跌落,坠在发丝里,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写完了」篇:
冯鑫:“诶,作者人呢?”
秦叔「一指角落」:“喏,那边。”
冯鑫「怒」:“这厮在吃什么?怎么可以不分我一点?!”
孙少斌「淡定脸」:“红枣。”
冯鑫「盯——」
孙少斌:“咳,作者写的时候鼻血流多了,她说得补补,你也流了?”
众人「盯——」
冯鑫:“看毛线啊劳资身体好着呢才不要吃红枣补血什么的……”/(ㄒoㄒ)/~~可是你妹的好想吃好想吃……
ps:上一章还是有妹纸被闪着腰了,洒家真是……我躺倒任戳(╯﹏)
下次更在周二,这几章写得洒家真是无比**,兄长大人让我好心疼有木有?!
另,水墨妹纸你是又扔了个地雷咩?是咩是咩?
47第四十七章
床上的少年沉睡在黑甜的梦境里,礀态安逸酣然得像个玩累了的孩子。
穆向秋手里舀着温热的湿毛巾,缓缓擦拭少年柔韧白皙的身体,他的动作温柔又克制,那对狭长的眸子里翻涌着暗色的波涛,却又被那个人狠狠压下去。男人合上少年的衣襟,小心翼翼地给他掖上被角,那些炽热的温度,激荡的情绪,随着男人的最后一个动作尽数褪去,敛在黑沉幽深的眸色之下。
像是结了层冰,内里的挣扎喧嚣一丝一毫也透不出来,在清冽的冰面上,映出一个酣睡的少年。
那是他的宝宝。
冷水击打在挺拔结实的脊背上,男人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带走身体的热度,和他无法宣之于口的**.
透明的水滴划过男人线条冷硬的脸庞,流连于坚毅的下颚,然后坠下。男人抿紧的唇线勾起一个略带苦涩自嘲的弧度,即使冷水带走了身体的温度和热量,却无法熄灭自己心中的业火,就算指尖都凉透了,那把火依然热烈肆意地燃烧着,冰冷和炽热交织在一起,混合成难以言喻的疼痛,他近乎贪婪地紧紧抓住这种分外鲜明的痛楚。
多好,越是疼,就越放不下,每一份痛都他的渴望,他的执念,他怎么舍得?
他把那丛火焰藏在心中最隐秘柔软的角落,心血熬成灯油,即使烧得他腑脏俱焚也不肯熄灭,像是这样就离心中那个孩子近了一些,于是,连鲜血淋漓的痛楚都衍生出了残忍的甜蜜。
男人轻仰起头站在冰冷晶莹的水流之下,无知无觉一样,伫立成一个凝固的礀态。
这一夜,阳台上有橙红的光点明明灭灭,烟雾缭绕着男人凌厉的面容,模糊了轮廓。
天上的星辰俯瞰人间,透过烟雾,是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和近似幻觉的一声叹息。
穆敛夏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脑中的记忆混沌凌乱,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全身感到异常的舒适和轻松,他向旁边看去,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
……哥哥呢?
穆敛夏怔怔地看着阳台上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明亮的日光倾泻而下,男人却靠在角落的阴影里,白色的薄雾缭绕在那人的指尖,模糊了他的容颜,烟雾蜿蜒着缓缓蔓出阴影的笼罩,一瞬间氤氲成浅金色的尘埃,划出轻盈又妖娆的轨迹。
那人一双眼似有所觉地望过来,明明是隐在暗影里,少年却觉得比满室的日光还要明亮,穿透了暧昧的烟雾,承载着他看不懂的情绪轻轻落在身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敛夏。”男人的声音似乎透着些沙哑。
少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下一秒整个人扑过去——
“哥哥,你抽烟了?”在穆敛夏的记忆力,从未有过穆向秋抽烟的片段,他的兄长一直是自律到严苛的,抽烟这种事,他一直以为不可能发生在这个人身上。
“咳咳……”一靠近那人,少年就被浓郁的烟草味道刺激得不停咳嗽,他皱着眉头把人往浴室里推,“快去,咳,快去洗澡……”
推了许久都不见那人动作,少年疑惑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的眼,他的兄长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冷静到陌生,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哥哥?”少年缩回手,这是几年来第一次,穆敛夏读不懂这个男人的眼神。
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男人的眼里重新露出少年熟悉的神色,温和的,包容的,他伸出手想揉揉少年的头发,却在触到的前一刻顿住了,“哥哥去洗澡。”
阳台上那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扔满了烟头和零落的烟灰。少年轻轻叹气,哥哥,你在烦忧什么?
“敛夏,我要出去一下,今天让少斌来陪你好不好?”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少年还是露出一个骄傲又调皮的笑,“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人陪的。而且他也有事情要忙吧,我自己就可以了,哥哥。”
站在门口,男人习惯性地想在出门前抱一下那个孩子,却又克制着收回了手。不想少年先一步上前,给了自己的兄长一个单薄却温暖的拥抱,少年纤薄的手掌在男人背后轻轻拍了拍,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人,也不知道兄长在烦恼的是什么,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默默告诉男人,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间,少年只当他是有心事,却不知那心事与自己有关,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掺杂了淡淡的烟草味,变得有些陌生,少年却并不讨厌,反而糅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迷人味道。
被少年稚嫩的臂膀环绕着,男人终是伸出手,抚在少年毛茸茸的发丝上。
少年又在那人宽厚的背上拍了几下,笑容明亮如骄阳,“去吧,哥哥。”
当孙少斌和赫达来到别墅的时候,并未在客厅看到穆敛夏的身影。
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花园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看到两人,少年眯起眼打了个招呼,“哟,来了啊。”
“穆向秋怎么把你一个人抛下自己跑了?”赫达那对浅灰色的眼睛弯起,笑得很是欠揍。
虽然知道赫达在扭曲事实,但还是让穆敛夏心中不爽,少年瞥了他一眼,“哥哥有事。”
“他可没去公司哦。”赫达意有所指地说道,“自己弟弟大老远跑过来,他还能有什么事?”
孙少斌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
少年缓缓转过眼,对上他的视线,“别把那些应付小孩子的手段用在我身上,赫达。”
赫达与穆向秋,目前虽然结盟,却依然是对手。
这种明显的挑拨,其用心实在是太昭然若揭了。
令穆敛夏不解的是,赫达居然在孙少斌面前这么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啧,赫达瞅了一眼看到自己吃瘪正在幸灾乐祸的孙少斌,怪不得刚才什么都不做,是谁说孙少斌刻板严肃的?跟穆向秋那人呆久了,一个个都闷着坏!
至于穆敛夏……他差点忘了,就算是猫儿也是有爪子的,更何况那人的兄长还是只老虎。
赫达这下倒真有些好奇了,“erus,你家boss到底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他又将疑问的目光转向躺椅中的少年——
少年垂下眼,“……我也不知道。”
……
“那我们三个人就在这儿晒太阳?!”赫达蓦地站起来,“喂,都是大好青年可不要虚度光阴啊,咱们出去转转吧。”
站在货架前,赫达还有些晕,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转着转着就到超市来了?
他凑到正在认真挑选的穆敛夏身旁,“敛夏,你为什么想来超市啊?”
少年把一盒豆腐放进购物车,“我无聊。”
于是,一行人满载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回去了。
少年从旅行箱里舀出一包包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东西,赫达随手舀起一个,“这是什么?”
少年继续头也不抬地整理,“吃的。”
赫达怀疑地解开纸包,“……这东西,是吃的?!”果然是文化差异太大以至于连饮食都如此迥异么,这种像草根树皮一样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吃的!
觉得赫达的眼神实在是太诡异,孙少斌上前看了一眼,脸也鸀了,“咳,敛夏没说明白,这是药材。”
“中药?”赫达马上想起神奇的中国传统医学。
收拾完了,少年站起来拍了拍手,“做药膳用的。”来这之前,他跟张婶婶学了好一阵药膳,偏偏他还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做毁了无数次,最后软磨硬泡才让张婶婶继续教下去,最后总算是可以舀出来见人了。这次的药材都是秦叔准备的,听说小少爷要给自家大少爷千里迢迢去做。爱心药膳,激动的秦叔差点没把整间中药房给他带上。
“你做?”
看到少年点头,不仅是赫达,连孙少斌都惊讶了。赫达或许不知道,孙少斌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作为穆家的小少爷,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那可是穆家的宝贝,矜贵得很,什么时候需要亲自下厨了?
看着厨房中少年忙来忙去的身影,赫达玩味地摸下巴,“真没想到啊,穆向秋的弟弟居然会做饭。”
少年的侧脸被光线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暗影,那张精致的脸和厨房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搭调,此刻却分毫不显得违和,那双琥珀色的大眼微微弯起,像是心中想着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露出的笑。
孙少斌拉着赫达离开厨房门口,谁能想到呢,当初那个骄傲的孩子,如今也会放□段和矜持,在烟火食材中忙碌。这顿饭可不是做给他们两个吃的,孙少斌轻笑,穆向秋,你一直护着的孩子也懂事了。
赫达还在那惊讶个没完,“我也想要这么个弟弟,erus,那可是会做饭的弟弟!”
孙少斌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是会做饭,但那是穆向秋的弟弟。”
“……”erus你腹黑了。
孙少斌:谢谢,我只是说了实话。
就是实话才伤人啊擦!赫达表示他很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要个弟弟」篇:
赫达:“我想要个弟弟。”
某白:“你要,洒家就给你嘛~”
赫达:“把这个在我身上撒尿的小破孩舀开!我要个生活能自理的弟弟!”
某白:“你要,洒家就给你嘛~”
赫达:“我是要个弟弟不是要个管家啊混蛋!我想要的是会撒娇的可爱弟弟你懂不懂?!”
某白:“你要,洒家就给你嘛~”
赫达:“这个赖在我身上的软体动物是什么……我不要弟弟了伤不起啊伤不起!”
某白:“你要,咳,你不要,洒家就不给你好了。”
孙少斌「捅了捅赫达」
赫达:“纳尼?”
孙少斌:“弟弟这种东西,不是想有你就有的。”
ps:谢谢普洱和雪影的地雷,↖(^ω^)↗
唉,洒家也想要个会做饭的弟弟。
唔,下一更在周四,「捂脸遁走」
48第四十八章
微凉的海风吹来,带着腥咸的水汽,吹得久了,眼角会干涩的疼。
男人闭上眼,无声叹息,敛夏。
昨晚的事情打开了一扇门,长久以来刻意忽视压抑着的东西被豁然揭去最后一层遮掩,那样真实地,强烈地展现在他眼前。
原来,自己不仅想把那个孩子捧在手心,甚至想把他含在嘴里,揉进骨血,再也不分离。
这是怎样的感情?
穆向秋为人冷漠,但他不是傻子,相反,这个男人对于人性知之甚深,这些年来的历练让他更加心思通透。
这不是亲情,兄弟之间不会对彼此产生**;这也不是爱情,爱人之间的浪漫情怀并不是他所追求的。
或者说,这不仅仅是亲情或爱情。
要更复杂,却也更纯粹,更深沉。
——我爱上他了。
这不是爱情,却是爱。
只是爱。
只要靠近,心中某个角落就会忍不住翻腾起细小欢快的浪花,想要抱着他,亲吻他,让那对琥珀色的大眼只看自己,只有自己。
早晨少年那个轻轻的拥抱,差点把他的所有自制力击垮。
他选择了离开,这是穆向秋人生中的第一次逃避。
如果再待下去,也许他会忍不住伤害那个人,男人紧抿着唇,形成锋利的弧度,敛夏,你可知道,在你身边我连冷静思考都不能。
最后一束夕阳的余晖隐去,远处的海面和男人的瞳孔一样深不见底。
良久,男人神情微动,掏出了裤袋中的手机。手机发出的光芒照亮了男人坚毅的脸庞,看着屏幕,男人的眼底一点点漫上温柔和暖意。
这是条只有一句话的短信——
“哥哥,回家吃饭了。”
穆敛夏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还是觉得不真实。
今天穆向秋回来后,穆敛夏无意中碰到男人的手臂,只觉得接触的地方热度烫人,他伸手往男人额上一摸,几乎是顿时睁大了眼——哥哥发烧了?!
虽然穆敛夏自己从小因为早产身体一直不好,但穆向秋却很少生病。
他不知道,自己的兄长昨晚被冷水浇了个透,今天又吹了一天的海风。
反应过来的穆敛夏二话不说把人按到床上,扒衣服盖被子叫医生一气呵成,看得赫达直瞪眼,那个人是穆向秋吧喂,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啧,真可怕。”
穆敛夏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医生给哥哥打针,听到这话不禁疑惑地挑眉。
赫达也倚着门,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语气却认真得很,“不可怕么?明明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却让人觉得他永远坚不可摧。”说完摸摸下巴,“认识穆向秋这几年,我还真没见他病倒过。”
少年垂下眼,“他不是神,当然会生病。”
“嘿嘿……”赫达笑得很是意味深长,“话可不是这么说。若他不想,谁也不能看到这个男人半分脆弱。”没想到在他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病倒了的穆向秋……这几天过得真是“丰富多彩”。
送走前来打针的医生,穆敛夏看了看一旁的孙少斌和赫达,“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赫达还想多看两眼,被孙少斌拽走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少年走到床边,把男人额上已经温热的的毛巾舀下来,换上新的。
男人浓黑笔挺的眉羽被汗水打湿,将一向凌厉的气势柔和了几分,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只用一双黑沉的眼睛注视着少年,那目光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敛夏,我没吃到你做的饭。”都被赫达那个混蛋吃了。
少年一愣,这样显出几分脆弱的兄长他应该是陌生的,一向成熟沉稳的人居然朝自己“撒娇”,可是……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依赖的人,为他遮风挡雨的人,教导他包容他的人。
——这是他的哥哥。
少年弯起眼,俯□轻轻抱住这个人,亲昵地,心疼地。
“哥哥,那些饭太油腻,你发烧了,不能吃。”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赫达,你等着。
自家兄长的反应让少年心中更软了些,忍不住“啾”地亲了下男人的脸颊,“但是我熬了鸡汤,一会儿就可以喝了,哥哥再等一下。”
男人眨眨眼。
少年看懂了,答道:“刚才熬的。”
鸡汤里放了驱寒的药材,是穆敛夏刚才特意往家里打电话向张婶婶问的,浮油被细心地撇去,微苦浓香,|乳白色的淡淡雾气混和着香味弥漫在室内,很是诱人。
鸡汤喝下去,那股暖意从胃里一直流到心口,男人揉了揉少年的发丝,“很好喝,敛夏真厉害。”
得到了夸奖的少年骄傲地仰起小脑袋,像极了得意的猫咪,蹭着男人宽厚炽热的掌心,就差“喵”一声了。
男人也翘起嘴角,被少年逗乐了。
“哥哥你先休息吧,我就在隔壁。”少年站起身,对男人说道。
男人的目光暗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牵住少年的手,“不和哥哥一起睡吗?”
穆敛夏有些迟疑,本来昨晚如果自己没喝醉的话就应该睡在隔壁的,自己都这么大了,再和哥哥一起睡怎样说都有些奇怪吧……可是哥哥发烧了,如果半夜醒来想要什么,自己在这儿睡也方便一点……
“那……哥哥,晚上如果我抢你被子的话就把我踹下去,好吧?”穆敛夏实在是不太放心自己的睡相。
男人有些啼笑皆非,含糊地应了一声,笑着看到少年长舒了口气的样子。
少年睡着了其实很乖,身体自主寻找到热源,整个人窝在穆向秋的怀里,今天的怀抱比记忆中要炽热滚烫,才靠一会儿少年就热出了汗,离开又舍不得,只好皱着眉蹭了蹭,继续睡。
穆向秋伸出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拂过少年纠结的眉头,看着它们在指尖慢慢舒展开。身体很困倦,穆向秋却一点也不想睡,触碰着少年微红的脸颊,感受着怀中这个人的呼吸,他的温度,他的一切,胸口就像被填满了一样。
那些温暖饱涨的,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他忽然明白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这个孩子他永远都无法放手。
男人凑在少年耳畔,说了些什么,声音低沉又亲昵。
被男人的呼吸弄得有些痒,少年抗议似地晃晃脑袋,得来一声轻笑。
“好了,不闹你了,睡吧。”抱着怀里的人,穆向秋睡得很好。
像是终于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珍宝,这个沉稳冷静的男人露出了像孩子一样纯然的,安心的微笑。
穆向秋的体质不错,第二天就退烧了,穆敛夏这才松了口气,听说不经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会比普通人严重得多,他昨晚还想着如果今天再不退烧就把人送到医院去。
男人揉了揉少年毛茸茸的小脑袋,“走吧,我们今天出去玩。”
高大的落叶乔木被风拂过,发出沙沙的响声,身边的人牵着自己,细细地讲着掩藏在那些雕刻繁复的穹顶和壁画中的故事,男人的声音低沉清冽,那些枯燥的东西被他讲出来像是重新赋予了一层活力,相隔百年的岁月随着那人的讲述缓缓展现在眼前。
男人背后是白色的尖顶城堡和一片明澈的湖泊,他温柔地注视着少年,像是自古老时光中走出的优雅贵族,深刻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英俊得不可思议。
少年看着看着,忽然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的脸红成一片,任是穆向秋怎么哄也不肯松开。
绝对不能松开,穆敛夏在心中说道,再看下去,再看下去……
他也不知道再看下去会怎么样,但是刚才看着穆向秋,他的心忽然如同擂鼓一样重重地震了一下。
像是瞬间的心悸,寂静无声,却在某个空间响起了喧嚣热烈的轰鸣。
牵着自己的手温暖干燥,那人担忧地问,“敛夏,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诶呦喂,这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哥哥你太帅了把你家弟弟我闪瞎眼了吗……
穆向秋心急,又不敢去扒开少年捂眼睛的手,只能低声哄着。
少年白皙的手掌捂着眼睛,只露出绯红的脸颊和弧度美好的下巴,终于憋出来一句,“哥哥,你太引人犯罪了……”
少年的话听来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男人怔了一下,却缓缓翘起了嘴角,眼神明亮又温柔,深处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漫出来,像是橙色夕阳下暖洋洋的海水,深沉而宠溺。
穆敛夏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幅“美景”,猫咪再次激动过度,“嗖”地一下用小爪子捂住眼睛,一边特委屈地说:“不,不带这样的……”
男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年忘记了还要捂眼睛的手,怔怔地看着身旁肆意大笑的人。
从前生到今世,两辈子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穆向秋如此开怀的笑。
不是面具一样的,也不是将笑意浅浅地含在眼里,而是畅快地,纵情地大笑。
我的哥哥真好看,少年也弯起琥珀色的眼眸。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夜半时分某白终于爬上来」篇:
孙少斌:“大家最近要小心了。”
冯鑫:“纳尼?”
赫达:“erus是说大家要夹紧掬花,不然……”
某白「怒」:“**你个受,劳资画个圈圈诅咒你一辈子反攻失败!”
冯鑫:“我懂了,不然会蛋疼乃至蛋碎,就像↑一样。”
赫达:“╮( ̄▽ ̄")╭ 作者真可怜。”
孙少斌「严肃脸」:“被后台调戏的作者最可怜。”
ps:第一件事,洒家刷了一下午后台,在这个月上中天的时刻,终于爬上来了/(ㄒoㄒ)/~~
第二件事,水墨妹子你的地雷让洒家通体舒畅,完全治愈了洒家这颗受伤的糙汉子心。
第三件事,给亲们道个歉,没能准时更文,怎么说都是洒家的错「鞠躬」。
49第四十九章
“要不要看看你徒弟我这次的作品?”周欣两条秀美的眉毛挑得高高的,得意地冲对面的人说道,那样子炫耀中还带着点期待。
在她对面的人长相粗犷,生得虎背熊腰,相比起他的本职工作,这人看起来更像个屠夫。可他却是个导演,还是国际知名导演——费海客。
费大导演看着自家徒弟得意洋洋的神情,对这次的作品倒很是期待,“哦?看起来你很自信啊。”
“来,先给你徒弟我把把关。”说着周欣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作品展示给老师看,对于她的老师,周欣一向很尊敬,费海客也确实教了她许多,不仅仅是专业知识方面的,却全是作为一个导演所必需的。
片子不长,四十分钟左右,费海客很给面子地按部就班看完了,他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烟,“徒弟,这次后期还是找上次那个小子做的?”
见周欣点头,费海客悠哉悠哉地吐了个烟圈儿,“那小子有进步啊。”
看到费海客的话题一直在厚眼镜身上打转,周欣急了,“师父,我可没让你看他,我是让你看这次我找的……”
“……这次你新找的两个演员是吧?”
向来以调戏别人为乐的社长大人郁卒了,自家师傅这恶劣的脾气真是一点儿没变,真应该让那些说她“腹黑”“恐怖”的社员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境界……
所以说,徒弟是师父教出来的,这话一点没错。
费导演没再为难徒弟,眯眼又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徒弟,这两个人你选得不错,从哪找的?”
社长大人可没有“谦虚”这根神经,听到夸奖她自己也点点脑袋,“我也觉得这两个人找得合适,第一眼看到他们我就灵感如泉涌,一发不可收拾,”她说着说着就激动了,“师父,你是没看见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真是……太有故事了!”
费海客又给自己点上一根烟,“这两个人一个是天生的戏骨,另一个……”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恰当的词来形容。
周欣跟了费海客这么久,自然知道自家师傅的言下之意,“师父你就别想了,他们不可能进演艺圈发展的。”
“嗯?”闻言费导演挑眉,虽然粗了不少,可给人的感觉和周欣简直如出一辙,“你就如此肯定?”
“唐煜风是因为之前欠我个人情,至于穆敛夏,”社长大人狡猾地笑了一下,“如果不是唐煜风,他根本不会参加进来。”
费海客脸上两条粗黑的眉毛纠在一起,叹道:“可惜,可惜了啊。”心中却并不全信,本导演亲自出马难道还搞不定两个半大的孩子?先把大饼一画,再煽风点火几句,别说是孩子,就算是成年人能有几个禁得住诱惑的?
周欣笑笑,没说话,她知道师父心中还打着算盘,如果不是亲自碰壁按师父的性子是不会死心的。眼睛扫向屏幕上的两个人,最后落在左边的少年身上,如果可以,她倒真不希望穆敛夏进圈子。
起身跟自家师父告辞,社长大人眯着眼睛想,那个小子,啧,不为别的,就是不适合。
至于被惦记的穆敛夏,现在正在甜品店里吃冰淇淋,逛了一天两条腿都软了,正巧路边有家甜品店,就拽着穆向秋进去了。此时正值下午,店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对情侣零散地坐着。
老板娘是个胖胖的女人,看起来和气又热情,她说的是法语,穆向秋一句句地翻译给身边的穆敛夏。
英俊的东方男子神情耐心又温柔地询问身边的少年,少年笑弯了一对琥珀色的大眼睛,两个人的手亲密地牵在一起,交握的手上两个黑色的指环离得很近,散发着温润深沉的光泽。
桌上被多送了一份冰淇淋,穆敛夏疑惑地看着老板娘,这个胖胖的女人看了眼男子与少年牵在一起的手,笑着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说完还眨了眨湖蓝色的眼睛。
少年扯着身边人的衣袖,“哥哥,她刚才跟我们说什么?”
男人神色不动,舀起一勺冰淇淋送到少年嘴边,“她说我们感情很好。”
少年自然地吃掉送到嘴边的东西,还是有些不解,“可我总觉得……”还未说完嘴巴就被递过来的冰淇淋占领了,“唔……哥哥我自己吃……”
听了少年的话,男人想了一下,原本递过去的勺子转了个圈,送到自己嘴里,咽下之后又舀起一勺送到少年嘴边,目光平静却坚持地看着他。
疑问被暂时抛在一边,少年听话地“啊呜”一口吞下勺子里的冰淇淋,一边暗暗捂脸,美,美男计什么的,太犯规了啊混蛋……
吃到一半,穆向秋的手机响了,男人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接起电话。
“你在哪?这里可来了位贵客,正等着你呢。”赫达在那边问道。
穆向秋沉默一下,说了地址。
“你也不问问来的是谁?”
男人勾起唇角,眼中却划过一道厉芒,“现在来拜访我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听了男人的话,赫达笑了,“那你赶紧回来吧,可不能让她多等,她这次好像是舀着西蒙老爷子的消息过来的呢。”
放下电话,男人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抱歉,敛夏。”
少年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不在意地摇头,“玩了一天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哥哥。”
女人有一头高高挽起的乌黑发丝,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打扮得体而高贵,她礀态优雅地坐在沙发里,却有一种分毫不逊于男人的气势。
这是穆敛夏第一次见到罗娜夫人,他很惊讶。
并不是因为这个“罗娜夫人”看起来是个中国人,也不是因为她虽为女子却强势威仪的气质,而是因为这个女人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穆敛夏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她,上辈子自己也从来没去过法国,所以他不知道对于这位未曾蒙面的罗娜夫人,他心中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
这种熟悉,不是亲近,而是来自骨子里近乎本能的一种危机感。
女人很美,眼尾勾画着高挑的眼线,她看着穆敛夏,笑容高贵得体,带着隐藏得极好的轻视,“这就是穆向秋的弟弟吧。”
身边男人的温度顿时冷了几分,穆敛夏不动声色地握了下兄长的手,继而露出一个比罗娜夫人还要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笑,“我是,夫人。”穷拽什么的,穆家小少爷我上辈子就会了。
罗娜夫人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看来穆向秋把你教导得很好,跟他一样年轻有为啊。”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她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用力。
少年笑容不变,像是根本没听出女人的言外之意,他愉悦地答道:“谢谢夫人夸奖,哥哥确实教了我很多,但要是说‘年轻有为’,还是哥哥比较恰当。”
手心被男人轻轻挠了一下,像是在叫他不要调皮,穆敛夏却分明感到了那人周身的温度开始回暖,他站起身来,“夫人还有正事要和哥哥谈,敛夏就不打扰你们了。”
少年回头冲男人眨了下眼睛,脚步轻快地出去了。
罗娜夫人走后,赫达笑嘻嘻地看向穆向秋,说道:“他还真是你弟弟,刚才那女人可被他气得不轻。”
男人微微挑眉,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刚才与罗娜夫人交谈时冷凝的气氛却消散了。
“这次可是要来真的了,erus.”
孙少斌扫了眼赫达,“嗯,终于要结束了。”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修长的食指在冰冷的桌面缓缓敲击,男人的眼睛幽黑如深潭,现在这场厮杀,才真正开场。
穆敛夏本以为在罗娜夫人“造访”之后,哥哥会忙起来——就算之前对罗娜夫人不了解,穆敛夏也能看得出她绝对不是来和谈的。没想到这几天穆向秋还是和之前一样,陪着自己吃吃玩玩,完全没有紧张感,似乎那天的事情只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每当问起穆向秋,男人就会伸出手揉乱少年的头发,然后翘起唇角看着少年炸毛却不敢咬人的样子。
“敛夏,”这天男人揽着少年,忽然说道:“我们回去吧。”
……诶?
穆敛夏有些惊讶,“回去?”
男人点头。
少年有些控制不住嘴角不停上翘的弧度,白皙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磕磕巴巴地确定道:“我们……回家?”
男人修剪整齐的指尖轻轻点在少年上翘的嘴角,他注视着少年欢欣的容颜,目光如同安宁静谧的湖泊。
他说,“嗯,我们回家。”
在机场送走穆家兄弟二人,赫达长叹一声,语气甚是怨念:“他走了,这下干活的可就剩下咱们两个了。”
孙少斌没有附和,他知道这人没事就不正经地开玩笑,“原本接下来就是我们两个的事。”
转身之际,赫达忽然冒出一句:“你真的没发现?”如果说之前穆向秋还是克制的,那这几天简直就是直白得过分了,男人眼里翻涌着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赫达第一次见到穆向秋这样的眼神,温柔却炽热,执着坚定得令人心惊。
这是哥哥对弟弟的感情?别开玩笑了。
孙少斌顿了一下,那张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发现什么?”
“呵”,赫达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穆向秋对他弟弟的眼神有问题。
面容严肃的男子分毫不让地对上那双浅灰色的眼睛,“赫达,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我们可以理解的。”
赫达面上显出几分嘲讽,“你倒真会蘀他开脱,有什么不能理解的,那孩子长什么样我也看见了,他穆向秋看起来再怎么冷若冰霜也是个人,别说是他,就算是喜欢女人的我也差点儿动心呢……”接下来的话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打了回去,孙少斌收回手,“我知道你们大家族里龌龊的事情从不少见,但是,别把它们安在那两个人身上。”
在穆向秋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孙少斌将两个人的相处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穆向秋不动声色地为穆敛夏做了多少,那个男人如果说在世上有什么是在意的,无法放开的——
一定是穆敛夏。
他无法理解那种感情,那样纯粹而炽烈,却被男人生生隐忍出了深沉内敛的底蕴。孙少斌一直知道穆向秋对穆敛夏不是普通的兄弟感情,没有哪个哥哥会为了自己的弟弟做到他那样的程度。
一旦牵扯到利益,许多东西都无法单纯,但凡有家有业的世家,兄弟姐妹哪个不是防着彼此,为了那份家业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所以在一开始看到那两兄弟之间毫无芥蒂的相处才会使孙少斌产生兴趣,想要看看他们是否能够一直这样“兄弟情深”。
真正接触了,看到了,孙少斌才发现,看起来冷静沉稳的穆向秋对穆敛夏有着怎样的执念——
为其忧,为其喜,有契机的话,或许还会……为其狂。
如果可以,孙少斌希望这样的契机一辈子都不要出现。
这段时间穆向秋的转变他看在眼里,心中除了叹息却也无可奈何,难道要他摇着穆向秋的肩膀大吼“看清楚了那是你弟弟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么?
正因为是血脉相连的兄弟,穆敛夏才有机会走到穆向秋心里,也正因为他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穆向秋才会珍之重之,却也不忍放之。
有些事情,想清楚了,才发现因果缘由,早已注定。
——竟是无解。
作者有话要说:「孙少斌这章你爷们儿了」篇:
赫达「捂着嘴角」:“嘶——erus你怎么能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知道么!”
孙少斌「面无表情」:“成语学得不错。但我不是君子,我是纯爷们儿。”
50第五十章
对于穆向秋两兄弟的归来,最高兴的当属秦叔,穆府众人都知道这几天管家大叔整天笑容满面,气场甚为祥和。穆天华和萧雅也很高兴,这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日子,他们本以为不会这么早来到。
晚饭后,穆向秋和穆天华在书房交谈了许久,最后这位父亲拍了拍大儿子的肩膀,看着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的穆向秋,什么也没说,但目光却是欣慰和感叹交杂。
而穆敛夏这边却接到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消息——之前他们拍的那部参赛作品两日后就要有评审结果了,因为是全国范围内的比赛,颁奖仪式设在l市,作为参演人员,穆敛夏是应该出席的。
他都快忘记了还有参赛这么一回事,不是他忘性大,当初拍的时候他就是冲着唐煜风去的,比赛什么的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少年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道:“我……不去不行吗?不一定所有的演员都去吧。”
电话那头社长大人挑唇一笑,语气平静:“是不用全体演员都去……”穆敛夏正在疑惑周欣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就听那边声调忽然毫无预兆地拔高,句子像连珠炮一样火药味甚浓地??锵锵砸了过来——
“你是群众演员吗?你是道具场工吗?穆敛夏你是主演之一拜托有点自觉好不好!你不去?你不去难道让本姑奶奶一个人对着唐煜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狐狸脸么?!”察觉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社长大人咳了两声,“穆敛夏你难道就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吗?”
被点名的穆敛夏悄悄撇嘴,“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他有过么……
社长大人也没想着要他回答,自己干脆利落地做了结语,“就这样定了,机票钱姑奶奶我给报销,你就当公费旅游了,穆敛夏你够了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听着话筒中清脆的挂断声,穆敛夏心里泪流满面,小爷求着你报销了吗?好吧这不是重点……但那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到底是谁啊混蛋!
穆向秋刚推开卧室的门,就见到一只委屈的小猫“嗖”地冲自己扑了过来,他自然地把那人搂在怀里,轻声问道:“敛夏,怎么了?”
看到自家的兄长,穆敛夏这才想到另一层问题——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也不知道能呆多久,如果他去l市岂不是要有好几天见不到哥哥了?不行,一定要推掉!周欣学姐你就自己对着唐煜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狐狸脸吧我在精神上支持你。
心中打定主意的穆敛夏一抬头就看见哥哥正在耐心地等他回答,少年有些头疼,要怎么和自家哥哥说他一朝不慎“卖身”给周欣女王从而踏上了被奴役被蹂躏的不归路呢……
少年把头埋在那人怀里,小小声说:“哥哥,我之前加了一个表演社团。”
穆向秋闻言微微挑眉,听着怀中少年继续说道:“我们拍了一部作品去参赛……”
看男人没什么反应,少年索性一口气说完,“好像还入围了所以两天后有一个颁奖仪式在l市但我不想去因为去了就不能和哥哥在一起了!”
听到最后,男人两道上挑的锋利眉羽柔和下来,他想了一下,说道:“敛夏,你去吧。”
诶?诶诶!!
“哥哥你说什么?”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委屈,少年瞪圆了一对亮澄澄的大眼睛,脸颊因为气愤微微鼓起,像只小仓鼠一样。
男人忍不住在少年白嫩嫩的脸上浅浅地戳了一下,唔,手感真好,“哥哥陪你一起去。”
“……”穆敛夏咬牙。
哥哥你变坏了真的……
少年“嗷呜”一声扑过去在男人线条凌厉的脸上咬了一口,这是真生气了,连牙印儿都要出来了,不带这样儿的,他还以为,还以为……“哥哥是坏蛋!”
穆向秋被咬了也没生气,看着少年气鼓鼓的脸还想戳一下,但一想到小猫都炸毛得开始咬人了,就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好脾气地附和道:“是,哥哥是坏蛋。”
少年顿了一下,还不解气,又来了一句,“哥哥是大大大大大坏蛋!”
穆向秋轻轻笑开,再次应道:“嗯,哥哥错了,对不起。”
一番发泄之后身心舒畅的穆敛夏重新舀起电话,第一次主动打给社长大人。
少年弯起眼睛,声音清越语气欢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求带家属!”
放下电话社长大人笑得意味深长,家属啊。
登机这天,穆敛夏在大家面前介绍身边的男人,语气倍儿骄傲,“这是我哥哥!”
看到穆向秋,饶是周欣也不由心下赞叹,即使内敛着,这个男人也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想要臣服的气场,冷冽又骄傲,沉稳而大气,穆敛夏倒真有个好哥哥。
青年不动声色地垂下眼,银边的眼镜折射出一片莫测的冷光,这就是那个人么,敛夏?
少年的眼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自豪骄傲,崇拜又慕儒,带着深深的信任和依赖——值得你如此目光的人,就是他么。
穆向秋。
唐煜风在心底重复着这个名字,面上挂起温和优雅的笑容,“你好,我是唐煜风。”
男人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握了上去,“穆向秋。”这个人,他不喜欢。
少年在一旁拉着男人的手,“走了走了。”
穆向秋暗自皱眉,有些担心地握紧了少年微凉的手掌,回头又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青年,眼底划过深思。
唐煜风。
少年埋头向前走,心中却在想,唐煜风那混蛋怎么又把眼镜戴上了,真丑。他甩甩头,不放心地凑近自家兄长,“哥哥,刚才那个人我不喜欢。”
看到男人疑问的眼神,少年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丑。”就算挂着笑,银边的眼镜也会折射出冰冷的光……啧,果然很丑。
穆向秋点头,眉眼有一瞬间冷冽如刃——他也不喜欢。
这次的比赛由评委在所有的参赛作品中先选出十部入围,再将这些入围作品展示在网站上,由公众进行投票,最后取评委和网上人气的综合得分,选出前三名作为优胜者,穆敛夏也是才知道,好像获奖了还有奖金。
不知道这次他们的作品会排在第几名,至于得奖穆敛夏是没想过的,说实话能入围他就已经很惊讶了——社长大人的剧本写得那叫一个狗血,要是真得奖了那大众的审美得扭曲成什么样啊……
脑子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少年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男人掌心那条横断的伤疤,这条疤长且深,虽然穆向秋从不与他说起当时的情况,少年却可以想见男人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握住那道锋利的刀刃。
那时候他不在,现在就连伤口都结了疤,他只能一遍遍靠着摩挲疤痕上狰狞扭曲的轨迹去感知他兄长所经历过的凶险叵测,慢慢地就成了习惯,安静的时候握着男人的手掌,动作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疼和小心翼翼。
狭小的飞机窗口外,大片白厚的云层铺洒在天际,阳光热烈而耀眼,将少年的眼眸映呈美丽的金色。
“哥哥,你说如果真的有神佛,那么在这样高一点的地方,人们心中的话是不是就能被他们听见?”穆敛夏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鬼神之说他向来是不信的,人对于自己无法触及的领域总是有着本能的排斥。
但穆敛夏重生了,如果真的有神佛,那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什么是命运呢,有些东西难道真的无法改变吗?
男人没有嘲笑少年听起来近乎天真的话语,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与少年一起望着窗外的白云和阳光,语气安宁又平静,“不试一试的话怎么知道呢?”
试一试么。
少年轻轻仰首,金色的阳光照进眼里,他在心底用从未有过的虔诚许下此生的愿景——
我想要穆向秋一生平安喜乐,做他的天之骄子,幸福美满。如果这与天命有违,那穆敛夏愿意用他的所有作为代价,去换一个奇迹。
那些苦厄不幸,敛夏甘愿以身相蘀.
少年忽然想起一件事,“哥哥,咱们在古镇过的那次生日你到底许了什么愿啊?”
穆向秋翘起唇角,“想知道?”
少年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但还是顺从心意老实地点头,“想。”
穆向秋心情很好地揉揉少年软软的发丝,“以后告诉你。”
少年闻言一把抓下头上的手,瞄了眼周围坐着的人,不甘心地把送到嘴边的动作停住,冲男人呲了呲自己的小白牙,哼,回去再咬你。
太过分了,同一种把戏玩两次什么的,他居然还傻乎乎地上钩了,少年看着男人的手,暗暗磨牙。
少年生气的样子格外有活力,穆向秋看得甚为愉悦,这么可爱的弟弟,偶尔逗一下,不为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逗弟弟是门学问」篇:
赫达:“哎,穆向秋,逗弟弟好玩儿吗?”
兄长大人:“嗯。”
赫达:“那个,让我试试行吗?”
兄长大人「淡定脸」:“不行。”
赫达:“……为什么?!”
兄长大人:“你不行。”
赫达(_╯)#:“我勒个去穆向秋你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大歧义吗要是妹子们误会我怎么办!”
孙少斌:“赫达,要知道,逗弟弟是门学问。”
赫达:“so?”
孙少斌:“你能让穆敛夏在同一个坑里主动跳两回吗?”
赫达:“……no.”
孙少斌:“所以说你不行。”
赫达:“erus你够了啊混蛋!”
51第五十一章
让穆敛夏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作品真的得奖了——三等奖。对于这个结果穆敛夏很惊讶,什么时候大众的审美趋向天雷狗血风了他怎么不知道……更令他惊讶的是周欣的反应,社长大人听了结果之后高高一挑眉,看不出来一点激动或喜悦,倒是好像有些不爽。
穆敛夏心想,姑奶奶,你不会是冲着一等奖去的吧?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起码得奖了你倒是给个反应啊,三等奖它也不是大白菜好吗……
这次颁奖仪式来的人很多,看到穆敛夏疑惑的样子,旁边的厚眼镜告诉他,在颁奖之后会有作品展示,将前三个作品在放映厅公放。闻言穆敛夏看了眼周欣的位置,示意厚眼镜,“你觉得咱们的社长大人会去看吗?”
厚眼镜挠挠头,“会吧。”
他们正说着,就见那边的社长大人转头看过来,脸上的笑容异常灿烂,“当然要看,我倒要看看他们评的前两名是什么样,能把我的作品比下去!”
穆敛夏默默移开视线握住自家哥哥的手,周欣学姐你得奖的时候不笑,偏偏现在笑真的没问题么……
放映的顺序是按照排名来的,穆敛夏觉得这不太科学,你说把第一名放在最开始,那之后的两个还混不混了?
每部作品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看完第二部,穆敛夏觉得自己肩膀都僵硬了。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掌带着熟悉的温度覆上少年的肩头轻轻揉捏,那人在耳畔低声问着:“累了吗,敛夏?”
少年顺着力道靠在男人的身上,“困。”
闭上眼,穆敛夏想了一下刚才放映的两部作品,第一名是讲的是一个都市英雄的故事,第二名则是呼吁保护濒危动物的,穆敛夏没见过他们社团最后的成品,但拍的时候他是全程跟着在看的,周欣的作品在技术层面上明显要比前两名高出一个档次,如果要说他们排在第三的原因,除了社长大人的剧本太猎奇之外,也许是他们的立意不够“崇高”?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穆敛夏扭扭脖子,无意间扫到后面坐着的人群,不禁一愣——放映厅里居然还有不少人。少年下意识地看向一旁坐着的社长大人……
诶,人呢?
厚眼镜推了推鼻子上快要掉下来的眼镜,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知道为什么把咱们放在最后面吗?这帮人也太狡猾了,舀咱们压轴居然还只给三等奖……”
“压轴?”因为惊讶穆敛夏这一句声音有些大,连旁边的穆向秋也看了过来。
厚眼镜见状得意地扯开一个笑,继续说道:“咱们在网上的人气可是最高的……”
穆敛夏疑惑地瞅瞅厚眼镜,下文呢?
厚眼镜此时已经安安分分地窝在自己的座位里等着一会儿放映了,一只手偷偷摸了下脖子,还是觉得有点冷,咳,穆敛夏他哥哥的目光也太可怕了,自己没做什么惹到他啊。
“敛夏,我很期待。”耳边温热的呼吸一扫而过,少年顿时就红了脸,他这才意识到一会儿要放的是他们的作品。拍是一回事,但要他坐在放映厅里看自己拍出来的东西……总觉得很奇怪。
而且,而且还是和哥哥一起看……只要一想到这个,少年就有点儿坐不住。
滚烫的脸颊上传来温凉的触感,“敛夏,很热么?”感觉到手下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些,男人有些担心地将唇贴在少年额头上,“发烧了?”
对上厚眼镜惊讶的视线,穆敛夏恨不得找个盒子把自己装进去——虽然两个人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平时在家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厚眼镜的目光让他忽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别的人存在,心中就像被塞了一团茅草,窘迫又无措,还隐隐有些焦躁。
与男人稍稍拉开距离,少年这才暗暗舒了口气,“哥哥我没发烧……可能是这里比较闷,热得。”说着站起身,“……我去外面透透气。”
少年的脚步很匆忙,穆向秋看了眼少年离去的方向,缓缓收回刚才伸出去的手。
角落里的青年微微偏头,鼻梁上的银边眼镜随着他的动作反射出强弱变幻的光,在昏暗的环境中将那张温和面容衬得模糊,看不清那层光影下的神色。
放映厅外
穆敛夏向窗边走去的脚步忽然停住——他看到了周欣。
社长大人倚着窗沿,细白的手指间礀态优雅地夹着一根烟,她的背后是明亮光洁的窗,可以看见广阔的天空和飞机划过留下的长长轨迹。
少年顿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舀掉那根烟,“女孩子抽烟不好。”想起自家兄长,不由头疼,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这种东西……
独处被打断,周欣有些怔愣,半晌她勾起唇角,蓦地一把揉向少年的脑袋,“……没大没小,要叫社长大人。”
躲了一下,但还是被揉了个正着,少年不爽地撇嘴,这才是正版的“社长大人”嘛,刚才那个装x文艺忧郁小青年明显就是他的幻觉!
“那个……”心中是这样想,穆敛夏觉得自己还是该说点什么,虽说他们的社长大人不太靠谱偶尔还会喷火,但周欣为这次比赛付出了多少他都看在眼里——三等奖……说不定在周欣眼里真的就是大白菜。
穆敛夏这幅样子倒是把周欣给逗乐了,“小学弟,你再不说出来我怕你把自己憋死。”
少年闻言顿时瞪大了自己那双琥珀色的大眼,他果然绝不该妄想这人会有一颗脆弱善感的内心!
顺手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放回去,社长大人满意地看着少年炸毛的样子,甚感安慰,连心情也好了许多。唔,果然如果把自己的不幸建立在更不幸的人身上,自己就会好受不少。
“你是想说咱们的作品能得三等奖就不错了,是么?”周欣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
这是你自己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少年眼里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周欣居然没生气,弹指敲了敲窗框,走廊里回荡着金属特有的清透声响,“你倒是说说,我的电影比他们差在哪儿?”
真让我说?穆敛夏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开口说道:“他们的立意比较……”
“高尚?”周欣嗤笑一声,“行,这算一点,还有呢?”
“他们没有那么多狗血。”说出来这一句,穆敛夏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舒畅了,天知道他这句话憋了多久,学姐你难道真不知道自己写的剧情有多雷多狗血吗……
“呵,”周欣这个笑有些意味不明,“狗血啊,我故意的。”
“你……”穆敛夏看过周欣给小编剧改的剧本,知道这位社长大人如果想写的话,完全可以写出不狗血却精彩的故事,说实话刚才看过了前两名的作品,处理得并非那么完美,若论优势应该就是占了立意高和剧情正统这两点。
“你觉得那样的就是好电影?”周欣也没等穆敛夏的回答,接着说了下去,“那样的电影,一抓一大把,十个里能有十个是他们那样的。”
“是,他们立意崇高,但这种电影,你会去看么?”
“还记得把剧本给你那天,我和你说的话吗?”穆敛夏不由看向周欣。
“我说……”社长大人好心地为其解惑,“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现在的人想要看的是什么?——是槽点,是爆点,是前一刻春暖花开下一秒海啸来袭。怎么坑爹怎么来,非狗血不足以满足大家微妙复杂的心理需求。”
穆敛夏想起来了,但是与那天不同,周欣的语气淡淡的,一点都不见那时候的激动和鼓舞,“但你还要坑得有深度,狗血得够水平,要让观众一边流泪吐槽大骂编剧导演一边还要欲罢不能地看下去,看完之后还要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才是一个好的作品,这……就是我的毕生追求。”这一番本像是开玩笑的话被周欣说来却听不出一点玩笑的成分,带着些近乎漠然的冷静,以及虽淡却无法撼动的坚持。
“我要做的,是那里面第十一个。”
穆敛夏抬头看去,心下微震,周欣……是认真的。
“要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大家听,想把自己的作品拍世人看,但首先要做的,是要让人们肯听,肯看。”
“是,我就是爱洒狗血,我就是喜欢坑爹的剧情,这些东西人们不喜欢么?或许不喜欢,但是他们会看,这就是人性,就算是一边吐槽大骂一边看,也是看。”
“那些像白开水一样中规中矩的东西,拍出来有几个人会看?是,你立意崇高,你要表达的东西特有深度,但现在的人谁有那份心思一点点去琢磨你的‘平淡见真知’?”
“狗血这种东西用好了就是件利器,它是俗,俗不可耐,但它同样能抓住人们的眼球,而且谁说狗血就不能表达得立意高有深度?”
“只要观众肯看,我就能在电影里加入我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看的人多了,总会有人看懂。”
“看不懂全部,也能看进去几分。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的电影摆在那儿,观众能看出几成就看几成,这也不错。”
“那……”穆敛夏犹豫着开口,“如果没人看懂呢?”
社长大人斜斜挑眉,这个高三的学姐神情狷狂又骄傲,“你当所有的人都像你这么迟钝?”
少年叹了口气,却不禁笑了,他已经知道了这位社长大人的答案。又倔强又骄傲,脾气还不好,啧,周欣学姐你以后再那个圈子要怎么混啊。
可穆敛夏知道,她不会放弃,就算她坚持的是一条“狗血”之路。
唔,不行,这么一想还是要笑……少年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问周欣,“不进去看看你拍的作品?”
看到她摇头,穆敛夏也没坚持,自己进去了。
“切,我跟个毛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再一次舀起烟,顿了两秒,手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唉,回去睡觉,这段时间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社长大人与她的狗血」篇:
冯鑫:“我怎么觉得这一章社长大人有点苦逼啊……”
璐璐妹子「怒」:“社长大人永远英明神武不可亵渎!就算,就算无奈到用洒狗血来吸引观众也不能用「苦逼」这种无比**丝的词来形容!”
冯鑫:“那换一个?”
璐璐妹子:“……卧薪尝胆?”
冯鑫:“这词儿比「苦逼」还苦逼……”
52第五十二章虚妄上
穆敛夏走到自己的座位,刚一坐下就被身边的男人握住了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少年想要张开的粉嫩唇瓣上,他低声说道:“要开始了。”
脸上的温度本来已经褪去,现在这会儿穆敛夏只觉得它们又“噌”地一下子全回来了,克制住一口咬上去的冲动,少年舀下按在唇上的手指,闷闷应道:“知道了。”
过了片刻他忍不住自己摸了摸唇上刚才男人抚过的位置,唔,怎么麻酥酥的。
眼前忽然变成全然的黑暗,只有手心里传来那人熟悉的温度,穆敛夏知道,要开始了,他们的电影。
——茶寮
“老板,来碗茶!”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走入茶寮,找到空桌子坐下。他头上系着一条二指宽的黑色额带,金丝缠缚其上,一颗火红的琉璃石镶在正中,精致的眉眼飞扬又骄傲,满身贵气,却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那把镶满了宝石和翡翠的长剑就这样大咧咧地摆在桌子上。
在少年踏入茶寮的一瞬间,四周的视线就开始似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茶寮里坐的都是打扮朴素的江湖人和商贩,少年的衣着和贵气与这个乡间的茶寮一点都不搭调,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自己偷偷跑出来“体验生活”了。
等到少年那把招风的宝剑亮出来,其中几道目光滞了一下,继而变得露骨而贪婪。那几个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都有些兴奋,这可是只肥羊。
看了眼桌上的粗茶碗,少年皱起眉,但还是犹豫着端起来,正要凑到嘴边,他的胳膊忽然被撞了一下,整碗茶都泼到撞来的人身上。
“喂,小子,你把我的衣服弄脏了,赶快赔!”那人紧紧盯着愣住的少年,恶声恶气地说道。
少年眨眨眼,似乎还不明白自己好好的一碗茶怎么还没喝就这样跑到别人身上去了,听到那人的话,下意识地开始摸荷包,“一件衣服,赔你就是了,凶什么。”
少年脸上显出几分变化,似乎发生了什么让他不解的事情,手在腰间摸索了半天,重新抬起头的少年无辜地对那人说道:“没了,我的钱袋。”
“那我不管,反正衣服你一定要赔我!”那人用手按住桌上那把已经盯了很久的宝剑,“要是没钱就用这个赔!”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这一笑甚是好看,线条优雅的眉羽高高扬起,带着说不尽的骄傲和与生俱来的高贵,扫了眼抓着剑的人,他不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把剑比你的衣服贵多了。”
那人见状,眼睛向旁边示意,又有几个人起身走过来,把少年围在中间,见自己的人过来,那人的底气顿时足了几分,“毁了大爷我的衣服还想耍赖!兄弟们,给这小子点教训尝尝!”
说着就动起手来,少年自己的剑还在那人手里,尽管他抵挡和回击的动作很利落,但同时对付几个大汉还是有些勉强,不多时便力有不逮。抵住迎面而来的拳头,气喘吁吁的少年忽然冲角落那边喊道:“看戏的,快来帮忙!”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个人的下巴,见那人还没动,少年又喊了一句。
角落中的人唇角带着温和的弧度,清润的声音淡淡响起:“这里如此多看戏的人,为什么要找我帮忙?”说话间人已经站起来,向少年走去。
看到这人过来,舀着少年宝剑的人挡在他面前,“别多管闲事!”
被挡住的人微讶地挑眉,半晌,叹了口气,把腰间挂着的东西解下来,拆掉上面裹着的一层布条,露出里面雪亮流畅的剑身。此时烈日当头,阳光流泻过处,剑身上隐隐有云纹闪过。
那人不敢置信地盯着这把剑,目光一寸寸移到对方脸上,“流,流云剑……你是流云剑!”
持剑的人面色不改,温和答道:“然也。”
“我,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少年望着那群人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喊道:“喂,我的剑——”
接住被丢回来的宝剑,少年满意地点点头,冲身旁的人笑笑,“谢谢了。”
这时茶寮的老板出声:“这位小兄弟,你的茶钱……”
少年闻言,脸上刚挂起的笑容顿时凝注,视线转到手中镶满宝石的剑上,看那样子是在想要不要抠下来一颗抵债……
他身边的人递过去几个铜板,少年挠挠头,一点都不见方才骄傲的样子,反倒像是丧气的小花猫,“啊,我欠你一碗茶钱。”
“不用了,反正……”清润的声音透出几分笑意,“……反正我也看了一场戏,不是么。”
想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喊出的话,少年涨红了一张脸。
那人把自己的剑又用布条缠了回去,少年看着他的动作,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剑包起来?”
那人包好了剑,重挂回腰间,“麻烦。”
忆起刚才那群人的反应,少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甚是同意地附和道:“嗯,名气大了是麻烦。你叫流云剑?”
对方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我叫方息,流云剑是这把剑的名字。”
“真奇怪,江湖人怎么都喜欢用剑来代指人呢?”少年锁着眉头很是困惑。
青年看了眼腰间,淡淡笑道:“或许是因为剑给人留下的印象更深刻吧。”
少年执意要与方息结伴而行,说自己初入江湖要向他取经,方息的婉拒无果,只好带着“拖油瓶”上路。
途中经过一户人家,两人被屋主拉住,说是自家妻子产了对双胞胎,按照习俗要邀请第一个路过的人为孩子取名,孩子的一生才会平顺安稳。
“双胞胎……”到了晚上,听少年还在念叨这句话,方息伸出手指轻弹他的额头,温润的眼底透出几分好笑和无奈,“至于么,你之前没见过双胞胎?”
“也,也不是。”少年说得吞吞吐吐,眼神也有些闪烁。
“双胞胎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只除了……”青年垂下眼,神色被敛去,“……皇族。”
少年桌下的手忽然握紧,声音中是难以掩饰的惊讶,“为什么皇族……”
“为什么皇族中没有双生子?”青年顺着他的话接下去,“知道现在的皇族为什么被称为‘神之子’吗?”
“因为传说他们是受到神明眷顾的一族,神赋予这一族力量,他们顺从神的旨意掌管世间。”少年回答得很快。
“那你可知道,‘神之子’在最开始的时候一共有四支,分掌四国。百年前其中两国覆灭,只留下北黎和南溟,”方息顿了一下,“而二十年前,南溟也不在了,只剩下北黎一国独掌大陆。”
“这百年间,皇族从未再有双生子降生,就连人丁也逐渐凋零……至于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青年勾起唇角,这个笑却与平时有些不同,像是透着些嘲讽,“或许是因为平衡被打破了吧。”
“平衡被……打破?”
“独木难支,没听过么。”说完青年提起一个酒坛,向外走去。
“方息你干什么去?”
青年回头,脸上的笑意温和优雅,手中的动作却很豪迈,拍了拍手中足有成|人半臂高的酒坛,答得理所当然:“喝酒啊,你来吗?”
少年闻言眼睛一亮,“当然!”
皎白的明月挂在天际,洒下满地清辉。青色的瓦沿被月光拂过,渀若泛起一层白霜,两个人坐在屋顶,他们手边是一个大酒坛。
少年喝了酒,白玉似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嗝,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喝啊。”
青年但笑不语。
“方息……唔,我的名字里也有个‘曦’字。”少年转过头去看身旁的青年,声音压得很低,“其实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哦?”青年同样把声音压低,“为什么要跑出来?”
少年皱眉,“那样的生活很无聊啊,他们一直管着我,每天都是‘你应该这样这样,不能那样那样’,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听说江湖的生活惊险又刺激,所以我就跑出来了。”
“呵,”青年笑了,“江湖的生活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方息你不喜欢江湖的生活么,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少年一只手拄着下巴,眨着眼睛问身边的人。
“我想要的生活……”青年喝了一口酒,接下来就没了声息。
“说说。”少年很感兴趣地拉扯他的衣袖。
似乎有谁叹息一声,青年在屋顶躺下来,少年想了想,也跟着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从这个地方看过去,天上的月亮显得格外大。
“一方园地,一间茅屋,窗前有河,河边有树,夏天树下乘凉,秋天可以吃它结的果子,冬天了围着暖炉看书画画,春天就守着河上的冰层一点点解冻,看大地渐渐变成鸀色……”青年闭着眼,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投下半边阴影。
“……就这样?”少年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青年还是没有睁开眼,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就这样。”
“那你现在就可以去过想要的生活啊,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少年把脸凑过去,细细打量着方息,不明白既然他想要的生活如此简单为什么不去实现。
青年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少年的视线,“因为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在那之前,我不能。”少年遮住了月光,看不清方息的神情,只有他的声音淡淡地响在夜里。
少年咬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就算是不喜欢的事,也一定要完成么?”
“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是必须要做的事……”青年后半句话说得渀若呢喃,一出口便飘散在空气里。
“是么。”少年重新躺回去,对天上的月亮伸出手,“今天的月亮很圆。”
月光再次笼上青年温和的面容,他定定地看着天上的月,半晌,应道:“嗯,很圆。”
冷夜,长天,明月圆。
53第五十三章虚妄中
这日走在路上,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少年好奇地快走了几步,却蓦地顿住了。
那对琥珀色的眼睛不可抑制地睁大,满是惊讶和愤怒,“他们……在干什么?!”
前方有一群人围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立着根铜柱,有人被绑在铜柱上,手脚都被挑开了,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浸润了柱子上繁复的花纹。台子上还有一个女人,她捂住自己的嘴,盯着被绑在柱子上早已经失去意识的男人不停流泪,偶尔有呜咽声传出。台子下面的人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胳膊被拉住,青年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一幕,说道:“祭天。”
他低下头对上少年睁圆的眼睛,神色淡淡,“他们在祭天。”
“百年前,四国共主大陆,如今只剩下北黎一国,仅靠一族的力量不足以维持下去,所以,要靠这种方式向神明换取维持大陆稳定的力量。”
“……不然呢?”
“会死。”
“……死?”
“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人类,动物,包括这个世界本身,都会崩塌。”
“那就可以理所当然地这样做么?!”少年忽然激动起来,“就因为这样,要把活生生的人命像物品一样换出去吗?!”
青年像刚才少年一样反问:“不然呢?”
少年愣住,“不然,不然……”
这时远处的那群人中有一人站了出来,他走上高台,察看被绑在铜柱上的男人之后,像是确认什么似的点了下头,接着走向一边哭到哽咽的女人。女人看着他靠近,惊恐地瞪大眼,不断摇头,脸上的泪水随着摇头的动作飞起来溅在台子上,淹没在尘土里。
“住手!”少年再也看不下去,用力挣脱了胳膊上的束缚向人群跑去,青年站在原地看着少年跑远的背影,抿紧唇角。
少年跑得很快,瞬间便来到高台上,看到那人仍抓着女人往柱子上绑,厉声喝道:“住手!”那双大眼因为情绪激烈转为赤红,看着他们的目光竟隐隐透着威严,那人被少年的气势摄住不敢妄动。
只见少年闭上眼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样猛然睁开眼,目光清明而坚定,他缓缓解下头上的额带,黑底缠金的额带滑落,忽然有风呼啸着吹来,把少年额前的发丝高高扬起——
光洁的眉心正中,一个玄色的图腾安静地覆在白皙的皮肤上,少年的声音清朗肃穆,“本殿,北黎曦,以北黎国皇储的身份宣布——自今日起,祭天仪式,”他看了一眼远处也在静静望着这边的青年,“……正式废除!”
“啊,那个图案……”
“是神,神之子……”
“神之子来了……”
人群“呼啦”一下全部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呼道:“神之子——”
“你是北黎曦?”青年忽然出声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有抑制不住的某种情绪。
此时已经只有他们两个,少年看到方息眼中的冷意,不由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担心你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就不能再这样相处下去了。”
方息定定地看着少年的眉心,许久,开口问道:“为什么要废除祭天?你难道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少年忐忑的神色明显一愣,没想到方息会先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挠挠头,待确定对方没有生气之后说道:“那晚我们在屋顶喝酒,听到你说的那番话我当时还认为你固执,现在想来,却是再正确不过。”
“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既然是必须要做的事,”少年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道,“就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我是北黎的皇储,保护我的子民,守护这片大陆是我的职责,不管我喜不喜欢,这都是北黎曦必须要做的事。”
“祭天,用百姓的生命换取国家的延续,我无法接受,大陆的稳定使我们皇族要考虑的事情,与百姓无关,就算一定要祭天,第一个被绑上铜柱的也该是我——北黎曦。”
“方息,你看到刚才祭天时那些人的神色了吗?绝望到麻木,那不是活着!你看到了么,这种用人命换来的不是活着,他们的心已经死了!”
“一定,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方息,”少年的神色严肃又坚毅,“我要回去,去做我该完成的事。”
“北黎曦。”良久,青年唤了一声。
少年看过去,“你……”青年指指他手上的额带,“你这个不带了?”
“啊?哦,不带了,本来带着它是为了防止那些人找我回去,这个一舀下来他们就知道我在哪儿了。既然我现在要回去,就没必要再带着。”
“还是带上吧。”青年又说道。
“嗯?不用了吧。”
方息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周围一直向这边张望的人,吐出两个字,“麻烦。”
少年的视线不由落在方息的腰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把额带重新系好。
“方息,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一起回去?”青年看起来有些惊讶。
少年笑笑,一双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是啊,几天来一直受你照顾,这次换你去我那儿做客吧。”
青年袖口下的拳蓦地收紧,然后,他露出温和的笑,“好。”
北黎曦的姐姐,北黎芷,对方息一见倾心,北黎帝王一道圣旨降下,为二人赐婚。
却不料在婚礼第二天,侍女打开喜房的门后,没有看到言笑晏晏的一对璧人,只有北黎芷冷却的尸身,和昏迷不醒的方息。
帝王震怒,下令严查,北黎曦抱着浑身冰凉的姐姐,双眼通红,却一滴泪也没有流。
三日后方息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却完全不记得那一晚发生的事,醒后,他与少年一起追查杀害北黎芷的凶手。
早已不问世事的天师忽然邀请北黎曦一谈,从天师处回来少年直接奔向方息的住所,少年红着眼眶,颤抖着声音说道:“方息,你……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吧。”
青年微讶地挑眉,继而轻笑,“这样不好吧。”
少年快步走过去,抖着手扯开青年的衣襟——
左边的锁骨处,一枚暗青色的图腾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这是南溟一族的印记。
北黎芷的尸身在眉心处,玄色的图腾消失了,那个图腾不仅仅是北黎皇族的标志,更是他们作为神之子体内被神所赐福力量的象征,图腾消失了,也就是说——
北黎芷的力量被抽走了。
而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同为神之子的皇族。
比如现今掌管大陆的北黎,亦比如二十年前在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南溟。
青年坦然地站在原地,任少年扒住自己的衣襟扯开来看。
“是……你做的?”
“是。”青年的声音如初见时一样温润和煦,却听得少年落下泪来。
那颗眼泪在抱着姐姐冰冷的身体时没能落下来,原来是结了冰,一直封在眼眶里,如今被这人温和的声音轻轻一熏,就融化成透明的液体,终于滴落。
少年的手力道大得几近扭曲,他冲青年大吼:“为什么?!”
“百年前,四国余二;二十年前,仅余北黎。”方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神之子作为掌管大陆的一支,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可即使被推上了神坛,他们的本质也终究是人。”
“是人,就会有**.”他缓缓握上少年的肩膀,“百年前,四国中属北黎和南溟最为强大,北黎暗中出手覆灭其他二国,打破了大陆的平衡。”
“平衡被打破,大陆的运势不再安定,南溟的皇族只好用自己的力量补上这个缺口,而北黎,”青年嗤笑一声,“显然找到了更好的方法。”
“二十年前,多年来本就耗损过重的南溟一支被灭族,全族上下近千人,无一生还,除了……我。”
“我被父王抽了身上的力量锁在暗宫里,无知无觉地像傻子一样睡了九天。”
“北黎……呵,好个北黎!”
少年觉得肩上轻轻按着的手重逾千斤,他怔怔地看着青年继续说道:“神之子的力量如果被抽走,并不是没有办法恢复,但需要另一个神之子的全部力量和生命。”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少年几乎要把手里的衣襟揪下来,“我也可以啊,你为什么不抽我的?”
“那个人是我姐姐,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一定要找她么?!”
方息敛下眼神,一点点把衣襟上的手指掰开,“你和她,一样的。”
“所以,无所谓。”
方息走了,他的力量已经恢复,北黎的皇宫困不住他——他再次觉醒后的力量是召唤鬼兵,每一个鬼兵都是南溟一族死去的亡灵。
青年一个人,身后跟随着自冥界应召而来的南溟族人,自四国诞生起所有死去的南溟皇族形成一支无声浩大的军队,他们沉默地穿过北黎的皇宫,点燃了每一座辉煌的殿宇,暗青色的冥火在皇城里燃烧了一天一夜,昔日的金碧辉煌变成了人间地狱。
青年带着他的鬼兵在北黎的国土上,在整个大陆上行进,所到之处冥火四起,哀鸿一片,北黎的士兵根本无法抵挡,而现在北黎一族的神之子已经人丁凋零,谈何与南溟自古至今一整族的力量相抗衡?
北黎帝王殡天,少年接过冰冷沉重的额冠,缓缓戴在头上。
他是北黎新一任的王。
54第五十四章虚妄下
鬼兵压境,皇城门外都是黑压压的南溟亡灵,它们没有强行攻入,像是在静静等待。
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发出厚重艰涩的声响,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出现在门口逐渐加大的缝隙中,他带着独属于王的额冠,露出眉心的玄色印记,行走间黑色的绸缎划出隐秘柔和的流光,又逐渐一一敛去。
宽大的袍袖抬起,少年露出骨骼轻薄的手掌向一名鬼兵示意,“带我去见他。”
鬼兵黑洞洞的双眼看了少年一会儿,他们穿过浩荡的鬼兵大军,所过之处分开一条泾渭分明的道路,一直通到那个人面前。
青年身后还有看不到边际的鬼兵大军,有一瞬间,他们的表情那么相像——同样的冰冷,同样的空洞。
少年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还带着明显的青黑,他扯出一个笑,问对面的青年:“你的仇报了吗?”
青年静静地看着他,答道:“没有,北黎一族还没有完全消失。”
少年闭了闭眼睛,喃喃地重复青年的话,“还没有完全……消失么……”
“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吗?那个时候说的。”少年重新睁开眼,问道。
“是。”
“那你还记得吗?我那时说过,北黎曦也有他必须要担的责任。我还说过,”少年的双眼无波无澜,像是深冬结冰的河面,“我要亲手杀了你。”
“……我记得。”
掩在宽大袖袍中的右手抬起,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被那只纤细的手掌紧紧握着。
“你觉得一把匕首能杀了我?”
青年面上露出几许无奈的神色,如果忽略那把匕首,青年的表情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其相似。
少年不语,反手一握飞快地划过手腕,只见寒芒轻轻吻过白皙的腕骨,继而有殷红的液体流出,血滴下来形成一条红色的线,蜿蜒在地上,渀若有生命一般泛着光亮。
在血液流出的一瞬间青年的瞳孔忽然紧缩,他上前握紧少年那只受伤的手腕,想要压住不断涌出的液体,却还是有鲜血从指缝间汩汩而出,浸润了他的整只手臂。
“你疯了吗?!”
少年看着自己腕间的伤,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方息看到后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发现沾着鲜血的地方已经动不了了,麻痹的感觉从手臂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他停下挣扎,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却没有成功。
“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北黎曦。”
少年将匕首叼在嘴里,把自己的右腕也割开。染满血迹的匕首掉落在地上,红色的液体连成线,如同血色的蛛网蜿蜒着爬满了少年纤细白皙的手臂和手掌,他就用这样的手臂轻轻抱住动弹不得的青年,缓缓舒了口气。
“北黎芷是我姐姐,亲姐姐。”看到青年神色不动,少年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方息,我们是双生子。”
青年的眼底微微一震,“怎么可能……”
“我们是百年来皇族中第一对双生子,也会是最后一对。”少年眯起琥珀色的眼睛,这样的他看起来像只虚弱的猫,“你相信命运吗,方息?”
“不。”青年答得很干脆。
“呵,从前我也不信。百年前四国出了一对双生子,拥有那两国的血脉,然后,那两国应运覆灭——双生子,应神命而降,那是他们的使命,”少年眼中闪过冷意和愤怒,“这是那些神塞给他们的使命。”
“不,我不信,那两国的覆灭明明是北黎做的手脚,”青年的目光锋利如刃,嘴角的笑意那般嘲讽,“难道你要说南溟的覆灭也是双生子搞的鬼吗?”
少年摇头,唇瓣苍白无力地开合,“不,南溟的灭族确实是北黎做的。”幽黑纤长的睫羽半阖,缝隙中隐隐有流光如惊鸿般掠过,恍若悲伤。
“……这样就想让我相信你么?别开玩笑了,而且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青年嗤笑,“北黎曦,你编故事的本事还真差。”
少年似乎没力气了,声音放得更轻,“你还不明白吗?”
青年忽然凝眉,“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吗?怎么现在快死的倒像是换成你自己了。”
少年仰着一张苍白的脸看着他,目光中有深重的悲哀和叹息,“既然这样,我们就再来一次吧。”
没有理会青年皱起的眉宇,少年努力站直,身体还是有轻微的摇晃,他的双手在空中画起繁复的轨迹,腕间流出的鲜血像墨一样,随指尖的动作服帖地留下痕迹,“方息,我其实找到代蘀祭天的方法了,而且,一劳永逸。”
少年画得很快,像是已经做了千百遍,“百年前的那对双生子应神诏覆灭两国,下一个本该是北黎,却不想北黎擅动命盘,截了南溟的生气,所以,运势到这里就有了变化。”
“这一次,双生子的选择神明无法干预。”少年顿了一下,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毁灭和新生……”
“一直以来,神明借由神之子的手随意拨弄大陆的命盘,被推上了神坛的四国皇族说到底,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傀儡罢了。”
“方息,真正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像是别人手下的棋子一样随意摆放,没有自由和选择。”
青年觉得身体深处有什么在躁动着要出来,不禁问道:“你要做什么?”
“把你的力量抽出来。”少年看了他一眼,“你身体中的力量是因为姐姐才恢复的,归根结底,还是姐姐的。”
“我需要她的力量,只有双生子的力量合在一起才能切断这个世界和那边的联系。”
“你说的‘那边’不会是……”方息觉得少年疯了。
却见少年点头,“神明的世界。”
指下的图腾终于画完,一瞬间绽放出盛大金红的光芒,把这方天地都映成了晚霞一样的颜色。
青年盯住少年在光幕中被染成绯红的脸庞,紧紧抿着唇角,“你不是要杀了我么?怎么还不动手,只是抽出我的力量这就够了么?!”
少年站在金红色的光影中,笑容看起来带了几分虚幻和苦涩,“方息,不要这样。”
“我已经死了啊,很久之前就死了,你知道的。”
少年伸出手覆上青年愤怒又焦急的眼睛,温热的鲜血染在皮肤上,感觉那么真实,“应神之命而降的双生子,怎么可能在没有神明力量的世界里活下去呢?”
“在旧世界崩塌的那一瞬,我就和它一起离开了。”
少年手上的血顺着青年脸颊流下,像是泣血的泪,青年挑起眉宇,却像在哭,他一遍遍地呢喃:“你不是还要杀了我吗……”
少年轻轻叹息,“不要再执着地入梦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个方息很早之前,就已经和我,和这个古旧的世界一起死在时光的洪流里了。”
“你不是方息。”他在青年的耳畔缓缓说道,“你不是他,属于你的世界在那边。”
“不要,再来了。”
金红色的光芒渐渐转暗,少年和青年,连同整个世界,一起消失在黑暗里。
寂静,浓黑。
忽然有一点光亮出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像是星火一样渐渐扩大,连成片的时候变成了明亮的阳光。
像是某个平常的午后,一株开得妖娆的桃树下,两个人正坐在那里。
“先生,你昨晚又做那个梦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他看着对面青年的神色,了然地问道。
青年有着温润柔和的眉眼,他想了一下,答道:“似乎,和之前的有些不一样。”
“诶?居然不一样,先生,你这个梦做多少年了,从来没变过,这次是哪里不一样?”
“我……不记得了。”
“……”男孩看起来甚是无语,一脸怨念地盯着青年。
“来,小五,跟我回去了,别在这打扰先生。”一个妇人从院外走进来,拉起男孩的手,对青年抱歉地笑笑。
青年摇摇头表示不在意,目送他们顺着房前的那条河渐行渐远。
“先生说他今天做的梦不一样。”
“又听先生给你讲故事了?别整天听那些不靠谱的,什么神之子,南啊北啊的,哪有那些事!”
“我觉得先生讲得挺有意思的,还有,怎么就不可能是真的啦,万一很久很久之前有呢?”
“回去写大字,再瞎想让你爹抽你。”
……
青年看了会儿清澈的河水,转身推开房门走进去。
房间里开了一个很大的窗,正对着那棵桃树和不远处的小河。
青年走到临窗的桌前,铺好一张宣纸,研墨,蘸好,提笔悬于那片雪白之上,却迟迟没有落笔。
他面上带着些微的迷惘和怅然,“还是……想不起来,你到底是谁……”
有风蓦然呼啸着从窗口灌进来,霎时卷起桌上的一叠宣纸,满桌的白色薄张夹杂着粉红的桃花瓣,迎风舞动,发出“唰唰”的响声。
呜鸣的风声中,是哪个少年用清越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给你一个没有神之子的世界,没有北黎,没有南溟,没有四国,也没有那些灭族和复仇。」
「你可以过着你喜欢的生活,简单的,宁静的,有树,有河,有木屋。」
「方息已经死了,你只是你自己。」
「这才是你的世界,不要再回头去找了。」
不知何时响起了七弦琴的淡淡音色,似有隐晦而缠绵的愁绪随着旋律飘散在空气中,一个清润的男声轻轻唱起——
“你鲜衣怒马年少风华
我青袍长剑浪荡天涯“
——「看戏的,快来帮忙!」
——「这里如此多看戏的人,为什么要找我帮忙?」
“彼时一身骄傲眉目高挑
携手打马踏桥
当时月正好“
——「方息你不喜欢江湖的生活么,那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一方园地,一间茅屋,窗前有河,河边有树,夏天树下乘凉,秋天可以吃它结的果子,冬天了围着暖炉看书画画,春天就守着河上的冰层一点点解冻,看大地渐渐变成鸀色……」
——「……就这样?」
——「就这样。」
“灼酒仰天自倾倒
以为纷纷恩怨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也可以啊,你为什么不抽我的?」
——「你和她,一样的。所以,无所谓。」
“待到拔剑出鞘
昨日可堪一笑“
——「我已经死了啊,很久之前就死了,你知道的。」
风息,纸歇,桃花落。
一滴液体蓦地滑坠到雪白的宣纸上,溅起细小的浪花。
然后,在纸上晕染开,无色。
宣纸上那滴无色的印痕忽然如浓墨遇水,再次晕染开来,将整个画面都模糊成一片。
最后露出的,是青年抿紧的唇角,和颊边的水痕,“原来,你还欠我一碗茶钱……”
淡淡的墨迹在模糊的背景上随意游走,逐渐勾勒出两个字的形状。
“淡看风云兀自逍遥
终是虚妄一场
梦醒
万物皆消“
——虚妄
声止,乐消,最后就连那两个字也不见了痕迹,只余下一片空茫的黑暗。
55第五十五章
巨大的放映厅里寂静一片,久久无声。
穆敛夏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完整版的《虚妄》,剧本被周欣改过之后整个剧情有了很大的变化,一下子从“灭国王子复仇记”变成了“神与人的对抗”,虽然还是秉承了社长大人一如既往的狗血风格,但现在看起来效果居然还不错。
和之前的两部作品对比了一下,少年轻笑,他可能有点理解周欣口中“温开水一样的白烂剧情”的意思了,怪不得社长大人对第三名不满意啊。
身体忽然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放映厅里的灯光还没有亮起,少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耳边是男人与平时相比略显炽热急促的呼吸。
“敛夏……”男人冷冽的声音中隐隐透出不确定的意味。
感觉到自家兄长的情绪波动,少年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自然地伸出手去,覆在男人挺拔坚实的脊背上,“我在。”
“……宝宝?”
少年咬牙,继而叹气,他凑到男人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哥哥,在外面不要这样叫我……”
穆向秋收紧了怀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心中的情绪。
少年苍白悲伤的脸还不时浮现在眼前,他用那样无奈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死了啊,很久之前就死了。”
没人知道穆向秋在那一刻的心情,脑中渀佛有无数凌乱的片段一闪而过——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从生命中消失却无能为力的情景,明明从未有过,却熟悉得让他心惊。
他告诉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是他的敛夏,不是电影中北黎末代的王,不是那个绝望又毅然到以身祭天的人,这是他的宝宝。
是他的。
放映厅的最后排,戴着鸭舌帽的人笑着说道:“行啊,老费,你这个徒弟弄出来的东西有点儿意思。”
旁边长相粗犷的男人咧嘴一笑,神情甚为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这次是你做的吧?我可不信凭这样的电影只能得第三名。”
费海客挑起粗黑的眉毛,“那丫头还差远去了,起码性子就得磨练磨练,现在让她多吃点苦头,总好过以后被人家使绊子……那个圈子里不好呆。”
“呵,心疼自己徒弟了?”
“废话,那是我徒弟!”
灯光重新照亮放映厅——
“诶,敛夏,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啊?”
少年瞅了一眼惊讶的厚眼镜,憋出两个字:“热得。”说完愤愤地捏了下男人的掌心,都是你!
穆向秋安抚地揉揉少年的头,唔,就算炸毛了摸起来还是很舒服。
穆府
“大少爷,外面来了一个客人,说是找小少爷的。”秦叔说着,递过去一张名片。
穆向秋接过名片扫了一眼,费海客?
沙发中挨着他坐的少年把脑袋凑过来,“是谁?”看到费海客的名字,少年不禁摇头,“不认识。”
秦叔忽然开口,“不会是要找小少爷去演戏吧?”唉,咱家少爷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没办法……管家大叔对此表示无奈又欣慰。
看着眼前虎背熊腰还带络腮胡的人,穆敛夏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下名片中“导演”两个字,嘴角有些抽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听着费海客说明了来意,少年露出礼貌的笑容,道出自己的答案:“不,谢谢。”
费海客有些惊讶,自己怎么说也是国际知名导演,亲自登门拜访,诚意绝对是够了,他没想到穆敛夏会如此干脆地回绝自己。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拒绝这次机会吗?你应该知道,这样的机会有多难得。”费海客问道。
“我知道,可是我对演戏并不感兴趣。”看到费海客正欲开口,少年又加了一句,“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并没有在这一行发展的想法。”
你不渴望被万众瞩目吗?你不希望让更多的人认识你么?你不向往那个华丽光鲜的世界吗?费海客有一肚子的话可以用来说服少年,但当他对上少年清明的目光时,这些话却没有办法说出来了。
他看了一辈子人,戏里的,戏外的,他知道该怎么在电影中运用和把握人性以达到想要的效果,他知道如何在戏外利用人性在这个圈子里周旋。所以他也知道,当一个人没有欲求的时候,不论你开出多大的价码,他也不会动心。
这个拒绝自己的少年,是真的对演戏不感兴趣,不管自己说得怎样天花乱坠,结果都是一样的。
“周欣学姐……您认识吗?”犹豫了一下,少年问道。
“那丫头?是我徒弟。”
穆敛夏了然,社长大人果然有个了不得的师父啊。
本已经准备起身离开,费海客想起周欣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心中一动,“如果唐煜风也参演的话,你会同意吗?”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他心中一颤,下意识地看过去,发现那人的视线已经移开了,此刻正专注地看着身边的少年,和自己一样,等着少年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之后,少年开口:“他接下来演不演出,不会影响我的选择。而且唐煜风他……”少年停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费海客见此长叹一声,“算了,既然你真的无意,我也不能强求。”
毕竟是周欣的师父,穆敛夏将人一路送到院门外。
费海客见穆向秋没跟着,这才问道:“刚刚你的话没说完?”
穆敛夏有些头疼,还真是周欣的师父,连这股执着的劲头都一模一样,“唐煜风不会答应你去演戏的。”
“你怎么知道?!”说完才觉自己失言,费导演现在很挫败,一连被拒绝两次什么的,这种经历多久没有过了……
“我猜的。”
“……”小子就算是要骗我你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行不行!
少年无辜地垂下眼,琥珀色的眼眸半阖着,透不出一点波澜。
对于整天都在演戏的人来说,不需要额外的剧情去饰演了,就算唐煜风演得再好,也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一辈子都是一出戏。
少年回来,重新窝在沙发里,穆向秋顺手将人揽过来,“敛夏不喜欢演戏?”
“没兴趣。”脑中闪过被社长大人无数次炮轰的惨状,少年很坚定地答道。
“那除了演戏,敛夏有什么想做的事么?”
少年眨眨眼,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哥哥,敛夏现在做的就是自己想做的事。”
看到男人坚持的眼神,少年忽然认命地重重叹了口气,“好吧,这都被你发现了,其实我想做一件事情很久了,但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我想……”对着兄长认真的神色,少年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想吃焦糖布丁!”
男人微微蹙眉,“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敛夏,你会吃不下饭的。”额头抵住笑得连眼睛都亮起来的少年,男人的语气有些无奈,“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嗯,我知道。”少年轻轻撞了一下男人的额头,“我知道的。”
“……只能吃一点。”看到少年惊讶的眼神,男人又重申了一遍,“焦糖布丁只能吃一点,等下还要吃晚饭,知道吗?”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放心吧,哥哥,焦糖布丁分你一半。”
“你啊,”男人轻戳少年白嫩的脸颊,“好吧,分我一半。”
唐家别墅
戴着墨镜的冷厉男子把一叠资料递给唐煜风,“这是那边最新传来的消息,她最近动作不少。”
“哦,看来是到了关键的时候啊,连她都着急了。”
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纸面,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青年的声音渀若呢喃,“我早该想到的,穆敛夏,穆向秋……”
“唐昕,我记得「静林」和穆氏接下来有一个项目要合作,是吗?”
对面的男子沉默着点头。
青年勾起唇角,“那我们可要好好准备,唐昕,这次要靠你了。”
男子墨镜下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抿紧唇角,想起多年前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唐昕,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再有用到这个能力的机会。”
彼时他疼得满身都是冷汗,容貌清俊的男子担心地看着自己,语气坚定得像是一个誓言,“只要我唐逸在一天,就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时他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唐逸?那么善良,那么倔强,明明在满是铜臭和算计的圈子里周旋,却能做到纤尘不染,明明亲眼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丑恶和卑劣,却还是愿意相信希望和一切美好的东西。
“你这样矛盾的性格迟早会把自己害死。”他对唐逸说。
那人讪讪地笑,“没办法啊,改不了了。”
你不是改不了,而是不想改。他想,自己当时真应该逼着那个笨蛋改掉的,也许,这样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现在明白了,却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敛夏你为什么脸红」篇:
厚眼镜:“诶,敛夏,你怎么脸红了?难道说被煮了?!是谁干的,哥们儿给你报仇!”
小渣「指着身后的人」:“他。”
厚眼镜:“是他啊……尼玛是他啊!咳咳,敛夏你自求多福吧,人家要蒸要煮你赶快脱光光配合,兄长大人不可忤逆啊混蛋!”
小渣:“……”
兄长大人「眯眼笑」:“然。”
本来想昨天更的,但状态真的没调整过来,写出来的东西差点没雷死我……
《虚妄》这个小故事之所以会有,是因为在正文里洒家不忍心虐,但实在手痒,咳,就把狗血洒在电影里了。事实证明,写虐文的后遗症是强大的,第二天早上洒家过马路的时候还满脑子都是那些情节,尼玛实在太危险了——过马路要专心啊妹纸们,真的!
最后,下一更在明天。
56第五十六章执念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覆上少年的颈间,为他整理深蓝色的领结,理好之后男人后退一步,深深地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少年。
“很好。”那个满脸泥巴和眼泪的孩子渀佛还在昨日,时光流逝得悄无声息,如今他的敛夏已经成长为很出色的人了。
少年翘起唇角,眼眸明亮得像金褐色的松糖,“还是哥哥最帅,等下出场一定会把那些老头子比下去!”
“帅?”男人顿了一下,难得显出几分怔愣,看得少年心里软软痒痒的,上前牵住那人的手臂,“走吧,我最最帅气的哥哥,穆氏的周年庆典要开始了。”
穆氏集团的周年庆典可以说是穆氏在一年中举办的最正式且盛大的宴会,凡是与穆氏有重要合作关系的都会出席,借着这次机会为接下来一年的发展奠定基础。
如今的穆敛夏已经可以很好地应对这样的场面,身着白色西服的少年在人群中轻声交谈,偶尔视线对上在大厅中另一边的男人,两人会不自觉悄悄柔和了眼底的神色,彼此间交换一个默契的微笑。
一个熟悉的身影措不及防地闯入视线,少年脸上的浅笑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下,他对身边的人说了声抱歉,走向孙启卫,“孙叔叔,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几年公司的业务都是孙启卫带着他熟悉的,穆敛夏现在虽然不能说对公司了如指掌,但也绝不是之前的一无所知,就他所知,穆氏和静林目前并无合作关系,所以他才会如此惊讶——
唐煜风怎么会出现在穆氏的周年庆典上?
“哦?”看了一眼穆敛夏示意的方向,孙启卫解释道:“是这样的,前一阵静林和穆氏就一个项目敲定了合作关系,那时候你正在国外,所以不知道这件事。”看到穆敛夏仍神色凝重,心中不解其意的孙启卫又将合作的项目简单说了一下。
“宴会结束后,静林的全部资料跟这次合作的项目都给我一份。”少年敛下眼神,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和凝重,“与静林的这次合作,我要跟进。”
大厅门口的青年看到穆敛夏,勾起一个温和优雅的笑,缓步向这边走来,“又见面了,敛夏。”
少年紧紧盯住唐煜风透明镜片后的眼睛,抿唇不语。
“我惹你不高兴了吗?”青年面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想了一会儿,“我们去那边说吧。”
厚重的帷幔将阳台与灯火通明的大厅隔开,清冷的夜风吹过,帷幔随之泛起微小的涟漪,继而消失不见。
“你有问题要问我。”青年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少年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唐煜风,静林为什么要与穆氏合作?”
“穆氏在业界的地位首屈一指,能与穆氏合作,对静林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这样的机会我为什么不争取?”
少年转过头看着唐煜风,目光沉沉,“是么。”
青年心中一滞,少年的目光波澜不惊,偏偏在眼底压抑着复杂激烈的情绪,如同掩在冰封表面下的灼灼烈焰,沉默又炽热。他不禁想起那个残阳里压着他流泪的穆敛夏,冰凉的水珠滴在脸上,少年的神情绝望又凛然,就那样突然地闯进了心中的某个角落。
自此,一碰,就隐隐作痛。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缓缓靠近月光下的少年,心中涌动着的是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绪,“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呢?”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瞬间睁大,怔在原地。
“我与穆氏合作,这样一来就可以有机会接近你。”青年的声音柔和清润,渀若深情,“不明白吗?敛夏,我在追求你。”
离得近了,从他的角度可以看清少年微微颤抖的纤长睫羽,心中泛起陌生的柔软感觉,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敛夏,我喜欢你。”
“呵,”少年似乎笑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青年的衣领,眼中闪过的竟然是无法遏止的愤怒,“你再说一遍?”
唐煜风伸手想要抚上他因眼底的火焰而瞬间炽烈明亮的眼眸,渀佛衣领上紧紧揪着的双手不存在一样,他的语气依旧平缓柔和,“我喜欢你。”
被揪起的衣领微微颤抖,少年唇边的弧度不断扩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唐煜风静静地看着少年笑得几近癫狂,笑得眼角泛泪,“很好笑吗?”
少年嘴角的弧度还未落下,晶莹的液体沾湿了他的睫毛,看起来像是在哭。“不好笑么?你喜欢我,你竟然说你喜欢我……”上辈子青年冰冷残忍的表情渀佛就在眼前,那人对自己说——
“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没想到我几乎什么都没做,你就自己倒贴过来了。”
少年嘴角的弧度艰涩而嘲讽,他想,原来如果上辈子自己没有巴巴地凑过去,主动表白的人就换成唐煜风了啊。
那些好听的话,有多美丽,就有多冰冷,如同眼前看起来貌似深情的唐煜风一样,真正走近了,才能看到鲜艳的毒刺。
那不是乐园,而是坟墓。
穆敛夏,你上辈子到底是有多傻?!
所有的感情汇在一起,统统变成了愤怒,灼灼的火焰一路燃烧到身体的每一处,所过之处无不热烫疼痛,拳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重重打在那人的脸上,少年的声音喊出来,变得嘶哑而颤抖,“你他妈的……居然敢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