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紫鹃声音越发柔媚,似春日潺潺的温水一般:“倘若二爷当真能够让紫鹃留下,那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宝玉言笑晏晏,答道:“你性子最是温婉柔顺,比袭人不差什么,有你在身边,也是我的福气。”
听到这里,旁人还恍然未觉,黛玉却已经抿唇淡笑,心中亦已经明白过耗
这些年来,因为宝玉一人,怡红院里的众侍女,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不断,只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罢了。
而今天,袭人到王夫人房中报讥,并不是因为宝玉身子不适,而是,想8王夫人过来,看一场宝玉、紫鹃嬉笑的好戏。
以王夫人的性情,看到这副情景,自然会大发雷霆,如是,不动声色间,便能将紫鹃从怡红院中撵出去,当真是天衣无缝的计策。
心中这样想,黛玉泠然回眸,果然见袭人虽微低眉心,神色恭顺,唇角却有阴魅一般的笑意隐现。
看到这里,黛玉暗自冷笑,却并不言语,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漠然。
事不关己,何必掺和?
却听得房中静了一下,宝玉发出一声幽息的长叹,旋即唏嘘道:“当日我本是指望,能娶了林妹妹,你们主仆一同守在我身边,两全其美,却没有想到,如今,你虽然来了,林妹妹却再也不能亲近,当真是一大憾事。”
见宝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臆想里,黛玉烟眉轻凝,带起一点颦痕,却依日淡然自若,神色不见一丝波澜。
既然已经决然转身,又真心实意地劝解过宝玉,自己当可问心无幌。
那么,今日种种,不过是一场戏,冷眼旁观即可,不必有任何举动。
王夫人那边,脸色却早已变了,一拂衣袖,径直移步,霍然掀开锦帘。
触目所及处,但见紫鹃坐在梳妆台前,着一身蜜合色纹锦长衣,一头青丝散落,垂在肩上,仿佛云雾一般,虽是淡妆素颜,却别有一番婉约风致。
在她身后,宝玉手持玉梳,抚着她的秀发,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神态亲昵。韶华儿女,时光静好,倒也有几分旖旎风光。
这一幕,清晰地落入眼帘,王夫人脸色发黑,心中又恼又急,一把走上前,将宝玉从紫鹃身边拉开,口中厉声呵斥道:“一个主子爷,不自矜身份,却给丫鬟梳起头来了,成何休统?”
宝玉始料不及,不由变了脸色,唇动了一下,急切中又不知该如何瓣解,整个人彻底僵在当地,如木雕一般。
王夫人丢开他,走到紫鹛身侧,不由分说地抬起手,一巴掌打过去,。中冷声道:“你这般坦然坐着,让宝玉来梳发理容,可真是会享受,怎么不想一想,以你卑贱的身份,怎么配得起?”
越说越气,黑幽的眸子里似有火焰燃烧,声音亦清冷彻骨:!!你是我们府里的家生丫鬟,我只当你是个极省事的,所以,当日林姑娘要将你送到怡红院补缺,我也没有别的话,到如今才发现,我可看错你了。”
见王夫人这般大怒,紫鹑早已慌了神,也顾不得头发散乱,脸有指痕,扑通一声拜侧在地,呐呐道:“太太息怒,奴婢自来了怡红院,一直殷勤小,心,不敢托大,至于今儿个,原是因奴婢早起洗了头发,上来服侍时,可巧二爷瞧见了,一定要替奴婢梳理。”
声音愈发轻微,仿若风声呜呜,带着急迫的惶恐央求:“主仆之分,紫鸠心里一直都明白,但二爷有命,奴婢哪里能够违逆?还求太太开恩,不要计较了。”
王夫人不为所动,冷笑道:“不要计较?我统共只有一个宝玉,岂能任由你这种狐媚子胡作非为,将他勾了坏了?”听了这话,紫鹃脸色发僵,踌躇许久,含泪看向宝玉,声音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颤抖:“求二爷替紫鹃说句话。”
宝玉听了,眸中流露出一丝悯意,正欲要开口,却又见王夫人满脸怒容,不由心生惧意,慢慢低下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见他这般怯弱,紫鸠心中暗叫不好,心中亦越发忐忑惊慌,趴在地上,身子轻轻发颤,衬着一头乱发,行色颇为狼狈。
王夫人眯眼看着她,脸色越发难看,沉声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找宝玉求情,不知悔改,当真让人厌恶。”说着,回头看了黛玉一眼,方在紫鹃身边踱了几步,唇边勾起请冷的弧度,随即道:“我记得,小时候你进府时,是个极玲珑乖巧的丫头,怎么不过几年功夫,竟变了性情?是你本性如此,还是因为与其他人长久相对,不知不觉中,就受了不好的影响?”她这番话,说得极其隐讳,点到即止,语中深意,黛玉却是心知肚明,不过是,指桑骂槐罢了。众所周知,紫鹃随在自己身边多年,一直寸步不离,直到最近才移进怡红院来。在这种情况下,说紫鹃受他人影响,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有谁?
柔肠百转间,黛玉心中生出一丝凄凉,仿佛生生含了一片黄莲在。”那样苦,那样涩,直抵心灵最深处。
只要一找到机会,眼前的舅母便要出言折损,可见在她心底,自己当真是眼中钉x肉中刺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原是这样的举步维艰,不但衣食皆得仰人鼻息,还不得不承受旁人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哪怕事不关已,也不能置身是非之外。
何其无辜,何其无奈。依照常理,此时此刻,她要做的,不过是装聋作哑,默默隐忍下来,委曲求全,避免冲突纷争。
道理她很明白,却做不到。她出自门庭清贵的林府,即便只是女子,亦保留了那一份清傲风骨,绝不肯在冷言冷语下低头,违逆自己的性情。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么,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黛玉的见解,而她,无论面对谁,都绝不会懦弱退缩。
秀眉轻轩,黛玉抬起头来,看向王夫人,声音宁婉平静,却凝着一丝冷漠:“二舅母这番话,可是意有所指?不锋,紫鹛的确在我身边服侍了一段时间,那又如何呢?人的性情,全是自个儿修成的,如今她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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