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暴露(2)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听你的。”“你先开车回所里查一查张致远的身份证情况。听着,你别乱咋呼,我回来会处理的。该承担的,我会承担的,没你的事。”“不,这全是我的错,我会和上面说清楚的。我先去了。”小吴上车,发动,疾驶而去。五分钟后,王辉手机响了。手机里隐约传来嗡嗡的噪音,是用街头的投币电话打的。是马所长来电,应该会有重要事情。“我打听到你要的,手机号码是——”马所长报出手机号码和顾先生房子的门牌号码。“谢谢了。”“不过,他在一星期前搬走了。房东说,他找到了一个工作,新租的房子在他单位附近,但不知道他在哪里上班,住哪儿。他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致远,我估计,这个身份证是假的,我们也正在查,如果有新情况,我会及时和你联系的。”“多谢。”“不用谢。你时间不多,我估计只有四十分钟,我们马上就会采取措施。”“四十分钟?你开玩笑?”“我没开玩笑,我马上要上报市局。”“你就不能拖一拖,明天再上报?”“不行,人是我的手下认出来的,所里好几个人都知道,现在都在上网查假身份证呢。我不但瞒不住,而且还得按规定紧急处理。我真的没办法拖到明天。”“我明白了。”马所长和王辉曾是警校同学,毕业后,马所长分配到派出所,王辉进了刑警队,来往渐少。王辉被开除警籍后,两人失去联系。三年前,他们在新沧街头意外重逢。当时马所长正灰头土脸,他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住院半年,他欠了四五万元债,债主已追到派出所找他还钱,甚至威胁他要向上级领导告状。王辉得知后慷慨解囊,替他偿清了全部债务。马所长虽知王辉在江湖上瞎混,钱可能来路不正,但偌大一个新沧市,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为他解燃眉之急的,除王辉,并没有第二人,他顾不得许多了。王辉也确实够仗义,此后再没有出现过,消失得无影无踪。渐渐的,马所长也将王辉淡忘了。三天前,马所长还在北京开会,突然接到王辉一个电话。王辉说,他答应帮江湖上一位朋友的忙,找一个被警方通缉的犯罪嫌疑人蒋冬至,如果马所长知道蒋冬至在新沧的住址和手机号码,务必请在上报警方实施抓捕之前提前通知他。他必有重谢。虽然王辉一字没提及,但马所长自己心知肚明:该是他回报王辉一次了。在北京返回新沧的火车上,马所长始终忧心忡忡:以他在新沧警方中的地位和能量,他无法确定自己这次能否帮得上王辉的忙。不过他运气实在太好了:出差回来第一天上班,小吴就认出了蒋冬至;而且,恰恰因为小吴告假一周,错失了警方抓捕蒋冬至的天赐良机,才最终成全他,让他得以回报王辉一次。徐中路在第一时间接到王辉电话。他问王辉:“里面有没有人可以帮我们查这个号码?”“有。”王辉明白,徐中路是在问,在新沧###里有没有可拿到电话记录的内线。“查得到他在什么地方吗?”“可能查得到,也可能查不到。”“为什么?”“第一时间不够。第二,他可能会有几部手机。”王辉说。“你估计他们这次会抓到他吗?”徐中路问。“他们”指新沧警方。“只要他手机开机,他们就会追踪到他这部手机的信号,理论上可精确定位到50米左右。一旦他们掌握了他的位置,他可能就逃不掉了。”“我们还能提前得到消息吗?”“现在不清楚是谁主管这个案子,”王辉皱起了眉头,“我们在里面的人也不一定够得着。这个难度太大了。”“你觉得他到新沧来干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找我们?”“可能他还在犹豫,没想好退路。”“给他报个信,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兴趣私了,你觉得怎么样?”“我看现在只有这么办了。时间来不及了。总比他被抓住要好。”“他要钱就好办,多给点也没关系。”徐中路作了决策。黄昏降临,房间里光线缓慢地幽暗起来。蒋冬至烧好三个菜,摆在小饭桌上,旁边是一瓶红葡萄酒。今天他轮休,在厨房里忙了一下午,计划烧一桌五菜一汤的晚餐,庆贺他和董荷相爱第一个月。他搬来董荷住处与她同居也一个多星期了。落日余晖吸引了蒋冬至的注意力。他放下锅铲,走到阳台上,驻足凝望西边天际紫色云霞中的明艳落日,内心升起淡淡的焦虑。他隐隐预感到了幸福时光的短暂和未来的不确定性。手机响了。他折回房间里,发现是他最近新买的一部低价手机在响。会是谁打来呢?是不是谁打错电话了?这部外型色彩绚丽的手机他不常用,三天两头被他冷落在提包里,不开机。董荷甚至不知道有它存在。他手机上已换了新号码,旧号码仍没丢掉,转在这部低价手机上使用。下午他见手机没电了,拿出来充电,才开机的。他拿起手机,接听。“请问是张致远先生吗?”手机里出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我是,你哪一位?”    
第三回:暴露(3)
“请你先记下一个手机号码。”“你是谁?你想干吗?”蒋冬至感到奇怪,满心在想,谁会知道他这个手机号码呢?“你先记下号码,136——”年轻男人坚持道,自顾自读出一个手机号码。“你稍等一下,”蒋冬至返回房间,在写字台上找到笔和纸,“你再读一遍。”年轻男人相当有耐心,用缓慢的语速读了两遍号码。蒋冬至记下,愈加觉得事情蹊跷。“你读一遍给我听听。”年轻男人说。“你到底想干什么?”蒋冬至忍不住了。“你读一遍你记下的手机号码,我马上就告诉你。”蒋冬至无奈,低下头,看着写在纸上的手机号码,读出了声。“准确。”年轻男人评价道。“靠,你恶作剧?玩我?”“有人想要买你手上的两样东西,你开个价。”“什么东西?”蒋冬至问,心里面砰的一紧。一阵恐惧由内而外,快速掠过全身。“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我现在说不方便。你的手机号码已经暴露了,十五分钟以后,你的手机会有人监听。”“你到底是谁?”蒋冬至大惊失色,喊道。“我是谁,对你来说不重要。你是聪明人,所以我才会找你谈价钱。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里面有人,上面也有人。和我们对着干不会有好结果,你是亲眼见识过的。”“你威胁我?”蒋冬至眼前浮现出击中周国勤前额正中的弹孔,深而且干净,四周没有血迹。“我们年轻人容易冲动,提醒一下,对大家都有好处。等你考虑好了,就打刚才我让你记下来的手机号码找我,到时候我们详细谈,记住,十五分钟以后,你的手机会有人监听,和我联络,你千万要用新买的手机号码。你当过警察,这方面你应该有经验。”年轻男人说完,挂断了。蒋冬至站在暗幽幽的房间里,呆若木鸡。愣了片刻,他似乎清醒过来,慌忙拿起手机,拆下电池板,拔出SIM卡扔进抽水马桶。他一拉水闸,抽水马桶哗啦啦一阵水响,顷刻之间,一股湍急的清水把SIM卡冲得无影无踪。马所长回到派出所时,小吴已查出了结果:这个张致远的身份证是假的,在全国范围内,总共有三十多人叫张致远,但没有一人在相貌上与蒋冬至相近。这一结果让小吴一时间无法接受:他曾站在顾先生房子门口,亲手从蒋冬至手上接过假冒张致远的假身份证进行查验,当时他并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他后来还和蒋冬至面对面交谈了一次,印象不错。现在真相大白了,事实是:他当面放走了Z省枪杀警察大案的重大嫌疑人。马所长立刻打出一通电话,按紧急程序将案情上报新沧市局。市局刑警队迅速立案侦查。负责此案的是一名姓文的年轻警官。文警官确认,蒋冬至所使用的手机号码是新沧市###的神州行预付费卡。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让电信技侦人员和新沧###合作,调查所有与这一手机号码有过通讯联络的通话人,对该手机通话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听,对该手机信号进行定位追踪,一旦确定其准确位置,立刻展开抓捕行动。卢杨坐在会议室最后排。听完文警官部署,他一言不发,站起身,悄然走出会议室。他虽然是一名资深警官,但在新沧市局刑警队却地位不高,原因在于他是一名来自南段这种小地方的刑警,且进队不久,只够混个脸熟,尚未取得领导器重和同事们信任。他清楚,没人会注意他的反应。卢杨非常肯定这个张致远就是蒋冬至。此前,他在银河数码服务中心曾经向男女店主详细询问过蒋冬至到新沧后在穿着打扮方面改头换面的细节,与顾先生描述中的形象基本符合。况且还有户籍警小吴亲眼目睹的有力旁证,应该不至于弄错人。文警官年轻气盛,迷恋于高技术侦察,甚至不屑于派出技侦人员去顾先生房子里做繁琐的勘察工作,以提取指纹,确证一下这个张致远是否蒋冬至。也难怪,警方办案总有一套利己的习惯:新沧警方一般是不会为协查通报上一名外省犯罪嫌疑人而兴师动众的。蒋冬至可能是疏忽了,居然连续一个月使用同一个手机号码没换。这一疏忽足以致他的命。凭直觉,卢杨相信,梁幼青之所以选择在新沧和徐中路幽会,除了顺便看望当常务副省长的父亲以及新沧没多少人认识他们俩这两条理由之外,恐怕也和她在新沧感觉安全有关。安全第一。徐中路善于隐在幕后运筹帷幄,在暗中控制局面,呼风唤雨,这一点卢杨印象极为深刻。卢杨在南段市局曾经短期参与过肖海运谋杀案的调查。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有徐中路这人,从未见过徐中路本人以及任何关于他的照片与资料。所以他不奇怪,为何在他接手之前,新沧市局刑警队里也有不少警官看过卷宗中的DVD光盘,却没有一人发觉录像带中一对Se情男女就是徐中路和梁幼青(后来结案时,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卢杨对于录像带内容只字没提,只是将一张地摊上买的日本Se情光碟混进案卷,换下刻有录像带内容的DVD光盘)。所以,在卢杨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徐中路在新沧市局里也有代理人。果真如此的话,此刻徐中路应该也知道蒋冬至这个手机号码了。接下去,要是徐中路在第一时间里获悉警方情报,确定蒋冬至所在位置,必然会抢在警方抓捕行动之前,派杀手先干掉他。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回:暴露(4)
卢杨并不清楚蒋冬至到新沧来的目的何在,但他意识到,他下手的绝好机会来了。此时此刻,蒋冬至已没有选择。要下手就快,事不宜迟。他快步下楼,从边门出市局大院,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新沧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区。他在一个街头电话亭附近下车,走进一家小杂货店,买了一张三十元的电话磁卡。他观察电话亭周围的环境与人流。确定一切安全之后,他跨进电话亭,关上玻璃门,戴上棉布手套,Сhā入电话磁卡,摘下电话听筒,拨出蒋冬至手机号码。他要告诉蒋冬至:手机号码已经暴露,逃亡和藏匿都没有出路,惟一的获救之道就是他们两个人合作,一起保护好证据,扳倒徐中路,置他于死地。可听筒里却传出一声柔和圆润的女中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卢杨感到疑惑: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号码被蒋冬至废弃了?他再一次拨打。听筒里依然是女中音。重复几次也一样。他跨出电话亭,心中一片迷茫,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桂建东的死让卢杨深受刺激。他没有去南段出席桂建东的葬礼。他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被三十吨石子压成一团肉泥的遗体(当时他和他还在通话呢)。为此,一名从前是他徒弟的年轻警官昨晚从南段专程打电话到新沧问候他,说至今仍然未找到凶手的任何线索,破案前景十分渺茫。卢杨听了,簌簌落下了眼泪。他第一次为自己是警察而感到耻辱,愤怒像发条一样收紧他的身体。耻辱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为正义而斗争的斗志注满他全身。他眼前浮现出桂建东被压得变形的尸体,血肉模糊,形状可怖。这是他根据他徒弟的详细描述想象出来的。他也想象过周国勤被烧焦的尸体。许多血腥场面闪过他脑海,纷纷扬扬,就像翻阅历史记录一样,他已弄不清楚哪些是自己的想象,哪些是自己曾经亲眼目睹的。卢杨确信,桂建东是因为跟踪梁幼青而遭灭口的。他们那一次从南段到新沧的跨省跟踪行动被发觉了。徐中路肯定怕他和梁幼青在新沧的幽会曝光,毁了梁幼青仕途,才对桂建东下了毒手。梁幼青的父亲是D省的常务副省长,在新沧市和D省关系通天。可想而知,为了保住梁幼青这一保护伞,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徐中路是会不惜任何代价拼命的。来新沧之前,桂建东就特意对卢杨透露过:他们跟踪的神秘对象是梁幼青,她在新沧和徐中路幽会。桂建东还暗示,他可能会遭遇不测。可惜当时卢杨没有太在意。李通和周国勤被杀灭口也是同样原因。因为录像带记录了幽会内容。卢杨明白,徐中路神通广大,在南段,上上下下,警方内外,有人当保护伞,有人为他掩护,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自己一点机会也没有,不可能会找到他下令杀害桂建东的证据。缺口要从蒋冬至身上突破,找周国勤被杀的证据就容易多了,同样可以扳倒徐中路。蒋冬至是周国勤被杀的惟一目击证人,他手上或许有证据。他手上还握着录像带原件,以及周国勤“钓了大鱼”的所有东西。站在街边,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卢杨决定自己直接去找蒋冬至要证据。只要有证据,就不怕扳不倒徐中路。他不清楚徐中路是否知道他也是梁幼青的跟踪者之一,也不清楚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遭遇不测。多活一天就多一天侥幸。但他时刻都高度警惕,处于戒备状态。卢杨憎恨并嫉妒徐中路。徐中路年龄只比自己长十岁,却拥有数以亿计的家产,经常和漂亮性感的女市长幽会,无论在南段在新沧,在商场在官场,均路路顺畅,左右逢源。而自己却被他逼得惶惶不可终日,时刻提心吊胆,活在生与死的恐惧之中,眼看着两位同事被他一一收拾干净,自己却毫无办法,找不到任何置他于死地的证据,只能在软弱无用的愤怒中苟且偷生。他下决心和徐中路一搏:不能让他这么得意下去,他必须为他下令杀死的两名警察偿命。他的思路也清晰起来。也许可以到清涧小区碰碰运气,看看蒋冬至留下什么线索没有。他又想起了银河数码服务中心:对了,先搞一张数码照片,再去。回到市局,卢杨走进办公室,上了全国联网的公安系统内部网络,下载通缉令上蒋冬至的数码肖像照片,另存到软盘上。他再次下楼,跑到车库,开出暂时归他使用的破夏利车,直奔银河数码服务中心。一小时后,他拿到了一张数码合成的打印照片,店主已按他要求,在蒋冬至数码肖像上作了部分数码加工,画上了一头暗红色头发和一副黑框眼镜,以符合他们所见到的蒋冬至形象。此时已是晚上7点45分。卢杨驱车开往清涧小区。他已打电话约了顾先生在大门口碰头。8点10分,顾先生准时出现在大门口。听卢杨说明了来意,顾先生非常合作,带着卢杨去看了一遍“张致远”住过的房子。卢杨掏出数码合成照片,递到顾先生手上:“你认识他吗?”顾先生拿起照片一瞧,不禁笑了:“他不就是张致远吗?”“你能肯定?”“当然喽。其实我对小张印象还不错,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我儿子。没想到他是个坏人。”“谢谢了。”    
第三回:暴露(5)
卢杨告辞而出。他在居委会找了一名值班干部帮忙,陪同他走访住在同一幢楼房内的十几户邻居。一直忙到10点钟,结果非常令他失望:既没有人认识蒋冬至,也没有人见过他一面。回到大门口,卢杨走进门卫室。两名门卫已换了两副新面孔。换过班了,他们两人是值夜班的门卫。他们警惕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卢杨,其中一人喝问道:“你进来干什么?”“我是警察,我来调查一个人。”卢杨掏出警察证,并递上两根香烟。看了警察证,抽了香烟,气氛立刻友好了许多。卢杨拿出数码合成照片,摊在桌子上,堆起笑脸向两名门卫征询道:“你们见过这个人吗?”一名门卫举起照片,端详了许久,终于说:“我不认识他。”照片传到另一名叫老章的门卫手里,谁知老章看了一眼,立刻说:“昨天晚上我见过他。”“不会吧?”“我真看见他了,不骗你。”老章说,神情肃然。“师傅,你别开玩笑,我在办案子呢。房东说,他一星期前就搬走了。”卢杨一阵疑惑。“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向毛主席保证,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了。就是他,我不会看错人。”出 路董荷恬然入梦。蒋冬至悄悄爬起,下床。他套上裤子,披了一件外衣,蹑手蹑脚走出卧室,走到阳台上。爱情首月庆的晚餐极其成功:董荷一推开门,见桌子上摆满了菜,喷香四溢,顿时惊叫起来,欢天喜地扑向他,狂吻不止。随后喝酒吃菜,两人甜言蜜语飞来飞去,听音乐,跳两步舞,气氛温馨。最后他们跳上床疯狂Zuo爱,直到身体疲软,相拥而眠。可蒋冬至睡不着,他内心一直惊醒着,在想傍晚那个神秘来电。徐中路终于找上门来了。蒋冬至判断,徐中路可能是从他安Сhā在新沧警方中的内线那里搞到自己手机号码的。可新沧警方是怎么发现我行踪的呢?我是怎么暴露的?在哪里暴露的?蒋冬至想起了顾先生和小吴:对了,是小吴。事情经过很可能这样的:小吴在派出所看到了通缉我的协查通报,认出了我,然后小吴找到房东顾先生,要到了我的手机号码,上报上去,在警方采取措施对这个手机号码进行监听之前,内线获悉这一情报,及时通报了徐中路。幸好我没有续租顾先生的房子,要不然,早被徐中路打死了,蒋冬至暗想道。他不禁浑身上下一阵战栗。他非常肯定,如果他今天还住在顾先生的房子里,徐中路的枪手早已抢在新沧警方之前先敲响房门了。年轻男人在电话里说了:“我们里面有人,上面也有人。”为什么徐中路要通知我,让我知道我的手机在被新沧警方监听和追踪呢?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是提醒我新沧警方也在他的控制之下?还是警告我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怕我被新沧警方抓获,使录像带和两本揭发材料曝光?他急于要我出价,买走录像带和两本揭发材料,是真的想用钱彻底了结此事呢,还是设一个圈套让我钻进去?不会是想骗我现身,杀我灭口吧?蒋冬至摇了摇头,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事情或许没有他想象的这么复杂和严重。他熟悉警方追踪犯罪嫌疑人电话的作业程序:监听他的通话内容,追踪和定位他的手机信号位置,确定之后立刻抓捕他;同时,会派人去新沧市移动电话公司,将这个手机号码最近两周内的通话记录清单打印出来,并一一追踪和调查所有与他通话的人的背景及住址,与他的关系和交往情况。必要的话,还会将与他通话的人的电话通话记录清单也打印出来,以便从外围人群中了解和获取这些人的背景资料。徐中路为什么不利用他的内线来获悉新沧警方追踪他的情报,并暗中派枪手来收拾自己呢?难道他的内线无法随时掌握新沧警方的调查进展,他万不得已最后才选择向自己报信,怕自己被新沧警方监控和抓住?蒋冬至庆幸自己同时使用了两部手机。在他去图书馆应聘电脑维护工的前一天下午,他新买了一部低价手机和一个神州行新号码,并且当场开通。他将新号码的SIM卡Сhā在原来那部时髦高端手机上,用于联络他在图书馆结识的所有新人,包括顶头上司郭宋,电脑房同事,还有董荷。旧号码转到低价手机上使用,联络陌生人或图书馆以外的人,如顾先生等。这一简单的隔离措施现在起作用了,拯救了他的爱情和职业。要不然,他手机号码一暴露,郭宋和董荷的手机号码也跟着一起暴露,所有与他有手机联络的图书馆同事都会被牵连进来,警方很快就会追查到他在新沧图书馆工作,他可能会不得不逃离新沧,甚至连和董荷告别一下也来不及。或许因此,他和董荷永远说不清楚了。蒋冬至在黑暗中轻轻笑了。幸亏自己头脑清楚,当初采取措施果断有力,现在他既不用怕,也不用逃跑了:警方也好,徐中路也好,他们就算拿到这个手机号码的通话记录清单,也追查不到图书馆来。他在图书馆工作仍旧安全。也许,徐中路已经查过他的电话记录了,查不出什么,才不得不找他做交易的。另一种可能是,徐中路灰心丧气了,厌倦了一个多月来猫捉老鼠的游戏,见他一直没有公布录像带和揭发材料,以为他想讹诈钱,索性主动出击,找他做个交易,彻底了结此事。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三回:暴露(6)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他作了充分准备,随时随地可在网上公布录像带和揭发材料,给予徐中路一记致命重击。但生死权却掌握并牢牢控制在徐中路手上:即便他垮台,坐牢,被判死刑,徐中路也可凭借其财力暗中重金雇佣杀手,追杀蒋冬至一辈子。也许,做个交易对双方都是一条出路,一种解脱。蒋冬至也感到累了。他不想再折腾了。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他不想把自己短暂而宝贵的青春尾巴全部浪费在逃亡路上。时光在飞逝,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待在新沧图书馆里,每天上班,在电脑房工作,读各种书,中午和董荷一起用望远镜观察湿地上的鸟,写观鸟日记,晚上和董荷一起回家,吃饭,看电视,Zuo爱,睡觉。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但他想和董荷结婚,温暖地相守一生。他不愿意董荷知道徐中路,让她无端受惊吓。他更不想让她参与进来,承担他的危险。该了结的,就及时了结。蒋冬至决定明天一早就去买一个新手机号码,打那个他记下来的手机号码,看看徐中路到底怎样做交易。但是,一种可耻的情绪缓缓漫上他心口,像潮水上涨一般。他陷在看透自己的清醒了然中,并为此郁闷:我的真实面目竟然这样自私,以前没看出来,可能太年轻气盛,太理想主义,被青春的幻想蒙住了眼睛。我以为自己可以当英雄,却没想到自己原来竟如此平庸,贪图尘世生活,在自己心目中,安全,前途,女人,物质,哪一样都比正义重要。为正义献身是一句空话。他眼前再一次浮现出周国勤仰面倒在座椅靠背上中弹身亡的画面。一瞬间,一种悲愤,一股怒火,倏然穿出他身体,消失在黑暗静谧的空气中。他似乎听见自己内心仍在疯狂绝望地叫喊:你怎么啦?你开枪呀!你怎么啦?你开枪呀!兄弟,对不起了,我顾不上你了。你死了,我还想活下去。我斗不过徐中路。我本来也没打算和徐中路斗,我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都是你把我卷进来的。蒋冬至内心翻腾不止。周国勤死了。而他竟准备将周国勤以生命誓死捍卫的录像带和两大本揭发材料卖给徐中路,换回自己一条命和一辈子的太平生活,换回一笔巨款,保佑周国勤的家人过上小康生活。无论如何,这是可耻行为。他痛苦地低下了头,清楚地感觉到可耻感正在啮碎他的心。春天夜晚的微风吹凉了他的身体。他哆嗦了一下。他找到了为自己行为辩护和开脱的强大理由:是周国勤强迫他卷入其中的,是周国勤用手枪顶着自己脑袋,以自杀相威胁,胁迫他开车去北段的。他迫不得已,并非自愿加入。难道他就此必须终生背负被徐中路追杀的义务,才算坚持正义吗?他为什么不可以和徐中路私下做个交易,以了结此事,恢复他以前平静的生活呢?最理想也最光明正大的解决方案是报警。但现实远非黑白那么简单分明。蒋冬至清楚,凭他手上的录像带和这两大本揭发材料,远不足以直接证明徐中路有罪,凭此即可将其逮捕入狱。徐中路上下皆通,财力雄厚,人脉关系遍布长三角地区,单凭他蒋冬至单打独斗,想要告倒他,简直比登天还要难。除非惊动中央政府,或至少也要有够分量的省级领导亲自出马,否则,他和徐中路斗,就如同鸡蛋撞石头,永远赢不了。希望既然如此渺茫,我干吗还要搭上自己性命,牺牲我的生活呢?蒋冬至扪心自问。他终于明白了周国勤和他的区别:周国勤是警察,而他不是。从里到外,他都不再是了。他之所以为自己和徐中路做交易而深感痛苦,乃至不齿,是因为他的身体内仍有正义这一种稀有成分存在,是因为在英雄主义的荷尔蒙作用下,他仍下意识地把自己幻想成警察。但现在他毕竟已不再像从前那么渴望那么憧憬自己大有作为了。等英雄气概一挥发完,他就成熟了。等正义一挥发完,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永远心安理得了。蒋冬至回到卧室,看见熟睡中的董荷在被窝里懒散地翻了一个身,嘴里呢呢喃喃,说着梦话。他觉得,他已不可能撇下她,独自去逃亡。正义太抽象。而生活那么具体那么生动,你割舍不掉。蒋冬至爬上床,钻进被窝,心里面对周国勤抱歉道:兄弟,我真的想活下去,我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好好生活。我向你保证,我也一定让你的家人过上好日子。他闭上眼睛,作了决定。在他短暂的一生中,他第一次作这么困难的决定。第二天早上,在上班路上,蒋冬至对董荷谎称要为图书馆电脑房买一款杀毒软件,需要中途下车去一家电脑城。董荷没问什么,挥挥手,和他拜拜。蒋冬至下车,步行了一段路,找到一家小杂货店,买了一个手机卡号,登记时,他填了一个假住址。他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3公里之外一个新建的商业区。他在商业区里转悠了一圈,又在两家小店铺里买下两个手机卡号。回到图书馆时,已是上午10点钟。今天他不用在电脑房值班,工不工作由他自己说了算。他关上小间的门,锁住,拉上窗帘,返身把观察望远镜转向新沧大厦,捕捉49层上大办公室里徐中路的踪影。天气多云转阴,云层稀薄,空气中光线明亮。在望远镜中,新沧大厦的玻璃幕墙清明可鉴,近在眼前,连后面的人的面孔也看得一清二楚。     想看书来
第三回:暴露(7)
蒋冬至移动望远镜,稳住,瞄准在大办公室。他轻轻转动目镜视度转环,将画面调整到最清澈明净状态。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在玻璃幕墙后面晃动,是徐中路。他看见徐中路的脸了。徐中路在玻璃幕墙后面来回踱步,陷入沉思状。他真的已对追捕自己不耐烦了吗?蒋冬至微微一笑,心想:他肯定没料到,我正在偷窥他呢。蒋冬至掏出颜色绚丽的低价手机,拨出号码。刚才来图书馆路上,他已在手机上Сhā上了SIM卡,拨号充值,开通了一个新号码,并且将昨天记下的手机号码也存在手机上了。“是你吗?”手机里,是昨天傍晚给蒋冬至打电话的年轻男人在问。他口气平静而老练,仿佛早料到蒋冬至今天一定会打这个号码似的。“对,是我。”“我们谈话不要涉及人的名字,对大家都好。”年轻男人抢先警告道。蒋冬至明白,他是预防万一,怕新沧警方对无线通讯信号进行拦截过滤。“好的。”“你考虑好了吗?”年轻男人进入正题。“我要你们头亲自和我谈。”蒋冬至提出了条件。头是指徐中路。“那是不可能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那我们免谈。”蒋冬至还以干脆利落,挂断手机。这是第一回合,他想。在望远镜里,蒋冬至看见徐中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徐中路倾听着,表情冷淡,不时Сhā进几句话,脸上依然一副思考状。电话是不是和他谈判的年轻男人打的?他向徐中路汇报了自己刚才提出的条件?他们在商量对策?蒋冬至兴奋起来。他换了一种姿势,让自己身体放松,站立得更舒服一些。随后他俯身贴近目镜,目不转睛盯着徐中路。他要观察徐中路下一步作何反应。几分钟以后,蒋冬至看见徐中路离开了玻璃幕墙,往大办公室深处走进去几步,但仍露出他的脑袋。接着,在他脑袋旁边又多出两个脑袋,全是男人:一个二十七八岁样子,陌生面孔;另一个三十岁出头,蒋冬至非常眼熟,因为这一张脸他常在望远镜里看见,有时候会与徐中路并肩站立在49层大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后面,边看风景边交谈。现在,三个人面对面交谈片刻,消失在大办公室深处。蒋冬至猜想,二十七八岁的陌生面孔,应该就是和他谈判的年轻男人。又过去三分钟,蒋冬至的低价手机响了。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新号码。“喂?”蒋冬至问道。他感到纳闷,自己这个手机号码刚刚启用,只有那位年轻男人知道,难道他又换了一个手机号码?这么小心戒备,倒也难得。“我们再谈谈。”果然是年轻男人,他口气比上次客气了不少。他们大概商量好对策了。“我说过了,我要你们头亲自和我谈,其他人一律免谈。”“你先掂量一下自己分量,搞清楚自己是谁。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是不相信你。和你们头谈,代表我有诚意,我希望大家消除所有误会,一了百了,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代表我们头在和你谈。”“你干吗不让你们头接电话呢?”蒋冬至将声音提高八度,装出烦躁的样子。安静了片刻,手机里传来一个和蔼的男中音:“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头。”蒋冬至偷偷笑了。他猜想,这声音肯定是他眼熟的那位三十多岁男人的。他在电话里假扮徐中路,欺负自己从未亲耳听见过徐中路的声音。徐中路不可能亲自出马:万一他的声音被监听了,或被自己录了音,记录在案,不就等于自找麻烦吗?自己目前占了上风,该将计就计把这桩讨厌的事情了结了。管他谁谈呢,只要能谈成就行。“你好,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条件?”“东西你肯定看了,对吗?”“我看了。”蒋冬至承认道。但他心口突然一收紧,有一种看到自己名字被列在死亡黑名单上的绝望无助感。“怎么样,感想如何?”对方问。这时,蒋冬至看见徐中路再次出现在玻璃幕墙后面:他手里握着一部造型厚重粗放的灰颜色手机(不是蒋冬至刚才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的那部),右耳朵上新挂了一副有线耳机,一个弧形的话筒柄从耳机上伸出,垂向嘴边。他眼睛朝下望,俯瞰下面街道。在30倍的望远镜里,徐中路的脸部表情清晰无比,尽收蒋冬至眼底。“坦率地说,相当刺激,肯定会引起轰动。”蒋冬至回答道。“你指哪方面?”蒋冬至看见徐中路嘴巴动了动,同时声音在手机上同步传出。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这个你应该最清楚了:比如你和当官的上床,你和你的香港朋友喝茶聊天,都是大卖点。”蒋冬至含含糊糊说道。他也担心谈话被监听,或被拦截过滤。他暗指自己手上有徐中路和梁幼青上床的录像带,以及徐中路在香港与汤军会面的照片。他清楚,徐中路应该听得懂。“我可以先打听一下吗,除了一盘录像带,你手上有多少关于我的揭发材料?”“满满两大本,一共有一百多页。有文字,照片,图表,统计数据,对你了解得非常详细。”“这么说,你的要价不会低喽?”蒋冬至又一次看见徐中路的嘴巴在动,在说话,脸上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    
第三回:暴露(8)
“不高。”蒋冬至说。他屏住呼吸,在望远镜里目不转睛盯着徐中路嘴巴看。“你要多少,说一个数。我做生意,一向不喜欢让别人吃亏。”声音和口型对上了,一字一句,完全吻合。蒋冬至发现,和自己通话的竟然就是徐中路本人。他顿时感到无比惊奇:他完全想象错了,自己眼熟的那位三十多岁男人没有假扮徐中路。怎么会是这样呢?徐中路疯了吗?他为什么要亲自出马暴露他的身份呢?突然间,蒋冬至豁然开朗,想明白了:挂在徐中路右耳朵上的有线耳机是手机变声器,难怪徐中路不用怕他嗓音被暴露。他每说一句话,音频和音色都预先经过变声器处理,才传到自己的手机上,听上去声音完全变了,是另一个陌生人在说话。“五十万人民币,现金。”蒋冬至出了价。在望远镜里,他看见徐中路迅速作了反应。徐中路笑了,露出灿烂的笑容:“说真的,我没料到你会开出这么低的价钱。我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出个价。”“谢谢你,不必了。我只要五十万就够了。”“为什么?”“多了我也拿不动。”“你在银行新开一个户头,我可以转账给你。”“银行不保险,你可以通过银行追踪我。”蒋冬至直截了当挑明了徐中路的用心。“你不必这么紧张。”徐中路说,“不过我确实对你不放心。我知道,你很会耍滑头。”“还有一个附加条件:你必须让南段警方撤销对我的通缉令。”“这是当然的。我也不希望你落在警察手里。”蒋冬至发现徐中路在望远镜中望着自己,眼神平静而又迷离。他与徐中路对视着,有一种虚拟和真实相互错乱的强烈感觉。经过变声器处理的男中音在他耳边再次响了起来:“我听说你找人帮忙,弄了好多个备份。你想干什么?”“不干什么,只是为了预防万一。”“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想再和你兜什么圈子了,没什么意思,我要和在你背后的幕后指使人直接谈,你看怎么样?安排一下吧?”徐中路试探道。蒋冬至不明白,反问:“在我背后的幕后指使人?是谁?”“你应该清楚。”“我不清楚。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人孤军作战,很多人在帮我,但没有人知道内幕。我也没有什么在我背后隐藏的幕后指使人,更不想牵连到帮我的人。我只想和你作一个了断,你明白吗?”“你留着这么多备份,我还要你的东西干吗?我怎么和你了断?”“这个你放心,备份我会管理好的,一个字也不会泄露出去。”“不行,你不能留备份,所有的备份都要和东西一起交给我。”“这不可能。没有备份,你就会对我轻举妄动。”“我绝不会碰你,我向你保证。”“我不相信。”蒋冬至态度坚定。“我看过你的录像,”徐中路口气温和地说,“你看上很年轻,人长得也帅,招女人喜欢,你应该去好好享受生活,和我较什么劲呢?你是被卷进来的,本来就和我无冤无仇,我干吗碰你呢?我给你三百万,你把东西和所有备份全部给我留下,你拿钱走人,我们这就两清了,就像你说的,一了百了,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信不过你。”“你没有其他出路,你只能相信我。”“哈哈,”蒋冬至冷笑道,“没这么简单,我没有出路,你也不会有出路。现在要作选择的人不是我,是你,你懂了吗?”“什么选择?”“一,你给我五十万,东西归你;二,你省下五十万,我也不需要备份了,你明天上网,可以免费下载你现在要出五十万买下的全部东西。”“你想过你这么做的严重后果吗?”“当然想过了。”“你这么毁了自己一生,不觉得可惜吗?”“你别忘记,你毁灭在先。你毁灭了,我不就安全了吗?”“哈哈,你的口气倒不小。”徐中路笑出了声。停顿一下,他突然又说:“我喜欢你的性格,你像我年轻的时候。算了,这次算你赢了,就按你说的条件,我们成交。”“明天中午12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点我会在一小时之前通知你们。”“你就不怕我黑吃黑?”“不怕,你没必要这么做。我当然也会有备而来的。”“哈哈。”徐中路挂断手机。蒋冬至看见徐中路脸上生动的微笑消退下去,重新陷入一种若有所失的沉思状,没有任何兴奋的表示。他木然地转身,离去,消失在玻璃幕墙深处。小间里面只剩下一片寂静。蒋冬至抬起头,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似乎刚才在耳边响起的陌生声音,以及在望远镜里看见的徐中路,都是一场白日梦中的幻景,从不曾真实存在过。蒋冬至摇摇头,揉揉眼睛,确信自己没有打瞌睡。被 捕午饭后,卢杨驱车前往清涧小区。他仍在想早上他和文警官之间的谈话,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他的预料果真灵验了:徐中路在新沧市局内有内线,而且级别够高的,可在第一时间获得情报,至少比他知道得要快。他庆幸自己头脑清醒,作了正确选择:他单枪匹马去寻找蒋冬至。他对文警官隐瞒了门卫老章这条线索也是对的。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回:暴露(9)
早上一上班,卢杨就发觉刑警队里弥漫着一种异常气氛。大家三二成群,窃窃私语,似乎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文警官主动找到他,面带愠色,将他带进一间僻静的小会议室。两人单独谈话。卢杨感觉头皮阵阵发麻。他的第一反应是:昨天他给蒋冬至打电话的事败露了,或者,他在清涧小区的单独调查被察觉了。他脑子飞快转动,思忖着如何编一个故事,应对尴尬局面。没等卢杨开口,文警官就厉声质问:“我听说你在南段搜捕过蒋冬至,你为什么要隐瞒?”卢杨愣了愣,望着文警官满脸年轻的傲气与自信,忽然间觉得自己老了。他张口为自己辩解道:“其实算不上是什么搜捕,我不过是奉命带了几个人临时到204国道上搜查南下的车辆,搜了一整夜,结果一场空,没有任何发现。”“通报上说,蒋冬至涉嫌枪杀一名南段警察,你详细说说案情。”“这桩案子错综复杂,政治上非常敏感,因为南段市市长的秘书也在同一天晚上被枪杀了。不过,具体案情我也不太了解。我当时一心想调到新沧来,没有进专案组。”“这么说,你认识那个被枪杀的警察喽?”文警官惊讶地扬了扬眉毛。“当然认识,他叫周国勤。”“我猜,你知道不少内情吧。”文警官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我不清楚。”卢杨笑了笑,似乎在对文警官表示歉意,“当时我们的纪律非常严格:谁私下里谈论这桩案子,就剥掉谁的皮。后来没过多久,我调到新沧来了。你知道的,案情只要一涉及到政治,还是少管闲事的好。”文警官咧开嘴,也笑了。卢杨悬在半空中的心轻轻放下了。他知道,自己没事了。可是他能够觉察到局里有事发生。他望着文警官,轻声问:“出了什么事?”“我们对蒋冬至的行动泡汤了,他手机没信号了。”文警官收敛起笑意。“可能他关机了。”“他最后一次通话是在昨天下午,就在我们采取措施之前二十二分钟,也就是在我们刚得到情报进行立案侦查的同时。”“他和谁通话的?会不会是个巧合呢?”卢杨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发冷。“查不出是谁,和蒋冬至通话的手机在通话以后也一直没有信号。我们查了查,两个号码全都是在街头小店里买的神州行卡号,用假名字和假地址登记的。”“我懂你意思,你怀疑我们内部走漏消息?”卢杨说,绷紧了身子。徐中路果然在市局高层或刑警队内安Сhā了内线,而且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情报。可是,没道理啊,徐中路为什么不耐心一点,等到警方追踪到蒋冬至的准确位置以后再下手呢?是怕内线暴露?难道徐中路会向蒋冬至通风报信?他这么做目的何在?“你不奇怪?你不觉得太巧了点吗?”文警官反问道。“的确难以让人相信。为了什么呢?谁会向一个被全国通缉的犯罪嫌疑人通风报信呢?”“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不想让蒋冬至被我们抓住。而且,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你怀疑过我,对吗?”卢杨抬起眼皮,看了文警官一眼。文警官露出笑脸:“我要是怀疑你,还找你谈话干吗?我昨晚和局长谈过了,局长对你印象很好,你也通过了组织上的考察。从今天开始,抓蒋冬至这个案子就由你和我两个人负责,你直接向我汇报。不过,这件事你要严格保密,你不能向刑警队里的任何人透露。明天一早,局长会亲自给你打电话,给你正式任命。”“为什么是我呢?”“你值得信赖。你也和蒋冬至交过手,有经验。”“谢谢领导对我的信任,我会尽力的。”卢杨积极表了态。“昨天晚上,我和Z省公安厅的一个大学同学通了电话,大致了解了一下案情,我有个直觉,蒋冬至只是个小棋子,他背后有大鱼。你觉得呢?”“我说不好,这案子比较复杂。”“抓住了蒋冬至,也许我们就有机会和Z省公安厅联合起来,破一个大案,”文警官热情洋溢,眼睛盯在卢杨脸上:“你认为他现在会离开新沧吗?”“不会。”“理由呢?”“他当过警察。”“噢,我明白了,他一定以为逃过了一劫,新沧就安全了。他不会再轻举妄动了。”“准确。”卢杨退出了会议室。他既释然又焦虑。两个决定在他心里发生了激烈冲撞:一个是代表组织的领导决定,一个是他自己的个人决定。他到底该服从哪一个呢?对他来说,组织是具体的。组织就是文警官,就是刑警队长,就是局长和其他各位领导。但组织似乎已被严重渗透了,虽然目前他不清楚徐中路安Сhā的内线是谁,有几个人,在哪个部门工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敢以自己生命做赌注,毫无保留地信任文警官,信任局长吗?信任组织,信任领导,服从命令,一直是被视为警察最神圣的职责之一,也是他最日常的身体反应。从多年前他在警校接受专业训练起一直到现在,这一意识形态早已深深植入他体内,成为他的思维方式和行为逻辑。不过这一次卢杨不准备盲目信任组织。   & 最好的txt
第三回:暴露(10)
徐中路和梁幼青两人加起来,权力网络神通广大,深不可测。渗透也无所不在。这绝不是闹着玩的。卢杨估计,这项他无法拒绝的秘密任务,已经无任何秘密可言了,徐中路应该再次比他早一步获知情报。事实上,他可能已经暴露给徐中路了,正处于徐中路的高度注意中,处境极度危险,没有任何退路。徐中路肯定会对我下手的。关键是要看谁动作快了。生死时速。破夏利车越开越顺手,卢杨发觉自己开始喜欢它了。他仍不断被早上的谈话所纠缠,感觉非常差。他有一种背叛组织的梦魇般的失重感:明明知道自己是对的,却老感觉自己在犯错误。他驶入一家汽车加油站加油。他坐在车里花很长时间留意后面是否有人跟踪他。他加满子弹的手枪就Сhā在腰后,随时可以拔出射击。他不想重蹈桂建东的覆辙。他现在是单兵作战,疏忽一次就可能全体完蛋。他必须谨小慎微,高度警惕。加完油,卢杨上车,继续驶往清涧小区。门卫室里,一个门卫坐在椅子里抽烟,另一个来回踱步,打转,他们情绪烦躁,在等人来接班。离下班时间仅剩十分钟了,接班人却一个也没到。卢杨掏出蒋冬至的数码合成照片和两张名片,递上,问他们早上有没有见过此人。“你昨天不是已问过吗?我没看见过。”抽烟的门卫瞄了一眼照片,回答说。“没看见。”踱步的门卫看也没看就嚷嚷了。“你们老章说,前天晚上见过这个人,所以我想他可能还住在这里,请你们帮我留意一下,如果发现他,立刻打名片上的手机号码给我。”“你也真是,老章的话你也当真?”“怎么了?”“呵呵,”踱步的门卫停下,大笑起来,“老章一天到晚喜欢乱讲,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牛皮大王。你怎么可以相信他说的话!”“老章真的会骗我吗?”卢杨懵了,一阵头晕,感觉自己受了重创,转向抽烟的门卫求救。抽烟的门卫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开口说:“我们这里有一个说法,你可以参考,叫‘老章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卢杨笑了起来。这时候,他们看见老章肥胖的身影在门卫室窗口外面晃动。抽烟的门卫立刻挺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卢杨收声,不可再议论老章了。蒋冬至向郭宋请假,下午不上班。他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和安排。明天中午12点钟的接头是高度危险的。他清楚,和徐中路打交道,他决不能掉以轻心。在吃午饭之前,他就和他的黑客老师“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在网上联络上了。“不要相信你的硬盘。”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教导蒋冬至说。这是一条黑客戒律。对于黑客而言,电脑随时会被警方没收,或者受到强劲对手的攻击,硬盘发生致命崩溃。所以黑客喜欢将东西藏匿在浩瀚的网络世界里,藏匿在遥远的服务器内。她给了他一个攻击性的自动发送程序。他按她建议,并在她指点下将程序编入作为备份的录像带视频文件和翻拍成数码照片并转为PDF文件的揭发材料,分别存入三个新注册的电子邮箱内。如果徐中路敢于扣押他,或者对他下毒手,十六小时之后,录像带视频影像和揭发材料内容将会同时出现在上百个站上,它们和电脑病毒一样,会通过点击自动下载,自动复制,自动蔓延。不出两天,它们就将铺天盖地传遍整个网络世界。跨出图书馆大门时,蒋冬至瞥了一眼电子手表。13∶25。时间不早了。他要迅速赶到清涧小区,去顾先生房子对面他租下的另一套一室一厅住房里,取走他一直保存在那里的录像带和两大本揭发材料的原件,也取走周国勤的手枪和其他物品。他不打算再续租了。他在清涧小区已经暴露。但他估计,警察不至于会在清涧小区蹲守。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清涧小区租了第二套房子。吃午饭时,蒋冬至和董荷告别。他对她谎称下午请假去参加一个网络游戏讲座。他最近一直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沉迷于网络游戏的样子,以掩饰他因为全身心投入对付徐中路的战斗而对她的暂时忽略。董荷有些郁闷,不清楚他何以突然心不在焉了。过几天再对她解释吧。蒋冬至想。他计划和徐中路交易成功后,与董荷一起去上海开始新生活,远离徐中路,远离那些血腥和逃亡的惊恐记忆。他设想,董荷凭她的工作资历可以在上海图书馆编写目录,而他则改行,随便打一份工即可。昨天夜里,他非正式地向董荷提起,董荷不知其所以然,一口答应了。蒋冬至有些兴奋。逃亡生涯即将终结,他终于可以自由自在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被抓,不必防备别人朝自己开枪。而且,他心里多了一份对新生活的憧憬,身旁多了一个女人愿意与他同行。老章坐在寂静的门卫室里,望着窗外春光明媚,觉得浑身上下慵懒无力,脑袋发胀,睡意一阵阵袭来,似乎毒瘾发作一般。他知道这是春困。他揉揉眼睛,呷下几口茶,在意念上使劲挣扎,极力保持意识清醒,与身体内一种催他入眠的魔力作战。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从他眼前飘然而过,走进清涧小区。一瞬间,老章眼前晃过许多纷乱的影像。突然,一张照片清晰出现了:带黑框眼镜,染红头发,是他。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回:暴露(11)
老章睡意全消。他站起身,隔着桌子向窗外探身查看。他看见了一个男人背影。“嘿,你是哪来的?”老章喊道。男人站住,回身,盯了老章一眼,回答说,“我住在这里的。”“哦,对不起,我看错人了。”男人没说话,返身继续走路。老章已经看清楚他的脸。对了,就是他。老章隐入灌木丛中,身不由已跟了上去。男人离开大道,折入一条夹在两幢楼房之间的小道。老章也顺着绿化带拐弯,探出头张望,发现男人走进了一幢楼房的大门。老章在灌木丛中蹑手蹑脚靠近大门。凭他对清涧小区的熟悉,他知道男人进了96号。男人突然返身走出来,眼光朝四周扫视,表情紧张而警惕。老章明白了,他是故意走进96号大门的,目的在于查看他身后是否有人跟踪。老章轻轻蹲下身子,从灌木丛树叶间隙里张望男人。男人抬腿继续沿小道朝前走去。走出一长段路,他一转身,消失在102号大门里。老章不敢走出灌木丛,一直躲着,怕男人故伎重演,暴露自己。就在此时,老章看见一个熟人走出102号大门。老章笑了,从灌木丛中现身而出,沿着小道朝前走去。“老刘,今天休息啊?”老章朝熟人招呼。“今天轮休,去超市买点东西。”老刘是老章的狗友,傍晚在小区内遛狗时常常碰面,有时候就一起遛,交流养狗经验。老刘是一家贸易公司的业务员,收入是老章的四倍,既让老章羡慕,又让他嫉妒和痛苦。“你刚才有没有碰到一个男的?”“碰到了。怎么了?”“你看见他进了哪一扇门?几零几?”“好像是303。你想干什么?”“你有没有带手机?”“带了。”“借来用用。”老刘掏出了手机。老章摸出一张名片:“帮我拨一下。”老章向老刘报了一个手机号码。卢杨相信老章不会骗自己。离开门卫室后,他一直在清涧小区内转悠。他试图证实自己的一个猜想,即蒋冬至之所以会出现,被老章看见,可能是他在小区内租了第二套房子。接到老章电话,卢杨拔腿飞跑,直奔102号。仅用了一分钟,他就赶到了老章面前。老章万分激动,指了指102号楼上,说出一句:“你要找的人,在303室。”卢杨嘱咐老章离开102号大门,同时设法拖住其他人,别让他们靠近102号。他抽出手枪,轻手轻脚上楼。这是一幢最常见的普通六层居民楼房,每层楼面住三户人家,U型布局,一面是楼梯,楼层间的楼梯呈>型交错,交错处有一个小平台,有两扇窗户开向楼外,用于取光和通风。卢杨爬上三楼。303室有铁栅栏门,他冲不进去。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以正常步速经过303室门外,继续上楼。他担心蒋冬至正趴在门后面从猫眼里往外观察动静。他怕惊动蒋冬至。他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交错处的小平台上停步,蹲下身子,望着303室铁栅栏门一角。只要门一动,他就直冲下去。这是他迄今为止实施的最危险一次抓捕行动。单枪匹马,没有任何支援。而且对方是一名前刑警,手上也有一把枪,和他手上的枪一模一样,是标准的54式军用手枪。足足等了五分钟,303室的铁栅栏门没有任何动静。卢杨思忖,如果蒋冬至今晚在303室过夜的话,他该怎么办?他肯定不可能在楼梯转角平台上蹲一夜。他决定再蹲守一小时再说。万一蒋冬至闭门不出,他再另想办法。也许他可以利用303室隔壁邻居的房子,伺机翻进303室阳台,在睡梦中活捉蒋冬至。突然之间,一阵轻微的金属碰击声划破寂静。卢杨听见有人在开锁,接着是推门而出的响动和脚步声。显然,蒋冬至没怎么提防,不知道门外有人埋伏。卢杨冲下楼梯,高喊一声:“蒋冬至,你被捕了。”果然是蒋冬至:戴黑边框眼镜,染暗红头发的蒋冬至。他右手臂上搭着一件风衣,左手拎着一只黑色公事包。卢杨站在楼梯台阶上,双手举枪,瞄准蒋冬至胸口。蒋冬至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退后,靠在门上,举起手。”卢杨喝令道。蒋冬至慢慢移动身体,将胸膛全部暴露在卢杨的枪口下。他左手放掉公事包。公事包落在水泥地上,发出哗啦一响。他左手缓缓举起,停在半空,向右平移手臂,一把抓住风衣,猛然间掀掉,扔向地上。风衣飘然而落。卢杨看见了,蒋冬至右手上也握着一把54式手枪,枪口一直瞄准自己胸膛。只不过刚才被风衣遮住了。要是蒋冬至先开枪,他早已身中数弹,倒在楼梯上毙命了。卢杨忽然感觉呼吸困难,喉咙发干,一阵后怕洞然穿透他身体。“这是周国勤的手枪吧?”卢杨故作镇静,望着蒋冬至,“你是不是想再杀一名警察?”“周国勤不是我杀的。”蒋冬至开口辩解道。“我是警察,你被捕了。放下枪。”卢杨宣布说。“就你一个人?”蒋冬至问。他的右手举高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卢杨胸膛。“对,一个人。”卢杨没有虚张声势。他知道蒋冬至懂警察战术,谎言会立刻穿帮。    
第三回:暴露(12)
“为什么?是你运气好呢,还是抓住我有奖金,你想一个人独吞?”“都不是。一个人可靠。”“一个人可靠?要是我刚才先开枪,你已经死了。”“我知道你不会对警察开枪。”“谁知道你是不是警察?”“我是新沧市局刑警队的,我叫卢杨。”“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想杀你,我还和你 嗦什么?我直接开枪了,你早就死了。”“好,算你厉害,”蒋冬至放下手枪,“你算准了我不会对警察开枪。”卢杨仍举枪对准蒋冬至胸口。他缓步走下楼梯台阶,靠近蒋冬至。蒋冬至再次举起右手,倒握住枪身,将54式手枪带五角星的握把递向卢杨。卢杨取过手枪,心里感觉一阵放松。“我们进去。”卢杨指指303室,命令蒋冬至说。证据,证据蒋冬至掏出钥匙,开门而入。卢杨持枪在他身后跟进。突然之间,卢杨抡起手枪,朝蒋冬至头上猛砸下去。蒋冬至觉得后脑勺上一阵剧疼,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身体倚靠在墙壁上,瘫软无力地往下滑倒在地。等他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被卢杨用手铐铐住了双手,上身被绑在一张木椅靠背上,两只脚被叉开,分别和两条椅腿捆在一起。全身无法动弹。卢杨结束了对房间的搜查,转过身,看见蒋冬至睁开眼睛,正怒视着自己,便开口问道:“你这一次走,不打算再回到这里住了,是吗?”后脑勺上火辣辣的疼痛抽搐着蒋冬至的神经。他瞪着卢杨,不答话。“我不想伤害你,”卢杨说,脸上毫无表情,“我怕你做蠢事,不得不对你采取一些措施,希望你能理解。刚才在门外,你要是再不放下枪,我真会开枪的。你信不信?”卢杨见蒋冬至仍不作反应,微微笑了一下,从西装内口袋掏出一张警察证,翻开,举在蒋冬至眼前,“你看清楚了,我是新沧刑警队的卢杨警官,我现在负责你的案子。只要你和我合作,我就会放了你,把你从通缉令上去掉。我知道周国勤是徐中路派人杀的,和你没关系。”警察证是真的。蒋冬至瞟了瞟卢杨,“怎样合作?”“很简单,把你看到的全部说出来。你在周国勤被枪杀的现场,你是惟一的目击者。”“你先放开我。”“放开你可以。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嘴硬,我会也来硬的。你要明白,你落到我手里就没有选择,必须和我合作。你把知道的证据和线索统统给我,你就没事了。我不会难为你的。”“我同意和你合作。”蒋冬至说,情绪极度沮丧。卢杨摸出一支带液晶显示屏的细条型录音笔,放进蒋冬至的衬衫口袋,随后弯下腰,扯掉捆住蒋冬至两只脚的绳索,为他上身也松了绑,但没有摘下手铐。蒋冬至舒展了几下身体,伸开脚,活动着几乎麻木的一双大腿。等蒋冬至安静下来,卢杨在他对面一张长沙发上坐下,两手十指交错握在一起,垂放在大腿上,开始了发问:“你为什么不准备在这里住了?”“我另外租了房子。”蒋冬至说。没必要公开他和董荷的同居关系,牵累董荷。“我猜,应该是徐中路通知你说,你的手机号码被我们掌握了,是吗?”卢杨敏感的眼光在蒋冬至脸上来回扫视。蒋冬至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是他派人打电话给我,说我的手机号码暴露了。”“你怎么知道是他?”“我猜的。”蒋冬至望着地板回答。他不想透露他和徐中路的谈判,反正交易要泡汤了。卢杨继续追问:“他为什么要通知你?”“我也不知道。”“他怕你被我们抓住,录像带落在我们手里?”“可能是吧。”“录像带呢?”“在包里。”卢杨从沙发旁拿过被缴获的黑色公事包,拉开拉链,伸手从包里取出一盘数码录像带,在蒋冬至面前晃了晃:“就是这盘录像带吗?”“对,就是这盘。”“你看过吗?”“我当然看过。”卢杨又从公事包里取出两大本揭发材料,搁在自己大腿上,逐本翻阅。每一本翻了十几页之后,便停住手。他抬起头问:“这是什么东西?”“是揭发徐中路的材料。李通收集和整理的。”“你全读过了?”“全读过了。”“有什么发现?”“主要是徐中路的发家史。也有一些重要线索,说徐中路在为金三角的贩毒组织洗黑钱。”“证据确凿吗?”蒋冬至摇了摇头,“主要是线索,不是直接证据。”“还有什么?”卢杨从公事包里拿出一只牛皮纸档案袋。“这是周国勤的,应该算是遗物吧。我临走时特意搜了他身,我怕我不拿走,它们会落在追杀我们的人手里。”“这件事你做得漂亮。”卢杨赞扬道。他低下头,朝档案袋里面望了一眼,小心翼翼探手进去,取出一只手机,一张警察证,一支录音笔,两个子弹匣,一串钥匙,几张钞票,摊在沙发旁的茶几上。他的脸色变得肃穆而坚毅,自言自语地说:“我以前也是南段市局刑警队的,这个月刚调到新沧市局来。周国勤是我的同事。”    
第三回:暴露(13)
蒋冬至惊讶地望向卢杨,片刻之后,才迟迟疑疑说:“周国勤用录音笔录下了他和李通碰头的全部谈话,你可以听一听。”卢杨照做了。录音笔的录音效果非常好:周国勤和李通说的每句话,包括情绪表达,都听得清清楚楚。听完,卢杨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皱起眉头对蒋冬至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件事太蹊跷了:李通怎么会突然患了绝症,只能活四个月呢?”“是晚期何杰金氏病,恶性淋巴癌。”蒋冬至提醒道,“李通的尸检报告上是什么结论?”“我后来不在专案组,尸检报告没看到。”“尸体应该没有火化吧?”“案子没破,应该不会火化。”“托人去查一查尸检报告,不行的话就重新做一次尸检。”蒋冬至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他也清楚,单凭卢杨一个人的能量,推动不了这件事情。“就这些吗?没有其他东西了?”卢杨向蒋冬至敞开空空如也的公事包。“没有了,就这些。”“说一说经过。”蒋冬至开始追忆:周国勤在南段市区哪条街上了他的出租车,如何用手枪逼他去北段,如何在路上被两辆轿车尾随追杀,如何又在204国道上从反车道上疯狂逃脱,如何报警,如何逃过双湾镇,如何在苏荡中了埋伏,周国勤一枪毙命,他驾车仓皇逃离,直至最后他在周国勤鞋跟里发现了窃听器和电子追踪器,被迫弃车逃亡。“窃听器呢?”卢杨满脸焦虑,逼视着蒋冬至,“电子追踪器呢?周国勤的鞋跟呢?”“被我破坏掉了,扔掉了。”“这么重要的证据,你扔在哪里了?”“扔在我弃车的地方。”“你还认得这个地方吗?”“应该认得。我可以画张地图给你。”“不用画,我们马上赶过去,今天一定要找到。你带路。”卢杨站起身。蒋冬至抬腕瞄了一眼电子手表,15∶00。心里想,卢杨发疯了吗?“从这里到我弃车的地方少说也有350公里,”蒋冬至望着卢杨说,“你开车去至少要四个小时,到那里差不多已经是晚上7点多钟了,公路上没路灯,我们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还怎么找东西呢?”“你不用担心照明问题。”卢杨固执地挥了挥手,似乎对此早已胸有成竹。离明天中午12点只剩下二十一小时了,蒋冬至暗自焦虑,人被扣了,录像带和揭发材料被没收了,此一去,和徐中路的交易就一点指望也没有了,徐中路肯定会被他的失约激怒,以为被他捉弄了。自己今后的处境会更凶险。新沧警方给不了他任何安全感。必须见机行事,走为上策。蒋冬至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上身倚在椅子靠背上,被铐的双手放在胸口,一动不动。“你想干什么?”卢杨异常敏感。蒋冬至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卢杨说:“我带路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说说看,你有什么条件?”“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对你说了。我把你带到那个地方,你放了我。”“我还有不少细节要问你,等我问完了再放你。”“那你先问完,我们再去。”“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又是周国勤被枪杀的惟一目击证人,徐中路肯定不会放过你。你走到哪里都很危险,还不如和我在一起,我是警察,我有义务保护你。”“你保护不了我,你现在处境和我一样危险。”“你要对我有信心。”“你让我怎么对你有信心?你就是和周国勤一样,搭上自己的命,也搞不过徐中路。”一阵音乐铃声在他们之间骤然响起。是卢杨的手机在口袋里响。电话是门卫老章打来的。老章对卢杨说,见他上楼后一直没出来,怕出什么事,打电话过来问候一下。“没事,谢谢你关心,老章。”卢杨笑了。“你一个人太少了,我已经打了110,要他们派人来帮你。”“什么?”卢杨脸顿时僵住。“他们说马上就来。”卢杨挂断电话,转身对蒋冬至说:“我们快走,110巡警来了。”“我不会走的,”蒋冬至绷紧脸,挺直身体,摆出一副要豁出去拼死的姿态,“落在你手里,还不如落在110巡警手里,反正结果都一样。”“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卢杨走上前,将蒋冬至从椅子上拉起来。“我不去。”蒋冬至大声喊道,反抗着。“好,我答应你,你找回窃听器,我就暂时放了你。”出门前,卢杨先打开手铐,将他的左手和蒋冬至的右手铐在一起,盖上风衣遮住,他右手拎着黑色公事包。破夏利车停在清涧小区内,距离102号大门约150米。一路上遇到几个居民,睁大了眼睛,用无比惊奇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两个男人手搀着手走路,的确非同寻常。幸好他们只走了两分钟就到了。卢杨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上车,爬向副驾驶座,同时也把蒋冬至拖曳进驾驶座。“你来开车。”卢杨打开手铐,收起,挂在后腰上。随后掏出了手枪。“走204国道吗?”蒋冬至两手放在方向盘上,瞟了一眼卢杨右手低握着的54式手枪,眼前掠过周国勤用手枪顶住他脑门的情景。他仍记得那种疼痛和枪口冰冷的金属质感。    
第三回:暴露(14)
“走204国道。”蒋冬至发动引擎,踩油门,夏利车呼哧呼哧开动了,驶出清涧小区。在大门口,他们既没有遇到110巡警,也没见到老章。估计老章跑开了,也许正在去102号路上。蒋冬至对新沧城区已非常熟悉,穿街走巷,很快上了204国道,朝南段疾驶而去。卢杨坐在副驾驶座上,一手持枪,一手翻阅着搁在他大腿上的两大本揭发材料。他知道,以破夏利车的速度,到南段要走五小时车程。他打算利用这一段时间,全面了解一下徐中路。蒋冬至一眼望见悬在公路上空的指路牌上写着“通往南段”。他感觉四周围在动的车流虚拟遥远,如同影像布景。仿佛他正独自驾车溯时间而上,驶入凶险而又无法脱身的过去。晚上7点钟,夏利车驶入204国道沿线一个加油站加油。此地距离南段还有50公里。卢杨和蒋冬至在一家小饭店里匆匆吃了晚饭,继续上车赶路。四十分钟后,夏利车掠过南段入口处,沿204国道继续北上。又过去一小时,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座遭废弃的旧工厂,位于一条僻静的乡镇公路旁。耀眼的车前灯照射在围墙上,映出旧工厂内阴森黑的厂房建筑和一座高耸的水塔。夏利车在乡镇公路旁停车。公路上来往车辆稀少,主要是小吨位卡车。卢杨和蒋冬至下车,两人手里各握一支在加油站旁小超市新买的长手电筒。“你能肯定就扔在这里吗?”“肯定在这里附近,我把它们全塞在一个方便面纸杯里面了。”“当初你干吗不带走它们?”“我没把握我一定把它们弄坏了,我怕它们会继续工作,跟踪我。”两人并排在沙砾小路一旁的荒地上低头搜索,两支雪亮的手电光在膝盖高的杂草丛中晃动。周围阒寂无声。乡镇公路上漆黑一片,没有车辆往来。远处,落在地平线上的夜空星光灿烂。十五分钟后,卢杨听见蒋冬至在他身旁兴奋地叫喊:“我找到了。”卢杨抬起手电筒,看见蒋冬至拿起一只被风吹雨淋外表积满尘土和水渍的方便面纸杯,凑近耳边,轻轻摇晃了一下,露出笑容。随后,蒋冬至把纸杯递给卢杨:“我感觉到了,都在里面。”卢杨接过纸杯,招呼蒋冬至一起返回夏利车。他们上车,开亮车厢灯。卢杨掀开纸杯盖,看见纸杯里面有方便面和两个破烂的皮鞋后跟。他取出一个,鞋跟内部是空心的,里面嵌着一个邮票大小被踩瘪踏烂的电子追踪器。他又取出另一个,鞋跟内有一个窃听器残骸。“东西找到了,你应该兑现诺言,放我走。”“我没有说不放你走,你现在可以走了。”卢杨微笑着,转向蒋冬至。“你真的放我走?”“真的放你走。你快点下车,省得过一会儿我后悔,改变想法。”“谢谢。”蒋冬至说着,推门下车,朝乡镇公路走去。他刚朝前跨出去几步路,就听见卢杨在身后大声叫喊:“蒋冬至,你快停下来,回来,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快站住!”蒋冬至扭过头,望见卢杨伏在车头上,双手平举手枪,依托在发动机盖上,正瞄准着他后背。一瞬间,一连串可怕的念头迅疾掠过蒋冬至脑际:卢杨想干掉我?我上他当了?他是为徐中路工作的新沧警察?他以为证据全握在他手上了,想杀了我灭口?我就像傻瓜一样死在这里了?蒋冬至瞳孔放大,两腿发软。他意识到,想拔腿逃跑已晚了,子弹比他快。无限正义在皇后花园32层,梁幼青和徐中路恢复了幽会。一番云雨之后,两人浑身畅快惬意。梳洗完了,披着睡衣坐在沙发上喝茶。“中路,我打算在近期辞职。你要有个准备。”梁幼青抽了一口烟,突然说。徐中路迅速扫了她一眼,心想,他抛给她的诱饵终于起作用了。他马上给予热情的反应:“是真的吗?你终于下定决心了?先出国散散心,周游欧洲六国,怎么样?我来安排。”“我还不想出国,想先去赚点钱。”“你去赚钱?”徐中路侧过脸,疑惑地望向梁幼青:“在维京群岛的投资公司账上有一千多万美金呢,你一动也没动。要是你还嫌不够,我再挪一点给你。”“不是这个意思。我也没这么贪心。”梁幼青笑了,解释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我从来都不习惯拿别人的钱,我也不会让你来养我的。我一辞职就出国旅游,太仓促了,会引起有关部门怀疑的。我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我想在出国之前赚点钱,想利用我爸爸的一些关系到上海去炒房地产,快进快出,捞一票再走。”“你有目标了吗?”“我看中了三个顶级大盘子,全部都在市中心。”“大概要多少资金?”“一亿美金左右。”“一亿美金?”徐中路大吃一惊。“你不会被吓着吧?”梁幼青发出爽朗的笑声,“你最清楚楼市了:快进快出,利润是很薄很薄的。所以我想把基数做大一点,多赚一点。”徐中路没想到,梁幼青一口吞下他抛出的诱饵之后,会冷不防反打出一张上海楼市牌,弄得他反而有一种受她围困的感觉。他尴尬着脸,进退为难。虽然她话里没有挑明白,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想向他借钱炒楼。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三回:暴露(15)
到了这个关口,他无法后退,只得挺身而出。“你现在筹了多少钱?”他问。梁幼青敏感地瞟了他一眼,露出一脸坏笑:“你愿意借钱给我?”“你要赚钱,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徐中路积极表态。“我本来想弄贷款的,已经在和别人谈了。就是有点风险,最近银行管得比较严。”“我帮你炒吧。”“不,我自己去试一试,我有两个朋友在上海开房地产公司,我就用他们的公司来炒。”“你准备炒多长时间?”“一进一出,最多两三个月吧。”“资金上,我肯定会全力支持你。”徐中路分析说,“但如果你不马上出国,我觉得你用不着这么急于辞职,会引起别人怀疑的。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他们什么也没有查出来。我看你还是等风头过去了再辞职会更好一些。顺便提一句,我已经搞定蒋冬至了,和他谈妥了,他同意把录像带卖给我。我想,我们会挺过去的。相信我,这一次我们会赢。”“是吗?录像带你拿到手了?”“还没有呢,明天交易。”“他要价多少?”“才五十万人民币。”“也许你说得对,我辞职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再考虑考虑。”“你今天晚上回南段去吗?”“当然要回,他们还在查呢,我还是小心为好,不能留在新沧过夜。”“我送你一段吧?”“不用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会赢。”卢杨再一次发出命令,声音愈加严厉:“蒋冬至,你先回来,你听到没有?”蒋冬至重重呼出一口气,心脏已失去控制,在蹦蹦乱跳,喉咙口像被痰堵住了,感觉恶心,想呕吐。他回转身,脸色苍白,凝望着卢杨,好久,才使劲喊出一声:“把你的枪拿开!”蒋冬至和卢杨重新回到破夏利车上。“还是你来开车。”卢杨说。蒋冬至点火发动,猛踩油门,夏利车在黑暗一片的公路上呼呼飞驰。“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沉默片刻后,卢杨说。蒋冬至减速,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以为你是为徐中路工作的,想杀我灭口。”“实在是抱歉,”卢杨笑了,“我怕你不理我,拿枪吓吓你的。”“换作你,你也会受惊吓的,”蒋冬至仍在愠怒中,气鼓鼓地抱怨道,“你想呵,东西你全部拿到手了,只剩下我是个麻烦,不该杀了灭口吗?又是在这荒郊野外。”“对,对,是我考虑不周。待会儿到双湾镇,我请你吃夜宵,给你压压惊。”“这还差不多。”“我把你叫回来,主要想问你:徐中路有没有对你提过他出钱买下录像带和揭发材料的事?”蒋冬至侧过脸,眼睛瞟着卢杨:“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我突然之间想到了,就想问问你,你和他之间有没有谈过交易?”既然交易要泡汤了,再瞒也没必要了。蒋冬至决定如实相告:“你猜得没错,他的确想把录像带和揭发材料买下来。实际上我们已经谈好了,明天中午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果然是这样,”卢杨瞪着蒋冬至,“他出多少钱?”“我开价五十万,是现金。”“是人民币?”卢杨问,口气里含着蔑视。“人民币。”“五十万人民币你就卖了?”卢杨吼叫起来,他的情绪突然失控了,满脸震怒,眼珠子爆出,瞪着蒋冬至:“你知道你出卖的是什么吗?亏你还上过警校当过警察,亏你还亲眼看着周国勤死在自己的身边!你就是要卖,至少也要卖一个高价呀!”“多了太重,我拿不动。”蒋冬至火气上来了。他后悔对卢杨坦白此事。“你他妈的是个混蛋。”卢杨怒不可遏,拔出手枪顶住蒋冬至脑门。“你停车!”他喝令道。蒋冬至刹住夏利车。卢杨咔哒一声用左手给蒋冬至上了手铐,动作迅捷而利索。蒋冬至心里叹服他这一手一流的警察手艺。“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卢杨板着因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余怒未消:“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性质有多严重吗?你居然准备把周国勤豁出性命保住的东西再转手卖给杀害他的凶手?我真搞不懂,你好歹也当过警察,你的正义感到哪里去了?你就这么贪生怕死?这么贪钱?”“也许我是贪生怕死,我也没有正义感,但我并没有贪钱,我要钱是有目的的。”“你还嘴硬,你不贪钱,出什么价呢?干吗还要冒险去一手交货一手交钱?”“事到如今,我知道,再怎么说也说不清楚了。实话告诉你,这五十万我是为周国勤家里面准备的,我本来打算把五十万存进一个账户里,委托给律师,每年拿出一两万钱,交给周国勤老婆,补贴她家里的日常开销,大部分钱存在银行里,以后供周国勤的小孩上大学用。我发誓,我一分钱也没准备留给自己。”“你编故事来骗谁呢,谁会信呢?”“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只当我没说。反正这件事泡汤了。”没有人再说话。沉默笼罩在车厢里,沉重而令人窒息。在车窗正前方,远处是一座村庄的房屋轮廓,灯火微弱。公路隐没在黑暗里,寂静无声。没有任何车辆经过。    
第三回:暴露(16)
卢杨冷静下来,试图从正面去理解蒋冬至为何同意和徐中路做交易。他已经读完李通整理的两大本揭发材料。的确,除了录像带能够严重打击一下徐中路的个人声誉之外,揭发材料上没有其他证据可以直接指向他,更不用说定他罪了。窃听器和电子追踪器确实是至关重要的物证,但如何确定它们和徐中路下令干掉周国勤之间的联系呢?还有,他为金三角贩毒组织洗钱的重要线索,单凭他卢杨单兵作战,是难以展开调查工作的。怎么办?徐中路应该也在密切注意他动向。退已是无处可退了。他开始谅解蒋冬至。要摆脱追杀,把录像带和揭发材料全数卖给徐中路,或许真的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徐中路也省了不少麻烦。杀人毕竟是要冒风险的。迄今为止,连警察都一直奈何不了徐中路,我怎么能用高标准过分要求蒋冬至呢?算了,放他走吧。留下他也没用。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不行。卢杨马上否定了这一想法。他有了一个新主意:既然蒋冬至是他手上惟一能够和徐中路建立联系的通路,他为何不利用明天中午蒋冬至和徐中路手下人接头的机会,暗中追踪徐中路与周国勤被杀一案的线索呢?不过卢杨也清楚,这是一项高难度的合作型任务,技术复杂,需要众多经验丰富的盯梢高手。他一个人绝对无法胜任。他不得不重新依靠组织的力量。他想起了文警官。文警官一门心思要抓住蒋冬至,顺藤摸瓜破大案,要是对文警官暗示,蒋冬至已控制在他手上,文警官应该会对他言听计从,调派众多精兵强将供他调遣使用的。问题在于他如何控制住情报,最低限度不在第一时间泄露出去。凭直觉,他相信文警官不是内线。或许趁此机会,他也可以在市局内大致摸一摸徐中路的内线究竟处在什么范围。一举两得。“我可以放了你,”卢杨开口对蒋冬至说,语气冰冷,“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什么事?”“明天中午你仍旧按照约定去和徐中路做交易。”“你想设下包围圈,把他们一网打尽?”蒋冬至满脸嘲讽,转向卢杨,“你这是在痴心妄想,我保证,徐中路是不会亲自来的。”“我们可以跟踪录像带和揭发材料。”“放电子追踪器?”“我不会这么傻:他们既然会玩,就会发现。不过这轮不到你操心,我会派人跟踪的。你只要按约定去交货拿钱就行了。”“你派谁去跟踪?新沧市局的警察吗?”“你放心,去的人全是新沧市局刑警队老资格的便衣。”“我不去。我不想去白白送死。”“我提醒你,你想耍横,我会更横。有什么好怕的?你自己也不是打算去吗?”“这不一样:我一个去,我能确保自己安全;你能担保新沧警方内没有一个徐中路的内线吗?你别忘了,新沧是徐中路公司总部的所在地,你相信他在市局里面会没有关系?我不想再重复一遍周国勤的悲剧,他到死也不相信自己身上被人偷放了电子追踪器和窃听器,而且我可以肯定,是他一个亲密的同事放的,别人没有这个机会。”“我保证不提你和徐中路的名字。请你相信我一次,我会小心处理的。”“我就算相信你,也没法相信你们队长或局长。你采取行动总要经过他们同意吧。其实,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当初周国勤在204国道上一模一样:没有人你敢相信。”“但周国勤相信正义,敢于豁出命去和徐中路斗。而你呢?你是胆小鬼。”“他是警察,我已经不是了。”“你胡说。一个人只要当过警察,就永远是警察。”“我不是警察。”“你是,你必须是。要不,我就追究你和徐中路做交易的事:你伙同徐中路,设法掩盖他杀害警察和为贩毒组织洗钱的犯罪事实,你等着坐牢吧。”又是一阵漫长的静默。蒋冬至忽然开口说:“我要打个电话给我的女朋友,她肯定找我一天了。”他的两部手机全被卢杨没收了,并且全被关了机。“你的女朋友?是你在新沧新认识的?”“对。”“行,用我手机拨,你说号码。”卢杨掏出了手机。“算了,我不打了。”“你考虑清楚没有,去还是不去?”“我去。”蒋冬至望着卢杨,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好,改邪归正还是好同志。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双湾镇找个旅馆住一夜,明天一早赶路。”“随你便。”“我警告你,老实点,你别逼我开枪。”“放心,我不会跑的。”卢杨点火开车,五分钟之后驶入双湾镇。他们在一个岔路口停车,找到一家小旅社,要了一个双人套房。两人匆匆盥洗一番,就上床躺下了。卢杨命令蒋冬至把一个笨重玻璃茶几拖到床边,侧倒在地,随后将蒋冬至右手铐在玻璃茶几下面的铁桁上,防止他半夜里逃跑。蒋冬至认得这个岔路口,小旅社隔壁是一家火锅店。正是在这里,周国勤毅然下车放他走的。要不是自己受不了良心折磨,折回来让周国勤再次上车,或许就不会承受现在这种残酷局面了。都是正义惹的祸。但这一次是卢杨发出的威胁先起到了作用。蒋冬至对自己获罪入狱的前景深感恐惧。他清楚警察栽赃是怎么回事。监狱的场景像噩梦似的,纠缠在他脑际,以至于当他身体内的正义终于姗姗来迟,再度发作时,他已经答应了卢杨:明天一起回新沧,去赴汤蹈火。    
第三回:暴露(17)
死亡陷阱清晨6点钟,卢杨叫醒蒋冬至。两人盥洗后简单用了早餐,出旅社,上车出发。蒋冬至仍被安排当司机。破夏利车折向一条小路,七分钟后驶上了204国道。蒋冬至摇下车窗玻璃,春日清早的凉风猛烈地灌入,他顿时精神抖擞起来。似乎惺忪的身体被风吹醒了。“接头地点你选了没有?”卢杨坐在后座上,取出一大张警用的新沧市城区地图。“选好了。”“说出来听听。”“我选了两个地方:一个在五月广场,九百购物中心门口,另一个是96路公共汽车桂林路车站,在一个居民小区大门口附近,两个都是热闹地方,人多车也多,交通四通八达,很容易脱身,而且视野开阔,可以停车,也便于你们的人设伏布控。”卢杨俯身在城区地图上,一一找到两处地点,默默作了一番研究。他抬起头,问蒋冬至:“你决定选哪一个?”“两个都要。”“都要?”“当然,五月广场是虚晃一枪,按照约定,我在接头前一小时打电话通知他们;桂林路车站是真正的接头地点,我会在12点钟之前十分钟再打电话给他们,要求临时换接头地点。”“他们会同意吗?”“理由既充分又光明正大:他们一群人对我一个人。我必须确保安全,地点由我来定。”“你这人的确狡猾,”卢杨总结说,“要是哪天混到黑道上去,还真是一大公害。”夏利车在204国道上疾驶。晨曦映红了铁青色的沥青路面。蓝天清澈,白云悠悠。7点20分经过南段入口处。又过去一个多小时,8点半钟,卢杨掏出手机,拨通文警官。“喂,小文吗?”“我是小文,老卢,你有事情?”“我去了外地,现在正在赶回新沧的路上。我有一条线索非常紧急,要马上派人去盯。”“你说话怎么含含糊糊的?”“我旁边是你最感兴趣的朋友。”“噢,我明白了,你要多少人?”“至少十个,最好十五六个。”“马上就派出这么多人有困难:昨天晚上有一个行动,大家蹲了一夜坑,不过我会尽量争取的,先给你七个人,你先将就吧。”“七个人确实少了点。你把我手机号码给他们,行动用手机联络。”“具体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现在还不知道,一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保持联络。”文警官挂了手机。蒋冬至瞟了瞟卢杨。卢杨明白他用意,解释说:“你11点钟打电话,我10点半通知他们,只提前半小时,这样既不延误行动,也降低了风险。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我们听天由命吧。”10点30分,夏利车仍在204国道行驶。卢杨拨通文警官手机,告知他:他们所盯梢的对象将于11点钟以后陆续出现在五月广场附近,12点钟整,在九百购物中心门口有一次秘密接头,请务必注意可疑人员和车辆。11点钟整,经过四个半小时饱受颠簸之苦开足马力的“飙车”(即便如此,这辆破夏利车的最高时速也只能勉强维持在70公里/小时左右,再也上不去了),蒋冬至和卢杨终于驶入204国道的新沧入口。蒋冬至拿起卢杨归还给他的低价手机,拨打他曾经和徐中路通过一次话的号码。拨了两次均不通。他在手机的通讯簿上调出最早记下的号码。一刹那间,他心里涌起一种强烈冲动,真希望这一号码也打不通,他就可以不用去了。可手机里却异常清晰地传出了一阵铃声。“喂?”“是我。”“你终于开机了。”是最早给他打电话的年轻男人的嗓音。“五月广场,九百购物中心门口,时间不变。”“五月广场,九百购物中心门口,时间不变。”年轻男人重复了一遍。“你手机开着,我们随时联络。”蒋冬至挂断电话。汽车驶进城区。熟悉的建筑和街区映入眼帘。卢杨抬起手臂,瞄了一眼手表,11点10分。“我们是不是直接去桂林路车站?”蒋冬至侧过脸,征求卢杨意见。“去车站。他们差不多应该在五月广场部署好了。”11点23分,破夏利车赶到桂林路车站。从站牌数目看,除96路之外,另有其他三路公共汽车在站上停靠。卢杨命令蒋冬至紧挨人行道停车,与车站牌保持约30米的距离。这样不至于影响公共汽车靠站和乘客上下车。车子留在车道上,是考虑在紧急关头可快速撤离。卢杨环视四周环境:车站距离桂林路路口150米左右,坐在车上能够看见前方桂林路上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车站牌后面是一个带广告牌的遮雨棚;破夏利车右侧正对居民小区大门口,一个醒目漂亮的书报亭紧挨在大门口左边,再往左,依次是24小时便利店,饭店和发廊,在大门口右边,底层是一家银行的营业大厅,二层是咖啡吧。银行门口停了两辆轿车,旁边有两个空停车位。破夏利车右后侧的人行道上有一个红色电话亭。破夏利车左侧是宽阔的四车道(车道中央有1米多宽的绿化带分隔来往车辆)。在马路对面,绵延数百米长的铁栅栏围墙内,一个新建居民小区的十几幢造型相同的高层公寓楼依次排开,景色整然壮观而寂寥。    
第三回:暴露(18)
卢杨转向蒋冬至,微微一笑,表示对接头地点验收完毕,基本满意。他以一种老师批改作业的高姿态发表了评语:“地方选得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他摸出手机,拨通文警官。文警官告诉他:七名便衣警察在五月广场部署就位,共分为六组,有四辆汽车,以九百购物中心门口为中心,散置于四周。卢杨要求文警官变更部署,他谎称,刚刚接获一个最新消息,接头地点将会发生变动,准备改在96路公共汽车桂林路车站,速速调出两辆车和至少三名便衣警察,赶到车站布置。车站离五月广场不远,三分钟车程即可到达。蒋冬至明白卢杨的良苦用心:他之所以拖到他亲临车站之后才对文警官和参与行动的警方人员亮明真实的接头地点,完全是为防止情报泄露而不得已采取的自我保护措施。至少,他们俩现在占据主动:车站附近的任何风吹草动,全被他们看在眼里;一有异常情况,他们可立即驱车撤离。文警官将现场协调工作移交给卢杨指挥。卢杨首先和正在赶过来的三名便衣警察取得联络,相互之间明确了所在位置和彼此的任务及分工。几分钟后,各路电话陆续涌向卢杨使用的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蒋冬至的手机,被卢杨征用),向他报告实时动态。铃声此起彼伏。11点33分,他们看见一辆富康轿车和一辆捷达轿车先后驶来,缓缓开上人行道,分别停泊在银行门口和饭店门口,一左一右,监视着破夏利车前后。三名便衣警察及时赶到了。趁电话没进来的空隙,卢杨向蒋冬至简要通报了五月广场目前的状况:到10点半为止,陆陆续续一共有五辆可疑的车辆出现在九百购物中心附近,可疑人员大概在八至十二人之间,其中五人出车活动,布控于九百购物中心门厅内外。来了五辆车,十二个人?怎么会这么多?有必要吗?蒋冬至非常惊诧。一种不祥的预感升上他心头:情况似乎不太妙。但他沉默不语,没向卢杨挑明。他怕卢杨嘲笑自己遇事大惊小怪,一到关键时刻就缩头缩脑,贪生怕死。11点50分,蒋冬至再次拨打那个号码,仍是年轻男人接听。“你听好了,我们要换个地方约会,换在96路公共汽车桂林路站的车站上。”“绝对不行,说好了在九百购物中心门口碰头的。”“你们开车过来,三分钟就够了。不过,只能来一辆车,多一辆车,我就不露面。”“我们不会换地方的。”“随你便,不换地方,约会就取消了。你们人多,我一个人,我要确保自己安全。”“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样的。”“记好了,12点钟,我们在96路公共汽车桂林路站的车站上碰头。你要抓紧时间,我只等你到12点05分。来不来,你自己决定。”蒋冬至挂断电话。“你认为他们会来吗?”卢杨一边低头检查手枪,一边问蒋冬至。蒋冬至仰起头,疲倦倒在椅子靠背上,闭上眼睛回答说:“肯定来。”一分钟后,卢杨接到电话。在五月广场上监视对方动静的一名便衣警察报告说:他看见两辆可疑车辆开动了,正在快速驶离九百购物中心的停车场。“你们不要动,继续监视,不用跟上去。”卢杨大声命令。五分钟以后,一辆灰颜色的桑塔纳轿车疾速驶来,突然减速,缓缓靠边,停在破夏利车后面。两车相距不到20米。红色电话亭正好处在两车中间。卢杨判断,另一辆车应该紧随在桑塔纳车后面作掩护。两车相距最多300米。握在蒋冬至手上的低价手机突然间响了。蒋冬至发现自己手掌心冒出了汗。他按键接听。“我们到了。你是不是在我们前面的夏利车里?”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声音粗壮有力,有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慢。“是的。我也看到你们了。我们开始吧。”“好。”对方挂断了。蒋冬至转向卢杨,做了一个握枪的手势。卢杨装傻,问他:“你什么意思?”“借周国勤的手枪一用,以防万一。”卢杨摇了摇头,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带枪去。”蒋冬至不说话。他扭过头朝车厢后窗望去。有人推门从桑塔纳车里下来。是一位年轻人,看上去才二十三四岁样子,戴一副墨镜,穿灰色皮夹克,蓝色牛仔裤。皮夹克拉链敞开着。他左手扶在挎在左肩上的一只登山包背带上,右手Сhā在皮夹克的外口袋里。姿态酷而嚣张。蒋冬至感觉气氛有点不对。似乎空气中有一股子杀气在暗暗弥漫。也可能他过于紧张了,突然产生了某种恐惧的幻觉。卢杨目光晶亮,盯在蒋冬至脸上。“你害怕了?”他逼问道。“我怕什么?”蒋冬至被迫反问一句,解嘲。然后提起公事包,凛然推门下车。年轻人站在桑塔纳车旁,一动不动,注视着蒋冬至。蒋冬至再一次感觉杀气扑面。但他知道,卢杨正在他身后看自己的表现,绝对不能露出怯意。胆小鬼。他在心里暗暗骂自己,同时抬起腿,大步朝站在20米开外穿皮夹克的年轻人走过去。这是他记忆中最漫长的时刻。他隐约看见桑塔纳车内坐着三个人。年轻人身旁的车窗里伸出了半个脑袋。一个照相机的长镜头架在车窗外的后视镜上。他们正在给他拍照。立此存照。    
第三回:暴露(19)
途经红色电话亭时,他下意识停了半秒钟,又继续跨步行走。但他的行走方向已斜向人行道里面。他留出一个身体宽度的空隙给卢杨,便于他视线清晰地监看自己交货收钱的全过程,情况危急时也能迅速反应,掩护自己。他向前走去。在和年轻人相距2米的地方,他站住了。他刚要开口说话。对方唿的一下拔出一把手枪,对准他脑袋。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啪啪两声清脆响亮的枪响。空气在他耳边震动,声如炸雷。子弹从他耳朵旁一掠而过。他看见年轻人前额上赫然冒出两个又深又黑的子弹孔。年轻人身体往后仰去,同时,他握在手里的手枪也打响了。啪啪。啪啪。两个短点射。子弹朝蒋冬至扑来,紧贴着他头皮往上飞去。蒋冬至意识到,是卢杨开枪打死了穿皮夹克的年轻人,救了自己一命。他返身狂奔。背后枪声大作,子弹在他头顶上身体旁飕飕飞舞。他知道桑塔纳车内其他枪手正集中火力对付他。他感觉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总有一颗子弹会把他放倒的。他发疯一样撒腿奔跑,从红色电话亭旁一擦而过。他听见身后玻璃被子弹击碎破裂的声响。“进后门!”他听见卢杨在声嘶力竭地拼命叫喊。他一转身,直扑破夏利车。啪啪。啪啪。他看见卢杨从副驾驶座旁的车窗里伸出半个身子,举枪射击。蒋冬至扑向破夏利车后车门。他手一拉,后车门顿时洞开。他纵身跃起,扑进车厢。啪啪啪,三发子弹接连打在尚未及关上的后车门上。好险呢,再晚一秒钟,这三发子弹就全打在他身上了。破夏利车呼地一下开动了。卢杨驾车疾驶向前。“快关上车门!”他对蒋冬至喊道。蒋冬至翻转过身子,面孔朝上,然后屈腿,用手臂支起身子。他坐了起来,伸出手去,拉住车窗边缘,使劲一发力,啪的一声关上了后车门。“他们追上来了。”卢杨高声说。蒋冬至趴在后座椅背上,慢慢向上露出头,从后窗探看追车情况。桑塔纳车速明显比他们这辆破夏利车快。越追车距越小。明摆着他们是逃不掉的。他们在桂林路十字路口遭遇红灯,但两辆车均一冲而过。卢杨边驾车,边用蒋冬至手机上的无线蓝牙耳机下达拦截命令。停在银行及饭店门口的两辆轿车已经出动,车顶上面放上了警灯,警灯闪烁,警笛发出尖锐的呼啸。一辆车朝至少载有两名枪手的桑塔纳车直追上去。另一辆车斜横在车道上,阻断去路,防止对方后续掩护车辆前去支援桑塔纳车。正在附近道路值勤的几辆110警车闻讯后,也纷纷掉头,赶向破夏利车行驶的方向。桑塔纳车很快追上了破夏利车,车头猛烈撞击着破夏利车尾部。蒋冬至被冲击力高高弹起,重重跌在后座上,并滚落在车厢地板上。“我靠,你这跑不快的破车!”蒋冬至破口大骂,“你今天要害死我们了。”“没那么容易死的。”卢杨不屈不挠地猛踩油门。破夏利车又被猛烈撞了一下。“把周国勤的手枪给我。”蒋冬至喊道。“干什么?”“靠足右边开车,我打它的油箱。”卢杨从裤腰后抽出手枪,向后举起,递给蒋冬至。蒋冬至接过手枪,发觉已被卢杨擦得光滑锃亮。他退出弹匣。子弹是满匣的。他重新装上弹匣,扳下击锤,拉套筒推子弹上膛。他探起头,从后窗里再次观察桑塔纳车,确认它两侧四个车门上的车窗玻璃均已摇下。他知道,这是车厢内枪手为了射击的方便特意摇下的:一旦追上破夏利车,两车并驾齐驱时,枪手就会向破夏利车猛烈开火。他也摇下破夏利车左侧后车门上的车窗玻璃,左手持枪,右手掏出低价手机,等待着。破夏利车贴着右边人行道疾驶。桑塔纳车从外侧追了上来,车头已和破夏利车后半身并行。啪啪。啪啪。枪手开始朝破夏利车驾驶座射击。卢杨伏低身体,蜷缩在方向盘上,不使自己背脊暴露在火力下。破夏利车因此被迫减慢车速。桑塔纳车和破夏利车终于并驾齐驱。卢杨突然冒险起身,抢先举枪回击,迫使桑塔纳车的司机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枪手蹲伏下身子。趁一机会,蒋冬至也忽然跃起,将手中的手机像手榴弹一样扔向桑塔纳车。手机不偏不倚,被准确扔进了后车窗。蒋冬至伏低身子时,看见桑塔纳车内有两条身影刚一露头就缩了下去,倏然消失。枪手的射击停止了。蒋冬至猜测,在一瞬间里,桑塔纳车内的枪手本能地陷入了惊恐,以为遭遇到了手榴弹袭击。他右手接过左手上的手枪,跃起,举枪对准车身尾部的油箱连开四枪。油箱被击中,立刻汩汩往外冒出汽油。他迅速伏低身子。一排子弹从他头顶上飞过,打中夏利车右车门上的车窗玻璃。桑塔纳车内的枪手被他的假手榴弹激怒了,集中火力射向他。他蜷缩着身体,数着枪声。忽然跃起身,再次举枪对准桑塔纳车油箱射击。啪啪两枪,正在漏油的油箱呼啦一下起火了。桑塔纳车戛然一个急刹车,停在路中央。火势异常凶猛。两名枪手和司机纷纷跳下车逃命。没跑出去多远,只听见背后轰然一声巨响。油箱爆炸了。他们回头一望,整辆轿车燃烧起来。浓烟滚滚,炽热熊熊的火焰映红了路面。    
第三回:暴露(20)
破夏利车仍在疾驶。卢杨大口呼吸着,一种脱险之后的轻松和喜悦感油然而生。“你的枪法真的可以,神啊。”他由衷地夸奖了蒋冬至。但蒋冬至却举起手枪,顶在卢杨后脑勺上。“马上靠边停车。”他命令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卢杨笑意顿消,喝问道。“我当然知道。我差点被你害死。看在你出手救我一命的分上,算我们扯平。我早说过,你斗不过徐中路,你不是他对手,你干吗不相信我呢?我不想再跟着你找死了。你停车,你下去。”死里逃生的轻松和喜悦感顿时消退得干干净净。蒋冬至的话击中卢杨的要害。卢杨无比痛苦地望着蒋冬至,摇摇头,承认他策划的这一次行动彻底失败。情报肯定被泄露出去了。要不是他开枪快了一秒钟,蒋冬至的脑袋就被那个穿皮夹克的年轻枪手打爆了。卢杨靠路边停车。“车子我会马上还你的,子弹和手枪你要全部留下来。”蒋冬至说。卢杨照做了。他朝蒋冬至点了点头,推开车门,默然无语下了车。蒋冬至爬进驾驶座,驱车离去。警察马上就会过来。破夏利车一拐弯,消失在卢杨视线里。十几分钟之后,卢杨收到一条短信,是蒋冬至发来的。短信里具体说了破夏利车停放在哪一条路上,哪一家商店门口,要他速速赶去取车。并且还客客气气对他说了再见。公 布一种无比悲愤的情绪左右了蒋冬至。他已被徐中路判了死刑,没有任何退路了。要不是他耍滑头临时改换了接头地点,此时此刻,他恐怕已陷在包围圈里被乱枪打死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死里逃生,这种经历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噩梦:穿皮夹克的年轻人突然拨枪对准他脑袋的惊险一幕,始终缠绕在他脑际,不断地浮现出来,不断地重放,几乎令他接近于疯狂。可他却无法停止它,驱散它,消灭它。它向他释放出恐怖而又明确的信息:为了取他性命,徐中路已经不惜代价。按理说,徐中路行事低调而识大体,在获知他被警方掌握和警方操纵并监控了双方接头的情报之后,应该会按兵不动。蒋冬至就此得出结论:之所以徐中路甘愿冒内线暴露的危险,仍明目张胆派出一队枪手按时赴会,惟有一种解释,即徐中路已对他恨之入骨,非置他于死地不可。对他而言,生活早已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他知道,他必须直面这一残酷现实。他憎恶自己,也憎恶正义。为了让生活继续下去,他出卖了正义。为了正义,他也被别人出卖,差一点死在枪口下。自以为是的警察。愚蠢的行动。他被夹在黑暗和正义之间,被左右胁迫,生死难卜。他没有第三条道路可走。既然徐中路不想放过他,他只有奋起反抗,和徐中路殊死一搏。反抗至少还能以正义的名义,拼出一条生路。重新回归正义,除此他别无出路,一无所有。蒋冬至感觉到,机敏和沉着在他身体内重新开始苏醒。他的举动也越来越冷峻,敏捷。为了防止信号被追踪和定位,他将手机上的SIM卡扔在破夏利车上,在街上新买了三个手机卡号,但没有马上装入手机充值使用。他担心此刻开通号码,时间上过于巧合,容易引起警方注意而被监听。明天中午再用,或许更加自然。他并不觉得肚子饿,但还是匆匆吃了一碗面当午饭。斗争开始了,要保持体力。他打出租车回到董荷住处。董荷竟然没去上班。她穿着睡衣,头发蓬乱。一见他进门,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发疯似地冲过来,满脸怒容,瞪着他,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里泪水哗哗流淌下来。“你滚,你滚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抽泣起来。“都是我不好,”蒋冬至试图解释一下(仍决定隐瞒真相),“我没有打电话给你,也没有和你打一声招呼就先走了,事情太急了。我去帮一个老朋友的忙,帮他去杀毒。”“你胡说八道!”“我不骗你,”蒋冬至开始编出谎话,“我坐朋友的车去了一趟南段,他公司里所有电脑都染上了一种怪病毒。”“那你为什么手机要关机,鬼鬼祟祟的?”“我手机没电了。”“你吹牛,你把手机拿出来,我看看。”“信不信随你。”蒋冬至失去了耐心,一闪身,摆脱了董荷的纠缠。“你关机就说明你心里有鬼,”他身后传来董荷极度伤心的哭泣,“你肯定和女的去鬼混了,你们还在外面过夜了!”一股无名之火从他心中腾然升起。他转过身,却突然压住了,没有发作出来。他只冷冷看了董荷一眼,便低下头,不再作声。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拉开写字台上一只深蓝色皮包,取出他的二手笔记本电脑。他要马上把录像带和两大本揭发材料公布出去,打击一下徐中路的嚣张气焰。可以想象,此举将在南段引起何等大的震惊与混乱。漂亮的女市长,内容如此不堪的性丑闻,必将引爆整个网络世界,不出二十四小时,就会惊动全国数百家传媒,甚至北京高层。趁乱他再考虑下一步行动。蒋冬至坐下,开机,连线,拨号上网(因为在图书馆可用宽带上网,董荷在住处就没有接入宽带,为了省钱)。这段时间以来,美女黑客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已经教会了他在网上“跳跃”和“飞翔”的功夫:依靠一些非法小软件,他可以在连接到网上的无数台电脑之间跳来跳去,或远程登陆到美国阿巴拉契亚山脉脚下一个社区网络,在那里建立一个合法身份,再返回到中国,隐匿自己行踪,伪造路径。    
第三回:暴露(21)
这一次,蒋冬至先登上位于墨西哥城的一个食品网站,随后跳到北欧一家军事网站上,再返回中国北京。他登录进存放录像带视频文件和两份揭发材料(全部数码相片已转为两个PDF文件)的三个电子邮箱,启动攻击性的自动发送程序。他清楚,他掀起的是一场信息的暴风雪:录像带视频文件和两个PDF文件会像病毒一样,高速复制,高速传播。它们在两小时之内,会铺天盖地,纷纷扬扬,落满全球上百个站。    
第四回:下台(1)
梁幼青整整消失了一天,躲在家中闭门不出,拒绝任何人上门与她见面。傍晚时分,她和市委书记陶宏凯在电话里聊了一小时:她不承认自己行为有何不检点,她单身,有权选择一个未婚男人当男友,过性生活,但她为录像带的曝光和广为流传(南段街头已有地下小贩在出售刻录了录像带内容的DVD光盘)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深表歉意,并愿意为此负责到底。她和徐中路的通讯联络始终保持畅通。每隔两小时,徐中路就打一次电话过来,宽慰她。徐中路对他无力阻止录像带在网上公布深表内疚和羞愧,他一而再再而三向她谢罪,因为事情已明摆着了:她不得不因此而中断自己前程锦绣的仕途。虽然之前他们作了最坏打算,这一结局也在预料之中,但徐中路一直相信他能够控制住局面,会避免这一结局的出现。徐中路似乎深受刺激。他向梁幼青坦言,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头一次遭遇这么让他深感耻辱的失败:他竟然被一个出租车司机给耍了,而且竟耍得他如此无能为力,狼狈不堪。“你别放在心上了,”梁幼青反过来劝慰徐中路说,“我本来就打算辞职去上海炒房地产的,现在正好,理由更充分了,也不用再犹豫不决了。”“资金上我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有困难,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在银行还有一些关系。”“你放心吧,资金我马上去帮你准备,你一到上海就拨给你。”“我明天下午去上海。我们在上海见面,好吗?”“听你的。”第二天中午,梁幼青穿着整齐,戴上墨镜,提着一个行李袋,出房门,下楼。她的一位经商的女朋友电话通知她:一辆别克赛欧SRV已停在附近一家叫“怒放”的花店前面,正等候着她。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准备借女朋友的车去省城,然后直飞上海。她跨出门厅,没走几步,便驻足停下,回转身,仰起头凝望楼房。她在此住了六年,从当副市长起就搬来住了。她东西不多,该搬走的也早搬走了。此一去,意味着她永远不再返回。她心中涌满了对这个她一个人的家的留恋之情。再回首,青春已逝。突然间,她眼睛湿润了。她终于转身离去,出了大院,拐弯向右,走出一段路,再左拐,进了一条安静的街道,远远望见整幢小房子涂成纯蓝色的“怒放”花店门口,停了一辆银色小轿车。幸好是在管制严格的中国,她想,否则,自己房子周围早就驻满了狗仔队。性丑闻的女主角,美女市长,绝对的爆炸新闻。和女朋友寒暄几句后,她们一起上车。她朋友没过问她心情,假装录像带曝光的事不存在。“我送你一段吧。”女朋友说。“不用了,你放心吧,我自己能开车。”她朝女朋友微笑。苍白的脸上,笑容有些憔悴。“有什么吩咐,你打我手机,我随叫随到。”“谢谢,我会找你的。”“车子就停在我们说好的地方,钥匙扔进信箱里。有人会帮我开回来的。”“我知道了。”“再见。”朋友拍了拍她的肩膀,推门下车。“再见。”她向朋友招手。汽车发动,驶出街道,汇入车流中,穿越繁华市区。遇到一个红灯,梁幼青停下车。她左右张望,附近街区她非常熟悉,刚到南段市工作时,她就住在这一带。此时正是午餐时间,她看见一家饭店里坐满了人,全都在边吃喝边眉飞色舞地聊天。她知道,这一星期里她一直会是南段饭局上的最受欢迎的佐餐猛料,全城都为她哗然,惊愕,并在纷纷议论她:平日在电视上一本正经露面的漂亮女市长,突然全身赤祼出现在网络上,和南段最神秘的房地产开发商徐中路在干那种事,画面上她的姿势和声音又都那么淫荡,这种刺激可想而知,简直无与伦比。一路疾驶,到Z省的省城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梁幼青直接来到省政府。是主管工作的常务副省长孙壑召见她。她在接待室坐了五分钟,被一名样子斯文的男秘书引进孙副省长办公室。孙副省长五十出头,是个皮肤黝黑的粗壮男人,圆胖的脸上始终挂着真诚明亮的微笑。他出生在农民家庭,毕业于清华大学,拥有工程博士学位,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的?”孙副省长挥手让男秘书退下,亲自为梁幼青沏茶。“我栽在自己的秘书手里,我无话可说。”“我早就说过,领导干部最好不要用异性秘书,你们年轻人喜欢风流,就是听不进去。”“唉。”“我现在代表组织和你谈话:李通是被打死的,和你有关系吗?”“我头脑再发昏也不会买凶杀人。我不会这么傻,我最坏也不过辞职下台,去经商好了。”“和徐中路有关吗?”“我不清楚。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我相信他不会。他一直巴不得我辞职呢。”“我想,组织上会调查清楚的。”“我相信组织。”“你自己有什么打算?”“我的辞职报告递交给市人大了。我会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这我已经知道了。发展到这一步,真的是太可惜了。你聪明能干,一表人才,善于搞经济,政绩也不错,外语好,又是女同志,本来应该前途无量的。错就错在一念之差啊!”    
第四回:下台(2)
梁幼青马上明白,孙副省长说的“一念之差”是有所指的。早在几年之前,她已看出孙副省长对她垂涎三尺。但她一直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一直装傻。身体政治追求权力对身体的解放,追求权力让身体快乐。她对孙副省长没有兴趣。假如以上床的标准衡量,她甚至讨厌他这一类男人:既无情调又没个性,每天忙忙碌碌,全部内容就是按部就班工作和说一大堆老套官话,乏味透了。相反,她却欣赏并选中了徐中路。可见她有今日之下场完全咎由自取。有所得必有所失。至此,孙副省长今天召见她的个人目的显露无遗:他想趁她之危,再给她一个强烈暗示,如果她胆敢再一次视而不见,或者装傻,他就对她不客气了。威胁是明白无误的:他会将她和徐中路与李通之死扯上干系。这一怀疑合情合理。她之所以急着赶来,也是想当面解决问题。“是啊,”她回应道,“真理和错误通常只差1毫米。我以后会吸取教训的,亡羊补牢也不算太晚。我爸爸叫我今天晚上一定要赶到上海,正好有个机会,介绍我几个港商朋友认识。以后我就在上海滩混了,希望孙副省长能够像以前那样,多多关照我。我以前不太懂事,孙副省长,你有机会到上海招商引资,我请你吃饭,一定会好好招待你,弥补我的过失,真心报答你对我的关怀。”孙副省长哈哈大笑。对于梁幼青的屈服和表态,他基本满意。下午6点多钟,夕阳依旧明亮。室内光线幽暗清晰。在新沧大厦49层大办公室里,徐中路坐在沙发上,眼睛瞪着对面的王辉和小芬,脸上阴云密布,神情极不耐烦。“你们怎么全不说话了?”徐中路扫了一眼王辉,“我马上要动身去上海了,最多只能再坐一刻钟。王辉,你不必有顾虑,直接说出你的看法就是了。”王辉一直低着头,此时仰起脸,望着徐中路说:“既然录像带和揭发材料全在网上公布了,蒋冬至就没有价值了。现在动他,我们反而会被动,会引起别人注意。刑警队里本来就有不少人想算计我们,要不然,前天杀蒋冬至也不会失手。所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先不要去管蒋冬至,以后再慢慢收拾他。当务之急是要全力渗透新沧市局:该做思想工作的去做,该给钱的给钱,该换人的换人。我们自己应该在暗处蛰伏一段时间,以静制动。”“你肯定刑警队里有人想算计我们?”“我叫人去查过了,开枪打死小黄的警察是叫卢杨,三十多岁,是从南段市局调过来的。以前也在刑警队干,和周国勤是一般同事,和桂建东关系密切。卢杨现在的上司是一个姓文的警官,北京调来的公安大学高材生,满脑子想破大案要案。”“这个卢杨倒不能小看,他居然抓住了蒋冬至!”“蒋冬至前天似乎控制在卢杨手里,现在他逃脱了。卢杨利用蒋冬至与我们接头,盯我们梢,想顺藤摸瓜,摸清我们情况。幸好被我们及时发现了。”“但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蒋冬至既然已经在网上公布了录像带和揭发材料,为什么还敢和我们约见面,他不是撞枪口来送死吗?”“他可能是被卢杨逼迫的。”“也有可能。不过,我总感觉怪怪的,不太寻常。”“小芬,你怎么看?”徐中路转向坐在旁边默不出声的小芬。“你们决定了,我去做实际工作。我的看法不重要。”“说出来听听又没关系。”“我怀疑蒋冬至还有猛料没有爆,”小芬说,“我和王辉都和他交过手,他是个机灵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出风头,在网上公布录像带和揭发材料的。我现在虽然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我总觉得,他比卢杨危险十倍,他又是目击证人,不马上除掉他,我们还会有大麻烦的。”“不见得吧。”王辉皱起眉头,心里暗暗嘀咕:小芬今天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么反常, 嗦嗦的,竟敢公然和我抬杠,和我唱对台戏?“哎,小芬讲得有道理,”徐中路立刻Сhā上话,“我也觉得留下蒋冬至是祸害,他玩弄了我们一次,我们损失这样惨重:梁市长下了台,连我们自己也可能要被迫从南段撤出来。我决不能允许他再玩弄我们一次。下一次说不定我们就会搭上性命。”“那好,我多召集一些人,今天晚上就开始去找蒋冬至。”王辉迅速反应过来。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徐中路心中对蒋冬至的勃然震怒。他猜想,徐中路可能在狼狈丢官的梁幼青面前无法交代,面子丢尽,所以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将蒋冬至置之死地而后快。男人都这样。疯狂总是被冷静的外表包裹在内部。他没必要去捅破这层脆弱的外表。因为猛兽出笼的疯狂首先会吞没他。他只是江湖上一个打工的,听从老板的意志即可,不用去听从自己的理智。“我想,蒋冬至应该不会贸然离开新沧。”王辉补充说,“他正在被通缉,各地公安局都收到了协查通报,机场,车站,公路铁路,都有人查他。对他来说,新沧市区是最安全的藏身地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吃完晚饭,董荷进卧室看电视,蒋冬至则独坐在写字台前,摊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游荡。他们两人虽然表面上和好了,但心里面仍在冷战:大家小心翼翼说话,彬彬有礼相处,不再像以前那么直来直去,热情奔放。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回:下台(3)
蒋冬至进入一个巨大而复杂像迷宫一般眼花缭乱的网络社区潜水。他安静地翻看着精华区内过期的帖子,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灵感。一筹莫展。他迷失了。在慨然决定与徐中路单打独斗作战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准备好战斗:录像带和揭发材料全在网上公开之后,他手上已没有了可杀伤徐中路的武器,如何寻找到新的过硬证据呢?他找不到突破口。蒋冬至相信揭发材料上提供的线索:徐中路的房地产投资涉嫌为金三角贩毒组织大规模洗钱。当然,这些线索只合适于缉毒警察机构去秘密调查,他个人无力涉足。不过他寻思,既然是大规模洗毒钱,就会有复杂而大量的资金流动,也会有专职的财务人员,并且留下洗钱的财务记录(这些可是过硬的犯罪证据啊),要不然,一切会乱套的。他只要设法搞到一些财务记录,将其在网上公开,或直接向国家禁毒委员会检举揭发,就可一举摧毁徐中路,即便他逃往国外,作为金三角贩毒链上一个关键环节,他也会被全球通缉。用什么办法弄到徐中路洗钱的财务记录呢?蒋冬至整整想了两天,一点头绪也没有。他感觉自己似乎太异想天开了。但有一种怀疑在他心里越来越深:洗钱活动的控制中心应该在新沧大厦内,财务中心也应该在48层以上的某处运作。最近两星期以来,他每天利用上班时间在图书馆塔楼26层的小间内用观察望远镜监视徐中路行踪,并作了详细记录。根据记录,徐中路一般极少外出,每天早上总会准时出现在48层的大办公室里。当然,也不能排除徐中路遥控操作洗钱作业的可能性。不过,他相信,徐中路的这种深居简出非同寻常,是一种亲自控制洗钱活动的信号。最简洁有效的方式不是全程监视徐中路的活动,而是直接找出洗钱的财务中心在何处运作,然后想方设法入侵其内,将一部分财务记录窃取到手。但难也难在如何进入安全措施严密的新沧大厦而让徐中路不觉察。迄今为止,他只在新沧大厦底层大厅里转过一圈,在一个洗手间内撒过一泡尿,连电梯都没敢进去一次。他怕打草惊蛇,惊动徐中路,不敢轻举妄动。蒋冬至静静坐着,鼠标轻点,又打开一个帖子。电脑屏幕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手机会立刻响起。等了一秒钟,没响。也许这二手笔记本电脑有点小问题。他继续看帖子,脑海里面依旧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富于建设性的想法自动冒出来。电脑忽而变慢,忽而正常。蒋冬至警觉起来:我是不是被人入侵了?正在狐疑之际,屏幕上丁当一声跳出一个蓝色小蝌蚪,小蝌蚪迅速游动,溅起水花朵朵,屏幕活动起来,文字被缓缓淡化,界面变蓝色了,而且越变越蓝。突然,眼前一闪一亮,一副浅海水底世界的优美画面赫然在目,占据了整个屏幕:活珊瑚像呼吸一般顺着水波微微拂动,十几条色彩艳丽斑斓的热带海水鱼,悠然穿行于其间。蓝色小蝌蚪索性一摆一摆游到屏幕一角,调皮而夸张地朝他眨眼,一眨眼,一眨眼,又是一眨眼。坏了,中了病毒了。蒋冬至跳了起来。这时候,他听见电脑发出一声轻柔的呼唤:“你坐下来,戴好耳机。”居然是张曼玉在对他说话。蒋冬至浑身一哆嗦:今晚,我遇到真正的黑客了,她连张曼玉吐字发音中的港腔也模仿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他不但入侵了我电脑,而且控制了我电脑。识时务者为俊杰。蒋冬至意识到,眼下只好先按照黑客的吩咐去做,边周旋边见机行事吧。他不想惹得黑客发怒,用病毒将他电脑摧毁。他在写字台抽屉里找到耳机,连好线,戴上。“你猜猜,我是谁?”耳机里依然是张曼玉在问。“你是张曼玉。”蒋冬至回答。耳机里传出一片欢快而响亮的笑声。“哈哈,你倒好,才几天不见,就连你师傅也不认了?”蒋冬至仍不清楚对方究竟是谁。他拜了十位黑客为师呢。“师傅,你好。”他尴尬地说,同时心里松了一口气:不是恶意入侵。应该是哪一位黑客老师突发奇想,在测试他,看他学的黑客技艺长进了没有。“我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哦,师傅。”蒋冬至幻想着对方如花似玉的容貌。“我在你电脑里玩了半天了,你一点反应也没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说,“我只好送你一个惊喜了。”所谓惊喜是指小蝌蚪和占据电脑屏幕的海底世界。“我没有做黑客的才华。”“你是没有欲望。”蒋冬至承认,她批评得一针见血:他的确没有渴望进入别人电脑的狂热,也不迷恋于电脑,芯片和网络,从不梦想编出一鸣惊人的天才程序,更没有将纵横虚拟四海当作了不得的骄傲。他学习黑客技艺,纯粹是为了在新沧图书馆电脑房里暂时混一口饭吃,是工作需要,成|人就业再培训。“我现在有欲望了,我想进入一幢大楼。”他脱口而出,心想:何不请她帮忙想想办法呢?“干吗?”“拿一些东西。”“那种类型的?”“是记录,财务记录。”他明白她担心他去抢劫银行。   & 最好的txt
第四回:下台(4)
“是硬进入① 吗?”“硬进入。”“为什么呢?”蒋冬至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实际上,我卷进了一桩枪杀警察的大案子。我处境非常危险,警察和黑道都在找我。我得罪的黑道老大是一个身价几十亿的房地产商人,他为金三角的贩毒组织洗钱,势力特别大,上层关系多,在公安局也有内线和帮凶。我已经在网上公布了揭发他利用房地产洗钱的内幕材料。我没什么退路了,只有你死我活和他斗到底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听了没有吭声。耳机里面一片死寂。整整过去了一分钟,张曼玉的声音才重新在耳机里响起,陌生而遥远:“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冒险经历,你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②。”“师傅,我想麻烦你。”蒋冬至请求道,但心里并不抱希望。他是被通缉的犯罪嫌疑人。“我会帮你的。”她作出了热情反应,严肃而又肯定。“谢谢你,师傅。”“不用谢。说说看,你需要我帮你什么?怎么帮你?”“我要进入一幢五十层高的大楼,起码要上到四十八层以上。问题是,大楼上上下下装了成百上千个监视摄像头,估计每一层楼都有。我想硬进入,又不想被发现,有什么办法吗?”“最简单的办法就化装,彻底改变你的形象。”“这我也想到了,可行不通。大楼里清一色全部是数码摄像头,我怀疑中央监控系统带有电脑肖像分析的功能,就算化了装,能不能骗过电脑,我一点信心也没有。似乎有点玄。”“我用病毒直接瘫痪监控系统,把所有摄像头都变成瞎子。然后你再……”“这样好是好,不过,可能会打草惊蛇,暴露我的目的。我怕他们受惊吓以后把财务中心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我就再也找不到了。”“这样的话,只有使出狠招了:停电。”“停电?”“入侵大楼供电系统,用一个程序关闭监控系统和照明系统的供电,假装是一次停电事故。”“能够维持多长时间?”“看你的需要,一般等他们查出原因,清除掉我的程序,至少三到四个小时。”“如果电梯还能用,时间差不多够了;不过,黑灯瞎火的,要在这么大的三个楼层里找出财务中心,也绝对够我受的。我只好赌一次了。”“等一下,你是说,你还没有弄到楼层平面图?也不清楚财务中心的位置?”“对啊。实际上,我只在大楼的底层大厅里转过一圈,时间不超过五分钟。我怕他们从摄像镜头里认出我。”“你这样太冒险了。干吗不先试一试软进入① 呢?”“软进入?”“对,软进入。你真够笨的:大楼里面装了这么多摄像头,你为什么不能利用它们来帮你找财务中心呢?既安全,也不会惊动任何人。而且我敢肯定,财务中心的办公室里一定会装有摄像头,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不是我不想啊,师傅,这两天我闯进大楼设计单位的内部网络,查看过资料,大楼的中央监控系统是一个隔离网络①,完完全全是一座孤岛,和互联网没有任何连接。”“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是一个‘上一代’。”“‘上一代’?”“我是说你太落伍了,年轻人。谁说没有电话线就不能软进入?我们可以从电力线进入。”“从电力线进入?”“我先给你普及一下:电力线通信,英文简称PLC,也就是通过转换设备,用电力线进行高速数据通信。终端用户一般需要在电脑上接通一个电力调制解调器,也叫‘电力猫’,电力猫的数据线另一个顶端是一个常规电源Сhā头,直接Сhā到室内220伏交流电源Сhā座上即可联网,也可以上互联网。一般终端用户的带宽在1到10兆之间。”“啊,师傅,你太伟大了。”蒋冬至被她说得心花怒放。“现在国内也能生产出不错的电力猫了,有几家公司好像在做家庭电力线上网试验。”“太好了,师傅,国内哪儿有卖电力猫?”“光有电力猫还不行,还需要有一些特殊的转换设备和软件。你搞不定的。”“那我怎么办?”“你不要急,我答应了帮你,就肯定会帮你。我认识上海一个电力线上网的顶尖高手,我会请他出手帮你。你能告诉我你要进入的那幢大楼在哪一个城市吗?”“大楼叫新沧大厦,在D省的省城新沧市。”“哦,新沧,我以前去过这个城市,市区里有一大片湿地,天空上总是飞着一大群漂亮的鸟,我印象非常美好。新沧大厦有HOTEL吗?”“好像没有。全部都是写字楼。”“附近有没有旅馆?”“有。”“这就好办了。”“我还是听不太明白。”“我真服了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叹了一口气,继续以张曼玉的声音说,“电力线通信信号容易衰减,所以我会把上海的高手请到新沧来。不过,他是一个神秘人物,不会答应和你见面。他会住在离新沧大厦最近的旅馆里,把电力猫和必要的转换设备连接在旅馆房间里的电源Сhā座上,再连接上一部功能强大的笔记本电脑,他就可以通过电力线入侵大楼,得到大楼监控系统的最高使用权限或最高控制权限。”    
第四回:下台(5)
“我明白了,”蒋冬至说,“我再通过互联网进入他的笔记本电脑,像接力一样,利用监控系统的摄像头软进入大楼,找出我要的财务中心。”“基本正确。不过,你的电脑实际上是和我的电脑连接的:你只需要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点击画面,就可以在大楼里面飞翔,从一组摄像头漫游到另一组摄像头,直到找到你要的财务中心为止。你甚至可以侦察一下财务中心周围有多少个警卫在站岗,有没有武器。具体由我来控制软进入。我怕你万一操作不当,被中央控制室发觉。要是监控人员中有一个黑客,我们就很危险。”“我全听你的,师傅。”“那就先这么定了。我要下线了,保持联络。”“师傅,我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是你运气好,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另一个人。”版本问题新沧大厦49层西北角一向是僻静之地,走廊里空荡寂然,很少有人走动。走廊西侧顶端,有一扇不起眼的墨绿色铝合金门,里面是毗连的两间大房间,中间墙壁被打通了,光照明亮。南间布置得像一间小型阅览室:几排浅灰色的铁制书架上,整齐地堆放着书籍,厚厚的各类手册,以及大量被装订成册的杂志和报纸,门口有一张小写字台。北间则占据了大厦的西北转角,一张气派的大写字台背对着转角两翼的落地玻璃窗户,桌面上一大叠凌乱的书刊中,有一部笔记本电脑,房间中央放了一圈沙发和茶几,一台台式电脑及打印机扫描仪等全套设备沿南墙一字排开。此时夜色已深。房间内寂静无声,灯光暗淡。郑普仍伏在大写字台上工作,全神贯注盯着晶亮的电脑屏幕,肌肉松弛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浅蓝色的光泽。在他身后,百叶窗帘半开半闭,落地玻璃窗户外是灰黑色的天空。城市匍匐在脚底下沉睡。两天以来,郑普一直挂在网上,关注着已被传扬四海的两份揭发材料:一份披露了徐中路为金三角贩毒组织洗钱的线索,另一份则涉及新沧大厦建设史内幕。是徐中路亲自打电话给他,简要介绍了事发经过,吩咐他放下手上其他事情,重点关注这两份揭发材料,在一周内作出法律评估。四十三岁的郑普原是一名业内小有名气的律师,八年前因为伪证罪和涉嫌帮助委托人销毁罪证而被判刑五年。服刑期间,风韵犹存的妻子与他离婚,带着他五岁的儿子出国另嫁他人。出狱以后他不能再涉足司法工作,于是去了一家广告公司跑业务,但不到两月便被开除了,理由是他对公司隐瞒了犯罪前科。正在走投无路之际,他在街上迎面碰见了以前管教过他的一名狱警,狱警竟拉着他去赴饭局,并介绍他与王辉认识。不久,王辉将他引见给徐中路。徐中路一见郑普面就直截了当说,他派私家侦探去了解过郑普的情况了,对他倒霉的经历深表同情,对他的律师资历和法律经验十分满意,有意雇他当一名私人顾问。徐中路开出的薪水是:年薪十五万,外加年终奖金。这对于遭遇生存困境的郑普来说,实在无法抵挡其诱惑。“我的生意,有干净的,也有不干净的。”徐中路对郑普相当坦白。相对于十五万年薪,郑普觉得工作简直太轻松了。丝毫没有冒险色彩。他负责组建一个直接听命于徐中路本人的情报室,主要任务是:1)收集长三角地区县以上政府官员及法院检察院公安局等要员的个人信息,包括年龄,学历,出生地,历任职位,顶头上司和下属官员名单,退休日期等等;2)建立一个全国著名律师的数据库,必要时重金请他们出山,提供法律和政策支援;3)每月写出一份中国政府的最新政策动向,供徐中路决策参考。每天的日常工作基本上是读报和上网。每月还可支使五万元出差经费,在长三角地区内活动,与各级政府官员打交道,吃吃喝喝,或飞往北京,拜访一些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和名头巨大的法律专家。简直是无与伦比的美差。所以他一干就是三年,工作出色,深获徐中路敬重和信任。郑普希望至少再为徐中路干上三至四年,存够五十万人民币,保证自己十年之内不至于衣食有忧。他已经花了三十万元为自己买下一套住房(他原来住的房子在离婚时已判给了他前妻),留作自己养老用。住房简单装修后已出租出去,每月为他收入房租一千多元。他清楚这辈子他不会再有什么大出息了,命中注定就这么混下去,一点一点变成一堆老骨头。他惟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业余研究中国古代刑律,希望有朝一日能写出一本这方面的专著,震一震法学院那帮皓首穷经的教授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生活已变成了传奇:充满了变数,危险以及犯罪。每当夜深人静,想起自己如梦一般的身世,免不了一番感慨。之后,郑普便这么安慰自己。三年以来,郑普已慢慢了解了徐中路,也知道徐中路在为金三角贩毒组织洗钱。这是徐中路的真正生意,其他一切都只是掩护。但他并没有因此而胆战心惊,萌生退意。他明白,徐中路之所以看中他,是因为他身上有污点。污点是他在黑道上通行无阻的新身份证。社会已自动将他归类,他无法抗拒,无力回天,只能尽人事而听天命。但他仍会良心不安。一到这一难过的时刻,他就表现得像一个愤怒青年,凶狠而暴躁地责问自己:除了为黑道服务,我还能干什么?谁会付我这种有犯罪前科的人十五万年薪?这个社会总是说得太好听做得太差劲:为什么连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不给我?为什么大家总是不断拒绝我?为什么要白白浪费一个法律人才?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四回:下台(6)
在过去两天里,郑普日夜漫游在网上,出没于上百个合法和非法的BBS。网上热闹非凡,帖子漫天乱飞,全都在兴奋不已地议论漂亮的南段女市长梁幼青和房产巨子徐中路幽会偷欢的录像带曝光一事:有愤怒声讨的,有幸灾乐祸的,有嬉皮笑脸将此当作最新娱乐事件的(此帖附录的视频文件标题也十分八卦,竟是“美女市长狂嫖房产巨子”,并且赫然注明:录像为女市长秘书李通所偷Pāi,原因是吃不上天鹅而妒火攻心),更有讨论女上位男下位Zuo爱姿势的……郑普最初上网是想搜集两份揭发材料。他当然抵不住诱惑,也看了录像。不过他关心的重点并不在此。他发现,他在一个BBS上下载的两份揭发材料(标题分别为“从炒房到贩毒:徐中路罪恶累累”和“徐中路新沧炒房内幕”)的两个PDF文件竟然有着细微而本质的差别,分属于两个版本。他非常好奇,开始在各大BBS上漫游,下载了数十份文件,并一一认真做了对比。对比结果是:迄今为止在网上流传的两份揭发材料,全都采用PDF文件格式,但是有两个版本。两个版本内容上完全相同:文字,照片,图表,地图,以及排版格式,全都一模一样。惟有一个区别,而且被郑普认为是非常关键的一个区别,即:一个是纯文件版的PDF,另一个则是数码相片版的PDF。郑普知道,纯文件版的PDF,应该是用原版word文件转制的;而数码相片版的PDF,则是用拍下两份揭发材料打印文本的数码相片转换而成的。在他下载的数十个PDF文件里,数码相片版居多,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上网发布时间也晚;纯文件版虽只占了百分之十几,但上网发布时间早,基本上都比数码相片版早二十小时以上。这使得郑普迷惑不解:既然蒋冬至公布了纯文件版,为何其后还会有这么多的数码相片版在网上泛滥呢?有哪一位好事者会如此疯狂和愚蠢:竟将总共一百多页的两份揭发材料一页一页全部打印成文本,再用数码相机一张一张拍成相片,并转换为PDF文件呢?郑普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肥硕的脑袋,一副沉思状,神情凄苦。对于蒋冬至,他所知甚少。如非徐中路给他电话,要他过问一下两份揭发材料,他至今连蒋冬至这个名字也不会听说。他深知要在黑道上混,养成良好的生存习惯至关重要。因而,他一向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对身边事情处处留心,但从不去关心。好奇心让许多聪明人丢掉了脑袋。可此刻他急于要解开两个PDF版本之迷,迫切需要关键人物蒋冬至和有关两份揭发材料的信息,否则他难以为继。另外,版本问题非同寻常,关系重大,时间上拖不得,需要有人能和他一起分担,一起作出决断。他想到了王辉。他决定请王辉马上到情报室来一次,无论多晚,都要来。王辉一直在负责寻找蒋冬至,手上线索最多,情况也最明。郑普站起身,穿过大房间,走向西墙南端一扇浅灰色的铁门。他拉开铁门,走了进去。铁门另一边是生活区,有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其中一间卧室是他的,另一间则睡着他的助手小靖。小靖是两年前徐中路为郑普物色的一名助手,年仅二十四岁。据小靖自己坦白,他在读大四时和同学打架,右手臂受重伤,残了,上下和左右摆动均不再灵活。毕业以后备受社会歧视,找不到合适满意的工作。即便偶尔有公司收留他,小靖也不愿意呆。他受不了衣着楚楚的同事们每天可怜他的那一种怜悯的眼光。郑普不清楚小靖是如何被徐中路看中和录用的。他怀疑小靖是徐中路安Сhā在自己身边监视自己的内线。但他早已在服刑的监狱里学会了如何在压力下生活。他迅速适应现实,摆出了大哥的姿态和热诚,在工作中严格要求小靖,并给予他宝贵的指点,在生活上关心和照顾小靖,迅速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谊。但他对小靖暗加防备:从不和小靖讨论个人私事,也从不议论江湖上的黑道人物。郑普敲了敲小靖卧室的门,没有动静。他轻轻一推,门未锁上,开了。小靖躺在被窝里睡得正酣。他推醒小靖:“起来了,快起来,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做。”“什么事情这么急啊?”小靖半睁着迷朦的眼睛,缓慢移动了一下伤残的右臂,不满地问。“我找不到王辉的手机号码,你帮一下忙,给他打电话,请他马上过来,越快越好。”“王辉?”“对,请王辉到这里来,今晚无论多晚也要请他来。我要向他了解蒋冬至的情况。”“好。”小靖答应道,迅速坐起身子。他已懂得,有些事不能多问,有些事必须马上去做。郑普穿过铁门,返回大房间。他故意叫醒小靖是有目的的。他知道徐中路疑心很重,不想在小靖不在场的情景下与王辉来往。他的目的在于让小靖汇报时无话可说。少顷,小靖也穿出铁门,一溜小跑着,直奔郑普而来。“王辉要和你说话。”小靖捂着手机,对郑普说。郑普接过手机,说话:“喂,王辉吗,我是郑普,辛苦你现在马上到我这里来一次,可以吗?我发现一个重要情况,不能拖,想先和你商量一下。”“好吧。”王辉挂断电话。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四回:下台(7)
三十分钟之后,王辉赶到情报室。郑普和小靖恭候在门口迎接王辉。“什么事,老郑,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火烧火燎的?”王辉边说边穿过南间,走入北间,在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一ρi股坐下。小靖为他端上一杯热茶。“没想到你这么晚还没睡,还在忙吗?”郑普寒暄道。“是还在忙。我手下一个人发现了蒋冬至的线索,我刚布置完人手。”王辉停顿了一下,解释说,“今天他们在对面必胜客餐厅吃晚饭时,有一个服务员从照片上认出了蒋冬至,说他和他女朋友经常去吃饭,两个人好像都在附近工作。”“噢,这么巧,我找你就是要问蒋冬至的事情。”“是吗?”王辉迅速瞟了郑普一眼,“你怎么也和蒋冬至有关呢?”郑普朝小靖做了一个手势。小靖立刻取来郑普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郑普翻开电脑,微笑着向王辉招呼道:“你看一看就知道了。”晶莹透亮的屏幕上并列着两份图文并茂的PDF文件,色彩清丽悦目。王辉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看了一会儿,侧过头,疑惑不解地望着郑普:“这不就是蒋冬至公布的揭发材料吗?”“是揭发材料。”郑普对王辉深不可测地一笑,“你再仔细看看,两份东西有没有差别?”王辉受了惊似的,迅速回转头,重新盯向屏幕。一分钟之后,他宣布放弃:“我看不出来。”郑普起身,挪动了一下位置,紧挨着王辉坐下。他伸出右手,指向屏幕左侧一份PDF文件的左上方边角,对王辉说:“你看这里,边上有一条2毫米的色差,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一页文件是用数码相机拍摄的,这一条2毫米的色差是垫在下面的一张白纸和这一页文件的纸张之间颜色的差别。你看下面也有一条色差,就是短一点,细一点,大概只有1毫米。”郑普落下右手,握住连在笔记本电脑上的鼠标,轻轻点击一下,滚动鼠标滑轮。王辉看见屏幕左侧的PDF文件立刻向上翻滚,白纸黑字,彩色照片,纷纷闪烁。郑普突然停下,又抬手指着屏幕上的一页文件说:“你看,随便哪一页,边上或边角上多多少少都有色差,这是用数码相片做的PDF文件。我叫它数码相片版。”“你再看看右边的文件,”郑普横移右手,指向屏幕右侧,“四周边上全都是光挺挺的,十分整齐,这说明这份PDF文件是直接从word文件转过来的。我叫它纯文件版。”“这种细节上的小差别重要吗?”王辉被郑普说得一头雾水。“我先问你一句,蒋冬至手上的两份揭发材料,你有没有亲眼看见过?”“你问这个干吗?”“我当然知道规矩。不过,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要不然,我也不会半夜三更急于惊动你大驾光临。我过一会儿再给你解释。你先回答我问题,只要回答有或没有,就可以了。”王辉下意识扫了郑普一眼,目光异常警觉。今夜倒是奇了,他想,刚发现了蒋冬至的踪迹,又有了似乎重大的新线索。但他头脑清醒,知道他绝对不能向郑普透露枪杀李通和周国勤的细节。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从望远镜里观察云生饭店的镜头:贴满菜单和啤酒海报的玻璃橱窗,有两张海报之间,祼露出一块书本大小的玻璃,透过玻璃,他正巧看见有一双手在快速翻动两本蓝色文件夹。当时他立即意识到,这一双手是周国勤的。周国勤正在验收他到手的猎物。“我只在望远镜里看见过,一闪,就不见了。”王辉说。“你看见的,装订成册的打印文件呢?还是一个笔记本电脑,或U盘之类的移动硬盘?”“应该是打印文件,装在蓝色文件夹里。”“你肯定吗?”郑普猛然兴奋起来,直起身子,眼睛闪亮,盯着王辉。“我不会看错的。这两本东西后来落在蒋冬至手上,惹出了现在这么多麻烦。”“我再问一遍:你肯定落在蒋冬至手上的是两本打印文件吗?”“基本上可以肯定。”“那就好,我可以说出这两天我的研究结论了:最早在网上公布这两份揭发材料的,不是蒋冬至,而是另有其人。”“我被你搞糊涂了。”王辉摇摇头,吃惊地瞪着郑普,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想,蒋冬至手上只有打印文件,为了怕文件丢失或者以防万一,他用数码相机一页一页拍下所有文件,保存起来。拍照时候不可能做到完全精确,免不了会把文件边缘的垫纸也拍入镜头。所以,蒋冬至在网上公布的只能是数码相片版的PDF文件。我查过了,数码相片版的PDF是在前天晚上才突然大量出现在各个网站的BBS上的。而前天晚上之前至少二十小时,纯文件版的PDF就已经在网上流传了。”“我懂了,难怪蒋冬至会准时和我们碰头,会来送死:他当时还不知道,他要卖给我们的东西已经一钱不值,被人在网上公开了。”“你有没有注意到时间上的巧合?”郑普说,“不早不晚,纯文件版正好是在蒋冬至预约的交易时间之前十二小时公布的。”“你是说有人是想破坏交易?”“我也只是猜测。不过这个人知道蒋冬至预约的时间,这个人手上早就握有录像带和两份揭发材料,而且还不是打印文件,而是存在电脑里的电子文档。你不觉得问题很严重吗?”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回:下台(8)
“你怀疑这个人出在我们内部?”“这也就是我这么急请你来的原因。第一,我是你引见给老大的,我信任你;第二,我知道你最熟悉情况。我懂规矩,有好些事情你不便说给我听,我也不想打听。不过,我一定要你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应该马上和徐老板联系,提醒徐老板一声:让他千万小心,而且,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出这个人,否则可能还会出事,我有预感。”“老郑,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够意思,我心领了。”王辉使劲拍了一下郑普的肩膀。王辉用手机拨打徐中路的号码。手机关机了。此时,徐中路应该已在上海了:或入住宾馆,或正在吃夜宵。但他为何要关机呢?和女人在一起?也许吧。他沮丧地发现,男人越有钱,越成功,就越迷恋女人。徐中路也一样:现在他有许多时间和精力已不再用于解决江湖恩怨或建设关系网络了,他比以前更风流,更好色,也更疯狂。录像带内容及其曝光便是他自惹麻烦的典型一例。他转而拨打小芬的手机,想问一下她是否知道徐中路的行踪。小芬也关机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凌晨1点15分了。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可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难道是?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他知道,这个人他绝对得罪不起。他的推测太离奇,也太阴暗。即便徐中路当面质问他,他也不会坦白说出来。猜不出是谁,不是他的错,猜错了是谁,或者猜对了是谁,倒有可能为他招来杀身之祸。做人要难得糊涂。伏 击清晨6点49分,忽然哗哗下起了大雨。王辉抬起头,仰望阴云密布的铁灰色天空,心里面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连老天爷也来捣乱了。下雨天路滑车堵,街上人流纷乱,不仅下手行动不方便,而且色彩缤纷的雨伞和雨衣遮住了行人面孔,为识别蒋冬至陡然增加了许多难度。凌晨从情报室出来,他一直难以入眠,陷入一种危机四伏的巨大紧张和焦虑之中。直到三分钟之前,徐中路和小芬的手机仍全部处于关机状态,无法联络上。似乎太异常了。他第一次态度认真地考虑假如自己现在退出江湖是否明智。但他没有取消伏击行动。即便退出江湖,也会站好最后一岗。即便蒋冬至毫无价值,也要先抓住他。王辉掏出手机,进入四方通话的电话会议模式。“行动。”他对三个四人组发出命令。三个四人组的十二名成员即刻下车,消失在街上,进入预伏位置:第一组四人,两人化装成卖早报的报贩,两人化装成卖牛奶早点的小贩,在昨晚发现蒋冬至线索的必胜客快餐厅(位于洛安购物中心西侧)外面人行道上临时设摊,等候可能经过此地的蒋冬至。第二组四人,分别坐在马路对面一辆小面包车和一辆桑塔纳轿车里面,监视往来行人,随时支援。第三组四人在必胜客快餐厅附近街上溜达,便于在下手时快速与第一组四人形成包围圈,合击企图逃跑的蒋冬至。雨越下越密集。灰青色的路面水滑油亮。人行道上东一洼西一洼开始出现积水。随着上班时间的临近,路上的汽车,自行车和行人成倍地增多,川流不息。王辉站在新沧大厦48层一间会议室的玻璃幕墙前,透过迷蒙的雨幕,俯瞰着下面的洛安路。他清楚,今天的坏天气有可能彻底会搅了他的伏击行动计划:十二个人在上班高峰期间,要从街上成百上千顶颜色绚目的雨伞下面发现一张只在照片上熟悉的普通面孔,难度的确非常高。不过他更相信宿命:要碰到的,无论如何,总会碰到的;除非老天爷今天帮蒋冬至忙,让他卧病不起,助他逃过一劫。“一组到位。”手机里传来第一组的报告。“收到。”王辉回答。“二组到位。”信息开始涌入。“收到。”“三组到位。”“收到。”“望远镜。”王辉嚷道,伸出右手。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助手是个脸蛋清秀的年轻人,约二十岁出头。助手悄无声息跨上一步,将一架崭新的7 × 40的95式测距型军用望远镜递到王辉手上。7点05分,蒋冬至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跨洲打过来的IP电话。她在线上,仍旧使用张曼玉的声音,向他通报说:“我的高手恰巧今天有空,恰巧他非常有兴趣,所以他连夜驱车去了新沧,估计此刻已经在市区了,你快准备准备,我一通知你,你就软进入。”“好,我马上就去单位。”蒋冬至答应道,兴奋得一跃而起。新沧图书馆的电脑房工作人员可使用2M的宽带上网,他当然要去单位软进入。况且他今天不值班,躲在小间里,没人会管他。“什么事啊?”董荷迷迷糊糊问。她半祼着身体,洁白的Ru房在幽暗的光线中明亮动人。睡了几天沙发,昨晚,蒋冬至忽然冲入卧室,跪在床前对董荷捶胸发誓:除了她,他绝没碰过其他女人。被冷战压抑的激|情再次汹涌迸发,两人拥抱,亲吻,哭泣,然后疯狂Zuo爱。“要和我的美国网友玩一场联网的战斗游戏。”蒋冬至迅速编出一个谎言。“现在几点钟啦?”“7点10分了。”“还可以睡二十分钟。”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回:下台(9)
“起来啦,今天我们早一点去。”蒋冬至说,继续谎言,“我答应人家了,游戏9点15分就开始了,我先要做做准备。”“好吧。”董荷费力睁开了眼睛。7点30分,蒋冬至背着一只套上防雨罩的登山背包(里面是放在一只提包内的笔记本电脑)和董荷一起步出家门。两人手握手,相拥在一顶透明的雨伞下往前走,亲密无间。昨晚Zuo爱时留在他们身体内的爱意仍在全身上下轻柔地荡漾。他们撑着伞,在公共汽车站上等车,旁若无人地相互亲吻。几个等车的行人望着他们,脸上露出了坏笑。公共汽车很快就驶来了。他们手拉手上车。在车上,他们久久地互相凝视,似乎此时此刻才认识对方。他们希望看见彼此的灵魂。五站路仿佛一瞬间便到了。他们下车,往前走,仍然彼此对视。车站距离图书馆大门口,约150米左右:经过洛安购物中心门口,经过必胜客餐厅,再经过树林和空地就到了。他们早已熟门熟路。哗哗的雨声让透明雨伞外面的世界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可有可无。在他们温柔的眼睛里,只看见对方。是第三组的两名成员首先发现了蒋冬至和董荷。他们立刻通过手机报告:“我是三零二,我发现目标,正在经过洛安购物中心门口,透明的雨伞,一男一女。”行动期间,十二名成员的耳朵上均挂着手机耳机,手机使用电话会议模式,始终处于接通状态,也就是说,只要一名成员说话,其他十一名成员都能同时听到。之所以不用对讲机,是因为王辉认为对讲机的频道更容易被警方监听。第一组的两名“报贩”和两名小贩也看见蒋冬至和董荷了。“收到,我是一零一,我们看见目标了。”“我是二零三,我们也发现目标。”王辉在手机耳机里倾听着三个四人组之间的通讯联络。他顿时兴奋起来,脸上露出微笑。他迅速举起望远镜,朝洛安购物中心门口望去。距离远了些,他看不清楚蒋冬至脸上表情。但蒋冬至搂着一个女孩走路,说明他毫无提防。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心跳:猎物就要到手了。他立刻作出部署:“我是老大,大家注意了,不要急,也不要乱,一组动手抓人,三组包围,堵住去路,二组准备车辆撤离。等目标到必胜客门口动手。”他害怕三组两名抢功,仓促行动,让蒋冬至提前反应,在混乱之中混入上班人流中脱逃。在洛安购物中心门口的人行道上,董荷停下脚步。蒋冬至也站住了。董荷仰起脸,凝视着蒋冬至的眼睛,轻声说:“我们也是在下雨天好上的。”“相信我,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任何其他女人。”蒋冬至表白说。“我不相信。”董荷娇嗔道。蒋冬至高举起雨伞,将董荷紧紧揽入自己怀中。他柔情四起,一次又一次亲吻她嘴唇。“我真的爱你,我这一辈子和下一辈子都爱你。”他贴着她耳边说。“我不相信。”“我相信。”蒋冬至笑了。两名“报贩”看见蒋冬至和女友当街拥抱,接吻,目瞪口呆。从他俩身旁经过的行人有的匆匆擦肩而去,毫不关心,有的微微摇头以示不屑,也有不少人赞许地面露微笑。亲热完毕,蒋冬至放低雨伞,搂着女友的腰,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赶路。两人朝必胜客快餐厅门口附近的报摊走过来。第三组的两名成员已潜入蒋冬至和他女友身后,紧紧尾随着他们。包围圈基本形成了。只剩下5米的距离了。透明雨伞下,蒋冬至及其女友的面孔全能够看得清清楚楚。确定无疑,就是蒋冬至,和照片上一模一样。“我是一零一,目标确定。”这是抓捕前最后一次确认程序。“准备动手。”王辉发出命令。一名“报贩”立刻仰起笑脸,向蒋冬至吆喝道:“这位先生,你要来一份早报吗?”这是一个动手抓捕的行动信号:如果蒋冬至听到叫嚷,走近报摊买报纸,乘其不备,两名“报贩”冷不防用手铐铐住他双手。如果他不理睬叫嚷,继续搂着女友往前走,则在他们俩经过报摊时,两名报贩猛然扑出去,将他们掀翻在地。在一旁叫卖牛奶早点的两名“小贩”也一拥而上,帮助“报贩”制服蒋冬至,并伺机制造混乱,佯装成一起街头打架群殴事件。就在这时,一阵尖利的警笛声忽然响起。由远而近,穿透雨幕,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三辆警车从洛安路口拐进来,高速冲向洛安购物中心门口。红蓝警灯在雨雾中闪闪烁烁。这是怎么回事?“报贩”和在场的其他行动成员顿时傻了眼。身穿制服和透明雨披的警察持枪从警车里涌出。在一名警官的指挥下,他们分头行动,其中一队人冲向大门紧闭的洛安购物中心门口。另一队人沿人行道朝必胜客快餐厅跑来。“警察来了。”三组两名成员报告。“我是一零一,老大,警察来了,我们行动是否要继续?”一组负责人紧张不安地呼叫道。站在新沧大厦48层幕墙玻璃前指挥行动的王辉,也在第一时间从望远镜里看见了警察。他有经验,从警察凌厉迅猛的出击方式看,他知道,警方一定是得到了某位线人的秘密情报。他顿时冷汗直冒:难道警察获悉了我的行动计划?我们全暴露了?    
第四回:下台(10)
“取消行动,全体撤离,”王辉当机立断:“重复一遍:取消行动,全体撤离。”蒋冬至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路旁有一名“报贩”在向他吆喝。他仍沉醉在自己的山盟海誓中。全身上下柔情似水。他不时瞟一眼同样痴迷在爱情中神采奕奕的董荷。是刺耳的警笛声惊醒了他。一瞬间,他全身变得僵硬而警觉。爱情顿时消退得无影无踪。警察在高声叫嚷。他转回头,望了望正在逼近的警察,镇定地侧转身子,搂在董荷的腰部上的手顺势轻轻一曳,推着她也一起侧身。他们朝报摊走去。两名卖牛奶早点的“小贩”擦着蒋冬至身体,飞奔离去。警察越跑越近,仍在厉声喊叫。“来一张早报。”蒋冬至对一名“报贩”说。两名“报贩”正在惊慌失措取下手机耳机,收拾报摊,准备快速撤离。但这名“报贩”还是收下了蒋冬至的一块硬币,回递了一张早报,并盯着蒋冬至看了一眼。此刻,站在新沧大厦48层玻璃幕墙后面,王辉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这一幕。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剧烈刺痛引发他心跳加速。蒋冬至近在咫尺,而他却不能下令抓他。警察正冲向报摊。蒋冬至听见警察仍在身后叫人。似乎在叫他的名字,在向他发出命令,在喝令他停下脚步,回转身去,举起双手投降。他假装没听见,不理会,拉起董荷以上班的快节奏步伐朝前走去。又是无比漫长的时刻。他一步一步往前走,但背脊却僵硬发热,似乎承受着警察狐疑的目光。他想象警察拔出枪,对准他脑袋。在惊恐中,他迈着慌乱的步伐,越走越快。警察终于停止了叫喊。背后陷入一片紧张的寂静之中。他感觉奇怪,忍不住微微一侧头,快速扫视,看见警察正站在路旁训斥两名未及逃跑的“报贩”。警察叫的不是他。蒋冬至向左一拐,和惊诧不已的董荷一起消失在树林里。指挥110巡警大张旗鼓行动的警官是卢杨。在96路公共汽车桂林路车站的行动失败之后,他为重大嫌疑犯蒋冬至的逃脱负全责,受调职处分,被下放到新沧大厦附近一个地区警署顶缺,临时担任该警署110巡警的副指挥官。半小时之前,有个男人打110报警,内容如下:洛安购物中心门口即将发生一起绑架案。因为昨晚有几个人冒充市局的便衣警察(出示了警察证)向必胜客快餐厅的店员打听一位在附近上班并经常携女友光顾必胜客快餐厅的年轻人,还拿出几张年轻人的照片让店员指认,尤其详细询问了年轻人可能的上下班时间。报警人不肯透露自己名字,报告完毕即刻挂机。使用的是街头电话亭内的磁卡公用电话。卢杨的第一联想就是:有人在四处搜寻蒋冬至。他已经在网上看见了漫天传扬的录像带和两份揭发材料。他清楚,徐中路此刻一定恼羞成怒:杀蒋冬至不成,反被蒋冬至泼了一身污水,直接导致了梁幼青黯然下台。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是徐中路无法忍受的。他总结出一条:徐中路发疯一般爱着梁幼青,谁盯上她,谁就必须死。先是李通,周国勤,接着是桂建东,现在轮到蒋冬至了。不管报警内容是否真实,卢杨决定强势出击,搞得声势猛烈,动静巨大,目的在于震慑徐中路派出的杀手,逼他们取消追杀蒋冬至的行动。虽然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实际上仅有区区三辆警车和十名巡警可以调动。王辉仍在用望远镜来回搜索必胜客快餐厅前面的人行道。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徒劳无功。三辆警车全部开走了。警察带走了两名被认为是可疑的“报贩”。人行道上,看热闹的人群也已散去,行人重新恢复了上班时间的常态:脚步匆忙,颜色缤纷的雨伞川流不息。雨哗哗直下。“我亲眼看见的:他们两个人被警察铐着带上了车。”第二组惟一一名下车观察的成员在电话里向王辉证实说。按紧急预案,所有撤离成功的成员全部更换了手机号码。王辉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这两名“报贩”被抓之前就扔掉了手机和耳机。幸好他们俩没有犯罪前科,或许关几天就能混过去,罚一些钱,警察就放人了。但他也不得不面对严重后果:既然警察这一次行动针对性这么强,在时间上这么巧,想必是有情报根据的。警察或许已察觉到他们正在追杀蒋冬至。这一点,他早预料到了。但徐中路非要杀蒋冬至解恨不可,他阻拦不了,只好勉为其难,见机行事。就此而言,警察不会轻易放过这两名“报贩”。如果两人全招供了,今后再抓蒋冬至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而且,蒋冬至也许受到惊吓,逃回家去了。不过王辉认定,伏击行动并没有暴露,蒋冬至仍会去上班,还会以为这仅仅是上班途中巧遇的一次和他没有任何联系的警察突击行动。对王辉来说,问题严重的倒是:蒋冬至在他们眼皮底下消失了。在慌乱的撤离中,仅仅一眨眼工夫,蒋冬至和他女友就突然不见了踪影。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去了哪里。一想到是自己下令第三组两名成员不许抢先下手,一定要等到蒋冬至走到必胜客快餐厅门口附近的报摊前由第一组动手捉拿,王辉就懊恼不已:整整耽误了两分半钟,参与伏击行动的全体成员在雨幕中眼睁睁看着蒋冬至在雨伞下拥抱女友,接吻亲热,竟没有作任何反应,结果警察一赶到,连面对面的捉拿时机都不得不放弃掉。    
第四回:下台(11)
王辉无比悔恨:自己太追求行动的完美步骤和组织优势了,太求稳求妥,勇气和胆量全都烟消云散了。他叹了一口气,自己已老了,闯不动江湖了。也许该退了,在上海、杭州或南京的郊区选一个小镇,开一家小饭店,平平安安度过下半生,享受享受天伦之乐算了。自己就这么一块料,再拼命,再闯荡,也就得这么点钱,横竖也及不上徐中路的千分之一。王辉放下望远镜,摇摇头,赶走杂念和失败情绪。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先抓住蒋冬至再说,要不然,他如何对徐中路开口说隐退的事呢?再说,他也不甘心就这么让蒋冬至轻易逃脱。透过薄雾一般的雨幕,王辉俯瞰着马路斜对面新沧图书馆的塔楼顶部发愣。洛安路是一条死路,路尽头是隔开闹市区与湿地的铁丝网栏栅和河流,既然蒋冬至已经走过了必胜客快餐厅门口,那么,他上班路线的终点就只剩下了三种选择:其一,横穿过洛安路,到新沧大厦上班;其二,横穿过洛安路,到洛安公园上班;其三,继续往前走,经过树林和空地,到新沧图书馆上班。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到新沧图书馆上班。王辉想。理由是:假如蒋冬至搂着女友横穿洛安路,街上有十名成员,总有人会注意到的。而事实上没有。所有成员都说,最后看见他们俩的地方在距离树林几步之遥。蒋冬至在被警方通缉,一见到街上有警察,立刻拉起女友闪身躲进树林里。这应该是他的本能反应。这么推理合情合理。但怎可由此而推断出他们俩一定都在图书馆上班呢?反正去碰一碰最后的运气,总是没错的。王辉自我安慰道。他迅速重组人马,作了部署。他决不能再错失机会了。所以,他决定这一次亲自出马。或许在他潜意识里,他一直想亲手活捉蒋冬至。他再一次穿起警服,假扮警察。他乘电梯刚刚下到底层大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他接听。手机里传来一个令他无比振奋的消息:曾在必胜客快餐厅门口附近假扮卖牛奶早点的“小贩”的两名第一组成员,刚进入图书馆的门厅,就在一个“光荣榜”上发现了蒋冬至女友的照片。“你们肯定吗?”王辉高声问。同时瞄了一眼手表:9点15分。“不会错,绝对是她,她的名字叫董荷。”软进入一直到跨进小间,蒋冬至仍没有完全定下心来。纯属巧合。一次突击行动。虚惊一场。他不断安慰自己。警方真要在他上班路上抓他,应该不会这么大张旗鼓。他坐在小间内,慢吞吞地喝茶,极力让自己心情平静下来,忘却一清早差一点和警察遭遇的烦恼。他的手机响了。在寂静的小间内显得响亮又刺耳,似乎充满了焦虑。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她通知他:“软进入。”蒋冬至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午9点15分,是上班时间,财务中心里应该有人。从登山背包内取出一只黑色提包,拉开拉链,小心翼翼取出他的二手笔记本电脑。他开机,连线,戴好耳机,远程登录上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用短信发到他手机上的一个主机域名。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全黑的页面,画面中央是一个醒目的向上的浅蓝色短箭头。蒋冬至点击浅蓝色短箭头。短箭头顿时消失,出现了一条白色密码槽。相互之间联系用的密码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给蒋冬至上第一堂黑客课时就已经确定好了,以后每过一星期即按英文字母顺序更换密码首字母即可。蒋冬至掐指一算,他应该将密码首字母h更换为i。他键入密码。进入。在斜对面新沧大厦呆了三年多,王辉还是第一次来图书馆。三名身着便衣的年轻助手紧随在他身后,冒充侦察员。其他行动成员则以普通读者身份,两人一组混入图书馆主楼各个楼层。王辉再次想起小芬。有一名女警察在场要方便得多。女警察容易与人交流,亲和力强。小芬清秀的容貌和动人的微笑更具有征服力。出新沧大厦底层大厅时,他再一次拨打小芬的手机。仍在关机状态。这似乎不太寻常。不过眼下他顾不上了。他要先抓住蒋冬至。第一招就是惊动图书馆领导。只要若干领导介入,找到董荷和蒋冬至就易如反掌:也许领导打一两个电话,就把他们俩召唤过来了。而他,只须拿出警察证件和拘捕令,即可当着领导的面将他们俩堂而皇之带离图书馆。他非常清楚,在一名穿警服的警察面前,一般事业单位的领导,总是会先习惯性地选择积极与警察配合行动,先去追究自己的员工做了什么坏事,犯了什么法,而不会先去质疑警察真假与否,拘捕是否合法。屏幕闪了一下,刷的一下跳出一幅色彩斑斓的主画面:全是邮票大小的缩略图标,密集而整齐地上下排列着,几乎多不胜数,其场面犹如用ACDSee软件去看一个超级图库。每一个缩略图标代表一个摄像头,一点击即可放大影像,看清楚该摄像头的监视内容。主画面左侧有一张列表,由下而上,列出了1层到49层的楼层指示,可上下拖动滚动条翻看内容,如同网页浏览器的收藏夹。主画面下方则是一张主画面所在楼层的平面图,黑底灰线,详细勾画和标注了建筑空间及目前租用单位的名称,并显示出该楼层所有数码摄像头具体所在位置及其编号。其编号与缩略图标上的编号一一对应。    
第四回:下台(12)
蒋冬至发现,主画面此刻停留在底层大厅里。他任意点击了一个缩略图标,影像即刻全屏放大,画质清晰明亮,还可用鼠标右键实时转动该摄像头,在三十度范围之内作上下和左右的扫视。与此同时,他看见下方楼层平面图上自动显示出一个黄|色亮点,向他标明了正处于放大观看状态的摄像头的具体所在位置及其编号。屏幕上出现了一位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戴一副墨镜,胸部饱满,殷红的嘴唇又大又性感,举止间别有一种妩媚的风韵。蒋冬至对照着楼层平面图,不断在屏幕上切换影像:忽而正面近景,忽而侧面中景,忽而背后远景,紧紧跟踪着她。他看见她走进电梯,电梯门合上了。他在平面图上找到电梯,按其编号点击缩略图标。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俯视画面:电梯里面有一男一女,男的西装笔挺,女的正是他所跟踪的年轻女人。他用鼠标右键调节摄像头,抬起,再抬起,终于看见了位于电梯门口右侧的控制板。控制板上方,鸡蛋大小的红色电子数字在快速跳动,变幻:16,17,18,19,20,21,22……他感觉自己也在新沧大厦里面起飞,向上,再向上。数字突然停格在27上。电梯门刷的一下朝两边闪开,年轻女人走出电梯。他点击全屏放大的影像,返回布满缩略图标的底层大厅主画面。他拖动左侧列表上的滚动条,找到27层,再点击。主画面一闪,飞上了27层。这种瞬间的飞翔让他非常刺激,非常满足。他一边在楼层平面图上寻找电梯位置,一边在缩略图标上搜索年轻女人。他找到了她。他点击缩略图标,全屏放大,他看见她在27层宽敞明亮的走廊上迎面走来。他切换到另一幅影像,是远景。他注视着她婀娜的背影走远,走远。他继续跟踪上去,切换至离她最近的另一个镜摄像头。他看见她掏出一张电子卡,在一扇玻璃门边刷了一下,推门而入。蒋冬至对照楼层平面图上的标注,知道年轻女人进入了一家著名的IT公司。她肯定是这家公司的员工。他猜测道。但是他无法再跟进了。公司内部没有摄像头,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点击另一幅缩略图标,追踪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进了电梯。电梯继续向上。望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电子数字,蒋冬至又一次感觉自己仿佛也在大厦内向上高速飙升。48,49,50,51,52……他的心跳剧烈加快。果然这么巧,数字停格在48。48层,徐中路的公司总部。电梯门开了,秃头中年男人大步跨了出去。电梯门唿的一下迅速合上了。蒋冬至返回主画面,翻动左侧列表,寻找48层。居然没有,列表上只列到47层就为止了。图书馆馆长不在,去北京出差了。他们被引进一间会议室请坐。希望领导介入,首先得适应领导的官僚脾气:足足等了二十分钟,才有一位姓成的副馆长在办公室里露面,接待王辉一行。成副馆长看上去四十多岁,有一张笑盈盈的方脸,身体胖乎乎的。他翻着一双水泡眼,耐心听完王辉的陈述,将王辉递上的蒋冬至的照片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他的假名字叫张致远。”王辉补充了一句。“我不认识这个人,”成副馆长开口说话,“我们这里人手不够,各部门都会聘用合同工,我个人不清楚他到底在不在我们这里工作。”“有没有人事档案可以查?”“当然有喽。合同工的工资虽然是由各部门自己发的,但也要在人事部备案。不过,既然你说他是新来的,还在三个月的试用期之内,一般就不会列入档案。”“我们了解到一些重要线索:你们光荣榜上的先进员工董荷小姐可能是蒋冬至的女朋友。能不能先帮我们找到董荷小姐呢?”“你们会不会搞错了?”成副馆长的脸色阴沉下来,“董荷我还是了解的:她是一个上进和稳重的女孩子,工作上非常勤奋,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成了一个通缉要犯的女朋友呢?”“蒋冬至这个人善于伪装,长得也帅,女孩子容易上当受骗。”“好吧,我马上叫董荷过来一趟。你们要保证不难为她。”“我们当然不会难为她。董荷小姐也是受害者。”成副馆长拿起写字台上的内部电话,按了三个号码,电话通了。“我是成敬东,叫董荷听电话。”“董荷,你电话!”话筒里面传出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叫嚷。蒋冬至清楚,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也正在新沧大厦内部漫游。他能够感觉得到,她和他游弋在同一个影像监视系统内部,甚至,他们挤在同一条线路上。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她既遥远,又似乎近在身边,她是可以随时支援他的并肩战友。但是他看不见她。她从不使用网络摄像头和他作在线视频交流。永不将自己神秘的面孔示人是黑客严防死守的生存之道。她总是使用音频,以其他女人的嗓音和他对话,及时出现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刻。“怎么样?玩得开心吗?”耳机里传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的招呼,她又一次神奇般地及时出现。这一次,她模仿了一个年轻女孩的甜美嗓音。“很好,真的有在大楼里面飞翔的感觉。”蒋冬至回答说:“可惜,48层上不去。”    
第四回:下台(13)
“我知道了。48层以上属于另一个监视系统,已经进入了。你马上可以看到。”“太好了。”蒋冬至叫了起来。一瞬间心中涌起对她的无限敬意,师傅就是师傅,永远比他早发现问题,永远胸有成竹,有可行的方案去解决问题。“董荷走开了,成馆长,”接电话女孩在话筒里说,“我回头告诉她,让她给你回电话。”“不用了,”成副馆长说,“你让她直接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情要找她。”“好的。”女孩回答一声,将电话挂断。“董荷走开了,”成副馆长对王辉转述了信息,“你们稍等一下,她会直接来办公室。”“成副馆长,案情很急,我们直接到董荷小姐的办公室里去等她,可以吗?”王辉脸上一副急于办案的焦虑神情。他吃不准成副馆长与董荷是何种关系,是否在故意敷衍他们。“这个吗,”成副馆长犹豫片刻,作出了决断,“我叫人领你们去。”成副馆长打出两个内部电话。几分钟之后,两位年轻的保卫科干事走进办公室。成副馆长一挥手,先将他们带入办公室隔壁的接待室,低声嘱咐了他们几句,然后领着他们返回办公室,客客气气介绍给王辉:“这一位是小关,这一位是小贺,他们两个是我们图书馆保卫科的干事。他们领你们上去。董荷在十四楼办公。”电脑屏幕上换了另一幅主画面。视觉上和先前的没多少差别,因为是同一套软件。区别在于:左侧楼层列表上只有48层和49层,摄像头更多,间距更密集,在公司总部内部和外部都有。公司总部外面的走廊上没有人影。蒋冬至瞄了一眼楼层平面图,直接点击位于总部内部的缩略图标。影像全屏放大。他俯身向前,兴奋不已地盯在屏幕上。他终于成功进入徐中路的公司总部。他的右手指在鼠标上飞快灵活地运动。放大,缩小。放大,缩小。他接连不断地变幻着影像和视角,忽而远忽而近,从一个摄像头跳到另一个摄像头,从一个办公区转向另一个办公区,接待室,走廊,会议室,吸烟区,正面,侧面,全景,近景,高俯视,低俯视。徐中路公司总部内采用流行的大办公区布局,监视非常全面,除了男女厕所和徐中路自己的大办公室以外,48和49层的所有大办公区均在摄像头视线范围之内。每个大办公区门口都装有远近正侧四个摄像头,可看清楚该大办公区的指示牌。其中之一就叫财务中心。蒋冬至点击位于财务中心内部的摄像头,一幅全景展现在他眼前:二十多名衣着齐整的男女员工坐在造型漂亮的写字台前,在电脑上紧张而安静地工作。不时有几人起身,离开座位,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几句,随后返回,继续工作。他切换画面,大办公区右侧一间豪华的会议室里,有五个男人在开会。再过去,吸烟区内,有一男一女两人站着吸烟,默然无语。看上去和他在其他大办公区所见的工作场景一模一样,整个公司总部就像一家高效运作的国际公司。“我在49层找到一个财务中心,”蒋冬至对仍在线上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说,“办公区门口指示牌上明确写着是财务中心。”“我也看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回答道。“不过,我感觉这不是我要找的财务中心,不像。”“凭什么?”“反正不像,每个人写字台上都有一部电话机,用的是台式电脑,不像是一个为贩毒组织大规模洗钱的财务中心,碰到意外怎么办?没法快速转移啊。”“算你聪明。我早在财务中心的内网里面了。我都逛了一圈了。你不会相信的:我竟然是通过电话线进入的,内网和Internet有线路连接,防备很常规,绕过几道防火墙,就可以进去大摇大摆逛了。我也很怀疑,洗黑钱的财务中心不应该会有内网。”“这也不像是徐中路的做事风格:他喜欢低调,照例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也不会雇佣这么多当地人公然参与洗钱活动。”蒋冬至迷惑不解地说。董荷沿着长长的走廊返回办公室。她忍不住想起了蒋冬至。她瞄了一眼手表,微微一笑:不管了,反正今天手上活不算多,先上去看看他吧。我想他了。她转过身去,快活地奔向电梯。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阵优美悦耳的流水淙淙声。她有短信。她掏出手机,查看短信。是办公室同事小沈发来的,要她速速返回办公室,有一名警察找她。董荷心里咦的一下感到惊奇:为什么会有警察找我?难道是……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蒋冬至:今天上班路上,蒋冬至猛然一把将她拽进树林,尔后迫不及待狂吻她嘴唇。可她却分明感觉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慌乱。当时街上似乎有警察在抓人。后来他们在树林里长久热吻,弄得她浑身酥软。再后来,她也忘了这一瞬间的疑惑。董荷怀着复杂的心情,缓步跨进办公室。她看见一名穿警服的警察坐在自己座位上,三十多岁的样子,举止威严。小沈朝董荷努了努嘴,做了一个鬼脸。这时,董荷看见两位图书馆保卫科的干事也在场。她顿时感觉事态严重。“我是市公安局的,”王辉从口袋里掏出警察证,递给董荷,眼睛盯住她身体上下打量,“你就是董荷吧?”    
第四回:下台(14)
“对,我是董荷。”“张致远是不是你男朋友?”董荷低下头,翻看警察证,没有马上回答。蒋冬至与她热恋并同居的事,她始终对身边的同事刻意保密(虽然在26层的电脑房已有不少人察觉到了)。她和蒋冬至一见钟情,闪电般发展:第一天接吻就上了床,不到一星期就同居了。她害怕别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讥笑她性饥渴,假正经,自毁三年以来建立在同事和领导心目中的清纯玉女形象。王辉观察着董荷的表情和举止。他内心焦急如焚,进图书馆一个小时了,他仍没有确定蒋冬至是否在图书馆工作,在哪一部门工作。每过去一分钟,逃脱的可能性就增多一成。董荷进来之前,他已经拿出蒋冬至的照片给办公室里的每个人过目,包括陪同他上十四楼来的两名保卫科干事。绝大多数人没有见过蒋冬至。惟有一位例外,曾经在上班路上看见蒋冬至与董荷携手同行(后来曾含蓄地问过董荷:是否交了新男友,但被董荷巧妙回避了)。图书馆工作人员太多,人员流动也多,相互之间不认识,很正常。王辉从写字台上拿起蒋冬至的照片,举在董荷面前。“董小姐,请仔细辨认一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是不是叫张致远?”董荷放下警察证,接过照片。是正面半身像。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克制。一点没错,就是他。“我认识他,他是张致远。”董荷开口说话,声音颤抖,眼睛里忽然涌满泪水。王辉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翻开以后塞到董荷手上。这是一张公安局内部流传的协查通报的复印件,上面赫然印有蒋冬至的肖像照片。虽然面孔略微模糊,但董荷一眼认出了他。她感到头晕目眩,手脚发冷。“张致远,真名叫蒋冬至,二十七岁,是全国通缉的Z省枪杀警察大案的重大犯罪嫌疑人,以前当过警察,后来因为打人被开除了,在南段当出租车司机……”董荷听见王辉在用口语向大家宣读协查通报上的文字内容。她抬起头,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听不见了。她只看见王辉的嘴巴在动。视线也模糊起来。办公室变得幽暗了。她摇晃着身体,绵软无力地晕到在地上。一亿美元徐中路惊叫两声,猛然睁开眼睛。凶猛攻击他的一群凶神恶煞般的野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映入他眼帘的是豪华客房的屋顶。他又做噩梦了:自从一亿美元昨天脱手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一次他陷在一个毒蛇窝里,数十条吐着猩红火舌的毒蛇闪电一般扑向他身体。他一骨碌翻身,发现睡在身旁的梁幼青不见了。他喊了一声。没人答应。房间内寂静无声。落地玻璃窗外面正在下大雨。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大片密集林立的高楼群在雨幕中连绵蜿蜒,望不尽边际。那是黄浦江西岸的上海城区。徐中路感觉嘴巴发涩发苦,口干舌燥。他伸出手去,取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表,举起一看,已经过了上午8点12分。这一觉,他昏昏沉沉足足睡了五个多小时,如果不是被噩梦突然间惊醒,他会一直沉睡下去的。昨天晚上8点45分,他抵达上海浦东新区,比梁幼青晚了整整两个小时。但梁幼青一直坐在一间他们约定的咖啡厅里读书,等候着他,没有走开过。在他印象中,她第一次待他如此温柔。碰头后,他们在两名保镖护送下,手搀手坐上一辆奔驰轿车,直驶世界上最高的HOTEL金茂君悦大酒店。徐中路提前预定了豪华风景客房,位于66层,可俯瞰灯火璀璨的外滩和黄浦江夜景。在56层的意大利餐厅“意庐”,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席间,徐中路当着梁幼青面掏出手机,拨通一家地下钱庄老板的手机,要他将早已备妥的一亿美元直接转入梁幼青指定的一个新账户,此新账户是她在上海开房地产公司的朋友为她特地开设,供她炒房专用。“上海的房子每一分钟都在涨。”梁幼青喝了一口酒,望着窗外灯火明亮的城市,感叹道。“你放心,地下钱庄二十四小时工作,服务周到,效率比银行高出十倍。明天早上银行一开门,钱就会在你帐户上了。”“到头来,还是靠你帮忙。”梁幼青凝望着徐中路,含情脉脉。“你丢了官,我有责任。”红晕在梁幼青的脸颊上荡漾开去,由淡而艳。她的眼睛开始明亮如水,目光妩媚勾人,频频飘向徐中路。他盯着她泛出光泽的嘴唇和微微翕动的鼻翼,越看越性感。扑向她身体的冲动一阵阵袭来,不断地强烈。但他仍克制着,纹丝不动。五年来,他已经习惯了由她做主,由她发动。似乎一亿美元也改变不了多少。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在燃烧。他享受着这一性欲高涨的过程,享受生植器Ъo起的刺激。他炽热的目光始终投射在她娇艳难挡的身体上。回到位于66层的客房内,徐中路调暗了室内灯光,梁幼青脱光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玻璃幕墙前,俯瞰上海灯火明艳的夜景。“上海就像电影布景一样,很虚幻。”她若有所思地说。“人生也一样。”徐中路回了一句。梁幼青回转身,将胸脯和下半身毫无遮拦地向徐中路敞开。徐中路再次Ъo起。   & 最好的txt
第四回:下台(15)
梁幼青赤祼的身体轻轻靠近他,扯掉他的领带,扒开他的衬衣,将Ru房贴上他胸膛。她亲手为他脱去衬衣,解开皮带,褪下长裤和三角内裤,动作前所未有的温柔,挑逗。似乎他一亿美元的借款,已经买下了她,他正在享受世界上付费最高的超级嫖客的待遇。权力离开了她身体。今晚他操的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漂亮女市长了。但他却丝毫没有失落感,反而因此而亢奋异常。终于轮到他占上风,轮到他做主,轮到他对她颐指气使了。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她的两臂,将她扔在宽大柔软的双人大床上,然后扑向她,粗暴地把她压在他身体下面。她发出阵阵无助而刺激的呻吟。他奋力进入她身体,疯狂抽动。他在上面完全控制了她。她彻底沦为一具纯粹的肉体:淫荡,贪欢,不由自主,陷入一次次Gao潮。他非常享受掌控她身体的美妙感觉。凌晨2点多,他们一起醒来,互相对视,抚摸,再一次疯狂Zuo爱。梁幼青的变化既令他大为吃惊,也令他无限快活,兴奋,内心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在床上主动摆出各种不堪入目的风骚姿势,引诱他对她胡作非为。仿佛一夜之间,她已被他彻底俘虏,被他绝对征服,成了他专享专用的###隶。毕竟已过了四十岁,区区五个多小时的熟睡,并不能抹去一夜床上狂欢留在他身体上的明显痕迹:他的腰发酸,腿发软。他扯高了嗓门,又叫了一声梁幼青的名字。依旧无人回答。他起身下床,披上睡袍,穿过客房,进了卫生间。他尿急。出来时,他发现大理石梳洗桌上有一张纸条。白纸黑字,写了两行。他拿起一看,上面写着:“钱已安全收到。我正赶去处理炒房事宜,稍后会和你联系。你好好睡觉,宝贝。晚上我们一起吃饭。”落款是梁幼青,没写时间。徐中路微微一笑,出了卫生间。他回到床上,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开机。一丝自责轻轻爬上徐中路心头。从昨晚晚饭之后,他和梁幼青手搀手一起踏进客房起,他的手机就关了。一直到现在,关机十个小时了。他很少这样。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图物质享受,越来越屈服于肉体及时行乐的召唤,越来越疏于雄图大志。但他仍旧毅然打开手机通讯簿,翻找梁幼青的名字。他无法停止自己。此时此刻,他非常想听见她的声音,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干什么。现在她由他掌控了。突然,手机在他手里响了。一个电话进来了。“喂,徐总吗,”手机里传出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声音,“我是老傅,我找你半天了。”“哦,我在睡觉。”“我有紧急情况要向你汇报。”“你说吧。”徐中路立即想起来了:老傅受他指派,已带领一组人马在上海铺开,全程监视梁幼青的行踪。老傅只受他单线领导,直接向他汇报工作。“梁市长已经到了浦东国际机场,在国际出发处,好像是要登机出国。”“你说什么?”徐中路从床上跳了下来。“梁市长现在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国际出发处,看样子马上要坐飞机出国去了。”“你肯定?没看错人?”“我一直跟着她,绝对不会看错人。她就在我前面20米的地方。我给你打了无数电话,你再不开机,我就要发心脏病了。”“你把带她回来。”徐中路迅速冷静下来,下了命令。“明白了。”徐中路明白,要老傅从浦东机场候机楼内带走梁幼青实在太危险。四周围到处有高度警觉的机场保安,监视摄像头,巡逻的警察,甚至还有混杂在人群中的便衣。但已迫不得已,别无选择了。他果断地补充道:“你只要把她带回来,天大的事情,ρi股我来擦。”“我明白,徐总。”老傅停顿一下,又吞吞吐吐说:“另外,另外我们下手重,难免会不小心伤到梁市长。”“尽管下手,千万不要有顾虑,有一口气就行了。”挂了电话,徐中路坐在床边发呆。一种巨大的沮丧占据了他内心。他喜欢的女人,许萌,他老婆,梁幼青,他从未真正征服过她们,拥有过她们,抓住过她们。她们全都崇拜金钱,崇拜权力,崇拜地位,却始终摆出一副虚伪的文化优越感,对他居高临下,玩弄他,利用他,厌倦之后便迅速转身而去,将他轻松抛弃。又一位离他而去,又一次不辞而别。泪水无声地溢出他眼眶。他感到无限伤感,心中充满了失败感和仇恨。老傅带领两名年轻助手,快步向前,赶上梁幼青。他伸出手,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你是不是梁幼青同志?”梁幼青被吓了一跳,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快速回转身子,脸色苍白。她扫视着仿佛从天而降的三名陌生男人,紧张而又惊疑,说不出任何话。“我们是中纪委和国家禁毒委员会的,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能够配合。”“你们认错人了。”梁幼青企图掩饰脸上的慌乱神情。“你自己看吧,我们一直在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一名年轻助手递上一张七寸照片,是昨晚她与徐中路手牵手从电梯里步入金茂君悦大酒店大堂的画面。    
第四回:下台(16)
老傅对梁幼青礼貌地微笑,随后撩开西装前摆,露出挂在他腰上的一副锃亮的手铐,示意她注意:“我们不希望在这种场合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让你难堪,梁市长。”“请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飞机票我们会帮你处理的。”另一名年轻助手Сhā话说。梁幼青低下头。一分钟之前,她还在感谢上帝对她的厚爱,竟让她如此完美顺畅地得手,有如神助。而此刻她已知道,她彻底完蛋了。造物弄人。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他们簇拥着她,走出候机楼。外面,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正在等候他们。老傅倍感侥幸:另一套使用暴力将梁幼青击昏并在候机楼内制造混乱伺机将她带出的备用方案总算没有用上。徐中路坐车走高速公路赶回新沧。情况非常不明朗。在风驰电掣的奔驰轿车内,他连续打出了一连串电话,指派几名可靠的专业人员去查看梁幼青的账户,监视他昨晚汇入该账户的一亿美元的动向。这需要时间,要等一小时才有答案。梁幼青突然之间秘密出国肯定是预谋好的。她的目标难道仅仅是骗取他的一亿美元呢?还是另有企图,有一个针对他的更大阴谋紧随其后?他想不清楚,也无法作出进一步判断和猜测。这一亿美元不是他的个人财产(他名下的数十亿人民币资产,大部分都属于组织,他个人只占其中一小部分),而是被他挪用的贩毒利润,而且已经经他手被洗白了,变成了“合法收入”。他原计划先将此借给梁幼青炒三四个月房地产,再回收入账,上交给组织高层。他不担心被组织高层发觉,下一次来自组织高层的例行账目审计最早也要到九月份,他有半年时间可以自由腾挪资金,在账面上拆东墙补西墙,玩弄数字游戏。再说,他的洗钱业务目前正蒸蒸日上,资金来源异常丰富,许多大买家之间交易也开始走他的秘密网络,他手上有足够的资金可用于填补一亿美元的缺口。五年前,他设计了将大规模洗钱活动与房地产开发及炒房运动复杂混合的运作方式,如今获得了巨大成功,经他手上洗白的贩毒黑钱少说也有二三十亿美元。尤其在近两年里,由于洗钱网络的不断健全与完善,大小分支节点遍布长三角地区,他洗钱的速度越来越快,洗钱量猛增了二十倍以上,这使得他在组织中的地位也显赫起来,组织高层无一不对他言听计从。但他对组织仍畏惧有加。他非常清楚,他不得不参与其中的组织是一个经营多年、体系复杂、人员众多的地下贩毒网络,是一个沉在社会下面的暗江湖,深不可测。而他徐中路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是一步暂时处于领先地位的棋子,随时会被一出他看不出玄妙的奇招吃掉。一小时过去了。徐中路接到了报告:梁幼青所指定的账户根本不属于她所声称的一家上海房地产公司,该公司老板也从不认识梁幼青这个人。这一账户属于福建省的另一家地下钱庄。一亿美元资金已于今天上午8点钟之前全部分批转移出境,不知最终去向。顶 层“我们到顶层去逛一圈吧,只剩下顶层我们没有进入了。”蒋冬至耳机里,传出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清脆甜美的电子嗓音。见没有人搭理,她呼叫道:“喂,喂,你还在听吗?”“在顶层办公的是法律事务部门。”蒋冬至迅速答复一句,抬起手,按了按已经松开的耳机,接下去说:“我感觉顶层有问题。你想,既然48层以上是和整幢大厦的中央监控系统分开的,由另外一套监视系统监控,为什么单单不把顶层包括进去?难道顶层不在监视范围之内?”“谁说顶层不在监视范围之内?顶层有一套独立的监控系统,设计得非常巧妙和周密。进去以后,你就知道了。画面我送过来了。”蒋冬至刷新画面。电脑屏幕上跳出一幅新的主画面,色彩优美和谐。左侧是一幅狭长的带阴影效果的建筑布局地形图,非常直观形象,犹如在空中俯瞰被拆除了屋顶的顶层内部空间。右侧则是密密麻麻的缩略图标,编号清晰。地形图上会实时显示所点击摄像头的具体位置与编号。蒋冬至顿时振作精神,快速点击进入,从一个摄像头移向另一个摄像头,在画面中穿梭前行,漫游在一条宽敞明亮的L型走廊里。走廊两旁是办公区,采用封闭独立的传统小办公室布局,陈设优雅简洁,每一间几乎雷同:两张写字台,一张三人大沙发,一个茶几,一盆绿色植物,一个文件柜,一个保险柜。仿佛就像科幻电影中一个讲究整齐划一的高技术官僚机构。最令蒋冬至惊奇的是摄像头的布置方式及其数量:每一间办公室内外至少九个,多则十二个,只要点击办公室内的任何缩略图标,电脑会自动将六幅俯视影像拼合成一大幅全景透明的空中鸟瞰图,展示在主画面右侧,人物的一举一动,在屏幕上一目了然。在L型走廊上,摄像头数目奇多,视角交错重叠,没有监视不到的盲区,而且,在每一间办公室门口,装有一个埋入地板下面由下向上的隐蔽镜头,用于监看钥匙开门的完整过程(可能是出于安全原因,办公室门上全部采用传统的加固金属门锁,没有见到任何电子门锁),防止撬门而入。走廊里寂静而空荡。大部分办公室空关着,房门紧闭,空无一人。惟有走廊东侧的四间办公室里面有人在办公,每一间两人,不多不少,一共八个:看上去都像是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清一色西装革履的精致打扮,最年轻的也在三十四五岁以上。   & 最好的txt
第四回:下台(17)
他们端坐写字台前,每个人都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气氛宁静淡然,有一种与世隔绝的超脱感,与49层的财务中心判然有别,对比鲜明。偶尔也会有人抬起头,似乎说了几句笑话,引得坐在对面的同事捧腹大笑。看来这就是所谓的法律事务部门了,专门负责替徐中路出谋划策,提供必要的法律武器,为他以房地产开发作掩护的洗钱活动保驾护航。穿梭往返于数以百计的镜头之间,并观察了二十多分钟之后,蒋冬至终于发现,按左侧的地形图的显示,顶层之内至少有一半的区域没有安装摄像头,完全处于监控范围之外,没有任何影像,无法显示在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他无法进入无法到达的一片巨大盲区,仿佛不存在一般,静静隐没在无知无觉的黑暗之中。洗钱的财务中心会不会就设在这神秘而不可见的另一半区域之内呢?他感到疑惑。“你觉得奇怪吗?”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的声音在耳机里再一次响起。“是啊,为什么顶层会有一半的地方没有装摄像头呢?”“我不是指这个。你注意了没有:在二十分钟之内,没有任何人打过一次电话。在上午的上班时间里,这似乎不太正常。写字台上没有放电话机,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一部电话机,一部也没有。实际上,顶层好像就没有铺设电话线,我已经找了n遍了,就是找不到,你能相信吗?”“怪不得我总觉得他们怪怪的,好像与世隔绝一样。”“还有啊,你仔细看,每一部笔记本电脑都连着外置式的移动硬盘。好像很不寻常。”说话间,蒋冬至瞥见屏幕上的鸟瞰图上有人起身走动。一位剃小平头的中年男人手持一个深蓝色外壳的移动硬盘走向位于墙角的保险柜。他手势熟练地按密码转动数字盘,三秒钟内便打开了厚实的保险柜门。他从保险柜内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平放在保险柜上面,打开,将移动硬盘放入其内,随即转过身子,面向仍伏在写字台上忙碌的戴眼镜的中年人,说了几句,戴眼镜的中年人冲他点了点头,也连忙从笔记本电脑上卸下移动硬盘,动作麻利快捷。戴眼镜的中年人将移动硬盘也放入手提箱内。“小平头”将手提箱放回保险柜内,小心翼翼关上门。然后他和戴眼镜的中年人一起走回写字台旁,拿起杯子又喝茶又说笑。他移步向沙发前,一ρi股坐了下去,放松的举止似乎表明,上午的工作结束了。戴眼镜的中年人坐在写字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部手机,拿在手上把玩两下,站起身,走出办公室,到了走廊上。蒋冬至连忙按动鼠标,跟踪而上。“有人要打电话了。”他高声说。“我看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回答说。蒋冬至在摄像头之间跳跃,忽前忽后,追随着戴眼镜的中年人。他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和他一样,也在屏幕上紧盯着戴眼镜的中年人。现在,戴眼镜的中年人已走到L型走廊的拐角处,他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下,掏出钥匙,Сhā入门锁,开门而入。走廊里依然幽静无人。蒋冬至快速点击这一间办公室的内部影像。屏幕上跳出的仍然是一大幅他熟悉的由六幅俯视影像经电脑拼合而成的空中鸟瞰图。办公室内居然有人。是另一名“律师”,也是中年人,穿黑色西装,秃头。他居然遗漏了他,没有盯紧。他只有一部笔记本电脑,没法同时显示所有的重点画面,难免会出现疏漏。秃头中年“律师”正在用手机通话。他抬起头,和戴眼镜的中年人相互点头招呼,随后低下头继续通话。戴眼镜的中年人则站到窗户前,尽可能远离秃头中年“律师”。他先按键将手机开机,随后拨出一个号码,接通后,他将手机举到耳边,露出笑脸,开始通话。“他们在干吗?为什么不在自己办公室打?”蒋冬至眼睛盯着屏幕,疑惑不解地问,“至于吗,两个人为打了电话,都走这么长一段路,非要一起躲进这一间办公室里打?是秘密电话吗?”“我早就注意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回答说,“我猜想,这一间办公室可能是顶层办公人员大家公用的电话间。”“大家公用的电话间,什么意思,师傅?”“就是说,在其他办公室里,都有信号屏蔽措施,用来防止别人在大楼外面通过侦听室内电脑的电磁辐射来截取信息,所以手机没有信号,既接不到电话,也打不出去。”“哦,明白了,只能到这一间办公室里打电话。”“这一间办公室可能装了信号接收和发射装置,是专给手机打电话的。”“一个法律事务部门,干吗要搞得这么复杂呢?”“我也在纳闷。”一个念头忽然闪入蒋冬至脑海。他呼吸急促,吐出一口气,倏地一下站起身。“我明白了,”他大声嚷道,“可能它就是我要找的洗钱的财务中心,表面上以法律事务部门当作掩护。你看,它符合一个隐蔽的洗黑钱的财务中心所有的安全标准:没有台式电脑,人手一部笔记本电脑,数据存入外接的移动硬盘里,移动硬盘又存放在金属手提箱内,藏在保险柜里,随时可进行快速转移;没有电话机,没有电话线路,没有内部网络,和外界不连线,不接触,也没有数据交往,连通信都受到严格限制:所有工作人员全部使用手机,只能在一个办公室内通话,其他办公室都有信号屏蔽措施。”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四回:下台(18)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发出嘻嘻的笑声,问道:“你真的确定你找到了你要的财务中心?”“不过,我也觉得像。”她迅速补充了一句,像是自问自答。“我在想:顶层的另一半,这么大一片地方,为什么不装摄像头?”蒋冬至仍然犹豫不决。他按下打印键,决定先将顶层的建筑布局地形图打印出来,作一番研究之后再作定夺。董荷苏醒过来。大家一片手忙脚乱,把她抬到沙发上,灌了她几口热茶水。她虚弱不堪地蜷缩在沙发一角,深埋着头,神情悲戚,泪水哗哗直流,嘴里不断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坏人,你们肯定搞错了人。”显然,董荷无法接受她男朋友是一名涉嫌杀害警察被全国通缉的逃犯这一事实。她神经质的强烈反应令人恐怖。大家一时不知所措,焦虑不安地围在她身旁,谁也不敢再去刺激她。王辉也傻眼了,束手无策。他没料到,自己会陷进这么一种无奈的僵局:他要继续维持警察的身份,就不可能逼迫董荷此时此刻立即带领他们去找蒋冬至,他甚至暂时不便再提张致远这个假名字,以免刺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大家全都认为,当务之急是让董荷冷静下来。他只能耐心等待。他瞥了一眼手表,十五分钟过去了。他痛苦地咽了一口气,望向董荷。董荷猛然从沙发上直蹦起来。她披头散发,悲伤的眼睛里闪动着疯狂与仇恨。“我现在带你们去抓他,”她冲王辉嚷道,“他在二十六楼。”“注意8号电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高声喊道。蒋冬至切入电梯内的监视影像。电梯内一前一后有两个摄像头,画面同时显示在屏幕上。他看见电梯内徐中路站在一群身材魁梧的保镖中间,脸色严峻,一口一米四五十长短的长皮箱直立在他们身后。电梯已运行到33层,正在高速上升。“是徐中路!”蒋冬至兴奋不已,叫出了声。“我应该不会看错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笑了。昨天深夜,她在网上阅读了蒋冬至公布的两份揭发材料,对徐中路英俊的外表印象颇深。“他们要上顶层。”她接下去说。“哎,你不是说电梯一般不能直接到达顶层吗?”“哦,电梯是电脑程控的,常规指令里没有顶层这一项。不过,现在执行的是一条非常规的特别指令:顶层优先。可能是为了运他们身后那口长皮箱提供方便。我已在最高控制权限上,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我眼皮底下,我清清楚楚。”电梯果然直上顶层。电梯门一开,徐中路和保镖们疾步而出,站在后面三名保镖负责长皮箱的运输:他们三人排成一行,将长皮箱扛在肩上,齐步向前走。在一瞬间,蒋冬至突然联想起电视画面上的安葬仪式:几名美国军人扛起战死士兵的木棺朝墓地前行。他盯着屏幕左侧的顶层建筑布局地形图,快速操纵鼠标,追踪出去。徐中路一行左拐,朝L型走廊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穿过一道自动玻璃门,右拐,倏然消失在屏幕上。蒋冬至在自动玻璃门外的几个摄像头上来回跳跃,徒劳无功。自动玻璃门里面没有摄像头,在监控范围之外。徐中路一行走进了他看不见的盲区,隐身在黑暗中。“你认为长皮箱里会是什么?毒品,钱?”蒋冬至问。“不可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回答得斩钉截铁。“不过,我也猜不出是什么。”她坦白道。一阵压力巨大的尿急猛烈袭来,蒋冬至禁不住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一直憋着尿,尤其见到徐中路之后,兴奋过度,几乎忘了尿急。现在喷薄欲出的尿意重新涌起,几乎将他的膀胱撑爆。“我去方便一下。”蒋冬至打了一声招呼。他摘掉耳机,站起身,步出小间,咬牙切齿奔向位于走廊南端的男厕所。董荷,王辉,三名穿便衣的年轻助手,两名图书馆保卫科的干事,一共七人,浩浩荡荡走进电梯里,直上26层。电梯已比较陈旧了,光线暗,空间窄,启动时还会咯噔跳一下,让人顿生出一种危险的联想和怀疑:这电梯什么时候会下坠?“到了二十六楼,董荷,你和我一起先出去。”王辉对董荷说。随后,他侧过身,嘱咐两名保卫科干事道:“你们最后出去,跟在后面。明白吗?”“明白。”他们异口同声点头回答。当尿液一泻而出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爽快由丹田油然升起,幸福得浑身战栗。快感中也混合着膀胱因压力骤然消失而弥漫不去的轻微疼痛。蒋冬至顿时如释重负。他的大脑仍漫游在新沧大厦顶层的建筑布局地形图里,考虑以何种方式硬进入最为安全可靠。电梯门上面的电子数字在不断变幻:22,23,24,25,26。到了。电梯门一开,王辉和董荷先跨了出去,三名年轻助手紧随其后。蒋冬至从厕所出来,听见电梯门开动。他站住脚,心想:如果是董荷出来,就骗她说,自己站在这里是特意等她的,因为他和她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她会来。董荷果然出现在他眼前。蒋冬至兴奋的笑容尚未绽开,便一眼看见了和董荷并肩行走的一名男警察。穿一身警服,三十多岁,面孔非常眼熟。对了,不就是那位经常出现在望远镜里的三十多岁男人吗?他总是站在徐中路的身旁,有一次还被自己误以为是他在电话中假扮徐中路的声音呢。他怎么会是警察呢?    
第四回:下台(19)
蒋冬至撒腿狂奔,箭一般飞向小间。董荷愣在原地发呆。王辉的反应慢了两拍:首先,他完全没料想到,一出电梯门就看见西侧走廊南端站着蒋冬至,似乎在迎候他们大驾光临;其次,毕竟第一次在近距离目睹蒋冬至真人,即便经验老到的他,也不免有一刻乍惊乍疑的犹豫。“站住!”王辉大喊一声,拔出手枪,猛追上去。“站住,我们是警察!”三名年轻助手也拔腿紧追。蒋冬至扑到小间门口时,王辉已快追至西侧走廊的中段。他奔跑速度要比蒋冬至快许多。他减慢步伐,举起手枪对准蒋冬至射击。啪啪。枪声在寂静的走廊上震响。蒋冬至扑进了小间,子弹紧贴着他的后脑勺掠过。小间的门砰的一响被关上。蒋冬至发疯一样推过写字台,哐的一下堵在门上。他刚躲开门,子弹就穿透门板呼呼直射进来。啪啪,啪啪。连续四枪。蒋冬至匍匐在地,轻轻一滚,接近堵在门口的写字台。他拉开最下面一个抽屉,取出一只硬纸板做的电脑主板包装盒。他打开盒盖,取出藏在里面的两把54式手枪,一把是周国勤的遗物,另一把是卢杨留下的。他飞快地将其中一把Сhā入腰后,另一把握在手里。退弹匣检查子弹,再重新装上,扳击锤,拉套筒推子弹上膛,一连串连贯动作快捷麻利,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有一种本能驱使着他。他举起枪,对准门板,连开了三枪。啪啪啪。枪声在小间内震动着空气。这是火力示威,警告门外的枪手们:我也有枪,离门口远一点,别想冲进来,要不然我打死你。门外没有声音。他快速而轻捷地移动几个杂物箱,作为掩护自己的屏障,蹲伏在它们后面。他连喘了几口粗气,总算有几分钟时间,想想如何应付自己目前绝望的处境。为什么董荷会和枪手一起上楼来?难道她和徐中路身旁的三十多岁男人认识?不太可能。那个男人真是警察吗?也不可能。他是警察的话,刚才和自己在走廊狭路相遇,就不会这么轻率地朝自己背后开枪。分明是想痛下毒手杀死自己。董荷可能是被他们劫持上来的,也可能是被他们骗上来的。那个男人穿了一身警服,肯定是在冒充警察。对了,以真警察制假警察。门外又发起了另一波攻击。枪声四起,子弹横飞,门锁被打烂了。听得出,是几把手枪同时射击的。他们企图破门强攻。要和时间竞争,尽量拖。时间长对他们不利。他们毕竟是假警察。蒋冬至坐在地上,掏出手机,在通讯簿上找出卢杨的手机号码,拨出。老天爷啊,保佑我。他心里暗暗祈祷了一句。铃声响起,手机果然接通。“喂?”是卢杨的声音。“我是蒋冬至,”蒋冬至急促地说,“我现在被徐中路的枪手围堵在新沧图书馆塔楼26层一间小房间内,情况非常危急,我们发生枪战了。”“你希望我来救你?”卢杨问道。蒋冬至心中掠过一阵惊慌:“你是警察,难道你可以不来?”“万一是你在骗我呢?”这时,门上又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子弹飞过蒋冬至头顶。这一次火力集中在门板的上部铰链上。蒋冬至明白,枪手们的目的是将门锁和铰链全部打烂打飞,放倒门板,然后依仗着人多枪多,攻击房间内部,用乱枪击毙他。“你听见枪声了吗?”“我听见了。但枪声是可以伪造的。”“你也希望我死,对吗?”蒋冬至满头大汗。“除非你答应我,你不走,否则我认为你是在捉弄我。”“好吧,我答应你。”“我马上就赶过来,我离图书馆不远。”两分钟之后,新沧图书馆外面警笛长鸣,由远而近,三辆110警车呼啸而至。由于发生了枪击案,市局指挥中心调遣了更多的警车和全副武装的特警小队赶来支援。在底层门厅担任警戒的一名第一组成员,反应迅捷,在第一时间直接打手机给王辉,报告这一紧急情况。王辉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怒火万丈:岂有此理,我怎么可能让蒋冬至再一次从我手里逃脱?蒋冬至又想用报警来吓我。这一次,我要先宰了他再走,让警察上楼来为他收尸。王辉熟悉新沧警方的行动和部署。由于是突发事件,从110接到报警到召唤十多辆警车完成对新沧图书馆的初步合围,一般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全部撤离在图书馆内阅览室区里阅读的成百上千读者及图书馆工作人员,需要四十分钟至一小时左右;警方做好各项战斗部署,摸上26层发起攻击,则至少需要一两小时的准备:枪击现场的情报收集,各楼层建筑结构图的获得,攻击方案的制定,攻击人员的确定,指挥协调,武器配备,战斗任务分配,等等,足够警方忙上一阵的。而杀掉蒋冬至则没有这么多的麻烦:门锁和上部的铰链已被子弹打烂打断,只要再一次集中火力打碎门板下部的另一个铰链,即可将门板放倒,乱枪射杀蒋冬至。王辉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一消息,也不作传达扩散。可是他转过身时,却发现其他枪手也在手机上收短信,有的在接听电话,脸上全都露出惊慌不安的紧张神色。    
第四回:下台(20)
“警察来了,已经在下面了。”三名年轻助手之一对他耳语道。“暂时先不理他们,先把铰链打掉,放倒门板。”王辉命令说。“会来不及的。”三名年轻助手之一争辩道。“把铰链打断。”王辉下令说,口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带头举枪瞄准门板下部的铰链,连放了三枪。啪啪啪。他回过头,准备命令其他人一起举枪射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其他人全溜走了。三名年轻助手和其他枪手不见了踪影,连两名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图书馆保卫科干事也消失了。惟独董荷一个人,仍傻傻地站在走廊南端,在发呆。王辉忍不住低吼了一声,几乎气绝倒地。这帮脓包,胆小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他望了董荷一眼,抬起枪口。蒋冬至,我先杀了你女朋友,看你痛不痛。他眼睛一亮,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快步朝董荷走去。董荷的神志已处在迷乱之中。枪声让她受到了巨大惊吓,她似乎看见了她男朋友仰面朝天倒在走廊地板上,浑身流满鲜血,四肢僵硬。她内心同时也经历着痛楚的煎熬:是她背叛了他,是她出卖了他,是她害死了他。“董荷,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王辉微笑着说。“可以,我帮忙。”董荷凌乱的眼光里充满了怯意。“我知道你还爱着张致远。他拒捕,但我们并不想打死他。我们准备给他一条生路。希望你能够与我好好配合,劝他缴枪投降。”“好,我配合。”“我们来演一出戏,你演一个受害者,我演一个坏警察。”蒋冬至检查了两把手枪,将弹匣中的子弹加满。手枪放在手边上,他作了最坏打算。只剩下门板下部一个铰链没有被打断。也快了,只要再一次齐射,它就会被打断,紧接着门板会轰然倒下,枪手们会对小间内乱枪扫射。自己不要激动,要精确射击,先放倒他们两个。即便他们人多势众,一见了血,也不敢太过于嚣张。也许还能多拖几分钟,等警察上来。还有救。门外一片寂静。他隐隐约约听见楼下传来断续的警笛声。是卢杨赶到了吗?难怪,警察来了,枪手们溜走了。但他不敢确定。他轻手轻脚朝门口移动。虽说刚才他答应卢杨不走的,但毕竟是出于无奈。求别人救命时什么都会答应。只要有一线生计,他就不想再次落在卢杨手上。他听见走廊中段传来一声叫喊。他屏住呼吸,再听。他听见了,一个男人在叫喊:“蒋冬至,你不投降,我就杀你女朋友。”男人又声嘶力竭重复了一遍。枪手们没走,仍在走廊上。他们威胁要杀死董荷,逼着他露面,走出去,然后当着董荷面枪杀他。我不理会他们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杀我。男人继续叫喊:“蒋冬至,你这个孬种,你想看着你女朋友死吗?你不管吗?”紧跟着,传来一声蒋冬至熟悉的哭泣:“救我啊,致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董荷的哭泣凄惨哀怨,充满了绝望无助。蒋冬至一下子跳了起来。男人的叫嚷又一次出现在走廊上:“我给你一分钟考虑,蒋冬至,这个孬种,你不是男人,你再不出来投降,我就不客气了。我发誓,我会一枪崩了你女朋友的。我说到做到。”说完,走廊上传来三声枪响,还有董荷的痛彻心肺的哭泣。“我投降。”蒋冬至大喊一声。“我听不清楚,你再重复一遍。”蒋冬至拉开写字台,抬起腿,用力朝门板跺了一脚。哐啷一响,门板朝外倒去,摔在走廊上。“我投降,你立刻放了我女朋友。”蒋冬至大声说。他奇怪地注意到,走廊里并非如他预料的那样,埋伏着众多枪手。咦,枪手到哪里去了?他疑惑不解。“只要你投降,我保证放了她。我说到做到。”“好吧,我现在就投降,我出来。”“你先把手枪扔出来。”啪的一下,蒋冬至将一把手枪重重放在地板上,用手推出门口,推到走廊地板上,然后往右使劲一拨,将手枪朝走廊中段滑出去。手枪呼的一下滑出去2米多。“你举起你的双手,慢慢走出来。”蒋冬至大步跨出门去,站到走廊上。他没有举起他的双手,他的右手仍握着手枪。他看见身穿警服的王辉用手枪顶住董荷的脑门,眼睛向他虎视眈眈。下雨天,走廊上光线暗淡。他看见王辉的枪口一转,对准了他胸膛。他扣动了扳机。啪啪。两声枪响,清脆响亮,在走廊上回荡。王辉前额上赫然多出两个黝黑的弹洞,鲜血喷涌而出。他眼睛圆睁,仍怒视着蒋冬至,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先被击中。他身体颓然向后倒去,差一点将董荷也拽倒在地。蒋冬至奔向董荷。他一把拉住董荷,紧张地望向她:“你没事吧?”他露出微笑。“你别碰我,”董荷尖声惊叫,“你这个坏人,你又杀了一个警察!”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回:最高控制(1)
电梯门一开,卢杨和三名手持79式冲锋枪的武警士兵冲了出来,分两拨扑向东西两侧走廊。他们是首批冲上新沧图书馆塔楼26层的警察。26层共有四名值班工作人员未及疏散:警方通过电话与他们保持联络,实时了解26层的枪战(让他们凭走廊上的枪声在电话里作出描述),并坚持要求他们躲藏在电脑房和办公室里,紧闭房门不出,等待警方派人冲上去救援,以防他们贸然下楼时在走廊上被持枪歹徒劫为人质,或被乱枪击中。走廊里寂静无声。可以清晰听见塔楼外面的雨声。一阵疾风袭来,密集的雨点随风猛烈吹打在走廊南端的窗户玻璃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急促响动。卢杨快速移动,转身,举枪瞄准西侧走廊。与他并肩前行的一名武警士兵冲进位于走廊南端的男厕所。他看见一名警察仰面倒在空荡荡的走廊地板上,头部中弹,头颅附近流了一大滩鲜血。卢杨直冲过去。这时候,冲进厕所的武警士兵也回到走廊上,里面没有人。卢杨蹲下身子,近距离查警察头部的伤口。前额中了两枪,有两个并列弹孔,相距不到1厘米。射击工夫十分了得,几乎和我不相上下。他思忖着。是蒋冬至吗?他开枪杀了一名警察?这名倒霉的警察是谁呢?卢杨站起身,掏出手机,用短信记下警察胸口的警号,以便发回市局,快速查明警察的身份。他瞥见不远处有一把手枪,孤零零躺在走廊地板中央。是一把54式手枪。他跨出几步,走过去,蹲下,俯身在手枪上方细细观察(为保护枪战现场,他没有移动手枪)。他感觉这把54式手枪眼熟。他掏出手电筒,拧亮,照在套筒和握把上方,查看枪号。没错,这正是他的手枪。是他被蒋冬至用手枪顶着后脑勺而被迫交出的那把54式手枪。他因为丢失了它而降职当了巡警。现在它忽然回来了,躺在血迹斑斑的枪战现场,距离一具尸体不足20米,成了一件冰冷的杀人证据,一条指向蒋冬至的关键线索。手枪正巧右面向上。卢杨收起手电筒,取出手套,戴上。他用食指用力顶住手枪握把中央,不使手枪在地上移动位置,中指按下弹匣扣,另一只手从握把下端轻轻抽出弹匣。弹匣非常轻,里面是空的,没有子弹。他仍按刚才的作业程序将弹匣推入手枪握把。此时,负责东侧走廊搜索的两名武警士兵已包抄过来,跑步到卢杨跟前,立正,行军礼,向他报告情况:“报告,没有发现歹徒,前面一个房间里好像有情况!”“你们三个,护送没有疏散的图书馆工作人员下楼。”卢杨作出了处置。“是。”武警士兵们答应道,朝东侧走廊的电脑房和办公室跑去。卢杨走到西侧走廊尽头,跨过倒在地上的门板,进了小间。小间里面一片狼藉:一张写字台横斜在门口,翻倒在地,抽屉里面的书本纸张和办公用品撒了一地,几个杂物箱也七歪八倒,伏在写字台周围。他注意到,在门锁和门铰链附近,散落着不少子弹孔。这表明,枪战异常激烈和凶险。这就是蒋冬至的藏身之处吗?卢杨想象蒋冬至趴在写字台及杂物箱后面躲避子弹的绝望处境。小间的北面窗户下,立着一架大口径的单筒观察望远镜,十分醒目,引起了卢杨的强烈好奇。他走过去,取下镜盖,眼睛贴上目镜。雨幕中新沧大厦的玻璃幕墙映入他眼帘。灰暗的光线下,雨丝清晰而无声地划过镜头。玻璃幕墙后面好像是一间大办公室,看不见有人在。卢杨退后,探头向窗户,望了一眼在雨幕中模糊可见的新沧大厦。他微微一笑,终于明白了蒋冬至为何会藏身在这间小房间内。他掏出手机,在通话记录上找到蒋冬至刚才打给他向他紧急求援的手机号码,拨出。电话立刻拨通了。“喂,你是卢杨吗?”蒋冬至抢先问道。“我是卢杨,我看到了你留在现场的我的手枪。”“我希望它能够证明,我开枪是被出于被逼无奈。”“可是你打死的是一个警察。”“是他逼我出手的:他绑架了我的女朋友,他用手枪顶在我女朋友脑袋上,威胁要当着我面一枪崩了她。你说我怎么办?他用这种下流无耻的办法把我逼出房间,他想打死我。幸好我有两把手枪,我比他早一秒钟开枪。我运气比他好,枪法比他准。”听上去蒋冬至非常激动,语速极其快。卢杨几乎无法Сhā进话去。“毕竟,你打死的是一名警察,而你现在又没有警察身份,你明白吗?”“我当然明白喽,可我当时没有选择:要么我被他打死,要么我打死他。他是徐中路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我看到他和徐中路始终在一起。他有没有警察身份,你帮我查清楚。”“你答应过我,你不走的。”“我是答应过你。但是你来得太晚了,他逼我出手,我没有时间了。”“你现在回来自首,还来得及。”“我会考虑自首的。但我要先去做一件事。要不然,我自首了也没有意义。”“是去做一件和徐中路有关的事吧?”卢杨说,“我看见了你办公室里的望远镜,镜头是对准新沧大厦的。我猜,你逃到新沧以后,就一直躲在图书馆里,一直在监视徐中路,是吧?”     想看书来
第五回:最高控制(2)
“哈,你果然不简单。是我急于逃命,疏忽大意了。你再帮我一个忙:拜托把望远镜转一个方向,转九十度,对准西面窗户。这样你就可以对你的同事下结论说,望远镜是我用来观察湿地上的鸟群的,房间里有我的观鸟日记,还有鸟类图鉴之类的书,能够证明你的判断暂时正确。”“你什么意思?”“我们做一个交易:你保证二十四小时之内不抓我,让我在新沧自由活动,我就答应你,办完事,我回来向你自首。”“你的信誉已经不可靠了。”“你可以先去调查被我打死的警察是谁,是真的警察,还是他妈的假警察,有了结论后第一时间给我发一个短信,通知我。我会回报你的,我自首时会对你们领导说,我是你线人,让你立一次头等大功。”“如果我不想成交呢?”“靠,那你就是世界之最,是世界上最傻X的警察。”“你别神气,”卢杨突然Сhā话说,“我知道你想去哪里,去办什么事。”手机里一片静默。片刻之后,蒋冬至才回话说:“知道了就别说出去,坏了我们大事。”“我会集合一队巡警在大楼下面巡逻,你需要帮忙,给我电话。我马上就上来。”卢杨说。“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再见。”卢杨收起手机,转向望远镜。等他走出小间时,第二批的四名警察已从电梯上来。他看见他们正在走廊上帮助三名武警士兵撤离未及疏散的工作人员。徐中路独自一人站在位于顶层的卧室里,望着窗外灰暗的雨幕发呆。保镖们早已离去。那一口三人肩扛的长皮箱平放在一张大铁床旁边。卧室不大,但陈设相当豪华:青砖地面,床四周铺了一块上好的绣花地毯,家具是仿明式的,全部红木雕花。窗户也经过特别加固,有内外两层玻璃窗,内窗上使用的是防弹玻璃。徐中路头脑纷乱,回想着他传奇一般波澜壮阔的发迹史。他感受不到意义,也感觉不到成功的快慰和自信。相反,他感到非常虚弱。一种痛不欲生的失败感笼罩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内心深处充满了女人背叛他离他而去的不堪记忆,阴暗,屈辱,愤怒。他觉得他一生就像一个下贱的戏子,始终在不懈地追求上进,追逐金钱(甚至为了追求赚钱效率而不惜以身试法,踏上贼船),无一不是为了最终讨得自己喜欢的女人的欢心。然而女人总是对于他无动于衷,一旦玩腻了他,立刻冷酷地撇下他,抽身而去,毫不留恋。如今,他怀着被烧毁的废墟一般的巨大痛苦,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驾驭女人的能力和技艺。迄今为止,他几乎还没有一次成功攻破女人内心的记录:感动她,降服她,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受苦受难,被他奴役,非他不可。他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悲哀与可怜:几乎付出了全部,却一无所获。他觉得无地自容,愤怒的火焰再一次燃遍全身。徐中路回转身,快步走到大铁床旁,抬腿踢了长皮箱一脚,发出砰的一响。他蹲下身子,打开长皮箱上的密码锁,解开皮带搭扣,掀开盖子。一个女人蜷缩着身体,侧躺在长皮箱内。盖子一开,她猛然挣扎着昂起头,眯着眼睛,一大口一大口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喉咙里发出唿唿的喘息声和呻吟。显然是因为缺少氧气,她的脸色苍白无血,神态虚弱疲软。片刻之后,她便无力地歪下头,闭上眼睛,仍蜷缩在长皮箱内部,似乎昏昏欲睡。“你起来,起来!”徐中路一ρi股坐在大铁床上,俯视着长皮箱,大声吼叫着,命令道。长皮箱内部,女人扭动着翻转身体,仰面平躺着。她挣扎几下,企图坐起来,但没有成功,仍平躺着。她的两手被一副亮锃锃的崭新手铐铐在胸前。她头发凌乱,胸脯一起一伏。她便是梁幼青。在浦东国际机场候机楼内,她被徐中路的手下老傅绑架之后带出了上海,随后又被塞在长皮箱内运回了新沧。一路上,她躺在黑暗而令人窒息的长皮箱内(虽然长皮箱盖子上开有呼吸孔),闻着恶心的皮革气味,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她非常明白,这一次她彻底完蛋了。她是因为低估徐中路才在最后一刻栽在他手里的。总结下来,是徐中路对她一以贯之的谦和笑容麻痹了她。这几年她始终处于上风,手上握有大权,习惯于发号施令,满足于提纲挈领,这种潜移默化的官僚思维导致了她行事过于独断自信,缺乏必要的自我怀疑,以至于她既没有料到,更无从发觉徐中路已派人在上海盯上了她,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患了强迫症一样,梁幼青一闭上眼睛,就不自觉地幻想自己已登上了直飞旧金山的航班,完美脱身而去。虽然一波三折,可她的计划毕竟成功了。只差一个小时,她就远走高飞了。意象纷至沓来:她忽而看见自己身着色彩绚丽的休闲装驾车在美国西海岸的高速公路上疾驶,忽而想象她的名字最后将消失于加勒比海众多的神秘岛国之中。梁幼青无力再动弹。她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已适应室内幽暗的光线。她轻轻转动头,左右打量这间的豪华卧室。虽然她第一次来这里,但她在照片上已见过这里,也研究过这里,知道这里位于新沧大厦顶层,是徐中路在新沧最为机密的卧室。     想看书来
第五回:最高控制(3)
徐中路见梁幼青反应迟钝,对自己满不在乎,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愈加愤怒。“到了这里,你就休想耍赖。你起来!”他一把揪住梁幼青的衣领,向上拽起。梁幼青斜睨了他一眼,高傲地侧过脸去,露出轻蔑的冷笑,仍不正眼望向他。“你手段不错,”徐中路瞪着梁幼青,情绪冲动地向她嚷道:“你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人不知鬼不觉,把我的一亿美元转到国外去了。我不和你计较钱。但我要知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到上海去炒房地产就是要骗走这一亿美元?你还准备怎么对付我?”到达新沧之后,被派去调查梁幼青的专业人员将更多的信息传给了徐中路:他以梁幼青的名字在维京群岛新注册的一家投资公司账户上的一千两百万美元(约合一亿人民币),也在今天上午全部被转入几个估计是属于瑞士的秘密账户,无法继续追踪。另外,梁幼青的机票和签证也暴露了她出国的第一站是美国。梁幼青依然抿紧嘴唇,不出声,神色冷酷。徐中路怒视着她。他太清楚了,她是强势女人。他必须猛烈击碎她。一直以来,他对于她的内心世界感到困惑:他发觉,她丰沛缠绵的女性情感只存活于男女肉体接触的短暂一刻,一旦脱离接触,就即刻消失殆尽,恢复到富于攻击性的姿态:盛气凌人,精明强干。她从来如此。徐中路霍地一下站起身,直起腰,揪着梁幼青的衣领高高提起,将她拽离长皮箱。他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腰带,两手一用力,将她凌空举起,顺势一摔。她重重倒在大铁床上,四脚朝天。他追过去,扑向她,再次抓住她上衣,用力一扯。嘶啦一声,上衣被撕破,露出白皙的胸脯。她本能地作出反抗,后退,屈腿,抬起膝盖使劲撞击他。但她的两脚已被他的大腿死死压住,难以施展。她的抵抗激发了他,让他兴奋不已。他开始攻击她,挥起一拳,打在她嘴唇上。他重重地抽打她耳光,一下,两下,正手,反手,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他越打她越暴怒。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着微亮的凶光,脸上狰狞毕现。梁幼青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表情太恐怖,让她直接领略到了死亡的黑暗。她终于被他吓住了。他停下手,欣赏着他的攻击成果。他一把抓住她已经破损的上衣,一片一片撕碎,一件一件扯掉,将她上身剥得一丝不挂。梁幼青不再反抗,任他摆布。她害怕反抗会招来他新一轮的攻击和更多的暴力。他望着因恐惧而抽泣的梁幼青,暗自亢奋起来。他考虑是否现在就上床强Jian她,发泄一下他被她玩弄被她欺骗被她遗弃而堆积在他内心无法排遣的炽烈愤恨。“我必须得进去!我一定要拿到证据,要不然,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我马上就进去!”蒋冬至情绪冲动,嗓门提高八度,焦躁不安地在座位上转动着身体。此时,他坐在一家位于商场三楼的高级茶餐厅里,右耳朵上戴了一副手机用的时髦的无线蓝牙耳机。马路对面便是通往新沧大厦底层大厅的西北出入口。四十分钟之前,他拉着惊魂出窍的董荷坐电梯下楼。董荷受刺激过度,进电梯时口中仍在不断惊呼杀警察有罪。他喝令她住口,但没有效果。情急之下,他真想往她脸上猛抽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他的手举在半空中便停住了。他下不了手。他突然扑上去,抱住她,将她身体深深揽入他的怀抱,不想放手。他亲吻她的头发,她的脸腮。也奇怪,董荷居然不吱声了,乖乖地听任他的摆布。出电梯时,她怔怔地凝望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柔情与悲伤。他们混在乱哄哄的被疏散人群中逃离了图书馆。到了街上,雨已变小了,地面仍水漉漉的。蒋冬至一只手拉着发痴的董荷,另一只手高举,拦出租车。他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走来走去的警察,生怕他们上来盘问他,也怕董荷看见警服再次受到刺激,在街上大喊大嚷。幸运的是,很快就有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停下。他们回到同居的住处。他给她服了安眠药,让她睡下。“你在做一个噩梦,睡一觉,醒过来就好了。”他安慰她道,揉着她的额头,催她入眠。等董荷一睡着,他便收拾一下,出门坐出租车直奔茶餐厅而来。笔记本电脑已用不着了,他留在了住处。但他特地从住处厨房碗柜底下取出一截他早已加工停当的粗水管,放入登山背包内。粗水管5厘米粗细,90厘米长短,一半祼露涂锌铁质表面,一半套上了厚厚的黑色橡胶管。这是他为硬进入新沧大厦洗钱财务中心而专门设计的应付特殊情况的近战武器。“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师傅,你就帮我一次吧!”蒋冬至哀求道。与他通话的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她仍在线上,并暗中接管了新沧大厦的所有影像监控系统和部分设备运营系统(主要是电梯和照明系统)。她发现他离线多时不归,感觉奇怪,便拨了他手机与他联络,询问原因。偏巧,他也正想联络她,请求她在技术上支持他硬进入顶层。但他没料到她事到临头却支支吾吾,犹豫起来,从起先愿意帮助他的积极立场上大踏步后退了。“我知道,你想进去,想做英雄,想去维护正义。正义当然是重要的,但我一向认为,生命要比狗屁的正义重要。生命第一,你明白吗?你活着,才代表你是胜利者。”她劝告他说。    
第五回:最高控制(4)
“你误会我了,师傅。坦率说,我没你想象的这么崇高,从没想去逞什么英雄,也不打算去维护什么正义。我进去,纯属被逼无奈,是想救自己一命。刚才你问我为什么离线时间这么长,我对你说,方便之后我和同事一起到食堂吃饭去了,我是骗你的,因为我怕你担心我。真实情况是:有几名枪手冒充警察到我的工作单位里找我,想杀我,正巧被我发现,我拿起电脑就跑了。现在我躲在一家茶餐厅里,我不可能再回去上班了。他们始终在追踪我。我不把姓徐的彻底摆平,就算我离开新沧,跑到天涯海角,总有一天也会被他们找到,一样会没命。向警察自首也没有用,我早晚会死在监狱里的。”“可你也不能因此就孤注一掷啊,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我不想在屏幕上看着你去送死:一旦被他们发现,你就没命了,没人救得了你。”“真是废话!我不孤注一掷,我还能怎么样?”蒋冬至感觉极度疲劳。他真想一把扯掉耳机,拔腿奔下楼去,直接冲进新沧大厦。但他知道,他不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掌握着支持他硬进入的高超技术。没有她帮助,他寸步难行。他不低头也不行。他控制住情绪,往自己肚子里咽下苦水和自尊。他不可能告诉她:一小时之前,他可能枪杀了一名警察。他会吓坏她的。他自己也正在为此焦虑不安:他非常清楚,如果他这一次打死的真是一名警察,他将面临严重后果,即便对方实际上是一个披着警察外衣专为黑道卖命的十恶不赦的大恶棍。他也无法向她描述目前他极度危险的真实处境:他正在被警方全力通缉,追捕,已上升为新沧市头号危险人物。她在太平洋彼岸,在另一个世界里,在另一种境遇中,他们相遇在虚拟空间,即便他与她同文同种,她也不见得就会相信他的唠叨。网际交流,夸大其词是基本特性。“相信我吧,师傅,我以前当过警察。”他言简意赅,作了最后的告白。“顶层有信号屏蔽,你一进去,我就无法联络你了。有危险我也通知不到你。”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终于松了口。也许她只想考验他一下,看他是否下定了冒死的决心。蒋冬至报出卢杨的手机号码,要她记录下来。“这是惟一愿意帮我的警察。”他补充说,“有危险你就马上打给他,就说我在顶层,他会上来救我。他在新沧大厦下面的街道上巡逻。”“好吧。”“师傅,我在西北出入口外面,停电以后你即刻电话通知我,好吗?”“停电?为什么要停电?”“咦,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用程序关闭监控系统和部分照明系统的供电,假装是一次停电事故,然后我趁乱进入,乘电梯直上顶层。”“噢,现在恐怕不用这么麻烦了,太兴师动众了不好。我有最高控制权限,我只要编一条简单的小程序,让底层大厅和8号电梯的全体监控摄像头与中央监控系统隔离几分钟,让它们各自Сhā播一小时前的监控录象片段,代替实时影像,就行了。你就利用这几分钟的空隙上楼。8号电梯仍会执行顶层优先的特别指令。”“明白了,师傅。”“停电事故我也不准备放弃。万一你遇到危险,我就会使用。黑暗是一种光学武器。”“谢谢你,师傅。”蒋冬至快步下楼,出茶餐厅大门,直下斑马线,横穿车水马龙的街道。雨越下越小,淅沥的雨丝轻盈飘扬,落在脸上凉丝丝的,有一种细小而饱满的快感。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孩与他并肩同行,透明的塑料雨衣下,映出她们姣好的身材和色彩明艳的时髦衣衫。她们向后摘下雨帽,甩动着秀气的短发,有说有笑,青春撩人。他走近新沧大厦,抬头仰望,阴郁的天空下,50层的三节银灰色圆形玻璃建筑高耸挺拔,节节上升,似乎充满了自信与傲慢的劲头。他微微一笑,站立在西北出入口外面的广场上等待。在他身旁,人潮如涌,进进出出,来来往往。五分钟过去了,耳机里面一片死寂,听不见任何声音,就像坏了一样。时间如此缓慢难熬,令人窒息。又过去五分钟,依然不见进入指令发出。他焦躁起来,在广场上来回走动,开始怀疑和担心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是否又临时变卦了。我应该信任她。蒋冬至想。控制权在她手上,她控制全场,她说了算。我应该耐心等待。可为什么我老是会扮演士兵的角色:受支配,听指挥,冲锋在最前线,进退由不了自己做主呢?这时候,他听见耳机里有人在呼叫他。他按了一下控制键接听。“你有五分钟时间,现在开始。”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发出进入指令。“收到,我有五分钟。”蒋冬至应答说。他戴上墨镜,整整衣衫,转身朝西北出入口走去。只有五分钟。他内心紧张,怕出现意外情况,在规定时间上不到顶层。但他明白她用意:影像替代时间不可能太长。时间越长越危险,监控人员看出影像破绽的几率会几何性地成倍增高。他经过自动转门,进入布满监控摄像头的底层大厅。但他已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会被认出。在五分钟内,底层大厅和8号电梯内的所有实时监控影像,只会显示在太平洋彼岸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一个人的屏幕上。新沧大厦中央控制室内监控人员在大小屏幕上看到的“实时影像”,实际上是中央监控系统电脑从一小时前的录像中截取的一个五分钟片段,之后,系统会自动恢复真正的实时监控。    
第五回:最高控制(5)
他感觉自己正穿行在一条无比神奇的隐身走廊上。但他仍警觉地扫视四周,以防在底层大厅内巡逻的保安人员接近他,盘问他。这种时候亮出手枪对付威胁是极度不明智的。所以,他的登山背包单挎在右肩上,虚掩的背包盖下,背包口松开着,随时可快速抽出他特制的近战武器粗水管,挥向企图对他动粗的保安,用力一记下去,足以将腿打断,将人打昏,比电警棍管用多了。一分十秒,他走进了8号电梯。电梯门关上,启动上升,直向顶层飞去。他似乎感觉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正在中央监控系统内部,在最高权限上操控一切。他也确定,她正在一座遥远的陌生城市里,坐在电脑屏幕前注视着他。于是,他仰起脸,对着电梯顶部的监控摄像头露出微笑,做出鬼脸,并高举起双手,双双翘起两只大拇指,向她致以敬意。他想象着她在屏幕前绽开笑容的样子。硬进入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凝视着她面前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是俯视电梯内部的监控画面,可以清晰看见控制板上方的红色电子数字在飞快跳动:33,34,35,36,37,38,39……总共有六部笔记本电脑一字排开,摆在她眼前的一张简陋的木制长条桌上。位于她眼前的另一部电脑屏幕上,是一间小办公室内部的监控画面:左侧有上下两个略高于正常视角的影像,一正一侧,可看清楚人物的全身;右侧则是由六幅俯视影像拼合而成的空中鸟瞰图。从小办公室顶上看下去,两位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写字台前,埋头在各自的笔记本电脑上工作。从保险柜内金属手提箱里取出的两个外置式的移动硬盘,又连接到两部笔记本电脑上了,其深蓝色的外壳,在浅色的写字台桌面上十分醒目。她还注意到,他们彼此之间差不多已有一小时没有说话了,一句话也没说。这说明他们下午的工作非常繁忙,紧张,没工夫说话。也许,戴眼镜的中年人上午打电话时获得了什么最新指示。她望了一眼她右手边一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黑色屏幕上布满了普通人视为神秘天书的计算机程序命令。没有异常出现。顶层的监控系统已完全被她僭越控制了。在顶层监控室内的监控人员现在看到的“实时画面”,是中央监控系统电脑自动播放的上午数码监控录像。上午,她用一个自编的程序关闭了各摄像头上的时间幕显示,以她用程序操控的统一的时间幕显示取而代之,所以录像画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日期和时刻标记。现在,她又故伎重演,用自编程序为显示在监控室内的录像画面统一加上日期和时刻,以假乱真,冒充实时画面。此举的最大风险在于:如果此刻正在值班的某一监控人员足够细心,可能会留意到今天下午录像画面上时刻显示的秒数过于精确统一。因为来自各摄像头上的时间幕显示在最末的秒数上总是有快有慢,少则差一二秒,多则差五六秒。“你有四十分钟时间,”她对蒋冬至发出进入顶层的指令:“关掉手机,出门向右走,再左拐,进第三个办公室门,里面是你认识的两个中年人,没有防备。祝你成功!”“明白了,我有四十分钟时间,出电梯向右走,再左拐弯,进第三个门。”蒋冬至从耳机里听到指令后,简单回复道。他往头上套上蒙面头罩。这时,红色电子数字停格在50上。两秒钟后,电梯门霍的一下自动闪开。但蒋冬至没有动。他似乎犹豫了一秒钟,才抬起腿,大步跨出电梯。他进去了。走廊上实施信号屏蔽,她无法再与他保持电话联络了。但她在屏幕上看得见他。室内灯光暗淡,窗外夜空漆黑一片。全球最大最喧嚣的都市墨西哥城此时也寂然无声,进入了虚无的梦乡。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但眼睛仍不忘扫视屏幕。在这一间位于三楼的工作间内,她已整整坐了四个多小时了。她感觉有些饿了。在迷宫般巨大而奇异的墨西哥城,她住了快两星期了。她被当地一家跨国企业的分部重金特邀而来,主持攻击/测试其新安装的一套防火墙的安全可靠性。墨西哥城神秘的古迹和异国风情对她并无太多吸引力。但她以体验民间风俗为由,退掉了为她安排住宿的宾馆房间,以宾馆房价十分之一的费用,租下了这一套位于一幢普通居民楼三楼的两居室,一间当卧室,一间当工作间。跨国企业分部的财务人员将她此举看作是一名顶尖黑客的怪癖,加以批准了。省下的宾馆房钱,一小部分定制了长条桌,从当地跳蚤市场上淘来四部廉价的二手笔记本电脑(经过她改装改良,作多媒体显示平台使用),再加上她随身携带的两部功能强大的笔记本电脑(这是她作为黑客的主要兵器,犹如侠客之刀剑),为自己构筑了一个不错的黑客工作间。她用另一部分房钱买了一部摩托车,供上下班使用。墨西哥城拥挤的街道上,虽然随处可见黄黄绿绿的甲壳虫出租车,但塞车实在太严重了,经常寸步难行,还不如自己驾驶摩托车边看地图边乱窜痛快一些。另一方面她受了电影《骇客帝国》的影响,有意要模仿女主公崔妮蒂的冷酷风格。当然,她秉承了中国人的精明和狡诈,对付现实问题富有实用主义精神:她出钱在邻家院子里存放了一辆电动自行车,又在面向邻家院子的卧室窗户上系了一根8米多长的粗尼龙绳(平常当然是卷起来的),以便在墨西哥城警察因她网上的越轨之举而抓她时作紧急撤退之用。危急时刻,她可快速滑绳而下,进入邻家院子,在警察尚未形成包围圈之际,骑上电动自行车逃跑。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回:最高控制(6)
作为一名纵横南北美洲的小有名气的黑客,她总是在不断犯规(要在黑客圈内扩大和提升自己的名气,这一套必不可少),但每一次,她皆能从容应对,安然撤退,消失得干干净净。蒋冬至右手持枪,左手直握一截粗水管,蒙面,双肩背登山背包,其形象活像一名专事抢劫银行的职业歹徒。他沿着一条宽敞明亮(主要是灯光照明)的L型走廊快速向前移动,感觉麻木,有一种闯进战斗游戏仿真场景之中的幻觉。他脑海里反复影映出形象直观的顶层地形图,印证此刻亲眼所见的景观,辨别方向,预见走廊前方的空间结构与状况。按照布宜诺斯艾利斯指示,他左拐弯,然后,他看见了第三个办公室门。他环顾前后,走廊上空荡荡的,寂静无人。他推开了第三个办公室门。两位律师模样的中年男人反应迅疾,倏地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其中一位在座位上快速转身),望向蒙面的蒋冬至。他们惊恐万状,在一瞬间,像野兽一般张大了嘴巴,几乎尖叫出声。蒋冬至用手枪瞄准距离他最近的一名中年男人(即转身者)的胸膛,左手举着粗水管,威胁性地对准另一名中年男人的头部。这两个人他在电脑屏幕上全见过:一位剃小平头,另一位戴眼镜。几小时前(即临近中午时),他还在屏幕上看着他们俩往保险柜内的手提箱里存放移动硬盘呢。没等到蒋冬至开口提要求,两位中年男人先冷静下来了:他们仍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但脸色已恢复正常,其中,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堆满了虚假笑容。蒋冬至异常警觉地注视着他脸部表情的急剧变换,却没在意到,他垂落在座椅旁的右手,已早暗中轻微上抬了三次,三次向上按下了装在座椅底部右侧的紧急按钮,向顶层的监控人员报了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工作?为谁工作?”蒋冬至连续发问。“我们是律师,我们有名片。”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回答,缓慢抬起右手,指了指西装口袋。他说一口带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你别耍滑头,你回答我问题。”“我没骗你,我们都是公司聘用的律师,在这里办公,这里是公司的法律事务部门。”“你是香港人吧?”蒋冬至突然逼问道。“我,哦,我有香港护照。”“好吧,”蒋冬至转向剃小平头的中年男人,“你去打开保险柜,我知道钥匙在你身上。”“兄弟,”戴眼镜的中年男人Сhā上话,“你要钱,好说话,你出个价钱,我们可以谈。我们老板是搞房地产的,很有钱,人也爽快,保证给你一个好价钱。”“打开保险柜!”蒋冬至大声喝令“小平头”。“兄弟,保险柜里没有钱!”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继续Сhā话。他似乎已对蒋冬至不再畏惧了。“我说过我要钱了吗?打开!”蒋冬至怒目侧向“小平头”。“兄弟,保险柜里全都是公司的文件,你要了也没用。”“你赶快打开保险柜。”蒋冬至跨了一步,用粗水管在空中挥了挥,指向“小平头”的脑袋。“兄弟,保险柜一开,我们俩就没活路了。”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凝视着蒋冬至,突然,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哭喊求饶。“小平头”见了,也跟着跪倒,干号着喊起了开恩救命。蒋冬至傻眼了。他对此完全没有准备。他直勾勾地从蒙面头罩后望着他们俩闹腾,知道他们故意在胡搅蛮缠,拖延时间,以待情况生变。但他却一时束手无策。好似他们早已看穿了他,明白他对于他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威胁性:他只是吓人,不敢动真格的。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在他心中弥漫。他非常绝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下子暴怒起来:怒火中烧,热血沸腾。他憎恨自己当断不断,该硬不硬,在紧要关头软弱无能,达不成目的。他对自己没有勇气使用暴力而无比愤怒。他猛然冲上去,飞起一腿,重重踢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脸上。后者一个仰面翻滚,倒在地上,眼镜被踢飞,鼻子被踢破,嘴唇上鲜血流淌。顷刻之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没有了哭喊声。“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告诉你,我不是来抢钱的。我是来要你们命的。”蒋冬至怒吼道。他又猛踢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两脚。后者在地上来回翻滚,发出惨叫。他抬起头,瞥了一眼“小平头”。“小平头”已从地上起身,正蜷缩在座位上,低着头,闭着眼睛,浑身瑟缩发抖。蒋冬至抡起粗水管,啪的一响,抽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肩膀上。他连续攻击,动作凌厉凶猛,在后者杀猪般的连续尖叫声中,一下又一下,抽打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大腿。“你以为你有了徐中路当靠山,我就不敢对你下手了?你错了,老兄,我不会让你好死的。”蒋冬至又挥起粗水管,呼的一声,斜向滑过空中,砸在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脑袋上。啪!非常清脆而有爆发力的一响,震动人心。地上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身体一瘫软,头一歪,不吱声了。他头发下面淌出了血,不一会儿,额头上鲜血淋漓。蒋冬至哼哼冷笑几声:“你别装死,我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血,要多长时间才会流光?”粗水管又敲了下去,正敲在冒血的头部伤口上,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立刻跳了起来,发出一阵撕裂人心的剧烈的惨叫。    
第五回:最高控制(7)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刚吃了几口用电热炉做的上海泡饭,就发现黑色屏幕上多了一个警讯。警讯是红色的,混在一连串程序指令后面,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召唤她。她明白自己闯大祸了,这是紧急状态下发送给监控人员的最高级别的危险入侵警讯。她对监控人员隔离了影像系统,但并没有封闭整个监控系统。因为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她忽略了监控系统中暗藏的警讯机关,没有将它们列入优先处理项目。而非优先处理项目,她是没时间处理的。这可是一个致命的忽略,暴露了她对于硬进入的经验不足。也许,她在潜意识里已有预感,所以事到临头她不赞成他硬进入。她怕自己犯下大错。完了,蒋冬至出不来了。她清楚,L型走廊,电梯和消防楼梯井,很快会被人严密封锁起来。他单枪匹马,身陷重重包围,突围而出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在电脑屏幕上,她看见他仍在用一根粗金属管冷酷无情地抽打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还不知道他自己已危在眉睫。而此刻她又无法通知他。顶层实施信号屏蔽,电话打不进去。接到警讯后,监控人员的第一反应是系统误报。因为监控画面上一切正常。但出于负责,派了两人前往发出警报的办公室巡查。两人一步入走廊里,一位监控人员就叫嚷起来了。他怔怔地盯着屏幕,监控画面上,走廊里空空荡荡,居然看不见这两人,仿佛他们是隐身人。监控人员即刻作出判断,情况的严重程度已超乎想象:系统被入侵了,有人控制了中央系统,以播放录像代替实时影像,糊弄他们。必须切断电源,关闭顶层的整个监控系统。监控人员迅速召回了已派出去的两人。这不是技术人员可解决的问题。入侵监控系统是为了掩护硬进入。有人进来了,应该就在发出警讯的办公室里。必须启动紧急程序处置。此事立刻惊动了徐中路。他离开卧室,带领自己的保镖前去助战。负责顶层安全保卫的警卫人员已封锁了所有出入口和消防楼梯井,切断了直通顶层的8号电梯的电源。十几名持枪的武装警卫包围了L型走廊,正悄然前往其他办公室,保护并撤出正在办公的相关人员。徐中路既焦虑又好奇。他无法想象,有人竟会突破如此先进而严密的监控设备,直接闯上顶层,而且现在就在一间办公室里窃取他的财务机密。他想知道,这一胆大妄为之人是谁。“轮到你了。”蒋冬至转向“小平头”,一手持枪,一手握粗水管,一步一步逼近他。“你别打我,我帮你开保险柜。”“小平头”求饶道。他目睹了蒋冬至对他同事实施肉体攻击的全部过程。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暴力场面。他被吓坏了,脸色苍白,手脚冰凉,身体直打哆嗦。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走近保险柜。他将钥匙Сhā入保险柜门,随即按密码转动数字盘。几秒钟后,厚重的保险柜门被打开了。“小平头”回身望了蒋冬至一眼。蒋冬至晃了晃手枪,示意他从保险柜内取出手提箱。“小平头”取出手提箱,转身,平放在写字台上。手提箱熠熠发亮,闪烁出银白的金属光泽。蒋冬至再次晃动手枪,示意“小平头”打开手提箱。随后,他将粗水管夹在右手臂下,枪口仍对准着“小平头”的胸口。他腾出左手,拉开双肩背在身后的登山背包的包盖,抽出一只表面涂了一层金属粉末的银色口袋。这时,“小平头”打开了手提箱。“说,这手提箱里面是什么?”“移动硬盘。”“硬盘里面是什么?”“是帐。是财务记录。”“是不是徐中路为贩毒组织洗黑钱的财务记录?”“小平头”低下头,望着自己脚尖,不肯说话。“是,还是不是?”蒋冬至追问道。他同时朝“小平头”逼近一步。“是的。”“小平头”回答说,仍低着头,“一般我们两个人负责一条线,这条线上的财务记录全在这个手提箱里面。”“好吧,你把手提箱里面的硬盘全装进这个口袋里,我饶过你。”“小平头”略微抬起头,走过来。他目光尽量往下,不去看蒋冬至黑色的蒙面之脸。他接过蒋冬至左手高举起的银色口袋,返回到写字台旁,一个接一个从手提箱里拿出深蓝色外壳的移动硬盘,装入银色口袋中,动作麻利。蒋冬至扫了一眼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额头上鲜血仍在流淌,身体软软的,瘫倒在地上,应该无力再作反抗了。他快接近成功了。奇怪,一实施暴力攻击,他心中的挫败感就全部消失了,在整个实施过程中,感觉自身强悍的亢奋及快感充满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他无法否认。即便在他停手之后,他的感觉也比之前清爽了许多。他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内部充满了力量。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成果:“小平头”屈服了,“吐”了,听话了。不用一分钟,“小平头”就将手提箱里面的移动硬盘全数装入了银色口袋。“你面对着墙,蹲下!动一动,我就开枪。”蒋冬至警告说,口气严厉。“小平头”不说话,马上照做了。蒋冬至轻轻放下粗水管,腾出左手,卸下登山背包。他将鼓鼓囊囊的银色口袋装进登山背包,飞快地又背到双肩上。好了,第一步完成,该考虑撤退了。他需要一个人质。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回:最高控制(8)
“你站起来,跟我走。”蒋冬至命令“小平头”。“你说,你放了我的。”小平头用颤抖的声音回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陪我走到电梯,我就放了你。”“小平头”缓慢地站立起来,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处境。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蒋冬至跟随在他身后,枪口瞄准着他后脑勺,另一只手上的粗水管随时准备抡向他脑袋,如果他突然大声呼救,或闪身逃跑的话。他们慢慢走近门口。“小平头”伸出手,正要摸上门锁开门。忽然,蒋冬至听见门外有一记拉动手枪套筒推子弹上膛的轻微声响。非常轻微。但他却听见了,真真切切。他即刻作出反应,哐当一声扔掉粗水管,一把拉倒“小平头”。就在他们身体即将倒地的一瞬间,他又听见有金属件轻轻Сhā入门锁中。同样真切,不是幻觉。他不能再犹豫了。他对准门板下方连开了两枪。啪啪。枪声划破寂静,在整个顶层震响。蒋冬至判断,他已被发现了,办公室被顶层的警卫人员包围了。最最糟糕的状况,终于成为无法否认的事实,在他眼前出现了:他被围堵在一间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小办公室内,无处可逃。而门外走廊上枪手如林,即将发起攻击。他非常清楚,由于要顾及事实上已被他劫为人质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和“小平头”这两人的生命安危,顶层的警卫人员第一次攻击采用偷袭:企图先用钥匙悄然打开门,攻击队员再迅猛冲入。现在,偷袭行动被他发觉了,被他搅了。他突然之间向门外展示了火力,致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他们肯定在作调整战术,他们或许正在讨论:是否有必要再顾及两名被劫人质的人身安全,是否应该不顾一切用火力开路,发起强攻。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有所行动,否则就等于坐以待毙。他想起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的劝告:生命要比狗屁的正义重要。生命第一。活着,才代表是胜利者。他终于明白了她此话中的真义,可惜已经太晚了。他也想起了自己对她的告白:相信我吧,师傅,我以前当过警察。他仰起头,望向天花板。难道老天爷当真站在徐中路一边,不帮我吗?这时候,他看见了悬在钢筋水泥屋顶下面暴露在外被漆成黑色的巨大的通风管道。他笑了。我就知道,老天爷也会怜悯我一回的。他站了起来。遭 遇顷刻之间,屏幕上一片空白,所有的监控画面全消失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明白,顶层的监控人员已发现了她的入侵和僭越控制,正在关闭监控系统,切断电源。她断定,他们也一定知道了有人硬进入了顶层。蒋冬至随时丧命于枪口下。她在工作间内来回走动,异常焦虑。忽然,她想起了蒋冬至进去之前留给她的一个手机号码。对了,他说过,这是惟一能救他的一位中国警官。她找到记录手机号码的笔记本,用手机拨出。打通了。“喂,哪一位?”出现了一个男人声音。“你是卢杨警官吗?”“我就是卢杨,你是谁?”“我叫玫瑰,是蒋冬至先生的一位朋友。”“哦,找我有事吗?”“蒋冬至此刻就在新沧大厦顶层上,被人发现了,随时随地会被打死,你上去救救他吧!”“你怎么知道的?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联系?”“我是一个黑客,是我帮他进去的。顶层上有信号屏蔽,电话打不进去也打不出来。蒋冬至进去之前,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说情况危急时,让我打给你,你会上去救他的。”“既然是信号屏蔽,你又何以得知他现在情况危急呢?”“我看得见他,但我无法通知他。你手机上可以看图片吗?”“可以看。”“你等着,我马上给你发图片。”五秒钟之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玫瑰在电脑上将经过压缩的图片发送到卢杨的手机上。一共九张彩色图片,全部截自她笔记本电脑里自动录下的数码监控录像,画面清晰明亮:蒋冬至在新沧大厦底层大厅里行走;他进电梯;他在电梯内仰头做鬼脸;他套上蒙面头罩;他右手持枪左手我粗水管以一个蒙面歹徒的姿态穿过走廊;他推开办公室门;他在办公室内用手枪和粗水管威胁两位中年男人……图像说明一切。卢杨立即用车载无线电召唤其他巡警。人命关天,他必须马上上去干预。蒋冬至从地上拽起“小平头”,用手枪威逼他和自己一起在办公室内移动写字台。就位之后,他们抬起其中一张,叠到另一张上。随后,蒋冬至绑起“小平头”,用毛巾塞住他嘴巴,示意他藏身在写字台后面,以躲避子弹。“看在你还算卖力的分上,我就救你一命。”蒋冬至拍了一下“小平头”头发稀薄的脑袋,向他告别:“他们马上会发起强攻,你躲在这里别乱动,子弹打不到你的;他们冲进来时,你不要急着站起来,会被打死的。我先走一步了。”蒋冬至爬上被叠得高高的写字台。他站在叠在上面的那张写字台的桌面上,直起身子,肩膀刚好能够到通风管道的出风口。他双手向上用力托起盖在出风口上的铝制格栅板,向右移动到通风管道内部,推向深处。他脱下反背在胸前的登山背包,举起,放在出风口左侧,也推入深处。完毕后,他双手搭在出风口左右两侧,用力撑起,引身向上,头部和上身伸进通风管道内。     想看书来
第五回:最高控制(9)
他使劲缩起双腿,向上,向上,再向上,双膝够到了出风口边缘,顶在上面。顿时,全身支撑在双手上的重量被有力减轻了。他费劲地抬起右腿,搁进管道内壁。随后是左腿。他成功了,全身进入了管道内部。他手脚并用,调整身体姿势。全身左向倾斜,移动,臀部落地。他终于安坐在管道内壁上。蒋冬至喘出一口气。他敏捷地转动身体,采取跪姿,便于上身在管道内使得上力。他跪在出风口左侧边缘,上身越过出风口,去拖被他推到右侧的铝制格栅板。他顺势朝出风口下面的办公室扫了最后一眼:两张叠起的写字台仍立在原地,异常醒目,“小平头”老老实实蜷缩在写字台内侧的地板上,正抬起头仰望着即将从屋顶上消失的他。蒋冬至清楚,顶层的警卫人员强攻进屋后,无需询问“小平头”,只要看一眼两张叠起的写字台及其位置,便会知道他是从通风管道内逃走的。他必须赶紧走,迅速远离这间办公室的出风口,离得越远越好。网络状的通风管道遍布顶层,像迷宫一样迂回九转。为了不至于在黑暗的管道内迷失方向,或转了半天最后又回转到原路上,蒋冬至决定实行一个右转必须接一个左转的逃跑原则(除非管道内没有选择,只得连续左转或连续右转)。这样,他基本上能够沿着一条斜向路线逃逸,可在最短时间内跑出最远。管道内幽暗一片。蒋冬至从背包里取出手电筒,一亮一灭,照亮管道前方。他推动着位于他面前的登山背包,在通风管道内壁上快速爬行,尽量不发出响动。管道内空气凉快,但细小的尘埃刺激着他的鼻膜,鼻腔内痒痒的,非常想打喷嚏。爬出去没多远,刚拐过第一个弯,蒋冬至听见他身后一阵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他知道,顶层的警卫人员发起强攻了。随后是短暂的寂静。接着,又传来许多模糊的叫喊声。他们行动迅捷,比他预计的快。而且快许多。蒋冬至加快爬行速度。他转进第二个弯时,隐约听见后面有一种轻微而异样的细小声响。他停下,脸颊紧贴在管道壁上,仔细聆听。有人爬进了通风管道,而且不止一人。他听得见他们在管道壁上无所顾忌快速爬行的声响,感觉得到他们手脚用力时划过管道内壁时发出的震动。他竭尽全力快速前进。他注意不发出声响与震动,为紧随其后的追赶者指引追赶方向。他想起了他玩过的深海潜艇猎杀的模拟战斗游戏。在潜艇猎杀战术中,快捷灵敏绝非制胜的惟一决定性因素,隐蔽同样重要。尤其在寡不敌众的危急时刻,隐蔽自己更为关键:活下来就是胜利者。他一个左拐接一个右拐,一个右拐接一个左拐,不知道已拐过了多少个弯,也不知道何处才算是尽头。他听见身后及周围爬动的响声越来越多:有更多的人爬进了通风管道内。他知道,这么下去,他早晚会与众多的追赶者在管道内相遇,在黑暗中爆发枪战,相互对射。他想象自己被击中,倒在局促狭小的管道内壁上,鲜血向上喷涌,湿透他胸前的衣衫。他决定再拐过六个弯,就下去,玩一次从通风管道内突然失踪的游戏,不再盲目向前逃了。顶层警卫人员临时组建的两个突击小组,强攻进入办公室。没有人中弹被打死。受伤倒地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被迅速救起。“小平头”被骤然间射进屋内的一阵猛烈而密集的枪声吓破了胆,尿湿了裤子,进屋的突击队员问他话时,他的反应总是慢一拍,而且答非所问。办公室内,突击队员已架起高梯,至少有六人爬进通风管道,分兵不同的方向追赶逃跑者。徐中路在两名保镖的护卫下,亲临办公室,查看损失情况。他看见保险柜门大开,里面空空如也。他亲自审问“小平头”,“小平头”哭喊着交代说,手提箱被一个持枪的蒙面歹徒抢走了。在一旁作陪的一名突击小组负责人告诉徐中路:蒙面歹徒已从通风管道内逃走,正在组织人爬进管道内追赶。徐中路点了点头,强作镇静。这么多年以来,他背脊上第一次冒出了冷汗。整整一条线的洗钱财务记录全数落入了这名技高胆大来者不善的神秘闯入者手中,他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后果有多严重多可怕。莫非,这是他事业上开始全面衰败的征兆?他该考虑从中国内地撤退了?今天诸事不顺。上午女人背叛了他,而现在,敌人又给了他致命一击。他突然想起了梁幼青。他转身离开办公室,返回卧室。他担心躺在床上全身赤祼的梁幼青会被在通风管道内追赶蒙面歹徒的突击队员看见。这对于他影响不好。拐过第三个弯,蒋冬至听见身后仍有声音跟随他。而且是同一个人发出的响声,连续跟随他转了三个弯。似乎距离感没变,震动感也没变。这声音始终非常稳定,追随在他身后。他估计,这名追赶者也采取了一左一右的拐弯方式,盯上他了。这一下,他的麻烦大了。我是不是要马上改变自己的行进路线?连续两个右拐,先摆脱了追兵再说?突然之间,蒋冬至感觉自己膝下的管道内壁变得柔软无比。声息全无。而追随在他身后的那个声音反而变清晰了。他骤然加快爬行速度,柔软的管壁上依然发不出响动。    书包 网 想看书来
第五回:最高控制(10)
他拧亮手电筒,看见周围管道内壁上下贴满了软质的吸音材料,犹如包了一层厚实的皮革,难怪他动作再大,也不会发出大的响声和震动。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放开手脚往前爬了。为什么要在通风管道内壁上贴满昂贵的吸音材料呢?他寻思道,是隔音需要?难道这里是顶层的机密区域?难道我已进入了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始终隐没在黑暗中的那一大片神秘的盲区?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通风管道内追兵太多了,不如马上下去躲一躲。但是,在黑暗的通风管道内一赌生死的十分钟爬行,让他变得敏感而又迷信。他决计仍旧按照自己起先的直觉行事,等拐过第六个弯再下去。既然老天爷怜悯我一回,他想,就不会半途而废。我心诚则灵,坚定不移跟着直觉走,不该因为自己贪生怕死而擅自作出变更。他推动着登山背包迅疾爬行。右拐。左拐。再右拐。这是第六个拐弯,最后的右拐。在最近一个出风口下去。他深呼吸一下,作出了决定。这或许就是生死抉择。他看见了出风口。就在他前方,约10米处,有一簇亮光向上冒起。他清楚自己动作要快。紧随其后的追兵距离他并不很远,或许只差一两分钟的距离。他连扑带爬冲向前去,赶到出风口旁边。他探出身去,透过铝制格栅板的网格间隙,朝出风口下面望下去。下面是吊顶。两块浅色的吊顶通风格栅板正对出风口。穿透两层网格间隙,可依稀看见屋内陈设豪华。但他看不见有人。下面寂静无声。此时管道内部也忽然安静起来。他知道,紧随其后的追兵也已爬进了铺设吸音材料的管道段,离他越来越近了。由不得他再作犹豫了。他将登山背包倒背在胸前,手枪Сhā在腰后皮带上。他轻轻搬开盖在出风口上的铝制格栅板,再搬起吊顶通风格栅板,推到一边。他双手支撑在出风口两侧管壁,并起两腿,收缩,缓缓放进出风口外,放下去。紧接着,上身也从出风口放下,一变而成双手吊在出风口两侧。他纵身一跃而下。他重重落在地毯上。所幸地毯吸收了他落地的大部分声响和震动。他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他迅速站起身,转向墙壁旁两张古香古色的红木座椅。座椅之间有一只瘦茶几。他悬在空中时已看中了座椅和瘦茶几。他要迅速将它们搬到出风口下面,叠起来,再爬到它们上面,直起身,够到吊顶,把铝制格栅板和吊顶格栅板复原如初。一声嘹亮凄厉的女人尖叫突然从他背后冲天而起,几乎将他耳膜震破。吓得他全身一阵惊颤,哆嗦着也叫出了声。他倏然转身,拔出手枪。他看见一张双人大铁床上,一个全身赤祼肌肤洁白的女人蜷缩在一堆发皱的白床被上。他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觉。为什么刚才我在上面没看见床上有女人呢?是不是急于逃命急昏了头?他定睛再看。一对白花花的梨状大Ru房映入他眼帘,鲜亮耀眼。女人正惊恐万状瞪着他,又发出一声尖叫。他抬起左手,伸出食指,竖起,放在噘起的嘴唇上,做了一个收声的手势。他马上明白了:是自己蒙面的黑色头罩吓坏她了。他摘下了头罩,再次作出收声的手势。他环顾左右,没有其他人。他迅速搬动红木座椅和瘦茶几,放到出风口下面。他将瘦茶几叠在座椅上。他爬到座椅上,继而登上瘦茶几。他站在瘦茶几上,弓起身体,将头贴在出风口下聆听管道内部的动静。他将手枪Сhā入腰后,一手撑在出风口边缘,一手伸进管道内部,拖动铝制格栅板。他轻手轻脚复原了出风口上的铝制格栅板和吊顶的通风格栅板。他纵身跃下,飞快将红木座椅和瘦茶几搬回原处。他回身再朝大铁床上的女人望去。他认出了她,惊讶得几乎呼叫出声。她居然是梁幼青。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完蛋了,他误入了徐中路的卧室。在管道内对他紧盯不舍的追赶者肯定也听到了她的尖叫。他会追踪下来的。他感到奇怪,梁幼青的两手竟被两副锃亮的手铐铐在大铁床的床头架上。她脸蛋肿起,紫一块青一块,落满被男人拳头击打的伤痕。她嘴唇出血,眼圈发黑,头发凌乱,一副刚刚遭受过男人弓虽暴蹂躏的残败样子。但置身在这间满是仿古家具的卧室内,他似乎嗅到了一股子下流颓废的气息。变态,受虐狂,他暗暗骂道。也许她刚和徐中路玩过SM性游戏,享受了刺激和高峰快感呢。蒋冬至闪身躲进卧室一侧的卫生间。他知道,追兵应该到了。如果追兵跟踪下来,势必逼他先发制人,免不了在卧室内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枪战。卫生间的门虚掩着。蒋冬至从两指宽的门缝里注视屋顶动静。这一角度可将正对出风口的吊顶通风格栅板全部收入视线。他右手握着手枪,紧张得手心里出汗。他随时准备拉开门,对准追赶者开火射击。他已杀了一个人,不怕再杀第二个人。反正今天他也不太可能活着逃下顶层。果然,十几秒钟后,蒋冬至听见有人在搬动出风口上的铝制格栅板。紧接着,吊顶的通风格栅板也动了,被人搬开。顿时,卧室吊顶上露出一个正方形的大窟窿。追赶者肯定趴在出风口上方往下面张望呢。蒋冬至放慢呼吸,等待着追赶者探身进来。要是追赶者张望一下就走,他就不出声。要是追赶者准备下来,他就出击,趁追赶者从出风口垂身而下尚未落地时,对准他腹部开枪。    
第五回:最高控制(11)
蒋冬至看见出风口下有人头一晃,不见了。随后,又是一晃。但接着,有一颗脑袋探了下来。脑袋左右转动着,对室内作全景张望。忽然,一声女人的尖叫拔地而起。脑袋缩了回去,不见了。是梁幼青在尖叫。她想干什么?什么意思?想用尖叫将追赶者引诱下来?追赶者的脑袋再次从出风口探下。这一次探下得更深,几乎露出半个身子。蒋冬至看清楚追赶者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转动脑袋朝卧室内张望。他似乎看见了大铁床上一丝不挂的梁幼青。他瞪大了眼睛,惊呆了。梁幼青又一次尖叫。追赶者突然缩回脑袋和上身,不见了。吊顶通风格栅板被飞快地恢复原样。听声音,铝制格栅板也被盖回出风口上。追赶者逃走了。蒋冬至终于明白梁幼青尖叫的险恶用意。她要赶走追赶者。蒋冬至能够想象:追赶者从上而下忽然望见梁幼青时,身体上一刹那涌现的亢奋,震惊与恐惧。这个始终以准确的方向对自己紧追不放的聪明的年轻人,一定被吓坏了。他肯定已明白,他进入了他不该进入的房间,看到了他不该看的内容。他甚至连问也不敢问一句,就一溜烟消失了。“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半分钟后,梁幼青压低嗓子叫嚷道。蒋冬至拉开门,走出卫生间,返回卧室内。他胸前仍倒背着登山背包,右手提着手枪。他走近大铁床几步,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梁幼青白皙饱满的胸脯上。梁幼青笑了。由于脸蛋肿起变形,再加上灰暗的眼圈附近有一连串青色紫色的伤痕,嘴角边的斑斑血迹,她的笑容看上去极其狰狞可怖,活像一个美丽毒辣的巫婆在发威。“现在几点钟了?”梁幼青突然没头没脑问出一句。蒋冬至不明白她用意何在,低头抬腕,看了一眼夜光电子手表,回答她说:“3点45分。”“我认识你,”他接着又说,“你是梁市长吧。我想,你也应该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噢,你可能太忙,没时间看我的照片。我就是被南段市公安局在全国通缉的蒋冬至。”“哦,你就是蒋冬至?”“对,我就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不过,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来拿徐中路的财务记录,犯罪证据。”“你拿到了?”“拿到了。”“太好了!你可不可以顺便也把我救出去?”蒋冬至一愣,惊讶地看着她脸上认真的表情,大笑起来:“哈哈,梁市长,你太幽默了!不瞒你说,我正考虑该不该把你当作人质去要挟徐中路,要他放我走呢。”“我和徐中路闹翻了。他刚才弓虽暴了我。”“我看见了你脸上有伤,我还以为你和他玩SM呢。”“他是变态狂,他想把我折磨死。”梁幼青哭了起来,“我被他绑架了,你不救我出去,就没人救我了,我会死在这里,我会被他弄死的!”“我不相信你们会闹翻。为什么会闹翻?”“是为钱闹翻的。说来话长,现在和你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先救我出去吧。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要我人,我也给你!”“别,别,别,你是市长,我不敢当。再说,我也不想背叛我女朋友。”“我求你了,你救我出去!”梁幼青哭泣,哀求。她挺起胸膛,在大铁床上使劲晃动身体。“我自身也难保。”蒋冬至实话实说。梁幼青一听此话,即刻停止动作。她满眼泪水汪汪,凝望着他的脸,目不转睛。他向她指指卧室的门,问道:“门外有几个警卫?”“我也不清楚,我是被塞在一只皮箱里面,被他们抬上来的。”“噢?是不是一只长皮箱?”“是一只长皮箱。”一想起徐中路弓虽暴她之后拖着长皮箱扬长而去的轻快样子,梁幼青心口上顿时涌起无限怨毒悲愤,犹如万针扎胸般痛楚。她恨不能立刻下床去食其肉寝其皮。“难怪呢,我看见过的。”蒋冬至喃喃而语。他想起电脑屏幕上三名肩扛长皮箱的保镖排成一行,消失在一扇自动玻璃门后面的监控画面。突然,蒋冬至听见卧室门上有钥匙Сhā入的金属摩擦声。非常轻微。有人要进来了。他知道,退回卫生间去来不及了。他原地蹲下,躺倒,就势一个翻滚,滚进大铁床下面,藏匿其身。与此同时,他在床下看见卧室门被推开了,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迈了进来。两只面料精致的铁灰色裤脚管在黑皮鞋上面轻摆摇晃。黑皮鞋绕着大铁床行走,一步一步踏在厚实的地毯上,几乎无声无息。一个陌生的男中音,在大铁床上面的空气里飘荡:“你也凉快够了,该穿衣服了。”蒋冬至从大铁床外侧快速滚出,一跃而起,举起手枪对准了男中音。男中音没有作任何反应。他显然大吃一惊,目光迷乱,望着突然拔地而起的蒋冬至,困惑的表情全都显示在英俊的脸上。蒋冬至眼睛粲然一亮:男中音竟是徐中路。只见他已站在大铁床内侧,手上捏着一把小巧的手铐钥匙。他们冤家路窄:竟在卧室内相遇,而且,还当着赤身祼体的梁幼青的面。   & 最好的txt
第五回:最高控制(12)
徐中路也认出了蒋冬至。他觉得这是报应:这名神秘闯入者,就是他一直抓不到打不死的蒋冬至。现在竟找上门来,闯进了他最隐秘的卧室。他注视着蒋冬至,全身燃起备受屈辱的火焰。但外表上,他却渐渐变得冷静而温雅。人在枪口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和蒋冬至周旋,谈判。“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我送上门来了。”蒋冬至说。“我低估了你。你的确有一套。我不得不佩服你。”徐中路回复道。他略略欠身点头,表达对蒋冬至的敬意。他谈判时一向演技出色,善于驾驭场面,左右气氛。对于蒋冬至被困在顶层的危险处境,他一目了然:蒋冬至正急于寻求解脱之法,此刻引入谈判话题,正是时候。“我现在打死你,我一辈子就可以太平了。”蒋冬至双手握枪,瞄准徐中路脑袋。“这又何必呢?”徐中路身体一动不动,目光镇定,“你打死我,等于打死了你自己。”“我无所谓,我知道我出不去了。”“你能够出去的。我的条件不多:你留下我的财务记录,就可以下楼了。”“哈哈,那我不是白来一趟吗?”“你并没有白来:第一,我付你一千万人民币的赎金,从你手上赎回我的财务记录;第二,我向你保证,我们两人之间的恩怨,从今天起一笔勾销,以后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没资格再作保证了。上一次你也对我保证说:我们两清了,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呢,我差一点被你的枪手一枪打穿脑袋。”“上一次绝对是一个误会:我以为你在玩我呢,在接头前一天夜里,抢先把揭发材料和录像在网上公布。我的手下现在查清楚了:这的确不是你干的。我今天中午刚知道,我向你赔礼道歉!”“是吗?那是谁干的?”“你去问她吧,”徐中路无视对准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缓缓抬起左手,指了指大铁床上的梁幼青,“应该是这个臭表子干的。她骗走了我一亿美元。”话音刚落,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骤然撼动整间卧室。一瞬间,屋顶,墙壁,地板,窗户全处在剧烈的晃动和震颤之中。只听见卫生间内,镜子,玻璃器皿和瓷器纷纷落地,尖锐的碎裂声此伏彼起。蒋冬至和徐中路面面相觑。他们俩的第一反应是相同的:卧室外面发生了爆炸。一次可怕而强烈的爆炸。身体政治几秒钟后,猛烈的爆炸再度发生:一次。两次。三次。卧室接连受到剧烈震撼,屋顶微微晃动,发出哗哗的响动,落下飞扬如烟的粉尘。爆炸似乎异常强烈,声音沉闷巨裂,震得耳聋心碎。但距离卧室却一次比一次更远。前后爆炸了四次,全都在顶层。徐中路当即作出判断:这是蒋冬至干的,蒋冬至被他的众多手下困在顶层上,无法逃脱,绝望之下,准备与自己同归于尽了。徐中路脸色涨得如猪肝一般通红,目光里充满了杀机,怒视着蒋冬至。卧室内开始弥漫出一股子焚烧的焦味,微微的,有些刺鼻,辣眼。爆炸引起了大火。蒋冬至判断道。或许,整个顶层都在熊熊燃烧。谁干的?管他呢。我正好趁乱撤出去。但是,他首先要处理掉徐中路。“你别乱动!”蒋冬至大声警告道,手指扣上扳机。打死他最干净利落。现在他控制全场,他说了算。枪口近距离瞄准了徐中路脑门正中。一扣扳机就成了。蒋冬至咬了咬牙,但却迟迟下不了手。他手掌心冷汗直冒,手枪握把开始发滑。他突然之间硬不起来了。他以为自己能,但最终他还是不能。这没有办法。杀人不是打游戏。“徐中路,去,打开梁幼青的手铐!”蒋冬至命令徐中路,语气急迫而又严厉。徐中路站在原地,岿然不动。他多少猜出了蒋冬至下一步会对他做些什么。“你以为我对你没办法,对吗?”蒋冬至冷笑了一下,扣动了扳机。啪。子弹掠过徐中路头顶上方,击穿吊顶。蒋冬至眼睛发亮,露出凶光。他双手握枪,缓缓压低枪口,瞄准徐中路脸部,再次扣动扳机。啪。啪。枪声如同金属管子受强压爆裂一般震响,锐利刺耳。子弹在距离徐中路脸颊5厘米的外侧飞过,射入墙壁内。“你不要逼我!”徐中路闭上眼睛。他身体动了一下,朝大铁床跨出一小步。他清楚,再和蒋冬至扯什么谈判话题已没用了。四次爆炸,顶层陷入一片火海中。今天能够活着逃出这间卧室,已属万幸。蒋冬至发疯了,他真会打穿自己脑袋的。他不愿意此刻脑浆迸裂,第一个死。徐中路又跨出一步,挨近大铁床,睁开眼睛,用钥匙一一打开铐在梁幼青双手上的手铐。梁幼青一个鹞子翻身,从大铁床上外侧一滚落地。她全身赤祼,亭亭玉立在蒋冬至翼侧。蒋冬至瞥了一眼梁幼青,枪口上移,再次命令徐中路:“你把衣服全脱下来,让她穿上!”“打死他算了!”梁幼青喊道。蒋冬至扣动扳机。啪。徐中路看见对准自己脑门的黑洞洞的枪口火光一闪,他脑门右侧猝然一热。子弹直擦着他脑门从耳朵梢上掠过。耳朵梢似乎感觉到有疾风劲吹而逝。而他的太阳|茓表皮则直接感受到了飞行中子弹的滚烫热度。他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五回:最高控制(13)
他已经没有力量再为保持自己的尊严而去作抵抗了。他异常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无耻地出卖他,离他而去,飘在空中,他无法再操控它了。恐惧使他的身体变得无比顺从。他手脚并用,动作麻利,一件件飞快脱下西装,西裤,衬衣,内裤。他仍能听见他的内心在拼命叫喊,声嘶力竭,在挣扎,在反抗。但他的身体对此无动于衷。此刻,他的身体只听命于求生意志。眼泪哗哗直落下来。徐中路脱光衣服,赤身祼体,低头伫立。他只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冷发寒。他径自爬上大铁床,拉起白被单,裹住自己身体。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仍不能接受命运对他的突然袭击,安排给他一个如此残酷而凄凉的结局。与此同时,梁幼青迅速将徐中路脱下的衣服一件件穿上。一种英气勃勃的美丽光芒从她身着男装的身上焕发而出,让蒋冬至眼前粲然一闪。她脸上的青肿和暗紫色伤痕,以及凌乱的头发,反而将她的美丽衬托得异常强烈,鲜艳,魅惑。“你把他铐在床上。”蒋冬至对她说。梁幼青冲上床,一脚踩在徐中路大腿上。喀嚓。喀嚓。她手势利索,把他双手铐在床头架上。半分钟前,这两副手铐还铐在她手腕上。现在她翻身了。卧室门缝下已缓缓渗进少许黑烟。屋顶上,从正对通风管道出风口的吊顶通风格栅板也缓慢飘入几缕灰色烟雾。空气愈加窒息,呛人嗓子。不杀徐中路,起码耽误掉他三十秒。他必须撤退了。蒋冬至大步冲向卫生间,边跑边把手枪Сhā入腰后。他跨进门,顺手从墙上拉下一条毛巾,拧开洗脸池上锃亮闪光的水龙头,让自来水哗哗冲湿毛巾。他把湿毛巾捂住自己的脸,冲出卫生间,冲向卧室门。他拧开门锁,奋力拉开卧室门。呼啦一下,浓烈的黑烟大面积直扑进来,立刻淹没了他身体。他奋力而上,朝门外跨出一步,又迅疾缩回,啪的一下关上卧室门。卧室内顿时烟雾弥漫。他飞步冲向窗户,用力扭动钢制把手,快速拉开两扇厚重的内窗,又迅猛推开两扇外窗。烟雾旋转着,从窗口边角一缕缕飘散出去。湿润的凉风,夹带着星碎细雨,呼呼直灌进来,扑打在他脸上。外面仍在下雨,天空阴云蒙蒙。蒋冬至转过身,看见梁幼青脸上也捂了一块湿毛巾,只露出一双悲伤秀美的明亮眼睛。被铐在大铁床上的徐中路,连续咳嗽不止,直挺挺的身体颤动着,脸上表情痛苦万分。显然,他被扑门而进的黑色烟雾呛到了。“我们出不去了。”蒋冬至脸色苍白,宣布说,“门外面全是大火。”刚才,就在他穿过黑烟冲向卧室门外的一瞬间,他看见了末日来临的绝望的一幕:一道2米高的巨大火墙拦在外面走廊中央,烈焰腾空而起,映亮了走廊上空被烧焦变形如同恶魔面孔般狰狞可怖的屋顶。走廊上黑烟滚滚,空气中热浪翻腾,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他们惟一的出路被堵死了。血肉之躯是不可能冲过这一道汽油燃起的烈焰火墙的。梁幼青的反应竟出奇的冷静。她身体纹丝不动,犹如一尊造型优美的雕塑,露在湿毛巾外面的两只眼睛痴情绵绵地凝望着他,目光哀伤无望,眼窝里涌满亮晶晶的泪水。蒋冬至发急了。他一跺脚,向梁幼青咆哮道:“你在干吗?发什么呆?哭有什么用?还不快去找一条毯子,到卫生间,用水浇湿了,盖在卧室门的门缝上。我上去堵上面的出风口。”一阵混乱的忙碌。梁幼青侥幸在衣橱内找到两条棉毯,扔进卫生间的豪华浴缸内,放入自来水将它们冲湿淋透,又拎起它们,水嗒嗒地跑回卧室,盖住卧室门下的细缝微隙。而蒋冬至则从地上扯起一大块地毯,拉过红木座椅,叠起瘦茶几,再度登高爬顶,将厚厚的地毯铺在通风管道内,盖在铝制格栅板上面,堵死出风口。隔离措施很快见效了。不一会儿,盘旋在屋内的烟雾,从窗口散尽了。而卧室外面的黑烟已无法再透过门缝和通风管道渗入,空气清爽了许多。蒋冬至侧向窗户而站,登山背包仍倒背在胸前。梁幼青席地而坐,面朝窗口。两人就近呼吸着窗口外涌进的新鲜空气。大铁床上,徐中路的咳嗽也缓和了下来。“好像是汽油爆炸,是谁干的?”蒋冬至迷惑不解,似乎在自问。“不会是你吧?”梁幼青低下头。“当然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这么疯狂:肯定烧死了不少人。”“门外面还有没有保镖?”“我一个也没看见。估计全被烧死了。”“哈哈,你们也没有好下场!”徐中路突然笑了起来,高声发言:“这全是老天爷安排好的:你们两个今天要陪我一起去死,谁也休想活着出去!”“我靠,你还敢叫,我先一枪送你去死!”蒋冬至从腰后抽出手枪,对准徐中路。但蒋冬至马上收回了手枪。他眼睛直愣愣望着徐中路身体,脸上映出微笑。他抬腿直冲大铁床而去。徐中路迅速蜷缩起身体,不说话,以为蒋冬至要出拳揍他。蒋冬至走近床边,一把抓起盖在徐中路身上的白床单,两手一扯,嘶啦一声,撕下一长片。他将破损的白床单仍扔回徐中路身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蒋冬至向梁幼青喊道。   & 最好的txt
第五回:最高控制(14)
他走出去几步,抓起瘦茶几,高高抡起,奋力向墙壁砸去。一下。两下。三下。瘦茶几被砸得七扭八歪。他稀里哗啦将瘦茶几解构,拆碎,随后,操起一条被拆成单棍的长腿,绑上从白床单上撕下的一长片白布。他因陋就简,做成了一面发求救信号用的白旗。他挺起白旗,伸出窗口,左右挥舞。明亮的白旗在劲风细雨中翻飞不止,犹如阴云下一道光芒在闪耀。梁幼青见了,站起身,也移近窗户。“别靠近我。对你,我也一样会开枪。”蒋冬至侧转身体,警告道。“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梁幼青说,“你这么举白旗没用,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这里电话也打不进来。就算有人看见白旗,想救我们,也上不来。我们在顶层,这个高度,消防梯够不到。”“救援直升机呢。”“我没听说过新沧有直升机救人。”卧室内的温度急剧升高,热气难耐。蒋冬至放下白旗,离开窗口,走到卧室门旁,伸手一摸,整面墙壁全都滚烫滚烫的。他估计,外面走廊上的火墙已烧着了建筑装潢材料,火势猛烈,越烧越旺。卧室陷已在大火包围之中。如果没有人来灭火救人,大火很快就会烧进卧室内。蒋冬至全身热汗淋漓,他清楚,他们距离死期不远了。或许顶多还有半小时可活了。他回到窗口前,继续挥舞白旗。梁幼青已重新坐在地板上,举止安静而奇异,竟如女学生迷恋上男老师一样痴情仰首,凝望着蒋冬至,目光迷离,充满了幽怨和悲伤。“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和你一起去死。”梁幼青说,“真对不起,我把你也卷进来了。”蒋冬至叹了一口气:“哎,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这人天生倒霉,和你没关系。”“不,有关系,是我害了你,外面的爆炸和大火,是我派人搞的。”蒋冬至惊讶得停止了呼吸。他目瞪口呆,直望着梁幼青,说不出话来。卧室内一片死寂。“反正我们逃不出去了,”梁幼青继续说,“我们今天必死无疑,没十几二十分钟好活了,我就把真相说给你听,你死也死一个明白。”停顿了一下。她神经质地笑了笑,又说:“现在回想起来,我其实很可笑,计划天生就有缺陷,实施得又一塌糊涂,整个过程最后变成了一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故事。你在听吗?”“我在听。”蒋冬至答道。他注意到徐中路也侧过身子,在仔细倾听。“我和徐中路第一次认识是在新沧市一个高级的招商引资PARTY上。当时我与他一见如故。很快我就和他熟了,对他越来越了解,关系也越来越近。慢慢的,我对他发生了兴趣。我主动接近他,邀请他去南段投资,当时我还是副市长,许多方面做不了主,我动用了我在官场上积累下来的所有关系,包括我爸爸的圈子和影响力,上上下下,去打通关节,为他争取到了最优惠的投资条件。我当时的目的非常单纯,就是为自己创造政绩,争取当上南段市长,快速升上去。“我想,他当时也非常想接近我,因为我爸刚当上D省的常务副省长。而他刚到内地来投资不久,上层关系不多,在新沧有投资,总部也设在这幢新沧大厦内,他需要我爸这种级别的高官在关键时刻为他说上话。因此,我们两个一拍即合。“到2002年,我当上南段市长已经三年了,南段的经济搞得红红火火,我被省里领导看好,前景一片辉煌。我和徐中路两人的合作也达到了顶峰,他圈下哪一块地,我就把这一块地规划成南段新市区的商业中心或高级住宅区。大概在春节期间,一天晚上,我的秘书李通突然对我说,有一个到南段来投资的港商,叫肖海运,向他密报说:徐中路实际上是个黑道人物,在利用南段的房地产投资为金三角贩毒组织洗钱,规模非常巨大。我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喽。官场就如同商场一样,你强盛的时候,总会有竞争对手用谣言攻击你。不能听见风就当是下雨。再说,徐中路一表人才,举止温文尔雅,为人做事也一向理性成熟,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黑道人物。”“哈哈,”徐中路冷笑着打断了梁幼青:“不错啊,我临死前,还能听到有人夸奖我。”梁幼青没去搭理他。她瞟了瞟蒋冬至,继续说下去:“当时李通是我最亲密的性伙伴,李通非常听我话,几乎愿意为我做一切。他好像爱上我了。于是,我就叫李通去向肖海运打听清楚,并伺机刺激一下肖海运,让肖海运稍稍放出风声,看看徐中路作何反应。徐中路果然发急了,派杀手去剁了肖海运。他自己也被警察盯上,被怀疑有作案动机。后来我千辛万苦总算摆平了这件事。但我心里清楚,肖海运说的事是真的,所以,徐中路要灭他的口,即便冒再大的险也在所不惜。”“不错,是我派人砍了肖海运,”徐中路再一次Сhā话,他证实说,“也是我让杀手分尸的,我记得尸体被一分为四,我这么做是警告在香港黑道上混的人:和我们作对,决不会有好下场。”“这件事对我打击非常大,”等徐中路一闭嘴,梁幼青又接着说,“也可以说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因为是我力主邀请徐中路到南段去投资房地产的,也是我动用我官场上的关系网为他争取到最优惠的投资条件,我还利用市长的权力,完全按照他的圈地地图来做市政规划的,好让他的楼盘在短期内快速升值,所以,我当时没什么退路,我已经用我的政治生命为他作了抵押,上了政治保险。我不可能傻到主动去揭发他。没有一种职业比当官成本更高。在以前,我一向认定,权力是一种硬通货,只有升官才算是收获,才算是赢。也难怪,我当官当惯了,就成了权力的奴隶,再也离不开了。我甚至怀疑,没有了权力,我的月经都不会正常。    
第五回:最高控制(15)
“不过肖海运被杀以后,我的想法有了非常大的改变。我认识到,我必须正视和徐中路合作下去的巨大政治风险。也就是说,即便我在官场上爬得再高,也会受徐中路的牵连,随时可能倒台。为贩毒组织洗钱,这个罪名在中国太大了,没有人扛得住。所以,我要提前为自己安排好退路,我必须要有另一种可在全球范围内流通的硬通货,我要有美元!有了美元,走遍天下都不怕!“恰巧这时候我爸找到了他早年到云南短期支边时和当地一名女干部的私生女儿。女干部多年以前生病死了,我爸这个自出生以来从未谋面的私生女儿,也就是我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流落在缅甸北部的金三角地区,成了当地一支贩毒武装里小有名声的一名女杀手。我爸通过关系把我妹妹悄悄弄回了中国。因为怕我妈受刺激,而且也不能在官场上曝光,就让我安排她先在南段安顿下来。我和我妹妹也是一见如故,慢慢地就谈到了徐中路。“我妹妹枪法好,据说可以百步穿杨,她对金三角贩毒组织的情况也十分熟悉,她制定了一个行动计划:让她先打入徐中路公司总部,秘密窃取到徐中路洗钱的一部分财务记录,然后冒充江湖歹徒,威胁徐中路要把财务记录大白于天下,徐中路必然发急,于是她就逼着他用一亿美元的高价赎回财务记录,得手后,她利用尚未暴露的身份,接近他,伺机干掉他灭口。”“好歹毒的计划!”徐中路叫了起来,“我问一句,你妹妹是不是叫小芬,李羽芬?”“没错,我妹妹就是小芬,也是你最得力的手下。”徐中路马上不吱声了。是他自己受骗上当,他胸闷气急,无话可说:小芬是来自云南边境及金三角地区的冷面女杀手,在贩毒圈内小有名气。她枪法精准,头脑灵活,实战经验丰富,攻击效率极高,加盟公司总部两年多来,为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摆平了不少黑道内部棘手的江湖纷争,极其受他赏识,被他快速提升为王辉的助手。此时,卧室内闷热难忍,梁幼青伸出手臂,用西装衣袖擦去脸上汗水。她望了蒋冬至一眼,继续说道:“小芬是实干家,说干就干了,凭借她在贩毒圈内的小小名声,她很快就在徐中路的公司总部找到一份警卫工作,她也积极去充当杀手,为徐中路而战,希望得到快速提升,接近徐中路。后来我仔细研究了这个计划,觉得太冒险了,不可把握的偶然因素太多,就没有进一步去实施。“实际上,我发现徐中路迷上我了。我觉得这是机会,利用好了,说不定我可以通过和平演变的方式来达到目的,不用打打杀杀的。感情戏也好演,是我拿手的。我就独自制定了第二个计划:我向他借一亿美元去上海炒房地产,但我不用自己真的去炒,让他派职业的房地产炒家到上海为我去炒,亏了算他的,赢了归我,边炒我边收钱(当然是把钱,而且是美元,通过地下钱庄一笔一笔秘密汇到我在国外的个人银行账户上)。我希望一直炒到我个人资产超过一亿美元为止。而我则呆在南段继续当我的市长,因为我的上升空间很大:我的政绩好,外语好,又是学经济管理的科班出身,又是女性,再加上我爸在D省的上层圈子所发挥的重大影响力,可想而知,省里几位主要领导全都对我刮目相看。当然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计划最后能否成功,要取决于徐中路到底爱我多少,愿意为我付出多少,还有,我能否让他相信我也爱他,对他情有独钟。”“你会得逞的,”徐中路情绪激动,抢白道:“我一直爱你,就是现在,我还爱你!”梁幼青回过头,自下床之后第一次长时间凝望徐中路。眼泪禁不住哗的一下涌满眼眶,夺眶而出,顺着她脸腮落下,纷纷如雨。她奋力摇摆着头,表情痛苦,似乎满腔悲伤在胸口汹涌澎湃,难以自制。但仅仅两秒钟过去,她便肃然冷静,像一尊木雕一般:低头无语,凝固不动。好像她的感情上有开关,说关就关了。感觉沉默了许久,她的声音才再次在卧室内响起,但听上去已变得空洞冷漠,似乎是国际会议上一名看不见面孔的同声翻译在念汉语:“其实我已经按计划一步一步开始实施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我来说非常非常严重的事情,可以说是灭顶之灾,让我没法再将这个计划继续实施下去了:我爸爸在上海检查身体的时候,突然被医生诊断说有癌症,而且是血液中一种少见的恶性癌症,已经到了中晚期,基本上没有治愈的可能,是绝对的绝症。医生说,他顶多还有半年时间可活,病情在三个月之内会恶化,身体会出现明显的症状和强烈的反应。我爸当即用手机呼我,要我立刻赶到上海,和我私下谈话。“他一见到我,就直截了当对我:‘我快不行了,要去见马克思了,你要照顾好你妈妈和你妹妹。你自己想做什么没做成的,赶快去做,需要我在什么地方帮你,你开口,一切必须在两个月之内解决,你不要有顾虑,只要我生病的消息一传出去,你就可能会遭殃;我一死,你就更没有人管了,我当官这么多年,性子又直,在台上得罪的人不少,反对我的人也不少,他们在我死后可能会找你的麻烦,对我没能算成的账,会算在你身上,对我无法发泄的恨,会发泄在你身上。你听懂了没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回:最高控制(16)
“我一句话也没说。我当然听懂了。我爸除了动用官场上的关系网极力提拔我之外,基本上没有为家里捞过钱捞过房子。他做事太认真,太死板,得罪了许多没必要得罪的人。我原以为在他六十岁退休之前,我也会升到副省一级,在官场上牢牢站稳脚跟。谁知道会出现这种凶险局面。到今天为止,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了,我爸还对自己的病情严格保密着,没有向组织上汇报,也没有对我妈提起。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为我着想,想尽量拖延一点时间,减少他因为生病下台带给我的不利影响;他还在等着我开口,想为我做几件大事,为我以后的升官打好基础,埋下伏笔。我想,他现在一定在为我后悔:当初何必太较劲,得罪了这么多人,最后可能全报应在他女儿身上。“我没有对我爸开口,也不要求他帮我什么。因为没有必要了。我太清楚了:只要我爸一离开常务副省长的位置,撒手去见马克思,所有向他许下的诺言,就全都是空头支票了,最终我可能一无所获。徐中路也会抛弃我,去另寻新欢。他感觉我性感,我吸引他,不仅仅是因为我美貌,也因为我有权力。“我知道我必须有所作为,要不然,将来会输得很惨,到时候追悔莫及。我重新找出小芬做的计划,改头换面,加进我自己计划中的一小部分内容,制定出一个全新的计划:小芬仍旧是关键人物,但她必须深藏不露,即使到最后关头,也要躲在暗中收拾残局。在新的计划里,第一位出场的主角是我的秘书李通,我只说我要惩罚徐中路一下,让他帮忙,我也考虑到他肯定会因为这件事离开市政府,我补偿他二十万美元,存在一家瑞士银行里,答应他事成之后保送他去澳大利亚留学。他按我的吩咐,事先到我和徐中路在南段幽会的房子里作了布置,衣橱镜子换成单向透明的,衣橱内藏好由灯光开关控制的摄像机,我约徐中路去Zuo爱,过程就全部被摄像机偷Pāi了下来。我还指示他,把他平时收集的关于徐中路的所有资料整理成两份揭发材料,配上详细的图表,地图和照片,做成PDF格式的电子版,并打印出来。“第二位出场的主角是周国勤警官。周国勤负责调查肖海运被杀的案子,对徐中路有怀疑,一直在追查,紧盯不放,搞得徐中路很被动,我后来出面施加压力,他被调离市局刑警队,到一个派出所当副所长,心里肯定郁闷,不满,所以,我安排李通约周国勤出来,接头,用打印出来的两大本揭发徐中路的材料去勾引他,肯定一勾就上钩。我也和小芬联系上了,和她说了我爸的病,说了我的新计划,她表示和我共进退,一起拼一个死活。“但是,计划一开始就出了大纰漏,徐中路的手下在周国勤身上装了一个窃听器(我事后才从徐中路口中知道的),事先知道了李通和周国勤的接头地点和时间,他们派人包围了接头地点,窃听了李通和周国勤的谈话,最后为了灭口,开枪打死了李通。”“我也听过周国勤录下来的谈话录音,”蒋冬至Сhā话说,“李通说他得了绝症,好像是什么恶性淋巴癌晚期,是不是骗周国勤的,是一个把戏?”“对,就是骗周国勤的把戏。李通没有病,他说得了绝症,主要是为了让周国勤相信他,能够说得通他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突然站出来揭露徐中路。完全是情节需要。我原来计划:通过周国勤的手,把录像带和揭发材料上交到省公安厅,引起省里领导的高度关注,给徐中路强烈的危机感,我因为录像带的事,肯定要被迫辞职,我会造成一种气氛,把我退出官场的责任全部归咎于徐中路的过错,趁他内疚,向他提出借一亿美元到上海炒房地产,作为补偿。以我对他的了解,我估计,他百分之九十会答应我。“后来周国勤也被打死了。我的希望暂时破灭了。我仔细考虑过,如果我自己动手在网上公布录像带的数码版本和揭发材料的电子版本:一旦公布出去,必然会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舆论压力铺天盖地,我铁定要辞掉市长职务,我是最大的受害者,徐中路应该不会怀疑是我施的苦肉计。不过,我还是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所以想寻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再公布。就在这个时候,我发觉,似乎有人在监视我的住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徐中路的手下,就开车到了新沧,在皇后花园和徐中路幽会,顺便向他暗示,上级部门已经注意我的动向。其实,我意思是警告他:离我远一点,瞎掺和进来会出事的。“后来徐中路发觉,盯我稍的人,竟是南段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桂建东,而且未经批准,属于擅自行动。我分析,桂建东怀疑我,跟踪我,是因为李通和周国勤接头以后,两人全被打死了,而且是在同一天被打死的,李通是我秘书,而周国勤是他手下。我当时判断,桂建东跟踪我到新沧,已多少知道了我和徐中路两人在私下幽会,是秘密情人,或许我倒可以利用这一点。“我故意在徐中路面前表现得谨慎小心,深居简出。同时,我也不断提醒他:上级部门似乎已注意我们了;桂建东后面有背景。想以此来制造紧张气氛,为我公布录像带和揭发材料作出铺垫。我没想到的是,徐中路居然派人做掉了桂建东。说实话,我当时非常害怕,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整夜整夜睡不着,真的是非常害怕。后来,我横下一条心,直截了当对徐中路开口,向他借一亿美元,准备辞职去上海炒房地产。徐中路不同意我辞职,说没事,一切都会过去,你已经同意把录像带卖给他了,你们约好了,第二天就要接头交易。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第五回:最高控制(17)
“我连夜就把录像带的数码版本和揭发材料的电子版本公布在网上,立刻引起了巨大轰动。我知道,徐中路会恼羞成怒,以为是你公布的,和你结仇。当时我不认识你,我承认,我为了自己利益,顾不上你死活了。不过,我以为你会在晚上上网,会看见我公布的一大堆东西,会自动取消第二天和徐中路的交易。我是在害你,但我真的不想故意把你害死。”“我明白,”蒋冬至说,“我当时被一个警察抓住了,我控制在他手里。”“我这么做是想逼自己下台,也想用自己受害的既成事实逼一逼徐中路,让他最大限度内疚,让他没有退缩余地,尽快拿出一亿美元给我。我成功了。徐中路果真非常内疚和自责,他认为我丢了官,全怪他无能。但人一得意往往就放松了警惕。我居然没有注意到,他专门派了人到上海二十四小时跟踪我,我一举一动都在他掌握中。就这么一点小小疏忽,要了我命:我今天上午被他手下在上海浦东机场截住,被塞进皮箱运到这里。只差一个小时,我就登机飞美国了。我好恨自己!“我和小芬约好,飞到美国以后见面,在国内绝对不再碰头了。这是为了谨慎起见:倒不是要防徐中路,而是防国家禁毒委和纪检部门,毕竟小芬曾经在金三角地区的贩毒武装中干过几年,怕万一留下什么线索,引火上身。现在这个时间,小芬正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她还以为我也在飞机上呢,她哪里知道,我被徐中路抓了,就关在他在顶层的卧室里,她用定时起火装置和汽油在顶层烧起来的冲天大火,就快要把她姐姐烧成一把灰了。“整整一亿美元呐,我把它们分开存在十二个境外银行的账号上,现在全在我脑子里记着,清清楚楚的,我一辈子都会记得的,一个字母,一个数字,都不会差,可有什么用呢?我马上要被烧焦了,灰飞烟灭。我是不是太傻了?”蒋冬至没言没语。徐中路却Сhā话说:“就算你不烧死在这里,就算你逃到美国,南美洲,澳大利亚,天涯海角,你一样逃不掉的,你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更加难看。你不了解我的组织,它太庞大,太深不可测,爪牙遍布全世界,你偷了一亿美元的利润,你还会有命吗?就算找不到你,你的老爸老妈,你的家人和朋友,总归是逃不掉的,杀光了他们,你这一辈子就不会再原谅自己了,你会永远活在自责和内疚中难以自拔,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像在人间地狱里。”梁幼青回头朝徐中路冷艳一笑,说:“你把我想得也太简单了一点。我既然知道你在为贩毒组织洗钱,就必然会有所对策。为什么会有四次爆炸(实际上是爆炸了五次)?为什么会烧起这么大的火?说白了,就是对付你的。小芬利用她的特殊身份,以你的名义,命令警卫把装在饮用水桶内的汽油,一桶桶送入你洗钱的财务中心,一共四间办公室,每间办公室七桶汽油,她用定时器发火,点燃汽油,引起爆炸和大火,确保烧毁你的所有财务记录。你放心,即使你死了,小芬也会按我的计划把销毁财务记录一事嫁祸给你,她会留下口信说是你指示她干的。为此,她在下手之前特地取走了一部分你的财务记录,留作证据,把你推向死路。我也告诉你一秘密,小芬烧你的卧室并不是要烧死你,而是要制造你假装烧死的现场,所以我们才没有选择深更半夜发火,把你烧死在睡梦里。只是不巧,我们突然从上海回到新沧,又上到顶层来送死,而小芬又把发火时间提前了三小时。我们当时推想,当所有的洗钱财务记录全部烧光之后,你只可能在两条出路中选择其一:一,向你的组织自首;二,自己偷偷逃走。无论你怎么选择,你的组织都不会放过你。难道不是吗?”徐中路无话可说。此时,卧室内热度骤然升高,干燥炙人。蒋冬至明白,外面走廊上的大火正在燃烧卧室墙壁。他不再理会梁幼青,转过身,使出浑身力气,满头大汗地,绝望地挥舞着挺出窗外的求救白旗。窗外依旧细雨连绵。卧室墙壁地向空气中释放出巨热。卧室内,三人明显感觉到身体在被烘烤,周身大汗淋漓,如同虚脱一般,呼吸开始困难,有一种置身在巨大型的烘箱里等待被烤熟的末日死亡恐怖。突然,梁幼青尖叫了起来。蒋冬至回头一看,只见卧室门已燃烧起来,黑色浓烟从门板下面向上慢慢腾起,熏黑了整张门板。墙壁表面也被大火烧得一滩一滩鼓胀起来,像长出了一个个巨型面包。屋内再次烟雾弥漫。也许挨不过一分钟,大火就会涌进卧室。解 决蒋冬至闭上了眼睛。这时候,他听到了一种声音,一种低沉的隆隆声,从窗外呼呼的劲风细雨中浮现出来,越来越近。他感觉自己在做梦,于是轻轻地笑了:拜托,就快死了,不要这么幽默!但声音并没有从耳朵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而且富有节奏性。蒋冬至睁开眼睛,他听懂了:这是让他获救得以继续存活的声音,这是他生命之光,这是他惟一的希望。他的身体对信息的反应从未如此强烈过。刹那间,他明白了生的感觉。直升机旋桨的高速旋转声在不断靠近,增强,轰隆隆,在阴云雨雾之间震响,回荡。“有一架直升机飞来了!肯定是一架救援直升机!”蒋冬至高喊道。    
第五回:最高控制(18)
“是的,是直升机!”梁幼青欢呼起来。蒋冬至趴在窗口上,伸出半个身子,奋力在细雨中挥舞白旗,大声呼救。梁幼青抓过一把红木座椅,拖到窗户下,站上去,站在蒋冬至身旁,尖叫呼喊。其声音之尖锐强劲,为蒋冬至这一生从未听见过,差一点震破他的耳膜。直升机以新沧大厦为中心在上空飞行了一圈。蒋冬至终于看见了直升机的身影。他看不清机身上的字,但他知道,这绝对是一架救援直升机。因为他看见机身下面垂吊着一个救生吊篮。在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声中,他胸中一片光明透亮。他笑了起来。直升机在空中转了一个弯,朝他们所在的窗口迎面飞来。蒋冬至估计,救援人员已看见他挥舞不止的白旗了。直升机飞过来,是为了救他们。直升机向高处爬升,再升高,消失在窗口上方。但旋桨发出的富有节奏性的巨大轰鸣声却更加强烈,巨大,简直淹没了一切,如强风暴一般。吹进窗口的风也凶猛起来。猛然间,蒋冬至看见一只救生吊篮在窗口外面晃荡,距离窗口有10米左右。他眼睛发亮了。救生吊篮里站着一名身穿醒目桔色背心的救援人员,露出半身,戴着护风镜,看不清楚他的脸。蒋冬至收回白旗,扔在地上。救生吊篮不断移近窗户。救援人员的身躯越来越显得高大。这时候,蒋冬至感觉有人拉了拉他的手。紧接着,一只干燥但柔软的厚嘴唇贴上了他的耳朵。他听见一个尖锐沙哑的声音在对他使劲叫喊,以掩盖过在空气中隆隆震响的直升机轰鸣:“你赶快扔掉你的枪!快,扔掉手枪!”救生吊篮距离窗口更近了。救援人员用钩子一下钩住了窗框,将救生吊篮稳定住。“快上!”救援人员叫喊道。蒋冬至一把托起梁幼青身子,将她推上窗台。救援人员抓到她了,抱住她上身,把她抱进救生吊篮内,将救生绳绕在她身上,捆住她。救生吊篮快速上升了,瞬间消失在他面前。只剩下他,孤零零地站在窗户前,等待着。虽然他憎恶梁幼青,因为她的贪婪和阴谋诡计,许多人被徐中路杀死,他也差一点为此丧命,经历了如此之多九死一生的磨难。但她毕竟是女的。生的希望总应该先留给她。他回过头,看见徐中路在大铁床上发疯一般死命地挣扎,向他大喊大吼。但直升机的轰鸣太大了,几乎就在头顶上。他无法听见他在吼叫些什么。但他明白他意思。徐中路表情疯狂而绝望,苦苦哀求着他。他在犹豫:是否该打开他的手铐,救他一条狗命。但他突然之间想起来了,手铐钥匙似乎是被梁幼青收了起来。救生吊篮又迅速垂放下来。这一次落点极准,正好在窗口外。救援人员向他挥手。他顾不上徐中路了,他用力爬上窗台,站直身体,让救援人员抱住。他抓住救生吊篮上的铁索,减轻负载在救援人员身上的自己的体重。他被抱进了救生吊篮。就在他身体腾空,离开窗台的一瞬间,他似乎听见背后有一个声音穿透直升机轰鸣,在对他呼喊:救我,我是徐中路!“房间里还有人吗?”蒋冬至登上直升机后,救援人员帮他戴上了耳机。驾驶员通过机内通话系统向他询问道。“没有了,就我们两个人。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已戴上耳机的梁幼青抢先回答,声音又尖又响,充满了死里逃生之后的巨大激|情和权威感。她明亮秀美眼睛凝视着蒋冬至,泪水夺眶而出,似乎因为一起经历了大难不死而倍感幸福。蒋冬至对救援人员使劲点了点头。徐中路也是他这辈子的噩梦。直升机升高,飞离新沧大厦屋顶。然后绕新沧大厦一圈,飞远了。蒋冬至和梁幼青从机窗口望下去,只见顶层一扇窗口里吐出一团火焰。就是刚才他们逃离的窗户。大火终于涌进了卧室。   & 最好的txt
尾声:无法退出(1)
蒋冬至被新沧市公安局软禁了整整三个月。虽说吃住在一家风景优美的干部修养所内,条件不错,还有娱乐设施助兴,但深受审讯之苦和半夜里被无休无止盘问的折磨。他交出了在新沧大厦顶层以生命做赌注拿到的财务记录,描述了周国勤被枪杀后的细节,还有他被迫击毙王辉一事的详细过程,他坚称自己是卢杨的线人,既为自己开脱了责任,也将卢杨推上了破获新沧禁毒史上最大一起毒资洗钱案第一功臣的高位。最后,他终于被无罪释放。关于梁幼青,自始至终没人问起过他,他也不敢主动交代。他头脑异常清楚,他随便说话是会惹祸上身的,他承担不起严重后果。再说了,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不过在危机时刻听见她胡言乱语,说了一个离奇故事而已。出来之后,他才听卢杨说起,梁幼青在他们获救当天就被她父亲的秘书接走了。后来,他又听说,她出国疗养散心去了。两个月后,蒋冬至和董荷双双离开新沧,去闯上海滩。董荷运气好,凭借她熟练的专业技能,首先在一家区图书馆找到工作,仍编写图书目录,工资每月两千元。蒋冬至没有回老本行去当出租车司机,他做了手机推销员,收入忽高忽低,平均下来,每月差不多三千元左右。他们在市中心地段租了一套二十多平方米的单间单元房住,光房租每月就要花去一千元。这是蒋冬至执意给予董荷的照顾:他们的住房距离董荷上班的图书馆非常近,只需步行三分钟就到了,可以大大免去她挤车换乘之苦。租郊区房子虽说便宜不少,但每天上下班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得三小时,耗费无数精力体力,还有不菲的车费。生活压力很大,除了房租和两人的吃穿,其他日用开支也有一大堆:手机费,电费,水费,煤气费,电话费,ADSL宽带月租用费,买书报杂志及影碟的费用,等等。两人都去兼了一份职。他们每月在银行里合存三千元,希望经过数年拼搏后,能够付得起房款的首付,在这个大都市里拥有一套分期付款的小小单元房,容下他们组成的家庭。他们愿意为这个钢筋水泥空间每月支付两千元,支付三十年,直到他们两鬓斑白,濒临退休。他们清贫,坚强,乐观,在上海这座新崛起的傲慢的亚洲不夜城里为具体的生活目标而忙碌,日夜拼杀,争取为自己拼出一个稳定的未来。过去早已从他们紧张的快节奏的生活中隐退了。也有这样的时刻:在早晨起床之前的一小段恍惚中,仍会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浮现出来,在朦胧迷离的睡眼前面轻轻晃动,画面似曾熟识,又好似昨夜梦中情景的延续和纠缠。但蒋冬至总是摇摇头,快速摆脱掉,他有更多的事要担心。他太忙碌,为了挣区区几百元钱而奔波,没精力回想过去。他必须把大部分时间耗费在追逐金钱的数字游戏中,否则,他们既没有小康,也没有未来。在上海,时间过得飞快。倏地一下,九个月晃过去了。又是一个春光灿烂的双休日。蒋冬至和董荷决定松弛一下他们过于紧张的神经,便就近去位于长江口的崇明岛度假,观鸟。一大清早就出发了。车上至少有一半人是相互熟识的,彼此热烈地招呼,问长问短,似乎是多日不见的老朋友,重逢时分外亲热,兴奋。蒋冬至注意到,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携带着高级的单筒观察望远镜,专业级别的摄影设备,以及数码摄像机。其中一名身穿浅绿色名牌衬衣的年轻人,一眼望见蒋冬至行囊中也携有单筒观察望远镜及三角支架,便走了过来,主动向蒋冬至招呼。“你也是爱鸟协会的,新加入的?”年轻人问,语气中流露出自命不凡的傲气。“不是的,”蒋冬至平和地回答道,“我们是去崇明岛休假的,顺便看鸟。”经过打听,蒋冬至了解到,原来车上相互熟识的一半人,全是上班族,但他们全都属于上海一个叫“爱鸟协会”的民间环保组织。今天是他们的又一次集体出游,利用双休日时间,就近去崇明岛聚会,观鸟,拍照,然后公布在他们自己的网站上。蒋冬至突然陷入一种莫名的感动中。他发现,自己几乎已被无休无止的单调工作淹没了。他一阵感伤。但他又本能地提醒自己:别胡思乱想了,我肩上有养家糊口的责任。在上海安身立命不容易,我任重而道远,哪有功夫瞎浪漫。前一天晚上,因为在网上看见崇明岛东滩是被保护的湿地,有野鸟可观,他便翻箱倒柜,从箱子底部找出几乎已被他遗忘的单筒观察望远镜,架在三角支架上摆弄。他兴高采烈,将望远镜挪近窗口,窥视对面楼房亮着灯光的窗口。董荷见了,立即大叫起来:“你这人真变态,怎么可以偷窥人家呢?”他嘻嘻一笑,只得悻悻收起了望远镜。到了崇明岛,第一天游森林公园,垂钓于幽静的湖泊上,吃全鱼席,夜间露宿在度假村草坪上的帐篷里。第二天凌晨4点,乘车前往东滩看日出,观鸟。东滩位于崇明岛东端,对准长江口,碧蓝的苍穹下,水草丰茂,芦苇连绵,视野辽阔无边。蒋冬至的心一下子飞荡了起来。一些记忆,如清晰明亮的画面,不可遏止地涌现在脑际。他回想起在新沧图书馆塔楼顶层的小间里,和董荷一起看鸟的日子。他不清楚,他们在那些美好的日子写下的特别业余的观鸟日记,是否至今仍被董荷珍藏着。他不敢去问董荷。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尾声:无法退出(2)
在返回上海市区的高速轮船上,一名穿着时髦戴墨镜的女子走近蒋冬至,向他招呼。“你好,蒋冬至。”她说。“喔,你好!你是?”蒋冬至十分疑惑:这女人是谁?我靠,怎么会在来往于上海市区和崇明岛的轮船上认出我?“你别紧张。我叫小芬,有人托我送你一样东西。”蒋冬至如同遭人暗算一样,全身掠过一阵轻微的痉挛。他惊疑万分,直瞪着小芬。她的脸被墨镜遮住了大半。小芬微笑着,将一只牛皮纸袋递到蒋冬至手上,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牛皮纸袋质地非常好,光滑厚实柔软。他打开纸袋封口,从纸袋里面摸出一部手机。手机已开机了。他看见彩屏内有一个短信图标在闪烁。他按键操作,打开短信。短信开头写了一句话:从今天起,这两百万美元归你,是你的财产。下面几行是一家境外银行的账号,密码。中英文对照的名称,地址,电话号码及传真号码。蒋冬至笑了起来。这绝对不可能,简直太可笑了。一个玩笑。手机突然在他手上振动了一下,响起了一阵优美的音乐铃声。他按键接听。“是蒋冬至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似曾熟悉。“是的,我是蒋冬至。”“我是梁市长,”对方说,“你还记得我吗?你现在还好吗?”一些纷乱的画面,模糊的面孔,在蒋冬至眼前快速闪动,又倏然消失。“我还算好,你呢?”他回答,同时敏感地注意到,在电话里,她没有报出她姓名。“我当然很好。你看到手机上的短信没有?”“看到了。你开我玩笑。”“这不是玩笑。我特地打电话给你,就是要向你确认一下:这一切全都是真的,你真的已经有两百万美元了,你真的是百万富翁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不为什么,有些人我很难忘记。我要挂了,我会和你再联系的。”梁幼青挂断了。在许多时刻,蒋冬至感觉自己的记忆是一种错觉,像一个电影片段,一场难忘的惊悚噩梦。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真切切体验到真实的力量。如此强大,如此专制,如此不可阻挡,正在对他发挥着巨大作用:两百万美元从天而降,是属于他的,他怎能不受其诱惑,怎能否定其存在呢。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辉煌时刻。他终于站起来了,翻身了,成为有钱人了。董荷手握两小瓶矿泉水,返回舱室内。她看见他脸上神色有异,似乎非常痛苦,心生奇怪。“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靠近他,温柔而关切地问。“没有,”蒋冬至摇摇头,回答说,“是我们有钱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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