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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嘘,正在迷情中 > 第二章

第二章

处长的口气听上去好像挺轻松的,其实话说得很重。里屋一下子像被这句话打哑了,没人再吭声,气氛显然已经非常僵了。刘保华原先在看客房里摆放的外国杂志,这会儿也放下来屏息去听里面的动静。好半天才听到潘小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琴在我大哥手里。”

这场谈话不欢而散,可能是潘小伟的少爷脾气上来了。处长和李向华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送出客厅。 处长的脸青着,离开904房间时看到我,只严肃地点了一下头。

伍队长没跟他一起走,他把潘小伟从里屋叫出来。

“潘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潘小伟没­精­打采地从里屋出来,看见了我,他好像从未见过似的上下打量着我,我看到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

“潘先生,”伍队长向他介绍,“这是平安旅行社的导游吕小姐,她是专门来陪你游览北京的名胜古迹的,我想,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潘小伟那时完全没有认出,我就是前一天晚上用手枪顶住他脑袋的警察。当时他眼前忽然出现这样一个打扮入时的漂亮小姐,他有点蒙。我还算漂亮吧?

海岩:当然,打扮起来,可以说很夺目。

吕月月:他的情绪立即好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对伍队长说:“我们当然会相处得很好。”然后又主动向我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他说,“我们会相处好的。”

我们握了手,我说:“我们早就认识。”

伍队长建议大家坐下来,谈谈这几天的游览日程。潘小伟说好好好,我头一次来北京,哪里好玩我一点都不知道,随你们安排。他对我十分殷勤,拉开冰箱问我喝什么,我说不用客气我不想喝。他说来杯番茄汁吧,对女人的皮肤很有益,我说谢谢不用了。伍队长说月月你就喝吧,没关系。你太客气了,潘先生会拘谨的。潘小伟把番茄汁倒在一个刻花水杯里,放在我面前。那是我头一次喝那种东西,喝不惯。

对日程的安排其实早就定了,是伍队长根据我对北京主要名胜古迹的熟悉程度选定的。跟潘小伟说了说,他当然提不出什么意见。然后队长以安全考虑为由,要求潘不要自行对外联络,不要单独离开饭店,在外出活动时,要听从自小姐的指挥,如此等等交代了一番。

潘小伟笑着看我,说绝对服从吕小姐指挥。这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潘小伟其实在住进亚洲大酒店之后不到两个小时,就已经和他的家族建立了联系。

在我们这边与潘小伟见面的同时,薛字由饭店保卫部的­干­部领着,来到保卫部办公室,在那儿他领到了一套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服……

海岩:等等月月,你说潘小伟已经和他的家族建立了联系,我没听懂,他是用什么方法联系上的?

吕月月:从前一天夜里我们把潘小伟送回港华中心开始,我们就严密地对他进行了监控,当天夜里潘小伟没有离开房间,也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我们第二天早上帮他办理退房结帐的手续时,也没有发现帐单里有电话费用。港华中心是用电脑记录客房电话费用的,无论是国际国内长途电话还是市内电话,只要一打肯定会有电脑帐单出来。我们把潘小伟送到亚洲大酒店以后,照例也设了两名外线侦察员盯住他。当天中午伍队长在他家给我和薛手布置完任务,下午他和处长、李向华他们~起赶回亚洲大酒店,在上楼见潘小伟之前,先听了一下外线侦察员的汇报。外线说潘小伟中午下来在一楼的夏之原餐厅吃饭,其中有一个外线跟进餐厅要了杯咖啡边喝边装作看报纸,没发现潘小伟在吃饭时和任何人接触,吃完饭以后潘小伟在一楼商店和大堂等处转了转就上楼回房去了。他房间里的电话也被控制了,所以,我们都认为潘小伟至少在这时候还无法和外界联系。

其实问题就出在他中午吃完饭在大堂各处散步的这段时间里。

他在餐厅吃饭时就已经发现有人跟踪他,因为跟他进餐厅的外线侦察员穿的西服不很合身,中午吃饭时间木吃饭,只要一杯咖啡,喝一小时,全让他看在眼里。

海岩:为什么不吃饭?

吕月月:大饭店里的饭,吃得起吗?喝一杯咖啡就要将近二十块钱,这钱回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报销呢。有的侦察员以为进饭店穿件西服便于掩护,可他们那种低档西服土里土气反而显眼。潘小伟从餐厅出来,在大堂和商店里转悠,三转两转把外线给甩了。外线脱梢五六分钟,才在商务中心附近又看见他。他那时已经在商务中心偷偷打完电话,正装模作样地端详摆在过道的艺术品——一只木制的大帆船。

对这五六分钟的失控,外线可能是怕受批评,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所以在汇报时只字未提。

海岩:你前边不是讲过,潘小伟钱包在你们手里,他不是身无分文吗?

吕月月:我们也忽略了,只想到他凭手里的房卡和客房钥匙可以在饭店餐厅里签单吃饭,在商店可以签单购物,在娱乐中心可以签单玩任何项目,没有钱包不会影响他在酒店的正常生活,但我们都糊涂,他同时也可以在商务中心用签单记帐的方式,随便打多少个国际长途电话。

海岩:他在那儿给他家里打了电话?

吕月月: 他打了大哥的手持电话, 他把自己这几天发生的情况以及受到警方“保护”的处境,告诉了他大哥。由于时间不允许他细谈,他只是简单说了上面的情况和他的住处,约定了以后联络的方法。

海岩:别看他年纪不大,倒是不慌不忙,像是蛮有经验。

吕月月:不要说我,连我们队长处长在内,开始都被他那张单纯无邪的娃娃脸和短暂清白的历史迷惑住了。我们当时忽略了这样一个因素——他毕竟出身在一个黑帮世家,而且他在北京人生地疏,面对着警方有所用心的保护,背对着天龙帮难以提防的追杀,他怎么能不以百倍的镇定和智慧来应付眼前的一切呢。作为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他就是再单纯,陷入这样的绝境,也能很快迫使自己老练成熟起来。

海岩:人真是这样,要不说战争年代十八岁就能当师长呢。不久前因为要写一篇专访,我看了一些地方革命斗争史,二三十年代共产党很多县委书记,出生入死指挥多少万人的抗租暴动,翻到后来一看,不过二十来岁,真是应了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

吕月月:潘小伟算不上英雄,可他的这种经历,也不是一般二十来岁的当代青年所能有的。

海岩:对了,你刚才说到薛宇领到了一身饭店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服,后来他怎么样了?

吕月月:薛宇?啊,薛守这个人一向是很自信的,他常常说­干­侦察员这一行就是一个超级万金油。这话可不是贬低自己,他这个比喻是极为得意洋洋的。他心中的偶像就是以前苏联的著名间谍,人称千面人的阿贝尔。他最佩服过去书上描绘的那种通晓各种职业的全能侦察员。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也和他一样,被老师的这类鼓舞和惊险电影的情景制造出种种幼稚的幻想。现在才知道现实生活中这种全能英雄是根本不存在的。薛字的天真之处就是在幻想的时候爱把自己摆进去。摆来摆去他竟真觉得自己也无所不能了,至少­干­一样懂一样。

那天薛宇穿上客房服务员的工作服很得意,上楼前并没有认真记住饭店保卫部的人跟他介绍的种种他必须熟知的规章制度,带着一脸机警上楼去了,结果没出半小时就损失了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海岩:怎么回事,他丢钱了?

吕月月:他头发太长。饭店里对服务人员的头型规定极为严格,要整齐,每天要吹,要涂油,前面不能盖脑门,两边不能盖耳朵,后边不能压衣领。薛手上楼以后,正巧碰上客房部的一位主管查楼,一看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当场就罚了他五十块钱。他解释自己是新来的,不知道这规定,人家马上盘问他是否经过培训部的培训,有没有上岗合格证。他一看要露馅,赶快把身上仅有的五十块钱交了出来。

没过十分钟,饭店服务质量检查组又来检查楼层工作间,他不认识他们,没用敬语打招呼,结果又给了他一张三十元钱的罚款单。这下他急了,因为这两笔钱真不知道回处里是否能报销。就算财务科结报了,也得给人留下笑柄。所以他竭力解释, 说我是新来的,我不认识你fll,下次我一定老远就和你们打招呼。人家说不是让你和我们打招呼,饭店的规矩,面前都是客,都得用敬语问候问候,见着客人一定要养成问好、让路的习惯,你培训过没有?检查组又把九层的领班叫来训了一顿,三十元钱也是领班替他垫上的。

海岩:都是当场交钱吗?这种管理方法也太生硬了。

吕月月:这种合资企业员工的工资高,但确实很累,管得也严,严得你整天­精­神高度紧张。有的饭店实行过失单制度,犯一次过错,不罚钱,只填一张过失单,第二次犯错,再给你一张过失单,第三次再错,不用给单子了,你就走人吧。照这种制度,薛宇半小时内已经把全部机会用完了,再有过失,只有滚蛋了。亚洲大酒店实行大奖大罚、现奖现罚的制度,一有过失,最少交三十,而且马上填单子收钱,看起来严,其实比三次过失就开除的制度,给人心理上的压力要小得多。像我现在­干­的这家夜总会更厉害,老板看你不顺眼,一句话,你第二天别来了。

海岩:那你们可以跟饭店保卫打个招呼,把钱要回来给薛手不就完了。

吕月月:那怎么行,薛宇上九楼当服务员,只有饭店总经理、保卫部经理、内保科科长、客房部经理和九楼领班五个人知道。伍队长再三跟饭店保卫部交代,千万别扩大知情面。这年头,人们的保密意识都差得很,知情面一大,难免有人当故事传来传去。用不了几天,亚洲大酒店上上下下说不定都能知道九楼新来的那家伙,是个便衣警察!

海岩:月月,前几天咱们谈话的记录你看完了吗?

吕月月:看完了。昨天下班回来就看,一直看到早上天亮。

海岩: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地方的记录与你的本意和事实有出入?

吕月月:总的还行。我真佩服你们这些当作家当记者的,笔头子真快,我没想到你把什么都记下来了,连我的表情有时都记了一笔。

海岩:我们这些人,当官不成,发财无术,身无一技,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只能靠这支笔杆子蝴口了。

吕月月:什么事经你们一写,就有点像小说了。一像小说,看着就有点假,不过你要问我假在哪里,我又说不出来。

海岩:我们接着谈,昨天谈到你和潘小伟见了面,谈到小薛上楼被罚了钱。

吕月月:(笑)小薛特窝囊。不过这样挫折他一下,对他有好处,不然他老是自我崇拜,得意的不行。

海岩:你和潘小伟见面以后怎么样了,潘小伟那天的情绪还不错,是吗?

吕月月:那天伍队长和刘保华先走了,他们让我留下来给潘小伟介绍介绍北京的名胜古迹什么的。队长他们毕竟不能总陪在这儿。

海岩:潘小伟好像对你印象还挺好。

吕月月:我想是吧。开始我还担心他对人太冷,不好接近。因为刘保华跟我说这人是小孩儿脾气,说话噎人,对伍队长、刘保华他们一直也没有太多的话。伍队长他们不可能整天陪着他,而我的任务,则是尽量多地呆在他身边。他要总是冷着脸沉默寡言,那我多难受。幸好,他似乎对我还算接受。那天伍队长和刘保华走以后,潘小伟提议和我一起到楼下的酒廊里去坐坐。我说行,就跟他一起下楼了。

在九楼的电梯门口,我们正好碰上装作在搞卫生的薛宇。潘小伟冲他点了点头,笑了一下。这一笑一点头,当然带有抱歉的意思。但薛宇挺讨厌他,没表现出一点谅解的回应,也可能是刚刚被罚了钱,心里正撮火。不过倒是给罚出记­性­了,他没忘了板着脸对潘小伟说了一声“下午好,先生。”

我和潘小伟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以后,潘小伟对我说:“这是你的同事吧。”

我说:“是啊,他也是来保护你的。”

他说:“他没事了吗?”

他问的是小薛的伤。我说:“没事了。”

他眼睛盯着电梯的顶灯,说:“我非常不好意思。”

我说:“没事,俗话说,不打不成交。”

电梯到了一楼,往左手拐,有一个酒廊,名叫“香港酒廊”。我们进去,找了一个舒服的角落坐下来,他要了咖啡,我不懂应该要什么,就随他一样要了咖啡。

在这以前,我是很少有机会进这种豪华酒店的。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在这样舒适华贵的地方陪一个年轻的男人喝咖啡,心理上多少有点不自然,我甚至木知道我的坐姿举止是否合乎所谓上流社会的规矩,也不敢肯定我往咖啡里加­奶­的动作有没有露怯。

潘小伟坐在我的对面,拿眼睛直直地看我。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带着不动声­色­的笑意,又不失纯真。

我问:“怎么,觉得我面生吗?”

他说:“不,我们昨天见过面,你用枪顶得我好痛!”

我笑了,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玩。他也笑笑,说:

“你是个新手,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我说:“那你眼拙了。

他问:“什么?”

我说:“你看错了。”

他问:“你多大?”

我说:“你不是一直接受美国的教育吗,怎么能上来就问女士的年龄。”

他笑笑:“你不过是个小女孩,美国男人喜欢打听小姑娘多大了。”

我说:‘我肯定比你大,你看上去还是个学生。“

他说:“我二十一岁,你呢?”

我说:“你猜吧,猜出来告诉你。”

他装大人地微笑着:“猜出来还要你告诉我?我猜你中学刚毕业吧。”

我说:“我大学毕业都一年了。”

他作惊异状:“大学?你有这么大吗?”

我说:“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可以做你的大姐。”

他摇头不信:“没有这么夸张吧……”

我说:“后天是我生日。”我又说:“不过谢谢你把我说得这样年轻。”

他调皮地一笑,说:“告诉你一个窍门,说女士的年龄,不要说老,说老要讨骂的。”

我说:“你还懂得挺多。”我这话并不是夸他,可他看上去蛮得意,不无炫耀地说:

“我非常有眼力的。”似是为了证明此点,他回头向酒廊的门口望一望,然后压低声音跟我说:“你看大堂里那位穿蓝­色­衬衫的人,是你们的便衣吧。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抬头从酒廊门口向大堂方向望去,一点没错,那穿蓝­色­衬衫的人正是我们的外线侦察员,我对潘小伟摇摇头。

“不是!”我说,“你别瞎猜了。”

“不是吗?”

他又回头去望,有些怀疑,又有些犹豫,“真的不是吗?”他回头问我。

“真的不是!”

我作出一脸真诚,他好像信了我,问:“你做了几年警察了?”

我装作生气的样子,说:“如果你怀疑我是新手,我回去换个年纪大的人来陪你好不好?”

他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不要年纪大的。”

然后,他低头喝咖啡,默默喝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我,突然问:

“你这样漂亮的女孩,怎么会去当警察呢?”

“依你看,我应该去做什么?”

“应该去搞艺术呀,或者去做模特,说不定你会是个名模的。”

我笑笑,说:“在香港,漂亮女人是不是都要去当演员,当模特?”

他说:“也不是呀。如果漂亮女孩子有这个天分,就去当艺员当歌星,或者参加选美去当港姐。没有这个天分,但是又很漂亮的,就等男人来娶陵。也有不少自己出去工作的,去公司或者什么地方去谋一个公关小姐的职位,总之漂亮小姐是不去做警察的。”

我说:“所以你觉得我不可理解是吗?”

他说:“我是觉得很神秘,也许当警察报刺激。你是不是很喜欢刺激?”

我想了想,点点头:“就算是吧。”

他说:“过去我的老师告诉我,喜欢刺激的女孩子都比较冲动,也比较善变。”

我笑着说:“潘先生,我们刚刚相识,怎么就这样木饶我?”

潘小伟脸一红,道歉说:“你不要生气啊,我是和你搅笑的,不要当真啦。”

我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表,说:“潘先生,时间不早了,我有事要先告辞,明天早上我会来接你,明天上午我们去天坛公园。”

潘小伟也看看表:“还早嘛。”见我真的要走,他又说:“如果吕小姐愿意的话,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

我犹豫了一下,想到队长的嘱咐,要尽量多创造机会和他接触,于是就同意了。

潘小伟掩饰不住兴奋地和我约定:

“那今晚七点钟,我等你。”

他一直把我送出酒廊,又送出饭店大门。队长专门在这儿留了一辆车给我用。

在我把车发动起来正要松开离合器的时候,潘小伟突然上来用手敲了敲我的车窗玻璃,我摇下车窗,潘小伟探进他那张年轻的脸。

“对不起,请告诉你们的长官,他大概忘记了,我的钱包还没有还给我!”

黄昏的时候我回到队里。办公室里只有刘保华还趴在桌子上整理前一天晚上的询问笔录,见我进来便直起身子伸懒腰。

“怎么样月月,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何?”

“你多舒服呀,陪着那位少爷游山玩水。”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要不你来,我还嫌累呢。”

刘保华笑道:“哎哟,这我就没有资格了。”

我问他队长在不在,他说在,刚才还问你回来没有,说要回来了让你去他办公室。刘保华说,队长好像有什么事木高兴了。

队长不高兴了?听刘保华的口气,这不高兴像是冲我来的。我疑疑惑惑地往队长办公室走,在走廊上碰上纪春雷,老纪说:“月月回来啦,两个头儿都在等你呢。”我问队长是不是有点不高兴。纪春雷说,好像刚才外线队的同志打电话来我队长提了点意见,详细情况不清楚。我想难道是自己做砸了什么事情吗,我心里跳跳的,小心翼翼地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

伍队长和李队长都在,伍队长见我进来,说:“回来啦,那小子情绪怎么样?”他问这话的口气似乎很平常,一点不像生气的样子。

我说那家伙挺好,没什么反常。

李队长Сhā嘴:“那还不好,有这么漂亮的姑娘陪着。”

我看看李队长的脸­色­,不温木火,看不出他是讽刺潘小伟还是调侃我,但是这话在我听来多少有点刺耳。我自卫地闭着嘴没说话。伍队长问:

“你明天和他约的几点,你们几点到天坛去?”

我说:“约的九点。”

伍队长说:“那你今天早点回家吧,这几天你也挺辛苦的,今天晚上别看电视了,赶快把觉补回来。”

我说:“他还约我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饭呢,约的是七点钟。”

李队长问:“是他主动约的吗?”

我有点反感了,顶了一句嘴:“你们又没给我钱请他吃饭,我能主动吗!”

伍队长说:“既然约了,你去陪陪他也好。”

我心里说了,怎么叫“也好”呢,不是你们让我多和他接触的吗。我赌气说:“约了没关系,可以打个电话推掉,我这几天缺觉,确实困得很,设­精­神陪他吃饭。”

伍队长说:“那怎么行,失约就不礼貌了,你还是要多利用这些机会和他接触,要尽快跟他混熟,让他觉得我们可亲可靠,木会欺骗他,这样有利于我们逐步做他的工作。”

我说:“他还要他的钱包呢,到底给不给他。”

李向华说:“钱包要是给了他,那可就更不保险了。他有钱,­干­什么不行啊,就算我们的外线二十四小时都挂着,他要是想跑的话,手里有钱还是很容易跑的,谁也看不住他。”

伍队长说:“钱包还是得给他,现在咱们没理由长期扣他的钱包。”

我想本来就是,怕人家跑也不能靠扣人家钱包呀。我试探着问伍队长:

“那,我晚上给他带过去?”

伍队长说:“行。”

我说:“那没事了吧,我先走了。”

伍队长叫住我,似是斟酌了一下,才说:

“月月,今天我和刘保华走了以后,你们是不是离开房间到楼下酒吧去坐了一会儿?”

我说:“是啊。是他说去的。”

伍队长说:“你跟他议论咱们外线的‘梢儿’了吧?”

海岩:等等,月月,你能跟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外线的梢儿”吗,是不是你们警察的行话?

吕月月:我们说的外线,就是跟踪,‘梢儿“就是指外线侦察员。

海岩:啊,我明白了,跟踪说俗了就是盯梢儿,对吧。

吕月月:也可以这么说吧。队长说我和潘小伟议论外线的“梢儿”了。这是我们­干­侦察工作绝对禁止的。我差点急了,我说队长这是谁在您这儿扎我的针儿啊,幸亏您明着问我,要不问我我没处解释这一针还不得把我援死!

伍队长说:“刚才外线队来了一个电话,说你和监控对象在亚洲大酒店的酒廊里喝咖啡,说你一边喝一边对守在外面的外线侦察员指指点点,弄得监控对象老是回头看他们,外线队有意见。”

我说:“那得赖他们自己,他们掩护得不好,全让潘小伟绘看出来了,潘小伟就问他们和我是不是一伙的,我还直劲儿替他们打马虎眼,硬着头皮说不是,他们居然还告我一状!”

李向华皱着眉说:“总而言之人家既然提了意见,咱们也得注意,老刑警都懂这个规矩,得协助人家外线的同志做好掩护,首先是咱们自己,绝对不能拿眼睛去瞧他们,万一和外线打了照面,也要像完全不认识似的走过去,别拿眼睛去瞟一下什么的,别做这种业余动作。”

我有点火儿,“谁瞟他们啦,他们说我瞟他们了吗?你叫他们来,我和他们当面说清楚……”

伍队长打断我:“月月,你别这么刺狠似的模都木能摸一下,李队长提醒你一句也是为你好,别一说你你就火儿,以后弄得谁都不敢说你了。我和老李搞侦察的时候你还没上小学呢,论年头儿我们也有资格教你两句 吧。”

伍队长这席话,挤兑得我没法再开口了。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李队长以为我还不服气,板着脸一推门走了。伍队长点了根烟。慢慢地说:

“月月,小时候你爸爸妈妈是不是特别娇惯你?”

这话没错,我倒真是从小被我爸娇惯坏了,只要我爸我妈一说我一骂我,我准大病一场,没病我也得半夜把被子踹开生一场重感冒给他们看看。我最不喜欢别人说我!后来我爸我妈再也不敢说我了。可我这会儿想到我爸已经死了,我爸好可怜,我这会儿想让他说我、训我、打我、踹我,都不可能了,一想这些我的眼泪真的止不住掉下来。队长听着我的抽咽,皱着脑门说,月月你不是孩子了,我不想总哄着你!

海岩:你们队长说的确实不错,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看出来你确实不是个脾气顺的女孩子。

吕月月:不过我现在好多了。事情经得多了,眼泪也都流­干­了。

海岩:你的两个队长当中,是不是伍队长对你更好一些?

吕月月:对。伍队长比较喜欢我。李队长呢,人也不坏,就是……怎么说呢,看问题比较僵化,为人处事也不通融,我不大适应这类型的领导,我喜欢能够理解下级的领导。就说让我陪潘小伟这件事吧,后来我才知道,李队长和伍队长是有不同意见的。李队长认为年轻男女这么呆在一起,容易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他觉得二十岁左右的人,思想感情过于幼稚,不定型,少理­性­,弄不好就出事。而伍队长则主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且他觉得只有由我来接近潘小伟,才有希望比较快地争取到他的合作。如果潘小伟对我们没有任何合作的意愿,这个案子再怎样进展下去,就很难说了。

海岩:后来那天晚上你去陪潘小伟吃饭了吗?

吕月月:去了,等下次谈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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