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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岁月河 > 第2章 乌兰牧骑苗山行 山寨沸腾遇恩人

第2章 乌兰牧骑苗山行 山寨沸腾遇恩人

周星与唯一的同学孟小刚又分手了,一个人来到了风景冠天下的秀江市,分配在中国乃至世界都闻名的山歌剧团。多么令人神往的秀江山水,多么令人陶醉的山歌音乐。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道水,每一首山歌,甚至某块石头,都有一个美丽而动人的故事和传说。有人说:“愿做秀江人,不愿做神仙”,这的确是肺腑之言。平地而起的一座座秀峰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地扎根在蜿蜒穿城而过的秀江两岸。明镜似的秀江又把这些像人、像动物、像神、像仙女的形象倒映在水中,赋予群山新的生命,让人们浮想连翩、柔情万千。在这数不尽的好山好水之中,又孕育和汇聚了汉、壮、苗、瑶、侗等多民族的文化,流传着一首首动人的山歌,让你神魂颠倒,一辈子也听不完,忘不掉。周星觉得自己能分到秀江市是幸运的,但美好的事物总是和遗憾联系在一起;秀江的山歌虽优美,可山歌剧团的设施和工作条件却是如此简陋。它把美奉献给了人民,自己却像青草一样朴实无华。木结构的剧场简陋得像个仓库,观众坐在没有油漆的长椅上,抬头便见三角形的屋梁架和瓦片。没有好的服装、道具、灯光,没有好的乐器,连民乐不可缺少的琵琶都没有,至于钢琴那简直就是一种奢望。男女演职员分住在三间大木房中,墙面是歪歪斜斜的木板,和旧轮船的统舱差不多。剧团分给周星一张旧竹床,一坐上去吱吱直响,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令人无可奈何。周星接受了这个现实,把美丽和艰苦同时收下。

山歌剧团的物质是贫穷的,而­精­神却是富有的。一种爱和奉献的­精­神,像春风一样温暖着每一个人,充满了凝聚力。不久,剧团便要带着移植的新剧《补锅》、《打铜锣》、《游乡》,组成送戏下乡的乌兰牧骑队,奔向偏远的苗寨、壮乡、侗家、瑶家。

对于来自大中城市的周星来说,少数民族地区存在一种奇特的吸引力。以前只能从电影和各种媒体中去了解少数民族那神秘的文化,那古老的山寨和艳丽的民族服装、美丽的人。通知下达的那天晚上,周星兴奋得睡不着觉,他拉着睡在旁边的壮族大提琴手小何问这问那,把左右的小罗、小秦也吵得睡不着。小何被缠不过便说:

“这样吧,我们三人每人讲一小段民族的风情给你听,听完了就睡觉,不许再吵。民族文化十分丰富多彩,也不是一下讲得完的,多下去几次也就知道了,来日方长嘛。你们看怎么样?如果同意,就由我先开讲。”

小罗、小秦表示同意,周星自然高兴,小何便开讲了:

“我的故乡是个苗、侗、壮族的混居地区,村村寨寨的语言和习俗都有所不同。听我的父辈说,解放前,有个寨子因人丁不旺,很看重­妇­女的生育能力。为了不影响家族的繁衍兴旺,男女青年结婚的第二天,女人便被送到村外山坡一间早已建好的小屋中。她必须在屋中独居三个月。其间,她可以接待自己的丈夫,也可以接待其它的男人,直至怀孕丈夫才把她接回家中,女人的妻子身份才得到婆家的正式确认。这种风俗在这个寨中世代相传延续了许多年。解放后,随着社会的进步、­妇­女地位的提高、民族经济和文化的发展,这种落后的风俗便淘汰了,他们再不必为后继无人担忧了。”

周星不禁Сhā问:“那第一个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不是不明确吗?”

小何有趣地笑着回答:“无后为大,反正孩子是自己老婆生的,都一样。”

接着小秦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从大山中走出来的,家乡的壮、瑶族同胞十分好客,乡亲们日子虽然贫穷,但对远方来的客人却从不吝啬。寨子里有个习俗,每当在山林中打到了好的猎物,每家都会把最好的一块­肉­切下来;然后,女人们把新鲜­肉­在山泉中淋洗­干­净,便放入瓦坛中将口封上。日子一久,坛子里的­肉­都变成了一条条肥大白净的蛆虫,现代医学上称为营养蛆,有极高的营养价值。这时,乡亲们又不断地向坛中补充新鲜­肉­,坛中的蛆虫也越来越肥大,越来越多。这是当地的高级宴品,平时大家舍不得吃,只有亲朋好友,特别是远方的客人来了,才会取出蛆虫用油炸得香香的招待客人。我在做客时就吃过,味道好极了,吃了还想吃。周星,你敢吃吗?到时可不能拒绝啊!否则,主人要生气的。”

周星兴奋地咂咂嘴说:

“这有什么!你敢吃我也敢吃,反正是营养蛆。广东人不是什么都吃吗!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中游的,除了飞机、坦克、军舰,哪样不吃,这是食文化。小罗,现在该轮到你来说了。”

“我是苗家人,但父亲年青时便下了山。虽然我没有在苗山上生活过,但听父亲说,我们民族都有勤劳、勇敢、纯朴、好客的习俗。你们记得电影《上甘岭》的Сhā曲中有句歌词吧:‘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猎枪。’这句话是中国人,也是我们苗家人情感的真实反映。抗日战争时,日本鬼子便不敢轻易进苗山。苗胞联合其它民族的同胞,把每一座山林、洞|­茓­变成抵抗的屏障,变成侵略者的坟墓。少数的鬼子进去便出不来。但苗家对朋友的盛情、好客也是特别的,这种特别就在于他的无私和纯洁。远方的客人路过苗山,有时需要借宿,苗胞会把自己爱女的闺房让给客人住,而且让女儿通宵不眠地坐在房中,随时侍候客人,为客人提供起居方便。客人不得随意冒犯和欺负女孩,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客人爱上了女孩,他可以陪着女孩通宵不眠,彻夜长谈。第二天,主人便会与客人相约迎娶的日子。周星,你想不想找个漂亮的苗家姑娘啊?现在我先给你透点礼仪信息。”

故事说完了,大家嬉笑了一会儿便悄然进入梦乡,唯有周星还浮想连翩,夜不能寐,在期待旭日东升的明天。

偏远的苗寨,它的风景虽没有冠天下的称誉,但却是独特的一道民族风景线。它古老纯朴而又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不但具有神奇的魅力,而且具有魔力,令世人神往。然而,这些村村寨寨和都市的现代文明却处于半隔离的状态。虽然已不是刀耕火种的年代,但大自然的天然屏障使山里的物产出不来,城里的文化进不去,不少苗胞一辈子没出过山,没见过汽车、火车、飞机、轮船。因汽车进不去,山歌剧团乌兰牧骑队的­干­部和演职员只能背负着行李、行头、道具、简易灯光器材、乐器等等,艰难地翻过了一道道山岭。能走的路越来越窄,再往前行就要攀登半掩在绿树丛中、钻入云天、钻入深山的羊肠小道了。团里的女书记刘芳关心地走到周星身边问:

“小周,还行吗?”

“行!没问题。”

刘书记又招呼走在最前面的大个子演员唐强:

“小唐,你个子大,力气大,来帮小周拿点东西吧。他是从大城市来的,锻炼还有一个过程,大家帮他一把。”

唐强立即过来了,可周星死活不肯,抓紧自己的东西争辩道:

“你们太小看人了!我从小劳动惯了,在家里劈柴、担水、挑煤,什么体力劳动都能­干­。说了你也不信,八九十斤重的一担水,我两手提着也可以走一百多米。在学校组织下,我参加过Сhā秧、耘禾、抽水、收割、打谷,冬天兴修过水利、积过肥……”周星如数家珍般地把自己夸了一番,把大家都逗乐了。

唐强说:“那我就不客气,让你继续发扬劳动光荣的传统了!”

老艺人秦大爷是打击乐手秦志文的爹,莫大妈是主要青年演员兼团支书莫春兰的母亲,他们都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团里照顾他们,不让他们参加这么艰苦的巡回演出,可他们硬是跟来了,而且不要特殊照顾。老艺人们都很喜欢周星,亲切地叫周星北方娃子、北方“巴叶”。开初周星不明白什么叫“巴叶”,后来才知道秀江人把男孩叫男巴叶,女孩叫女巴叶。周星说自己也是南方人,可大家说,对于南疆你就是北方人。特别是莫大妈,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给周星留一份,洗衣服也常把周星的带上。春兰和周星也很好,在她的热情帮助下,短短数周时间周星便熟悉了山歌剧团,游玩了不少秀江山水,适应了秀江的生活和水土。

周星一边走一边和秦大爷、莫大妈、春兰、唐强侃起了大山。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问道:

“秦大爷、莫大妈,这么辛苦的巡回演出,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来?”

秦大爷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不能不来!这件事放在我和覃师兄、莫师妹心中已有十几年了;我们欠着苗家的情,苗胞对我们有恩哪!现在,不知苗家兄弟还健在不?这事还得从抗日战争年间说起。”

秦大爷侃侃而谈,把年青人带到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鬼子打到秀江时,气数快尽,已是在作垂死的挣扎,但黎明前的黑暗是恐怖的。一些丧尽天良的卖国贼、汉­奸­走狗们,更加变本加厉的出卖着祖国的河山和同胞。一天夜晚,日寇的飞机在秀江的上空狂轰滥炸,那些可恶的汉­奸­特务却隐藏在市周围的各个山头,用手电光向敌机指示着轰炸目标。难民们在血光火海中呼喊、奔逃。山歌剧在那个苦难的年代是不成剧种的民间小调,艺人们用它来混口饭吃,和叫化子也差不多。战争使人民生命都保不住,谁还有心情听山歌。艺人们糊口太难,大家只有抱在一起活了。敌机的轰炸,把我们几个常在一起的艺人都炸散了。当时,我和莫师妹跑在一起,也没个逃难的具体目标。就在我们慌乱奔跑的时候,一间燃烧倒塌的棚屋前,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巴叶正站在那里哭泣,大人已不知去向,不知死活。我们已经跑过去了,又不约而同地回了头。莫师妹走过去,把手中的包袱给我拿着,抱起了惊慌失措的小娃仔,娃仔立即死死地搂住了师妹的脖子。这时,师妹的泪水和娃仔的泪水已流在一起。鬼子的飞机仍在轰炸,大火仍在熊熊的燃烧,掀起一阵阵灼人的热浪,呛人的浓烟。我们什么也没有说,抱着这可怜的娃仔逃离了这人间地狱。路上我们又遇到了覃师兄。经过千辛万苦,我们逃到了偏远的苗山附近。刚想歇下来,日本鬼子又追来了,我们不得不向一座山顶爬去,以期越过山顶奔向安全的地方。鬼子在山下叽哩哇啦地吼着向山头放着枪。师妹背着那个小娃仔行动缓慢,眼看就要翻过山头转危为安时,裤腿却被一块尖锐的石头挂住了,慌忙中怎么也解脱不了。就差一步了,她拉住前面就要翻过山头的一位男人的腿说:

“大哥,求求你!帮我一下吧!”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没人­性­的畜生为了保全自己,居然一脚向师妹踹了过去。师妹“啊!”了一声便向下滑去。我和覃师兄正准备接迎师妹,见此场面,立即愤怒地和那个畜生打了起来。就在这危急的时候,山头的树丛后响起了土枪和鸟铳的声音。我看到这是苗族的同胞在掩护我们向鬼子开了枪。师妹没有掉下去,她滑下不远便被小树丛挡住了。在苗胞的掩护下,我们终于逃过了一场劫难。那个没人­性­的畜生却被鬼子的流弹打死了。万恶的鬼子并不肯放过难民,他们四处追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苗、壮、汉族的乡亲们被迫躲进了隐蔽的岩洞。洞里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空气中散发出洞|­茓­里特有的霉味。几个带枪的当地土匪把守在洞口。过了一会,洞里平静了下来,一个匪首指着一些汉人说:

“你们都是外乡人,能让你们躲进来就算是够意思了。但话我可说在明处,躲不能白躲,保护费我可以不收,但灯油钱不能贴。按人头算,每人二斤灯油钱,拿不出钱的,马上滚出去。”

洞里顿时又乱了一阵子。迫于无奈,拿不出钱的难民只有拿衣服或耳环、戒指抵押了。

洞外的枪声越来越近,鬼子正在搜山。洞里的难民都不敢吭声,老人们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求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大家渡过劫难。这时匪首走过师妹身边,一双邪眼直盯着她。这匪首的样子很狰狞,络腮胡子大块头,疙疙瘩瘩的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记载着他凶险残忍的历史。师妹只有把脸撇开,躲避他的视线。可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师妹搂在怀中的娃仔被匪首的样子吓哭了起来。这一哭,可恼了匪首,他压低嗓门骂道:

“不许哭!他妈的,小杂种,你想做短命鬼还想连累大家。”

他这么一喊,娃仔哭得更厉害了。匪首突然拔出了腰间匕首逼了过来。师妹赶紧用手捂住了娃仔的嘴,更紧地搂住了娃仔说:

“娃仔,莫哭!要听话,有妈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危急之中,没结过婚的师妹勇敢地承担起了母亲的责任。这娃仔还真懂事,他感到了危险也感到了母爱的力量,尽管泪水还在小脸上无声的流淌,但哭声却停住了。没想到匪首却不放过:

“算你懂事,快给我捂死他,留个全尸也免得我动手。”

一听这话,师妹立即愤怒地骂道:“你还是不是人?娃仔已经没哭了,为什么要捂死他?”

“什么!我不是人?臭表子,对!我不是人,我是土匪你难道不知道?给你面子你不要,那就让我来动手。”

说着,他就过来抓那可怜的娃仔。娃仔把头埋在师妹的怀里,全身不停的颤抖。这时覃师兄立即站起来阻止匪首的暴行。这强盗把匕首一收,又抽出了腰中的驳壳枪说:

“怎么,你们几个外乡人还想反了?今天老子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全收拾了。”

说话间,五六个土匪全用枪逼了过来,洞里的气氛骤然紧张。难民们也围了过来,自觉地站在了师妹的一方。不知什么时候,原来曾在山头开枪掩护过师妹的几位苗胞,也把他们的猎枪对准了土匪,危险的争斗一触即发。这时,一个瘦高的土匪凑过去说:

“大哥,我看算了吧,这娃仔反正也没哭,八成也吓傻了。万一动起手来枪一响,不是给鬼了报了信,到那时,我们一个也跑不了。来日方长吗,这几个外乡人还跑得出我们的手心?”

瘦猴的几句话还真管用,匪首呸了一口唾沫收起了枪,又恶狠狠地说道:

“今天便宜了你,臭表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匪首叫刘黑疤子,是个无恶不作的恶魔。不久,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在苗山暂时落了脚。鬼子因为兵力不够也没有再进山。那时的苗寨,实际上也不成寨子,都只是一些散乱搭在山林中的窝棚。两次救我们的苗家兄弟是苗老大、苗老二和苗大爷。他们很同情我们,在自家旁边帮我们搭了一个临时的窝棚。我们总算暂时安顿了下来。大家给那个可怜的孤儿取了个名字叫石柱,因为这娃仔命硬。师妹就成了石柱的义母。

一段辛酸的往事,拨动了莫大妈母女的心弦,莫大妈不禁擦了擦朦胧的泪眼。山歌剧团的同志们只知道莫春兰有个当解放军的大哥,而不知道这位大哥竟是莫大妈冒着生命危险从战火中救出来的义子。这时莫大妈接过了话题:

“已经十几年了!苗家父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也不知他们现在何处?日子过得怎么样?解放后,我们多次想来苗山找他们,好好表达谢意,可一直没有机会和时间;现在有机会了,我们师兄妹三人能不来吗?还有,刚才秦师兄的话还没说完,苗家父子共救了我们三次,这第三次是在半个月后。”

苗山的夜晚是很­阴­凉的,由于厚厚的乌云遮住了月亮,凄厉的山风吹过树木,掀起阵阵的涛声,有如飘荡呜咽的鬼魂,使世界显得更加恐怖­阴­森。这天,我们师兄妹三人和石柱简单吃了点东西,正准备安歇,苗家父子紧张地跑了进来。我们问苗大爷出了什么事?他说:

“你们快简单收拾一下东西,立即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

“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紧急,非要在夜里动身?”秦师兄问。

苗大爷稍歇了口气答道:“我从一个土匪的家属那里得知,匪首刘黑疤子今晚后半夜要血洗寨子里的外乡难民,抢掠财物。如果现在不走,后半夜恐怕就没命了。”

我们当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收拾了一些随身必带的物品。好心的苗大爷一面叫儿子去通知其它的外地难民,一面又从自家拿来一些食物送给我们路上吃。当时,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拉着石柱跪在地上给苗大爷磕了响头,才说了“恩人”两个字就泣不成声了。苗大爷搀扶起我说:

“快起来吧,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天下的穷人,苗族、汉族不都是一家吗,你不也舍身救了石柱。赶快走吧,山神会保佑你们的。”

就这样,外乡难民在苗胞的帮助下,终于虎口脱险,连夜逃出了苗山。

山歌剧团的到来使整个苗山沸腾了起来。在这个缺医少药、少文化、交通极不便利的大山寨中,人们像过节一样的高兴。他们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来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里不少的苗胞没出过大山,连县城也没去过,外面世界的­精­彩只是听说和想象。苗山这个世外桃源中的土著苗民,实实在在地和美丽的大自然融化在一起,又令都市中的人们神往。在剧团的临时住地,身着民族服装的大人和小孩围了一圈又一圈,好像给客人套上了一个个美丽的花环。一位苗族的小伙子第一次见到城里漂亮的女演员,不禁脱口而出地赞美:

“好漂亮耶!像仙女一样。”

这话不料被几个苗家姑娘听见,便又羡慕又嫉妒地嘲笑那个小伙子:

“好漂亮哎!你想吧?想死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几句玩笑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可那小伙子脸却红了。不远处,寨子里的一些小伙子正帮着搭临时戏台。不知是谁的主意,好客的苗家把舞台口扎成了一个用鲜花环绕的彩门。姑娘们把热腾腾的饭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荤素兼备,都是真正的山里货和野味。老人们送来了自家酿造的美酒;孩子们不知从哪儿弄来许多鞭炮,因长短不一,正凑在一起用自己的方法把鞭炮连在一起,好像在编结一个纯真、热情的童年之梦。他们要让这个憧憬已久的美梦长长地延续下去永不中断。台前最理想的观看位置,放上了几排较为舒适的座椅,然而,这不是谁在抢占位子,在这貌似原始荒蛮的山寨里,苗家人有尊老爱幼的传统,这些位子是给老人们准备的。用苗家的话说:“越是珍贵的,越要给老人孩子们留下。”苗家人就是这样,把一颗金子般的心世世代代传了下来。

烧的热水不够用了,周星和乐队的秦志文准备去担水,一位苗家姑娘和几个小娃子立即自告奋勇地带路。那姑娘还要抢周星的水桶,可一个大小伙子哪能让姑娘抢去呢。在苗家姑娘的带领下,大家才走了一会儿,周星的眼前突然一亮,面前出现了一道极其美丽,极其罕见的风景线。不知源头的山泉水湍急地从山寨的吊脚楼群中穿过。巨大的圆滚滚的卵石块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流水中,形成天然的韵律和美。潺潺的流水声像拨动着的琴弦,奏出和谐的音乐。还有那些在卵石上洗衣的苗家­妇­女,在卵石上跳跃嘻戏的孩子,那寨中高大浓密的绿树,那石块铺就的古老小街,那些世代和人类和睦相处的飞来飞去的鸟群,让人仿佛置身于伊甸园之中。周星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他陶醉了,被这种近乎原始的,不被世外喧嚣打扰的美景陶醉了。这时带路的苗家姑娘发话了:

“同志,你怎么站着不动了?水还没担呢。你们是远道来的客人,还是把水桶给我吧。”

周星如梦方醒地说:“这里的景­色­太美了,都把我迷往了。”他望了望脚下的山泉又说:“这里的水挺清的,比秀江的水还清,我们就在这里取水吧。”

苗家姑娘得意地说:“你还真有眼力!可你不知道吧,秀江的源头就在这儿,这里的水当然是最清的!不过,我们苗家人喝的水比这还好,我们喝的是甜水,是真正的世界上最纯净的泉水。”姑娘特意把“最”字念得长长的。

周星惊讶地问:“什么,还有比这更好的山泉水,它在什么地方?”

苗家姑娘神秘地一笑说:“别着急,跟我走就是了。苗山的好地方多着呢,你一辈子也看不完的。”

大家又走了一小段郁郁葱葱绿竹夹道的石板路,姑娘用手一指说:

“到了,这就是山泉。”

周星和小秦莫名其妙地搔着后脑勺四处搜寻,可就是没有发现山泉。眼前的石阶下是一片呈圆形­嫩­绿的青苔,绿茸茸的十分美丽,像绿­色­的地毯。

“在哪儿呀?我怎么没看见山泉。”

说着,周星还想迈步朝前走。姑娘急了,一把拖住了他说:

“不能走!下面就是山泉水。说你不知道吧,还是让我来吧。”

姑娘拿过水桶,轻轻地在青苔上一荡,奇迹出现了,青苔像舞台上的幕布徐徐拉开。这青苔足有二三寸厚,眼前展现出一个水晶般洁净的世界。周星和小秦都惊呆了,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纯天然的魅力,没有污染,没有喧哗,没有炒作。正是这纯净的山水,才孕育了这些纯洁善良的苗家。周星脱口而出的赞道:

“大自然啊,你真美丽!你是古老而又永远年青的母亲!”

泉面泛起了一道道轻微的涟漪后又明镜似地平静了下来;苗家姑娘婀娜多姿的身影倒映在泉中,像呼之欲出的仙女般动人美丽。然而,这姑娘却用几个­干­脆利落的打水动作,击碎了周星的遐想和迷梦。……

美丽的苗家山寨虽没有电灯,却有非常迷人的月亮。剧团在舞台前挂起了汽灯,敲起了吉祥欢乐的锣鼓。孩子们在台前放起了经久不息的鞭炮。男人们吹起了欢迎的芦笙。山野在震荡,惊醒了习惯早睡的山雀。家家户户是倾巢出动,不愿放过这百年千年难遇的幸福时刻。不知是哪位寨里的­干­部告诉大家,城里看戏是要用钱买票的;苗胞们便自觉地遵守着一个规矩,都带上一些山上的特产放到台前,因为山上的人们很少用现金。这下可不好办了,什么花生、野兔、山­鸡­等等堆了一大堆。尽管剧团的同志再三解释,是不收钱的慰问巡回演出,可丝毫堵不住苗胞的热忱,东西还在增加。开场锣鼓一停,音乐便演奏了起来。台下的喧闹刹时停了下来,除却音乐,时空仿佛突然凝固。山民们迷住了,陶醉了,他们进入了艺术的殿堂,瞬间由原始的质朴进入了一个崭新空灵的世界。就连吃­奶­的小娃子也不哭了,睁着圆圆的小眼睛,望着台上的这些“外星人”或歌、或舞、或演。渐渐地周星隐约听到台下有抽泣的声音,几位老人因为看上了大戏触动了感情,正用袖口或手背擦着眼泪。记不清多少年多少代了,苗胞们没文化,渴望文化,对艺术的向往就像向往天上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今天,山歌剧送上了山寨,他们能不动情吗?周星感动了,演职员们感动了,大家的心中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艺术啊,你源于人民也应该回归人民。这时,台上的女演员春兰正在演山歌剧《补锅》,她委婉、清亮、动人的歌声在山寨上空缭绕、盘旋:

手拉风箱,呼呀呼的响,

炉火烧得旺又旺。

女婿来补锅,瞒着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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