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是做三陪小姐吗。”周星还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这年月发廊妹洗头妹做皮肉生意早已不是新鲜事了,眼下自己除了洁身自好还能做什么呢?
谢红红对自己的职业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她一边给周星理发一边问:“周大哥,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像你的一位朋友吗,她也姓谢,还是个会搞打砸抢的女红卫兵。”
周星本不想回顾这段令他痛心的历史,但他不愿后人把当年所有的红卫兵都看成是恶魔;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有坚定信仰、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革命青年,是特殊的年代造就了他们。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一代政治牺牲品,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的。最终,周星决定还是说些谢红卫的故事给谢红红听:
“谢红红,我那个朋友谢红卫和你的名字只一字之差。她,的确是一个红卫兵,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她,是高喊着毛主席万岁从悬崖上跳下来死的。她的墓碑上没有一个字,连名字也没有。”
“吓死人啰!专门搞打砸抢的红卫兵。她是搞武斗死的?”
“她是红卫兵,但从没搞过打砸抢;她参加了武斗,但是一个救死护伤的卫生员。如果她没有死,现在也是位母亲了。你想听听她的故事吗?”
“那你就说说吧,我想听。”
周星沉思了片刻,又问谢红红:“你知道‘黑五类’吗?”
“知道,不就是黑米、黑豆、黑芝麻之类,现在很受欢迎的绿色食品。”
“可文革中指的‘黑五类’,是地、富、反、坏、右。”
“什么叫地、富、反、坏、右?”
周星这才明白,那个年代离今天似乎太遥远了,遥远得令当今的年轻人感到陌生和无知,何况如今每天的报纸上诸如“革命”“共产主义”这类的单词都极少见了。但是,明星、大款、腐败、弱势群体、扶贫之类的单词绝不少见。他只好解释:“文革中指的‘黑五类’指的是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这些人的子女常被人歧规地称做‘拉白屎’的人,是带着天生的原罪感生活在那个时代。谢红卫就是‘拉白屎’的人,因为她的母亲曾经是地主的小老婆。”
谢红红似乎也有些感叹:“太过分了!人怎么会拉白屎呢?地主子女怎么了?如今新的地主资本家比比皆是,我还给资本家老板打过工呢。这年月谁富谁光荣,笑贫不笑娼。小老婆有什么,许多富翁和当官的不都包养‘二奶’。”
周星一边回述往事,情感又渐渐回到了那个年代。他从谢红卫的改名说到她的母亲和弟弟;说到“划清界限”的痛苦;说到八面山上的革命豪情;说到模糊萌动的初恋;说到文化大革命的红潮;说到个人无法抗拒的大武斗;说到为表忠心洗脱原罪她也卷入了内战,直到高呼口号跳下悬崖。最后,他流着泪说了自己在离开秀江时,在山洞中做了五个小泥人的故事。这时,谢红红忘记了理发也在流泪。许久的沉默后她问:
“周大哥,她为什么要死,值吗?”
周星无言以对。
谢红红开始用温水给周星洗头。她特意让这股温热的细流长时间地在周星头上流淌,想冲去那尘封已久的历史忧伤。回到躺椅上,周星仍旧默默无语的闭着双眼躺着,似乎还没有从伤痕的楚痛中解脱。谢红红从没有这么认真仔细地侍候过顾客,她在给这位周大哥刮胡子修脸时一次次地更换热敷的毛巾,小心翼翼轻轻地让刀刃在他的脸上缓慢地爬行。她望着周大哥那沧桑的脸和发丛中冒出的几缕白发,心中充满了爱怜。女性的直觉告诉她,这张脸曾经是一张年轻、英俊、无邪、正直、生动而充满活力朝气的脸;这个男人是真正值得女人深爱的男人。她突然又感到自己的形秽,否则,自己会不顾一切地用生命去追求,去爱眼前这个陌生的,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她的心不禁激荡起来。
小屋中的静谧和毛巾的温热,悄悄地把周星带入了梦境。梦中的他正孤零零地在秀江市八面山的陡崖上攀登,心急如焚地寻找那个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小溶洞中极秘密的小洞|茓。那是一个清凉世界,是一个属予他和谢红卫、欧阳文涛、王蓉蓉、冯小燕的纯静的天国。那里没有人类的干扰,更见不到那些讨厌的火化后的纸钱和金元宝的灰烬,以及物欲横流带来的烦恼。可奇怪呀!周星累得大汗淋漓,手脚都被岩片划出许多血痕了,那神秘的天然洞府好像从时光隧道中消失了,消失得全无半点踪迹。对了,我应该从第六感覚中去寻找答案,灵魂不是可以沟通的吗,它应该也可以引路。《我看见》那首诗是我们五个人在八面山上集体创作的,那诗一定能召唤姑娘们为我引路。于是,周星一边攀登一边吟诵起来:
我看见,我看见一座座美丽的青山。
我看见,我看见秀江水像绿丝带一样蜿蜒伸展。
我看见,我看见温柔的白云在天边徐徐的飘动。
我看见,我看见碧绿的田野预示着金色的秋天。
我看见,我看见环绕小村庄的凤尾竹婀娜多姿的摇曳。
我看见,我看见高大的厂房林立如雨后春笋。
这,就是我的家乡,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就是我的祖国,怎么爱,也爱不完。
我看见,我看见一道五彩虹飞向天边。
我看见,我看见亿万人民走在五彩桥上面。
我看见,我看见幸福的明天在向我们招手。
我看见,我看见祖国的前途光辉灿烂。
我看见,我看见五洲四海风雷激荡。
我看见,我看见英特耐雄纳尔一定要实现。
这,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将为你前赴后继。
这,就是我们的信念,我们将为你奋斗终生。
奇迹终于出现了,周星刚把这首诗念完那个小溶洞的洞口就现了出来,不同的是洞口被几缕白云半遮掩着,带着几丝忧伤的神秘。更令他惊讶的是八面山竟凭空立在了云端,和大地已没有任何关连。周星顾不了许多,拼命往洞口爬去。他太思念她们了;他想看看那些小泥人是否都健全和快乐。离洞口还差十米、八米、六米、四米,三米、二米,还差一米就到了,可这一步之遥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就在这时,山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是地震?不!是天震,现在不是在天上吗?难道天也会震荡?周星无法判断。顷刻间洞口震下许多大石,眼看就要将洞口堵塞,周星急得流下了眼泪,不禁大叫了起来:“苍天啊!你是不让我这个俗人干扰她们的天国之梦吗?”
谢红红的修面工作已经结束,但她不愿惊醒眼前的周大哥。望着这张善良的脸她甚至在心中猜测,周大哥一定在做一个甜美的梦。很快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发现梦中的大哥流泪了。她的怜悯之心又油然而生。她情不自禁地伏下自己的身子,想吻去他的泪珠,梦游中的周星受到触动,突然一把搂住她的颈脖叫了起来:
“是你,小谢!她们呢?欧阳、蓉蓉、小燕呢?”
“我是小谢,你说的欧阳、蓉蓉、小燕是谁?”
“你怎么不知道,她们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谢红红恍然大悟,他指的是那个遥远年代的女红卫兵谢红卫,便推开他的手说:“周大哥,你做梦了,还流了眼泪。我是谢红红,不是谢红卫。”
周星终于清醒过来,可心情还没完全平静。他用伤感的声调说:“红红,很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态了。”说完,他又沉默无语地呆坐着。
谢红红打破沉默说:“周大哥,到那间小房中去吧,我给你按摩一下,一切烦恼都会忘记的。”
周星忧伤地望着她说:“我懂,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可人生有些事刻骨铭心是忘不掉的。”他又沉默了片刻才说:“按摩就不用了,谢谢你为我理发!共多少钱?”
“周大哥,不用你付钱,你朋友说好了由他来买单,还再三说过一定要给你按摩。”
“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用他安排,更不用别人来为我付钱。”周星见谢红红有些尴尬,又说:“小谢,每个人的人生观不同,爱好也不同。在如今多元化的时代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都可能发生。我不想按摩,但你能让我参观一下你的按摩房吗?”
谢红红有些暗示地说:“只要你高兴,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参观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是一间只有六平方米的小屋,尽管已经拉亮了电灯,仍然显得昏喑,或许它原本就不希望明亮。一张简易的单人床是小室中唯一的家具,它告诉每一个进来的人,这里的工作和功夫都在床上。床头贴着几张颇有挑逗性的大奶子泳装美女,使空气中散发出一种迷醉黄|色诱人的信号。没有窗户,封闭的门似乎在告诉嫖客,这里是安全的。周星锐利的目光突然注意到床下忘了盖上的痰盂中有几只男人用过的避孕套,心中不禁恶心起来。他只得转过脸,偏偏又看到墙角的废纸篓中一只丢弃的避孕套大盒,上面那印着一百五十只装的大字让周星心惊肉跳,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用眼角扫了一下谢红红,发现她正红了脸低下了头。他不想从正面伤害她,而是婉转地说:
“谢红红,你有过理想吗?”
她又抬起了头,说:“现在很多当官的共产党员都没有信仰了,我们老百姓还能有什么理想?如果说有,那就是赚很多钱,多得让人眼花,让人眼红嫉妒,然后我就尽情地享乐。这年月理想值几个钱?我们天天面对的是现实,是金钱能主宰一切。你先前对我讲的谢红卫不是很有理想吗,她玩命地追求革命,狠心地与母亲划清阶级界线,至死还高呼毛主席万岁,可结果呢?她只有一块无字碑,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敢去祭奠她。她值吗?”
周星没想到自己反被她将了军,便有些激动地说:“她是不值!她的短暂人生是个悲剧,是个失败的人生,错误的人生,但这个过错是那个特殊的年代造成的。那个年代的年轻人为这个特殊的时代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是,他们有信仰、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在失败和挫折中重新站立了起来,不少人已经成了当今社会的中流砥柱。信仰和理想是人的灵魂,失去灵魂的人,最终将失去一切;对人是如此,对政党也是如此。谢红红,我们就来谈现实吧,你现在这样活着不累吗?有意思吗?幸福吗?能发达吗?只怕你还没有发达就先倒下了。……”
周星从不喜欢说教的,今天却滔滔不绝起来。他怕看到那张太熟悉的脸,他心疼那张年轻而美丽的脸,便一直背过自己的身体说话。说着说着,他突然听到了伤心的呜咽声,那是一种灵魂苏醒的颤声。他回头一看,谢红红已成一个泪人了。……
当周星离开的时候谢红红没有起身,她泪眼朦胧地目送周大哥走出了小屋,心中充满了惆怅,但在失望中却又看到了明天的光明和希望。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一个朋友,一个男人对自己说过真话。那些臭男人一见面不是说“小姐,你的波好大呀”,就是巴不得立即上床。
周星没有上钩,最失望的人是姜小毛,他愤然地对“尾巴”说:“妈的,老子就不信世上真有卧怀不乱的男人!除非他是太监,太监还养十几个干老婆呢。这样办,今天下午不是要研究图纸的修改方案吗,你去把‘乐不思蜀’那几个最骚的娘们叫到饭店来玩,看他姓周的受得了煎熬不!”
“尾巴”不甚明白地问:“那里的娘们个个骚,你指的是谁?”
“就先把羊贵妃、赛西施、枉召君叫来吧。”
“尾巴”办这种差事就是利索,叫他下午两点钟把人带来,他一点钟就把人带来了。正午睡的周星被吵醒,只得起床。他们三人住的是一个套间,姜小毛和“尾巴”罗年保住内间,他一个人住外间。外间兼客厅,有沙发,还有方便工作的办公桌椅。这些小姐进了客房竟像回了自己家一样随便和放肆,又嬉又闹,往沙发上一倒,就给遥控她们的妈咪打起了手机:
“妈咪,我是羊羊,我们都到了饭店,这帅哥好帅气哟!……”
周星并不知道来者的真实身份,“尾巴”罗年保也没作任何介绍,他只是隐隐对她们有种异样的感觉,便说:“你们轻点声音,内屋还有人在睡觉。”
姜小毛却闻声而出,接上说:“哟!你们三个美女都来了,我跟你们介绍一下。”他指着周星说:“这是我们公司的高级工程设计师,王工。”风月场上用假名已是姜小毛的法则,周星没加理会。他又对周星皮笑肉不笑地介绍:“这三位小姐是本地的‘名模’,叫羊贵妃、赛西施、枉召君。……”
他还想往下说些什么,被周星止住了:“你不用再说了,听名字我就全明白了。”
羊贵妃却不甘寂寞地Сhā话:“王工,我们姐妹三个可是慕名而来,特意来会会您的。”
赛西施也附和道:“是呀,我们可是久仰您的大名。王工是才子,自古以来才子要配上佳人才圆满,召君妹妹,你说是吗?”
枉召君刚想迎合几句,被周星堵住了:“你们还有完没完!我可没请你们。你们想配就去配他们两个,是他们请你们来的。”周星手指着姜小毛和罗年保说。
这时,姜小毛为了免得太尴尬只好打圆场:“好了!好了!你们三个在一旁先玩玩,声音别太大了,我们三人还要研究一下工作,等会再陪你们。”
三位小姐总算没有大声喧哗,研究图纸修改方案的工作也就开始了。这三位小姐是受命而来的,任务是不择手段诱惑王工上“色船”,成功了有大奖;因此,她们小声地爬到周星睡的床上,三人配合穿着衣服玩起了《春宫图》中各种姿态的男女性茭游戏,还特意发出欢快地纠床声。“尾巴”罗年保也不时给小姐们打几个下流的手势。
周星终于忍无可忍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吼了起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再这样,就跟我滚出去!别把我睡的床弄脏了。”
姜小毛见周星眼睛都红了,只好说:“滚,滚,滚,都滚到我房里去,别在这里影响工作。”小姐们只得灰溜溜地进了内套间。
研究图纸的工作很快就结束了。姜小毛和“尾巴”按预谋进内套间与三位小姐特意大声纵欲寻欢,意在刺激在外间工作的周星。周星觉得难以接受难以适应,有一种被狼群包围的感觉,这种感觉比梁旺带给他的感觉更强烈更可怕。无奈的他给自己的心理设下最后的防线,那就是决不与狼共舞出卖自己的灵魂,而以守为攻。他走出房门去了总服务台,为自己从新开了一个单间客房,又开始了工作。
姜小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想,你周星就是一块洁白的玉石,我让你到污黑的臭水中泡上三次你不黑也得黑,不臭也得臭,至少名声臭了。第二天中午,他以业务应酬为名摆了一个“鸿门宴”,周星到场后才知道在场的竟然全是“乐不思蜀”发廊的“十二名花”,不仅那羊贵妃赛西施来了,老鸨妈咪也亲自前来压阵了。这是开在县城边沿的一家中小型酒店,中午的生意几乎门可罗雀,因此这里也是极安全的场所。这桌酒宴设在三楼的大包厢,丰盛之度用姜小毛的话说就是:“只要县里弄得到的,山珍海味只管上。”令周星哭笑不得最无奈的是,他一进门,先到场的老鸨和“十二名花”在姜小毛的率领下竟全部起立鼓掌欢迎。周星真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可他还得坐下来。他本能地扫视了一圈,又有了惊人的发现,坐在那个老鸨妈咪身边的小姐竟十分酷似欧阳文涛,比那个机床厂女青工陆小玲还像。周星突然觉得有些头晕,甚至有些恐惧,不敢看她的眼睛,但这次他再没有发出惊叹声。他在心中自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天工造化?是苍天弄人?以前听老人们说,女娲神造人时每个同样的形象要按不同的时辰造十二个人,但命运却各不相同,这难道是真的?他的思绪立即被众小姐的尖叫声打断了,原来店老板提了一笼活的毒蛇进来了。这又是姜小毛的主意,要众小姐喝活蛇胆酒。他要玩刺激的,理由是:“美女蛇,美女蛇,美女只有喝了蛇胆酒才会更美,才能勾住男人的魂魄;男人只有喝了蛇胆酒才敢与美女共欢。”全桌十六杯茅台白酒全斟好了。在女人一阵阵的尖叫声中,一条条活的毒蛇被当场取胆,又当场放入各位面前的杯中。这时,姜小毛像特别通情达理似地拿着自己的酒杯站起来说:
“做美女难,要美女喝白酒就更难,要美女喝放了毒蛇胆的白酒就难上加难了。为了表示我对诸位美女的敬意和爱意,我率先喝了这杯茅台美酒。”说完,他仰脖一饮而尽,又将杯底朝天说:“干了。下面我们一个一个来干,从男士开始。”
“尾巴”罗年保积极响应,一饮而尽。周星现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得逢场作戏也一饮而尽;同时,他也想看看姜小毛今天到底要演出什么节目。这下众小姐可犯难了,原以为今天是山珍海味可以尽情享受一番,没料到这第一关竟是饮毒蛇胆酒。众小姐哼哼呀呀地硬是没一个肯举杯,就连老鸨妈咪也有些乱了阵脚。她久经沙场自然不怕白酒,怕的是毒蛇胆。姜小毛则不慌不忙地提起一条刚被去胆的半死不活的眼镜蛇说话了:
“美女们,看见了吧,这蛇的生命力就是强,取走了它的胆,它还这么鲜活乱动。这些蛇可是舍命供君子,它们命都不要了,可小姐们却不赏脸,不肯喝蛇胆酒,这不是瞧不起它们吗。蛇,是我请来的,我得为它们主持公道,今天谁不肯喝蛇胆酒,我就将这还活着的蛇挂到她颈脖上。至于这蛇会不会吻她,我就不知道了。”
刚说完话,他就将手中的蛇举到了身边的羊贵妃面前。她吓哭了,躲又躲不掉,只得闭上眼全身颤抖着,一口将酒喝了。紧挨坐一旁的赛西施想溜,可已被“尾巴”罗年保按住,她只得一狠心也将酒喝了。下一个是钻到桌底下去的枉召君,她被“尾巴”一把拖了出来,任她如何哭闹,酒还是被强灌了下去。包厢里顿时像炸开了锅,有的小姐直往桌底下钻,有的想夺路而逃,可大门被手舞毒蛇的姜小毛守住了。就在这时,一直安然不动坐在妈咪身旁的那个颇像欧阳文涛的小姐冷静地站立起来,用鄙屑的目光盯着姜小毛说:
“老板,你真行!真狠!这样吧,我们订个君子协定,剩下还有十杯毒蛇胆酒,我一个人全包干了;条件是,你放过她们,不许再为难大家!”
姜小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干笑了两声才说:“行啊,今天我遇上美女中的豪杰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能不答应吗?不过言而有信,你可不许反悔哟!”
她睁圆了双眼回答:“我决不反悔!”
一旁的妈咪急了:“绿珠,你疯了!你本来就不会喝白酒,还一次喝十杯,想找死呀!我不许你喝!”
周星这才知道这位颇像欧阳文涛的小姐叫绿珠。他想干预此事,但又犹豫了,如今中华大地做“小姐”的,搞腐败的人前仆后继何其之多,多得让人伤心寒心,多得让人百般无奈,一介书生的他又能怎么的呢?烈性的绿珠没有理会妈咪的劝阻,一仰脖咕咚一声已将一杯蛇胆酒干了,脸上立即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众小姐乱纷纷地嚷了起来:
“绿珠,快吃菜,压一压。”
“绿珠,快把这只鸡腿吃下去。”
“快吃呀!空腹噶酒伤人的。”
绿珠推开大家的手,毫不示弱大义凜然地又端起一杯酒,咕咚一声酒又下去了,她的脸也变得铁青。没等大家拦住,她又誓死如归地喝下了第三杯。她有些发晕站立不稳了,可嘴里还在说:“人活一口气,死,也得像个人样!做小姐的也是人,别让人家小瞧了。”她又去抢第四杯酒喝,被妈咪夺下来一口喝了。姜小毛立即说:
“这杯不算,是别人代喝的。”
周星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发话了:“姜小毛,你这样做太过份了!”他一激动就将姜小毛的真名说了出来。他一生气,姜小毛还是有点怕的,大哥姜小云都要让他三分,姜小毛能不怕吗?
姜小毛只得陪着笑脸说:“王工,你有什么话说?”
“别叫我王工,我周星立不改姓坐不改名,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不是要喝酒吗?喝白酒是男人的事,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我有两个方案由你选:一,绿珠剩下的七杯酒我全替她喝了,这喝酒的事也就算完了。二,如果你不同意,那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代绿珠向你挑战,直到放倒一个为止。”
姜小毛自知酒量不如周星,何况今天摆这鸿门宴真正的重要目的,是要让周星陷入色欲之潭;于是,他眉头一皱计上心头,鼓掌而说:“看到吧,美人的面子就是大,就是有人心疼。特别是你呀!绿珠,你的护花使者亮相了,我不听命都不行了。”他把手中的死蛇一丢,又说:“就这样,我成全你了,你就替绿珠小姐把剩下的七杯酒喝了吧。”
周星二话不说,一杯接一杯将酒全喝了,又连吃了几块大扣肉压住空腹。众小姐先是目瞪口呆,因为她们还没见过真正关心爱护她们的男人;接着,她们由衷感激地为周星鼓起了掌,而不是逢场作戏。然而,这掌声让周星心中更不是滋味,这是今天一群卖色为业的“鸡”第二次为他鼓掌了,不知是酸、是甜、是苦、是辣、还是无奈,反正他是不想再在这儿呆下去了。突然,他发现绿珠身上的酒力已经发作,斜靠在身旁的妈咪身上,仍强打精神地望着周星说了句:
“大哥,谢谢你!”说完便痛苦地紧闭上双眼,那神态更像当年的欧阳文涛了。
周星的心中不禁慌乱和莫名地心疼起来,并立即产生一个念头,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心念一动,他便冲口而出:“绿珠原本不会喝白酒,现在又空腹喝了急酒,她已经醉了,我带她出去休息吧。”
姜小毛一听便喜形于色地说:“好哇!才子心疼美女自古有之,你就打辆车,直接把绿珠小姐接到饭店你住的客房去吧。”
周星真想开口骂他,却忍住了。妈咪轻轻地叹了口气才对周星说:
“这孩子是我带出来的,性情刚烈,现在又醉了,你对她可要温存点。”
“你们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把我看得太坏,我只是想帮她。”
周星说完便搀扶起绿珠往外走去。他没有去饭店,而是和本店的老板打了个商量,将绿珠安顿交待好后才独自离去的。他离开时自已身上的酒力也发作了,一回到饭店的客房中倒头便睡着了。
姜小毛不想让这场失败的“鸿门宴”就此草草收场,第二天晚上,他又带了绿珠和羊贵妃到饭店周星的客房中来,他说:
“周工,绿珠和羊贵妃小姐今天是代表大家特意登门致谢来了。”
羊贵妃故作姿态地说:“谢谢周大哥见义勇为,为我们大家解了围。”
绿珠只是冷冷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了!”
周星苦涩地一笑:“得了,这也叫见义勇为,别笑掉世人的牙齿,我只是看你们太可怜而已。下次你们可别去赴这样的‘鸿门宴’了。”想想他又补上一句:“要爱惜自己。”
姜小毛又有话了:“绿珠小姐,你可是欠了周工的情了,今天打算怎么谢周工呢?总不能就‘谢谢了’三个字了事。”
绿珠望也不望周星,仍是冷冷地说:“说吧,周大哥,你想要我怎么谢?”
“我从没想过要你谢我,凭道德办事是我做人的准则,仅此而已。”
绿珠这才望着周星定神打量了一下,又摇了摇头说:“就这么简单?我不敢相信!你就一点什么都不图?”
周星真有些生气了:“绿珠小姐,人各有志,也各有所好,我不想勉强你相信我什么。世界上有些做人的道理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人之初,性本善’,一个‘善’字简单吧,可有些人硬是把它改变成‘丑’字、‘恶’字、‘贪’字、‘欲’字,使一切都复杂起来了,甚至连本性都忘了。”
姜小毛见周星的倔脾气又要上来了,便打断他的话说:“绿珠小姐,我们这位周工是位大秀才,最喜欢咬文嚼字斗嘴皮子,你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你越和他斗,他越来劲,没完没了烦死你;你不理他,他就没戏了。今天你不是来答谢他的吗,你是美女佳人,如何答谢才子就不用我教了。今夜你就好好陪陪周公子别回去了,一定要让他高高兴兴快快乐乐才对得起这位护花使者。”
周星越听越不是滋味,便说:“姜小毛,我不需要人陪。你三天没女人陪就过不了日子,别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
姜小毛狡诈地一笑,说:“周工,这么说你是有艳福也不享了?那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客气了,绿珠小姐我可就带走了。”说完他顺手一把将绿珠拖了过来,又对罗年保说:“‘尾巴’,羊贵妃就归你了。这次算公费消费,你可是托了周工的福了,还不谢谢周工。”
罗年保这下可比过年还高兴了,他拖过羊贵妃立马亲热了起来,口里还含糊不清地在说:“谢谢周工!谢谢周工!”
姜小毛的举动就更是公开的下流了,他是特意做给周星看的,意在刺激周星。他一只手托住绿珠的ρi股,一只手就在她的Ru房上搓揉起来,口里还怪声怪调地说:“哟!绿珠小姐的波就是不一样,又大、又圆、又挺、还极富弹性,我真想马上吸几口才过瘾。”
绿珠并不拒绝,她特意秋波荡漾地扫了周星一眼,又傲慢地在姜小毛脸上打了一巴掌,说:“你吃了我的奶,就要做我的崽,听我的话。”
“行啊,做孙子都行!”
绿珠对他“呸!”了一声,又说:“有人说我们做小姐的贱,你比小姐还贱啦!本小姐要你死你干吗?”
“干啦,愿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好!那你死期已经不远了,等着吧。”
周星突然觉得自己每一根毛发都竖了起来,热血直往头顶上涌。他总觉得当年的欧阳文涛站在自己面前,无法将眼前这个她和文涛完全分开,甚至觉得这个被污辱和自甘堕落的年轻人就是欧阳文涛。周星终于情不自禁无法遏制地吼了起来:“你放开她,你不能对她这样!”
客房中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几秒钟,然后又苏醒过来。姜小毛阴阳怪气地问:“周工,又有什么指教?”
周星余怒未息地说:“谈不上指教,我只要你把绿珠留下来。”
姜小毛嘲笑地用手指着周星说:“你呀!你呀!臭老九的脾气就是改不了,漂亮女人谁不喜欢,扭扭捏捏干什么?人家送上门你不要,人家要走你又舍不得了。绿珠小姐,愿去愿留你意下如何?”
绿珠毫不客气地用力推开姜小毛,说:“你趁早跟我死远点吧,谁稀罕你这种臭男人!”
姜小毛涎皮地一拍巴掌说:“没戏了,到手的凤凰还是飞了!人吗就差不得这么一点,难怪古人说才子爱佳人,佳人爱才子,我只有靠边站了。”说完,他还想最后在绿珠的ρi股上摸一下,被她一巴掌狠狠地打了一下。一旁的“尾巴”罗年保失声而笑,被姜小毛骂回去了:“笑个屁!你也没戏了,今晚你就自已一个人压床板吧。”
羊贵妃咯咯地笑个不停,用手在发愣的罗年保鼻子上捏了一下说:“‘尾巴’,你没戏了,今夜你就干耗着,明早本小姐兴许拉泡尿给你解渴。”
第56 罗年保为主寻花 姜小毛三炼周星2
姜小毛等三人都走了,周星的客房中又冷寂了起来。周星一言不发地独自站着,望着墙上的壁灯发呆。绿珠坐在床沿也是静悄悄地坐着,像在等待一场预料中的风暴,可她什么也没等到。她终于不耐烦地先开口了:
“周老板,周工,周大哥,我到底怎么称呼你好呢?”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无所谓。”
“那好,我还是叫你周大哥吧。”她见周星无动于衷,又放大声音说:“我在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我耳朵没聋。”
“真没劲!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我问你,今夜你打算怎么个玩法?”
“玩什么?”周星明知故问。
“上床啊!你们男人找女人不就是想上床吗?玩累了就打着呼噜流着口水睡一觉。”
“你就知道上床,还懂什么!懂得自尊、自爱、自强吗?”周星突然狠了起来。
绿珠眼睛一瞪也毫不示弱地说:“哟!好一个正人君子,那你召我来干什么?你周围又是些什么人?假正经!”
“我是为了救你才留你下来!”
“你是为了救我?天大的笑话,你的狐朋狗友会答应吗?我妈咪能放过我吗?嫖客救妓汝,没听说过;不!古装戏里有过,可人家是为了情。我和你没情,那你为什么?”
“为了道德,为了拯救你的灵魂,为了你不再堕落,为了你的新生!”
绿珠并不相信周星的话,就像卖假药的人多了,你一旦遇上卖真药的也会觉得惊诧、滑稽而不可思议,更谈不上相信了。但是,她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意思,还带有几分书呆子气。这么一想,她不仅不生气,反而打算戏耍他一下。于是她换了一付嘴脸说:“周大哥,你真的想救我?”
“当然是真的,平生最恨的就是骗子!”周星孩子般一脸的认真劲让绿珠差点想笑。
绿珠站起来,扣着自己的双手指,竟在小房中一边踱起方步一边说:“你要救我可以,但我今天不能白来吧,你得先给我一千块钱。”
“一千块钱!你真会狮子大张口。我又不是嫖客,为什么要给你一千块钱?”
绿珠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一脸牛气地说:“为什么?你不是要救我吗,那你先得替所有害我的坏男人臭男人还道德账。我原本是一个纯真的女孩,怀着梦想从北方到江南来找工作,可被人骗到窑子里来用酒灌醉,又用一千块钱买走了我的初夜权,夺走了我的Chu女身。从那一天起我就发誓,如果有一天哪个儍男人想逼我从良,得先给我一千元赎罪,否则就是假的。”
周星心中一震,接着便悲凉了起来,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罪犯,至少是同谋。世上没有坏男人哪会有坏女人呢?自己是应该为自己的同性赎罪的,她的要求并不过份,于是,他滿脸愧疚而又诚恳地说:“我答应你,绿珠姑娘,我愿为害你的那些男人,那些罪恶的灵魂买下这赎罪之单,只要你能解恨,能重新做人,能做一个自尊、自爱、自强的人。”说完,他就从皮夹中掏出一千元,虔诚地双手送到绿珠面前。
周星此举反而使绿珠愣住了,甚至对该不该接受这钱有些犹豫。在她一年多的皮肉生涯中脑中只有“买卖”两个字,你出钱我就让你舒服;你钱出得多,我就让你快活加舒服;你钱出得忒多,你想怎么的就可以怎么的。为了钱她什么都敢干。有一次,一个嫖客玩小姐往死里玩,付钱却耍赖,结果被她和妈咪灌醉了剝光衣服丢了出去,身上一万多元钱也全没收了。还有一次,一个嫖客玩完了趁她还没穿好衣服拔腿就跑,她硬是光着身子追上街,结果俩人都进了公安派出所。今天这个周工还真是个怪人,光出钱不玩,还口口声声说要救她,绿珠反而不好意思了;可转念一想,不要白不要,谁叫他这么傻,打个五折算对得起他了。于是她又将手伸了出去,说:
“这样吧,昨天你替我喝了那么多蛇胆酒,又扶我去休息,今天我就给你优惠百分之五十,只收你伍佰元算了。”
没想到这位周大哥还真倔:“不行!讲好了一千元就是一千元,言必行,行必果,这是一种承诺。苍天在上,从今天起,你必须重新做人,不许违背自己的诺言。”
周星硬将一千元人民币塞进了绿珠手中。她从来没有觉得钞票也会如此烫手,手心的汗也捏出来了,许久不敢将钱装入口袋。小客房中又冷寂起来,周星见绿珠还没有走的意思便开口说:
“绿珠小姐,你现在可以走了,远离那个肮脏的‘乐不思蜀’吧,回到你的亲人身边去,我衷心祝愿你有个幸福美好的未来。”
绿珠只是回应了一句:“谢谢周大哥!”可仍旧坐在床沿,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周星只好再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在你的客房卫生间洗个澡,你不会反对吧?”
他没想到她会提出这种要求,但又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说:“你不可以回去洗吗?”
“回哪去?再回妈咪那里我就永远出不来了,回北方的老家有千里之遥,我总不能就这么脏污不堪的上路吧?”
周星再无拒绝之理,便说:“那你进去洗吧,动作快点。”
绿珠没有把门全关上,她特意留下一条很宽的门缝,又特意放慢动作,让淋浴头中的水慢慢地冲刷。她现在的心理开始不平衡,总觉得自已欠了眼前这个周大哥的。记得老人们说,欠了人家的债今生不还,下辈子变猪变狗也要还人家的;不行,我还是现在就还了吧。她也有些感动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真的,我应该在重新做人前给这个什么都不索取的周大哥一点回报,否则今后就没有机会了。可拿什么回报人家呢?她一边死劲在自己身上擦洗,一边想事情,一边又发现,今天是怎么了?身上怎么这么脏,这么多污垢擦都擦不干净,每个角落似乎都有许多臭男人留下的秽物和气味。她开始恨自己,也恨害她的人,感激周大哥唤醒了自己。感激,拿什么感谢人家?她的思绪又回到这上面来了。自已除了拥有这一付漂亮的脸蛋和身体外别无它物,可这人偏偏又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办呢?转念一想,大家都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正人君子不也知道讨漂亮老婆,他究竟是人不是神,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我不防再试试,何况这位周大哥的确有些讨人喜欢,只是年令大了点儿。大点也没什么,自己过去不也跟过老头儿港商吗,他比那个死鬼老头儿可强一万倍,比过去跟过的所有臭男人都强,他不臭。我这么美的身子不给好男人对得起人家吗?绿珠是心念一动人必动的性格,她便对外面呼叫了起来:
“周大哥,我没有毛巾和浴巾,借你的给我用一下行吗?”
周星犹豫了一下,说实在的,他怕她有性病;绿珠好像立刻就感应到了,又补上一句:“周大哥,我没任何病,你可以放一万个心。”
周星从客房的小阳台取下已经晾干的两条毛巾走到卫生间门口,刚想打个招呼说,毛巾我挂在门把手上,你自已伸手取把,门却突然被她全拉开了。绿珠赤祼祼地微笑着站在门口,在卫生间的柔光下显得十分楚楚动人。她用柔媚的声音说:
“周大哥,进来吧,我喜欢你!”
周星先是一惊,接着便有些心神迷乱了,心口怦怦乱跳了起来。面对这一丝不挂美丽而难以抗拒的肉体诱惑,他不禁又想起曾经爱恋渴望过的欧阳文涛,那个遥远的已经逝去许久的青春之梦,难道像小鸟一样飞去的青春又回来了?他惊恐迅速而惆怅地在她全身上下扫描了一下,强制克制了自己波动的情绪,又立即转过身说:
“绿珠小姐,把门关上吧,别害你自己,也别折磨我。”
“周大哥,我的确很喜欢你!我是自愿的,也是最后一次,让我爱你一次吧。我听你的话,今后一定做好人,今晚我就回北方的老家去。大哥,让我爱你一次吧,就一次!”绿珠还不肯把门关上,赤祼祼地期待着。
周星顿时感到一般强劲的热流在往下身涌,要冲垮自己用精神筑成的堤坝,自己那大坝般雄伟的身躯也颤抖起来。不行!得赶紧离开,走远点温度就会下降,否则自己就会成为伪君子,成为嫖客,会悔恨一辈子的。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做十件百件好事也不会太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人做好事,而不做坏事。想到这儿,他镇定了许多,便诚恳地说:
“绿珠,请你关上门吧!这对你对我都是一种尊重。好好地洗一个澡,擦去往日的污垢,做一个自尊、自爱、自强的好姑娘。今后,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幸福。”
“你讨厌我,怕我脏?”绿珠有些伤感地说。
“不!我喜欢你,像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因此,我不能伤害你,更不允许你我有半点放纵。”说完,他急步离开卫生间门口回到客房中。这时他才发现自已脸上不知什么时候也挂上了泪。他,在思念欧阳文涛,那个永远活在他灵魂深处的姑娘。他又听到绿珠在轻声地啜泣,卫生间的门也轻轻地关上了。
当绿珠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是容光焕发,这次特殊的沐浴让她显得干净而端庄了。她把未干的短发往后拢了拢,真诚地说:“谢谢你!周大哥,我今夜就离开枫岭县回老家,不再回住处了。”
“可你的行李还没取出来。”
“我有什么行李,不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吗,可我一回去就再出不来了。你给我的一千元正好可以作路费。”
“一千元够吗?”
“够了,我自己身上还有两千多。”她用留恋的眼神望了望他,又说:“你是个真正的好人,好人还是有好报的,老天会保佑好人。你决不会知道,‘乐不思蜀’的小姐很多有性病,还有俩名小姐有艾滋病。她俩发誓要疯狂地报复社会,报复臭男人;她俩也是妈咪的秘密武器,只有遇上最坏的男人时,才让她们接待。妈咪答应负责给她俩送终。”
周星大吃一惊,紧张地问:“那俩人是谁,能告诉我吗?”
“我不能告诉你是谁,但你那俩位同伴算是完了。他们太贪,跟了那么多小姐,而且常常不带安全套,以为事先吃点淋必治就万无一失,那药能防艾滋病吗?他们有今天是咎由自取!”绿珠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话。周星无奈地沉默了。绿珠并不想坐下来,沐浴后的她有些口渴,便将周星凉好的开水咕咚终一口气喝光了,抹了抹嘴才说:“再见了,周大哥,我会永远记住你和你说的话。”她快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又回头给了周星一个灿烂的笑脸,说了声:“拜拜!”又抛了一个飞吻。
周星想起身送她,可她已将门咚地一声关上了。
周星今夜再也难眠,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了许多。这世界究竟怎么了?难道物质的空前丰富就一定会带来道德的沦丧,精神的空虚,以及理想的幻灭?不会!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终于昏昏沉沉地入睡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声把周星从睡梦中惊醒:“开门!快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执行公务。”
周星的心紧张得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出了什么事儿啦?谁出了事,是绿珠还是姜小毛他俩?幸好我让绿珠走了,不然,我今天也麻烦大了。常言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可没做亏心事的他今夜却受惊不小;因为,很多事情一时是讲不清楚的,否则世上就没有冤假错案了。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确信房里没有绿珠留下的任何痕迹后便去开了房门。他是很小心的,先只侧身开了一点门缝,确认是否真是公安人员。公安人员也是很警惕地,周星还没看清楚外边的情况,眼睛已被手电筒的强光罩住了。进来的公安有三人,后面还跟着“尾巴”罗年保。公安人员非常专业地先将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遍,连卫生间也没放过。为首的公安干警先出示了自已的证件,又检查了周星的证件后才指着罗年保问周星:
“你和他,还有一个姓姜的是一起的吗?”
“是一起的。”
“到枫岭县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做枫岭县枫岭宾馆的装饰工程的,也就是那个县工商大楼,赵县长也知道我们。”周星特意提了一下赵县长。
为首的公安人员一边将身份证件还给周星一边继续问:“你们那个姓姜的同事涉嫌在饭店客房中**,你知道这件事吗?”
周星心中无数,不知他俩对干警说过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不知道,我很早就睡了。”
干警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周星,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周星也直直地看着干警毫不躲避,干警这才说:“那位姓姜的人,我们要请他去分局走一趟。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会与你联系。”
公安干警走后,周星才发现自己的背心已滲出了冷汗。“尾巴”罗年保偷偷地尾随在公安人员后面,直到他们上警车走了后他才回到周星的客房。见面第一句话他就问:
“周工,绿珠小姐呢?”
“我早就叫她走了。”
“还是你有远见,否则你今天也要进局子了。”
“我进什么局子,我又没有跟她干什么。”
“什么,你没跟她干什么?那你留她下来干什么?我倒是什么也没干,姜副总嫌我碍事,将我赶到对面小客房住了。”
“我留她下来就是为了帮她、救她、放她走,她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了。”
“远走高飞!飞哪去?”
“回北方的老家去了。”
“尾巴”罗年保并不相信周星的话:“得了,别哄我了,世上没有不吃腥的猫!”
“信不信是你的事,反正我的确是这样做的。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周星一辈子也不会嫖妓。她在临走时还告诉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尾巴”罗年保挥手打断了周星的话:“我不想和你争,你也什么别说,眼下我俩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收拾一下,快逃!逃得越远越好,否则就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逃?我又没干坏事!”
“你说没干就没干,人家能相信你吗?你又说得清楚吗?呆会姜副总和那个羊贵妃在局子里经不起考验把什么都兜出来,公安局再杀个回马枪,你我就全得进去了。万一公安局再通知一下你的家属,那就更麻烦了。嫂子不找你离婚才怪呢?”
周星心底透过一丝悲哀,这才深悟江湖险恶身不由己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没法子,逃吧,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吧,可深更半夜人生地不熟地往哪儿逃?他这一生也算是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的风浪了,但每次心里都那么有底气正气;今天却邪门了,尽管自己没干什么坏事,心里却没了底气,只有怨气和晦气。连“尾巴”罗年保都不相信他,公安局能相信他吗?
“尾巴”又有了主意:“我们到太平镇去,那里有个火车小站,可以乘火车回省城。太平镇离这儿也不远,我们找辆专门在夜里送客的面包车走,只是价钱贵点。”
周星又问:“那姜小毛怎么办,扔下他不管了?”
“尾巴”把眼一瞪说:“管得了吗?朋友也是同林鸟,大难一到各自飞。他享了一夜的艳福,受点罪也没什么,我们还是回去找姜小云总经理想办法救他吧。”
周星又想去服务台办理退房手属,给“尾巴”拦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办退房?那不是打草惊蛇,到时走都走不了!逃难要紧,其它什么事都别管。”
周星终于百般无奈地和“尾巴”罗年保像贼一样地溜出了县饭店,又像深夜幽灵一样地钻进了一辆“面的”。
这司机好像是专门守候在饭店门口等他们似的,开始他只顾开车,车开出十分钟后他才问:“两位师傅,听说刚才公安干警在饭店抓了一名省城来的嫖客和一名妓汝,现场抓住时还一丝不挂。”
周星没有吭气,“尾巴”罗年保却搭上了话:“这事你怎么知道?”
“这事能逃得过我的眼睛?只要我的车没开走,饭店进出有多少人我都知道。那表子我也认识,不就是‘乐不思蜀’的羊贵妃吗。”
“你怎么认识她?”
“这有什么奇怪,这年月司机玩几只‘鸡’是家常便饭。干我们这一行,一年四季没日没夜地接客送客,没客人时还要拉货,辛苦算是到位了,不找机会不时地松散一下筋骨怎么熬得住。”
司机这番自我表白让“尾巴”罗年保如逢知音,禁不住便搭讪起来:“师傅,不瞒你说,今晚被公安带走的那人是我们同来的朋友,我俩怕被牵连才连夜走人的。”周星立即用脚踢了他一下,示意叫他别对陌生人说太多的话,可“尾巴”反而大声地说:“别踢我,这师傅也是道上人,自家兄弟怕什么!”
司机回头打量了一下周星,又一边开车一边问:“跑什么,你们也干了?”
“尾巴”立即解释:“我们没干。”
“没干就更不用跑了。”
“我不是说了,怕受牵连吗。”
“牵连不上的。”
“可万一那表子乱咬我们一口呢?”
司机轻描淡写地说:“我说兄弟,你把这事看得太严重了,看来你经历还是少了点。如今****包‘二奶’,在中国已算不上什么事儿了,哪个地方没有?这不是毛泽东时代。你用放大镜看看:当官的有人玩,平头百姓也有人玩;干公安的有人玩,罪犯也有人玩;有钱的大款包‘二奶’,钱少的打工仔玩‘垃圾流莺’。抓住了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多罚五千块钱就立马放人,也不会通知犯事人的单位和家属。”
“尾巴”罗年保嘴巴张得老大,那样子比吃了大便还难看,惊叹道:“我的妈呀!罚五千块,我半年的工资都凑不够,罚不起!罚不起!”
司机又宽慰道:“蛇有蛇路人有人道,罚不起有罚不起的道法。到你的社会关系网上查查有没有管用的大人物。只要大人物出面一句话,一天的云都散了,一分钱不用罚,至少也可以少罚一半吧。如果你道上没人,那就直接找到经办人的家属,送礼上门,也能减少损失。”
司机一指点迷津,“尾巴”又来劲了,他凑近周星说:“我们打个电话给赵希哲县长吧,让他出面帮说说话准行。”
周星拒绝:“这样的丑事还好意思求人家,想在县里臭名远扬?我可说不出口。”
“那就找工商局的谢德洲局长帮帮忙吧。”周星还是不吭声。“尾巴”又改口说:“你拨电话我来说,这总可以吧?”
电话终于拨通了……
“面的”又开回枫岭县……
第二天,姜小毛回到了饭店,那得意的样子到像是打了胜仗凱旋而归。他这付神气的模样随着当天下午姜小云总经理的到来而迅速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万分的沮丧和痛哭;因为周星已向姜小云汇报了嫖妓事件的全部经过,以及姜小毛和“尾巴”极可能染上艾滋病的事实。毫无疑问,“尾巴”罗年保成了罪魁祸首,成了姜氏兄弟发泄愤怒的替罪羊。他被打得遍体鳞伤又被抛弃,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作最后的哀求:
“姜总,姜副总,看在我鞍前马后跟随你们多年的份上,把这个月的工钱给我吧,我身上分文全无怎么回家?”
姜小云恶狠狠地说:“狗东西!你还想要工钱,没送你上西天就算便宜你了。”
姜小毛又对他踢了一脚说:“滚!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一脚踢死你。回不了家,你可以要饭啦,一路乞讨回家,恐怕不等你到家你就死在路上了。”
当天夜里,姜小云兄弟俩从外面回来,门厅总服务台小姐交给他们一封信,她说:“你们公司的周先生有急事先走了,要我转交这封信给姜总。”
姜小云出于某种考虑,回到客房后才将信拆开。这哪是信,不就是一张便条吗:
“姜总,很抱歉,我没有当面向你辞呈!从现在起,我辞去在贵公司担任的一切职务。修改后的工程所需一切文件、图纸及预算都放在你房中的床头柜中。
周星。即日。”
姜小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将信给姜小毛看:“你看吧,这都是你造成的后果。”
姜小毛看完信后万分沮丧地说:“哥,我去追周工回来。”
“追不回来了,我比你了解他。”
周星是打了一辆“面的”走的,上车前,他给开始流浪的“尾巴”罗年保缠住了:
“周工,你是好人,世上少有的好人!把我带回家吧,求求你了!看在我老婆孩子的份上。我死不足惜,可全家人都活不了啦,谁来养活他们?周工,救救我吧!救救我的全家!”他的声音沙哑而凄凉,也充满了悔恨。
周星望着这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感慨万分。他只是个下岗工人,为了生存,也为了混出个人样,毫无原则地紧跟姜小毛甘当“尾巴”,结果落了个流落异乡的命运。他的堕落有他自身的原因,但姜家兄弟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人性告诉周星应该拉他一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救他可以挽救一个家庭,可有利于社会的安定。他的人性和良知并没有完全泯灭,在如此困境他仍惦记着家人。于是周星说:
“我可以带你回去,但你必须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你极有可能染上了艾滋病,你回家后不准害了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也不准害别人。第二,回家后立即到艾滋病防治中心去检查。第三,从今后要好好做人,要务正业。行吗?”
“尾巴”嗵地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苍天在上,我发誓!这三条我罗年保一定做到,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那好,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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