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总是留给那些平时就有准备的人,周星的装饰工程效果图和艺术玻璃一样出色,他转而承接装饰工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经装饰业朋友一牵线搭桥,加上自身的实力,周星的效果图在市长途汽车客运站的装饰工程两轮竞标中都中标了,工程预算也顺利通过。他正踌躇滿志准备给黄明轩一个惊喜,叫明轩来签工程合同,长运公司的总经理赖连义却突然打来电话:
“周工,工程的事看来有点麻烦了。虽然我们接触不久,但我的为人你多少也应该是知道一些的。在工程招标的整个过程中,我一不赴宴二不受礼凭良心办事,为什么?只图确保工程的质量、水平和价格的实惠。可以说,我们俩是同类型的正派人,你的才气和人品,是我愿意和放心将工程给你做的基础。谁知道这区区千万元的装饰工程竟惊动了省里某位权贵大员的太子,顿时大风四起说客如云,连提拔我的顶头上司也出面说话了,非要我将工程内定给一个华鑫集团属下的建筑装饰工程公司做。我当时反感而又无奈,只得与上司据理力争:‘两轮竞标都是公开透明的,图纸和预算也通过了,工程定给了香港的金骥公司。现在我们无缘无故地说变就变,不太妥当吧?’你知道我的上司怎么呛我:‘小赖呀!你惹得起太子,我可惹不起!你掂量着办吧。’我又说:‘华鑫一张图纸一份预算都没出过,工程却定给它,这叫我怎么说呢?’‘怎么说还要我教你?工程是死的人是活的,变相地让华鑫公司的人把金骥的资料拍下来,再稍加修改,然后在第三轮竞标中拍板定案不就成了。’周星啊,你看这还成体统吗?做官难呀,想做个正直的好官就难上加难了!最终,我还是没有答应这样办,我不想昧着良心办事;可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秘书却偷偷将此事办了。嗨!事以至此,你说怎么办好?我的头都要炸了!辞职不干的心都有了。”
不用说,赖连义总经理的一席话无疑给周星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他拿着电话好一会没吭声,想谴责赖总但又说不出口,赖总也是个无奈的无故者。为了打破沉默的僵局,还是赖连义先开了腔:
“周工,华鑫公司方面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弥补你损失的方案,就是高价收购你的设计方案,不知你能否接受?”
“不能接受!这件事我不怪你,你帮我做一件事,安排我和华鑫的老板见面,我要当面质问他,针锋相对地斗一斗,背后搞阴谋鬼计算什么东西,小儿科都不如!”周星终于吼了起来。
赖连义也慷慨激昂地回答:“就这么办,我支持你!但会面时你不要发脾气,要讲究策略。你们公司最好也多去几个人,他们人多势众,你单枪匹马势单力薄地难以对付。”
“不用,我这人就是不信邪!他们就是一群老虎,我今天也一个人打了,了不得同归于尽。”
“有种!有气度!有个性!”赖连义不禁赞道。
周星如约单刀赴会。他一脚踏进赖连义总经理的办公室,环视四周,宽大的办公室中居然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赖连义,另一个是姜小云。周星讶然而问:“姜老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姜小云连身也不起,坐在沙发上用手中的香烟点着周星说:“等你呀!周工,周大设计师要接见我,我敢不来吗?”
周星定睛看了看姜小云,这位儿时骗自己下水又告发自己的大哥,只见他更发腹了,肥胖而赘肉下垂的脸上似乎又多了几分贪婪和狡诈。面对傲慢,周星不想上去和他握手,一边在对面的三人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冷冷地说:“这么说我们今天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姜小云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连连摆动说:“小老弟,此言差矣!应该说我们是有缘无处不相逢。”
这时赖连义惊奇的Сhā话了:“你俩早就认识?”
姜小云说:“何止是早就认识,我们可是开裆裤玩大的小伙伴。”他又转脸对着周星嘻皮笑脸地说:“你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在西湖学子亭边学游泳的事吗?”
“你还有脸说?从小你就喜欢恶作剧,骗人下水学游泳,转身又去告密,玩世不恭,十足的叛徒德性害人精。今天你又想使什么坏点子?我在此恭候。想做工程就真刀明枪地凭本事和实力竞争吗,背后搞小儿科的动作,你不觉得丢人吗?像做大哥的样子吗?”
姜小云熄掉手中的烟头,竟起身主动坐到周星的三人沙发上来以示亲热。他正想说什么,周星却抢先开了腔:
“姜总,你还是坐远点好,我可惹不起你!再说,小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哟!哟!哟!秀才的嘴巴就是利害,那你说我姜小云是朱还是黑?”
“不用我说,你自己清楚。”
“我可是共产党员。”
“共产党员不也有混进党内和蜕化变质的份子吗?”
“我听懂了,在你眼中我是黑你是赤。也行啊,我这个黑近你这个朱不也就变赤了,你可以改造我。”
赖连义觉得好笑便Сhā话:“你俩到我这里斗起嘴皮子来了。看来我现在是多余的人了,你俩慢慢谈吧,我有事到其它科室去一下。”
赖连义一走开,姜小云的话便来了:“周星,你先别生气,我这次的做法的确有点小儿科,但事出有因迫不得已。”
“还迫不得已?笑话!”
“的确是迫不得已,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姜小云笑了,又说:“谢谢小老弟把‘狗’字换了‘你’字。不过,我还是要说,你不想听我说,把我约来干什么?就算大哥我今天放屁,你也得闻闻这屁是什么味儿,说不定是香的呢。”
姜小云这么一调笑,周星的气也消了些,便也笑着说:“那你有屁就快放吧。”
姜小云竖起右手的食指说:“听着,核心八个字:工程想做,一贤难求。实话对你说吧,我想做工程,也想真刀明枪地凭本事和实力与你竞争,但不成啊,我姜小云如今多少还有点实力,可本事太小。换句话说吧,如果我是刘备,你就是诸葛孔明,缺了秀才就成不了大事业。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指的是文化人也有弱点的一面。我们只有结合在一起才能圆满,才能战无不胜。我的华鑫集团今非昔比,下属公司众多,但发展艰难成不了大事,究其因,就是缺你这样的人才。周星,说你不相信,这事业越发展我就越想你,晚上做梦都想你,后悔以前我没有留住你。”
周星打断他的话说:“所以你就使出了下三烂的办法,以官压民,偷Pāi图纸,再来个强行收购。”
“老弟,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这次相撞是天意,是机会,是老天要重新撮合我们,成就我俩干一番大事业。拍图纸不是我真正的目的,我要的是你这个人,想长期聘请你做我的工程艺术总监,条件由你开。”
周星哑然失笑,说:“和你再度合作?不敢,本人胆子太小,我怕你。”
姜小云把眼睛瞪得溜圆问道:“怕我什么?我又不是老虎,我是伯乐,你是千里马,良禽应择木而栖。在我这里你大有用武之地,你可以了解到市场,也会真正地了解我。再说,从纸上谈兵到实践的成功是一个飞跃,我可以提供你实践和成功的机会,否则,你和我都是孤掌难鸣。”
周星犹豫了一下才说:“你真想知道我怕你什么?”
“当然啦!”
“好,那我告诉你,有几个人最有权利回答这个问题。”
“哪些人?”
“田ⅿⅿ、韩宗瑞、戴福生等人。”
姜小云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刚才还圆睁着的眼睛,眼皮也耷拉了下来。他似乎有些紧张,但很快又镇定自若地说:“哟!就为那些陈芝麻烂豆腐的事?我终于明白了你离我而去的原因。秀才呀,叫我怎么说你呢!我敬佩你的正直,也为你的幼稚和单纯而担心。与时俱进懂么?就是时代变了你也得变,抱着老皇历你什么也干不成!识时务者为俊杰。知识是才能,适应社会是更大的才能。”
“老皇历!那毛泽东思想还要不要?我们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国家?”
“毛泽东思想要哇,但你去看看报纸和各种媒体上的报导,现在更重要的是与时俱进,是邓小平理论和‘三个代表’。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可我也得面对现实,当许多资本主义腐朽的东西在我们国家史无前例变本加利的死灰复燃时,身在江湖的我就身不由己了,想干点事就得随大流,就得别人怎么干我也就怎么干了。”
“所以你就要坑人、害人、玩女人、不择手段地弄钱。”
周星有些激动了,姜小云也有些不满;但姜小云深知周星的犟脾气,为了顾全大局,他决定奈着性子劝说下去,便皮笑肉不笑地说:
“秀才呀秀才,你越说越难听了。我不与你计较,谁叫我是你大哥呢!我们聊点别的,聊点有趣的事,行吗?”
周星眼望着天花板无所谓地说:“行,有屁就放!”
姜小云厚着脸皮说:“秀才,听着,我放屁了。”
周星只用鼻子哼了一声,姜小云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对如今国内人们的生存状态老百姓有种说法,领导阶层金饭碗,工务员银饭碗,垄断行业铁饭碗,工农大众泥巴碗。曾几何时,工人阶级也捧的是铁饭碗,可被砸了,应了工字不出头,出头还是土那句话,最终还是和他的农民兄弟一起捧起了泥土做的容易破碎的碗。这金饭碗常人是不敢奢望的,那些人都是些天上的星宿下凡。于是当今的人们眼睛都紧盯着银饭碗和铁饭碗,连做工程的企业人也不例外;因为这些单位的钱大,钱硬,用起来也不心疼。邮政行业虽比银行差点,可也是铁饭碗。这个系统大大小小的分支机构多,广告多,装饰工程也多,我很想Сhā足进去捞一票,可朋友对我说:‘姜老板,你就别做非分之想了!如果是前任局长还在位,你或许还有点指望,可新到的李局长一上任就下令肥水不外流,本系统的装饰工程业务一律给本系统的邮政广告装饰工程公司做。你杀不进去了。’当时我就问那个朋友,在前任局长那里办得成的事为什么现在就办不成?那朋友说:‘很简单,前者贪,后者清。’我又问,前任为什么敢贪?那朋友又说:‘何止他贪,他四周的下属干部哪个不贪?味口大小而已。’我立即就明白,也胸有成竹了,觉得可以大胆向目标进攻;因为那是一口大染缸,再白的布丢进去也会变黑,一个清官孤掌难鸣,坚持不了几天。再打个比方吧,一缸白面,揉进一小团黑面,黑面很快被分解消失了,白面还是白的;反之,一缸黑面揉进一小团白面,白面很快也变黑了,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按你的观点,世上似乎是坏人多好人少,正不敌邪啰?”
“不敢妄断,至少局部有如此的。”
周星敏感地望着姜小云,说:“你在对我灌输腐败经?”
“不,我是让你了解社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姜小云又有声有色地继续说:
“当我得知市局营业大厅要整体装修,资金约数百万元,市内许多想Сhā足工程的装饰工程公司的努力也纷纷失败,我也通过关系想试探性的接触一下李局长,并带去了一些礼物,结果他连面都不见。这个李局长谁的账也不买,谁的礼也不收,铁杆一个。我并不灰心,回到家里我研究了一下《三十六计》,办法也就有了。我先来了个釜底抽薪,将周围能影响他的朱副局长、姚秘书、财务赵科长及李局长大儿子的工作做好了,包围圈也就形成了。李公子给我透了个信息,他妈想淘汰家中的旧窗式空调、旧彩电及一些家用电器,可爸不同意,因为钱不够。为这事老俩口都吵了几回。信息有了,可礼怎么送进去呢?送礼也是要讲技巧的,硬送肯定会被这个倔老头一脚踢出门,三十六计中的调虎离山计这时又用上了。我们先从姚秘书那儿知道李局长那天下午要开会,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家,便在早上买好了进口名牌立式空调、大屏幕液晶显示彩电、高级组合音响等等,预先守候在附近的巷子里等候李局长出门。李局长前脚出门,我们后脚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东西抬进他家中,并开始安装调试。李夫人直问:‘师傅,你们没搞错地方吧?我家没有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告诉她:‘李夫人,错不了,局长说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李公子也在一旁说:‘妈,爸就是这个德性,嘴硬心善,喜欢玩什么意外惊喜,当年他追你的时候不也常搞突然袭击意外惊喜吗?’李夫人心里在乐口里还嗔怪说:‘死老头子,人都老了脾气还不改!’晚上,忙了一天的李局长终于回了家,家里的特大变化几乎把他吓儍了。他手指屋中的新家电瞪着眼连声问:‘老婆子,这是怎么回事?’李夫人还乐呵呵地说:‘你还问我,我问谁呀?死老头子,这不都是你订的吗,人家全给我们安装调试好了,真好使!你呀,这么大的事也不先告诉我一声,都上年纪的人了还玩什么意外惊喜。’李局长不相信自已的耳朶,追问道:‘是不是商家送错门了?我可没订什么家用电器。’李夫人这下真生气了:‘你装什么傻,人家明明白白地说这些货是你李局长李大人订购的。’李局长顿时头皮也麻了,立即敏感到其中有名堂,弄不好要出大事。他外套也顾不上脱就吼了起来:‘完了,你上人家的圈套了!这是行贿,巨额的行贿,我的晚节要失在你手上了!’李夫人从未见丈夫如此凶狠地对自已吼过,竟吓得一ρi股坐在了沙发上,满脸苍白地抚摸胸口没有说话。他这才记起妻子有心脏病,只得强压自己心中的愤怒和忧虑,转而轻声地问长子:‘老大,你在家,知道送东西的是些什么人吗?他们还说了些什么?’李大公子大大咧咧地回答:‘不知道,人家什么也没说,也没求我们办什么事。不就是几件新款点的家用电器吗!哪个副局长家里没有?科级干部家里都更新了,我们家还用那些旧玩意,不寒碜吗?再说我们又没跟人家索要,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不吃白不吃。’李局长又按捺不住了,他举手要揍儿子,大公子却主动把脸迎上去说:‘老爸,打呀,狠狠地打!打了左边打右边,妈正在那儿心疼着呢。谁叫我是你李局长李清官的儿子呢?我们这家老小跟着您李大人福享不到,享受一顿耳光不也是争了您的光吗?’李局长回头看了一眼痛苦的老伴,只得将颤抖的手放下。他转身向自己的房中走去,又丢下一句话:‘快给你妈服救心丸!还有,今天搬来的家用电器谁也不准用!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李局长话是放出来了,可家里大大小小竟没有一个人响应。李大公子以天热高温为名唆使母亲先用上了立式空调,又让弟妹尝到了新彩电、新音响、新电器的甜头,造成了木已成舟难舍难分的事实。最有趣的是半个月后,在姚秘书的暗中策划下,几位副局长及财务科长有意无意地到李局长家中参观了一次,并对李家新卖的家用电器赞不绝口。孤立的李老头哑巴吃黄莲说不出口,只得默认了。当然,欠下的人情债自然要还。从此,邮政系统的装饰工程就被我们独揽了,就连装修不到半年的分局大楼也从新装修。工程还未动工,百万元便先进了我们的账户。后来,李老头干脆百事不问装聋卖哑,我们也按时进贡到他家中。姚秘书、朱副局长、财务赵科长成了实际上的当家人,我们的工作就更得心应手了。”
说到得意之处,姜小云停下为自己从新点上一支烟,又痛痛快快地猛吸了一口。周星有些蔑视地问:
“姜老板,你的经念完了?”
“算是暂时鸣锣收兵吧。真要说,我姜小云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精彩万分,可以写一部百万字的长篇小说,或者拍成四十集的电视连续剧。”
“可你在剧中将是个反面角色。”
“那未必!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小老弟,你对社会的认识太落伍了,正与反的界定并不是绝对的。”
周星逼视着姜小云又说:“你跟我说这么多,就不怕我揭发你?”
姜小云无所谓地说:“你有证据吗?我们可是两个人的谈话。漂亮女人状告名导名嘴的事还少吗,结果怎样?你的处世观太肤浅了。”
周星顿时有些沮丧,但还是固执地说:“的确,这世界有许多事令我无法理解无法适从,但我决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君子求财取之有道,至少我能做到这点。”
姜小云不想让谈话的火药味太重,便转而用一种关心的口吻说:“秀才,在我眼里你是‘卧龙’也。‘天生我才必有用’,你不是想有更大的发展和作为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贵人的提携;也就是古人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中的‘人和’。这‘人和’太重要了,是六个字中的核心。打个比方吧,你就是埋在土里的一块金子,如果没有人去把它挖出来,金子的光辉也只能永远被掩埋在地下无人知晓,岂不惜哉!”
这点周星是没有料到的,文化不高的姜小云如今说话也引经据典有了些文采,他的确有了进步。姜小云还在继续说:
“秀才,不管你怎么看我,愿不愿帮我,反正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一把的。我想引荐你去认识一位爱才的张顺达副省长。你应该是知道的,他是省政府的高官,也善长书法,省里许多大宾馆、大饭店、大商场、公共场合都有他的墨宝。如果有他的提携,你将会青云直上前程似锦。这年月傍大款、傍高官、傍名导名人,是一个人辉煌腾达进入上流社会的捷径,你要不要试一试?”
周星并不领情,反将话题带回来说:“姜老板,我生来就是草民的命,荣华富贵注定与我无缘,但我决不吃嗟来之食。姜大老板,我不明白,你如此有心计还需要我干什么?我远没有你如此高的天赋。不过很可惜,你的天赋用错了地方。”
姜小云摇摇头说:“我不这样认为,我俩的才能是不同的,互补的;我善长的是谋术,你懂的是技术和艺术。”
“不!你善长的是妖术,惑人害人的妖术。”
“一派胡言!秀才,你要明白,我可是中共党员,而你却是布衣。”
“不错,死在恶人谷的梁旺当年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也应该明白,在我眼中,你只是披了一张革命者的画皮的妖!至少你是个蜕化变质分子!《聊斋志异》这本名著你看了吗?迟早你会现原形的。我为共产党的队伍中有你这样的份子感到悲哀。‘一从大地起风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僧是愚氓犹可训,妖为鬼蜮必成灾。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姜大老板,如果你不悬崖勒马,毛主席他老人家死了都不会放过你!真正的革命者永远不会放过你!”
姜小云对周星绝望了,终于板起脸说:“臭秀才,不识抬举!你太过分了,竟把我当成了敌人。你走吧,少了你地球一样转!只要我肯出钱,什么样的人才我找不到。”
周星立马起身,愤然地一声“告辞!”便向门口走去。姜小云侧着身子头也不回愤恨地说:“不送!”。已跨出大门准备离去的周星被迎面射来的阳光刺激了一下,突然转变了一个念头:不!我不能走,而应该应聘,去深入了解一下工程界的内幕,追寻答案。于是,他突然回头说:
“我现在决定不走了,应聘你的工程艺术总监。”
姜小云先是惊愕,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朶,接着便喜出望外地站立起来。他本想还说点什么,又怕节外生枝,便干脆鼓掌说:“欢迎!欢迎!”
周星却说:“慢点欢迎,我还有一个条件,就是长运站的工程你我都别Сhā手,让黄明轩去做,否则对不起兄弟。”
姜小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又讨好地说:“秀才,当你羽翼丰满想单飞时,我做大哥的决不会为难你,只会支持你。”
华鑫集团牌子挺大,派场也不小,但周星还是看出了这是只纸老虎。然而,纸老虎的这层纸没捅破还是能唬到人的。就凭着这张虎皮,姜小云还的确承接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工程业务。当然,没有周星那极有竞争力的设计图和精明的预算,事情就没有这么顺当了。有周星在华鑫顶了半边天,姜小云每天都喜气洋洋精神焕发。但是,他心里对周星又爱又怕,便自我安慰,千里马都这样,没点性子能算好马吗?慢慢调教吧。
这天下午,周星在副总经理和艺术总监合用的大办公室画老区枫岭县的枫岭宾馆装修效果图,姜小云的弟弟副总姜小毛正和他的助手“尾巴”罗年保吹牛:
“‘尾巴’,论说起来我小毛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豪宅豪车,漂亮女人,大赌狂赌,十万元一桌的酒宴,形形色色的贪官我都见过,可昨晚我还真被吓住了,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没想到哇,贪官竟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味口!”
姜小毛欲言又止,“尾巴”却急了:“副总,还有能吓倒你的事?我不信。”
“你当然不信,世界上什么新鲜事儿能让‘尾巴’先见识?‘尾巴’长在爷们的ρi股后面,只有最先闻到臭屁的份,好事新鲜事是让头上眼睛看的。”
“尾巴”罗年保对小毛的嘲笑并不觉得委屈和尴尬,反而哈着腰凑了过来说:“副总,你就让我也饱饱耳福吧,别让我尽在后面闻臭屁。”
周星听见这奴才般的话摇了摇头,轻轻地骂了声:“李莲英,生就奴才相,恶心!”
姜小毛却说:“‘尾巴’,你也想长见识?行!跟我把茶泡好,把烟点上,没准我一高兴就让你饱耳福了。”
“尾巴”顺从地把两件差事办好了,又哈巴狗似地说:“副总,您现在可以说了吧?”
姜小毛这才故作神秘地说:“‘尾巴’,市里要在城南建新机场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
“你想想,连‘尾巴’都知道的事,地球人恐怕都知道了。建一个机场要多少个亿,这可是棵摇钱树,谁能揽到一部分工程也会暴发,有点能耐的公司谁又不闻风而动。听招标办负责一线初步接待的处长说,参与投标的国内外公司已有几十家,送来的各种文件资料都足有一尺多高。我们华鑫集团在省里虽排不上老大,八大金钢之一还算得上吧,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发财机会。前段时间,我们遇到了一个不知深浅的对手也想和我们竞争,结果被我哥三下五除二就搞清楚了。我哥花了好一番精力总算摸到了道道搭上了线,这工程最终拍板定案的关键人物原来是市委办公厅的韩兴秘书长,他兼任机场建设筹委会主任。真是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吓一跳,这位不收礼不赴宴的秘书长向我哥打了个惊人的哑谜。他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手指直竖着,两眼盯着自己白胖细嫩的手在微笑,像在欣赏又似乎在暗示什么。接着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朝空中吐了两个烟圈,然后对我哥点了点头。常言道,好锣不用重敲,好鼓不用重擂,我哥是何等聪明的人,不比五百年前求师学艺的孙猴子差,能不明白这意思?要数是五,后面是两个零,也就是五百万,有了这五百万他就可以点头了。我哥先是头皮一麻脊梁骨都凉了,但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大利必有大风险,一狠心便举起手中茶杯站起身说:‘韩秘书长,你是大忙人,我们爽快人办爽快事,多话不说,今天我姜某人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四个字,我们干了!’韩秘书长眼睛立即笑成了一条缝,也站起身举起茶杯说:‘痛快!姜董事长如此豪爽,我自然也干了。’”
说到这里姜小毛得意地停了下来,可“尾巴”罗年保还在儍乎乎地问:“副总,生意谈成了吗?”
姜小毛瞪了他一眼,骂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我们干了’和‘我自然也干了’,这不就是谈成了。”
“尾巴”终于惊叹了起来:“天啦,五百万啦!他敢要吗?什么都不用干,大印往下一按,钱就进了腰包。五百万,五百万,我一辈子见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五百万……”不知为什么,“尾巴”突然哭了起来。
周星早已听不下去了,他正想问点什么,姜小云滿面红光地走了进来。他见罗年保在哭,便问:
“‘尾巴’,好好的你哭什么?副总又打你耳光了?”
“谁打他了?他有毛病,疯了!”姜小毛说。
“尾巴”擦去眼泪说:“姜总,谁也没打我,是我听了五百万的事,不知怎的,就激动得哭了,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姜总,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
姜小云的脸立即耷拉下来骂姜小毛:“你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整天胡说八道也不看个对象场合。什么五百万啦?天方夜谈!下次你再胡诌乱语,这副总经理就别当了!”
姜小毛再不敢吭声了。姜小云换了一付笑脸走到周星桌前,看了看枫岭县枫岭宾馆的效果图赞美起来:
“好!我们周工不愧是出类拔萃的人才,设计的效果图就是与众不同,高档、华贵、气派,有你坐镇华鑫,真的可以攻无不克高枕无忧了。”
周星不以为然:“你话别说这么早,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何况如今的时代是个飞速前进的时代,人才辈出的时代,井底之蛙固步自封是危险的,我可不敢王老五卖瓜自卖自夸。艺海无涯学无止境,做人还是谦虚谨慎踏实点好。”
这时,姜小毛又过来凑热闹:“‘尾巴’,听见了吧,人家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谦虚,你跟我好好学着点。”
姜小云瞪了他一眼说:“你俩都出去,这里没你们的事,我看到你们就烦!”
姜小毛灰溜溜地带着“尾巴”出去了。姜小云在周星桌对面坐了下来,习惯性地给自己点燃一支香烟后才说:
“秀才,这些日子让你和姜小毛在一起办公的确有些委曲了你,好在大家都是从开裆裤一起玩大的老街坊邻居不会计较。你也知道,我这个弟从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和孔夫子无缘,读个六年制的小学就留了四年级,到现在写自己的名字都还是歪歪倒倒的。他这个人正经事办不了几件,胡说八道歪门邪道的本事还不小,你可别往心里去,别和他一般见识,只当他是头蠢猪,是在放屁。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很快我们华鑫公司就会搬到最热门的开发区金沙滩去。我今天在那儿已经买下一大块地了,等新公司一建起来,我一定留一套最好的房子给你做专用办公室,再给你配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助手。”
“不敢当!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就留给你自己吧,你反正多多益善,我习惯安静和独立思考。”
姜小云对周星的顶撞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毫不计较,何况他现在需要倾诉,要将上午取得巨大收获之喜悦告诉周星这样有份量的人。有时候倾诉也是一种快乐,于是他仍旧自顾自地说:“秀才,上午我真应该带你同去金沙滩的招商引资大会,正好把你介绍给张顺达副省长,让他今后多关照你一下。”
“不敢当!还是让张大人多关照你吧。我生就的草民命,发达不了,能有一片绿色就满足了。”
“一片绿地也要有人关心和爱护呀,否则今天这个踩明天那个踏,还绿得起来吗?”
“绿得了!野草命贱、命大、死不了,古人早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得了!秀才,我服了你,不和你打口水仗,我们还是谈正经事吧。”姜小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饮用纯净水,又继续说:“今天早上的场面真热闹,两个字,火爆。其中有项重要的活动,就是现场兑现政府的土地使用优惠政策。我早就想在那儿弄块地了,这年月炒地皮炒房产都是暴利,一夜之间就成亿万富翁的事已不新鲜了,我能放过这机会吗?金沙滩这个地方与老城区成一江两岸的新格局,别看现在还是农田和金沙一片,未来的前途可是无量的。张副省长跟我透了个风,市政府也要迁到金沙滩去,大名鼎鼎的美籍华人何云女士也在那儿买了二百亩土地。我找个机会跟上了张副省长,悄悄地对他说:‘张副省长,我也想买块地。’
他就问我:‘好哇!你想要多少?’我伸出两个手指头说:‘二十亩。’你猜他怎么说:‘小儿科,才弄个二十亩,像个企业家的出手吗?’他伸出一个巴掌说:‘至少你也得弄这个数,五十亩。’我心中一合计,政府的优惠价也要一百万元,钱虽不多,但眼下拿出区区一百万还的确有点捉襟见肘,便干脆地说:‘张副省长,按说这区区一百万的确是个小数,但眼下公司用钱的地方太多,资金周转有点困难,政府的钱又不好赊账,只好少买点了。’他瞪了我一眼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可以赊账就不可以再优惠点吗?就这样,买五十亩,钱的问题我替你想办法。’不一会儿,县土地局长周正迁被叫来了。别看他平日在县里威风凛凛,可一见到副省长便哈巴狗似地温顺,他问:‘张副省长,有什么指示吗?’‘有,一件小事。’他特意指了指我说:‘这位姜小云先生是我省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华鑫集团的总裁。他想在金沙滩买五十亩地,我看就在何云女士旁边给他划一块吧。华鑫是省里重点扶助支持的对象之一,你们可要给他最优惠的地价,也就是优惠、优惠、再优惠,懂了吗?’周正迁连声应道:‘懂了!按规定这段的地价是二万元一亩,优惠价是一万八千元一亩,再优惠是一万六千元一亩,就是何云女士享受的目前最低价,华鑫也就跟这个价跑吧。’周正迁满以为这样的处理会使张副省长满意,没想到他侧过脸问自己的秘书:‘卢秘书,我说了几个优惠?’‘三个。’‘看来我这个副省长太没面子了,真是官大不如现管,人家县土地局长只给两个优惠。’张副省长面带微笑地这么一说,周正迁可招架不住了,脊梁骨上冷汗也冒了出来。幸好他还算机灵,立即见风使舵地说:‘领导就是高瞻远瞩,华鑫是本土重点扶助的民营公司,理当再次优惠,就算每亩一万四千元吧。’尽管周正迁是咬着牙壮着胆越权表这个态的,张副省长的脸却冷若冰霜地板了起来。他望也不望周正迁,一言不发把身体转了个向。周正迁额头暴出了冷汗不知所措,只得把心一横接连报出了几个数字:‘一万二?一万?九千?八千?’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着,几乎在哭,可张副省长还是不转身。我当时心都软了,但又不好Сhā嘴。周正迁只得可怜巴巴求助地望着卢秘书,卢秘书伸出五个手指头暗示了一下。周正迁顿时面如死人般煞白,惊恐万分地说:‘才五千一亩?我!我!……’卢秘书厌恶地说了声:‘周局长,就这样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会给尿憋死?’周正迁欲言又怕,还在自言自语:‘可是!可是!……’卢秘书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别可是了!难道还要张副省长专门给你下道指令?’”
周星早已听不下去了,蔑视地说:“姜老板,就这样你才花了区区二十五万元便得了一块黄金宝地。”
“对呀!”姜小云得意万分神采飞扬。
“你可高兴?”
“那还用说!”
“可农民兄弟在哭!”
“那我管不着!重要的是我必须笑。”
“你们真黑呀!慷国家之慨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周星骂道。
为了送修改后的枫岭县枫岭宾馆装修效果图,周星第一次来到姜小云座落在远郊的新居《名人别墅》八号。这座纯中国风苏州园林式的豪华别墅在周边众多的欧式建筑群中,确实有点鹤立鸡群的傲气,但也隐隐深藏着某种神秘感。周星一踏进院门,两条大狼狗便突然凶狠地咆哮起来。幸好这两条畜生都被铁链链着,虽然无法伤人,但那不断跃起狂吠的凶残样也足以令人心惊。这时,“尾巴”罗年保从墙角处钻了出来,身穿一套不知哪弄来的公安警服,手里还拿着一根警用电棍。他一见是周星来了,立即对两条狼狗骂道:
“混账畜生,自家人都不认识了,再吼,老子电死你!”
那两条狼狗似乎并不买“尾巴”的账,竟对他也扑叫过去,吓得他连退几步,差点没咬着他。周星被逗乐了,嘲笑说:
“‘尾巴’,别看你今天披了身‘老虎皮’,这狗还不作兴你呢!它说你的地位还没它高,凭什么管它?”
“尾巴”顿时来了气,立即将电棍打开了开关,嘴里骂道:“狗东西,你也敢欺负我,好歹我还是二老板的助理。狗咬吕洞宾不识真人,老子今天叫你尝尝电棍的滋味,看你们还敢小瞧我罗年保不!”
这两条狼狗还真不识相,又对走近的“尾巴”扑了过来。只见“尾巴”警棍往前一伸,左一下,右一下,两条狗全瘫在了地上不再吭声。周星走过去看了看说:
“你刚才开了几档?这狗不会电死吧?”
“我也不知开了几档。狗是地阳,只要沾地气就死不了,等会儿就又活蹦乱跳了。周工,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有什么紧要事?”
“是头一次来。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送枫岭宾馆的图纸和预算过来,姜老板说下午就要出差带走。”
“尾巴”笑着说:“还下午出差带走?姜总现在还在和朋友‘修长城’,天晓得他走得成走不成。”
周星摸了摸“尾巴”罗年保身上的警服,问:“你从哪里搞来一身‘老虎皮’,到姜公馆站岗值勤来了?”
“临时抓的差,派出所长和两个干警都到楼上‘修长城’去了,让我穿这身行头在这里站岗。”
“电棍是专用警具,他们也随便给你用?”
“那有什么!开初他们还要把枪给我带上,说让我神气几小时过过警察瘾。我不会用枪害怕走火,只接了警棍。没想到这电棍也这么利害,这么大的狼狗也禁不起一击。”
周星不禁摇了摇头,又问:“赌博还穿警服带枪械,他们胆子不小哇!还有一些什么人参赌?”
“这有什么!周工,你是少见多怪。公安也是人,是人就爱钱爱年轻漂亮的女人,色胆能包天,钱又能壮胆。穿警服赌博才是绝招,谁敢查?何况还有我这第一道岗,楼梯口还有二道岗,那可是带枪的真‘保兄’。这些参赌的人可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除了大款就是国家干部公务员,职位身份我叫不上,反正都是坐小车或是警车来的。”
周星走进三楼的大客厅,一股烟草燃过后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令他颇感不适。有位尖嘴猴腮的瘦子正一边推洗麻将一边说:
“姜小云,我算是服了你了,不愧是‘鸿帮’帮主‘棉花手’!妈的,到你这儿玩老子就从未赢过,手都臭了。”
“鸿帮!”周星心中猛然一惊,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两个字,但思绪又立即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惊人场面打断。赌徒们人人左右手边都有半尺多高的百元或伍拾元面值的大钞,他们输赢从不细点钱数,而是一迭迭地扔过去。
得意的姜小云一边往自己胸前撸过赢来的大把钞票,一边嘿嘿嘿地笑着回答:“‘棉花手’是爹娘给的福气,谁叫你妈给你生就一双鸡爪子般的手?不过,还有挽救的办法,你想听听吗?”
“你说来听听,我也好转转运气。”那瘦子说。
“瘦子,你今年几岁了?”姜小云问。
“四十八了。”
“四十八翻一番是九十六。瘦子,你要再找一个九十六岁的富婆做二奶,包你从此交好运。”
姜小云如此一说,立即引起了哄堂大笑。这瘦子到是十分沉着,毫不示弱地还击道:
“好主意呀!姜小子,我早就相中你妈了,你妈今年不正好九十六吗!有你妈做我的二奶,又带来你这么个好干儿子,我这下半辈子还怕没钱用?”
“我妈早死了,你到阴曹地府去找她吧。”
“没问题呀!有‘二奶’名份就行,娘死了不还有你这个干儿子吗?”
姜小云还是吃了亏,大家反过来为瘦子的机智喝彩。姜小云正盘算如何还击,派出所的杨所长开了腔:
“别说那些没油盐的话了。我倒是想研究研究‘棉花手’。姜老板,你看看我这双手如何,还有没有官运财运?”
姜小云立即故弄玄虚地将自己的双手一举,得意地说:“手相的学问十分深奥神秘,你们先看看我这双样板手,增加一些感性的知识吧。什么叫‘棉花手’?我这就是标准的‘棉花手’。这手讲究色泽、气味、手形、骨节、身手、比例、臂长、指长、大小、粗细、厚薄、软硬、缝隙、坑洼、纹理、异痣,叫《手相十六究》。如要认真研究剖析这《十六究》,没一年半载不成,我还是简单点说吧。像我这双手,宽大肉厚、柔软细嫩、色泽微红、味透肉香而不臭。臂长近膝。手指纤长,粗细长短比例适当,无大骨节。指与指之间并拢时无缝隙不漏财。还有这掌纹,暗藏一生命运之玄机,又分主要掌纹和次要掌纹;主掌纹有生命线、理智线、感情线、事业线、成功线、健康线。次掌纹又分婚姻线、内生命线、放纵线、金星带、直觉线、土星环、所罗门环、腕颈纹。……”
杨所长打断姜小云的话:“得了,得了,你还是打住吧。这么深奥玄乎的东西,你就是办个学习班我也未必学得会。我们来个快刀斩乱麻,你干脆帮我看看手相,特别是事业线和成功线,我都五年没升官了。姜老板,我不会让你白看,奖金一百块,够意思吧。”
场面立即炸开了锅,这些财主和官员们都将手伸了过来,问财运,问官运,问女人,问官司,问什么事的都有;“长城”也不修了,这奖金也从一百加到了一千。
姜小云早已看见周星坐在客厅远处的沙发上等他,但顾及不上。周星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想马上离开。在这里他感到很孤立,空气令他越来越感到窒息。他只得将图纸和预算给“尾巴”罗年保转交,自己立马走人。当他终于走出了姜家别墅,清凉的风让他舒缓清醒了不少。他突然记起“鸿帮”是宫勇刚告诉他的,是那个打死黄小轩的已被枪斃的凶手在梦中说出来的梦话。难道黄小轩的死和姜小云有关?凶手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梦话也不能成为证词,何况“鸿帮”两个字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管情况怎么样,这事我还是得和宫勇刚说说,周星拿定了主意。
第56 罗年保为主寻花 姜小毛三炼周星1
老区枫岭县枫岭宾馆的装饰工程终于接下来了,总造价是六百万元人民币。姜小云让周星带“尾巴”罗年保打前站先出发,在枫岭县先做一些施工材料的准备工作。周星这辈子到过许多大城市和著名的风景区,像枫岭这样的南方革命老红区还的确没来过。听说这小小的县城出过不少将军,但牺牲的烈士也是以万计的。当周星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踏上这片曾经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心情有些激动,甚至情不自禁地在山野村庄及林木中追寻当年炮火连天红旗卷起农奴戟的感觉。中午,在县长途汽车站下了车他才知道,这里就一个汽车站,县城内根本没有公共交通班车。长途站也很小,无非就是像小学校大操场一样的泥土地面的大院子,没有什么大楼,候车厅在这里恐怕只是一种奢望。冷清的场面告诉他,来这角落的车和人不会是很多。门口稀稀落落地有些卖自产水果和甘蔗的农民。当然,在这里县城居民和附近农民本身就没有多大区别,那退了色的旧衣,那倔犟黝黑忠实的脸。周星东张西望想找一辆出租的士去旅店先住下,一辆用三轮车改装加了个蓬的接客车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蹬车的竟然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她左右小腿都打了绑腿,很容易令外来的客人联想起当年的老红军。
“同志哥,要找旅店?上我的车吧,我送你去县饭店,外来的客人都喜欢住那里。”
周星心头一热,一声同志哥是如此亲热令人感动。在如今盛行称谓先生、小姐、老板的年代,老区的人民还是如此善良和淳朴。但他又感到自已的双腿如千斤之重,怎能让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来拉自己呢?那妇女似乎看出了周星的心思,笑着说:
“怎么,怕我蹬不动车?你放心,我们老区的妇女没那么娇贵!一车拉五六个客人没问题,请快上车吧。”
“县城没出租的士?”周星问。
“有哇,就五辆面的,因为客人不多,都亏本经营,有的就干脆兼着拖货。同志哥,你等不到的,还是上我的三轮车吧。”
“尾巴”罗年保有些不耐烦了,将手中的行李往车上一丢,说:“周工,别犹豫了,快上车吧。”
周星无奈地上了车,女人吃力地让车起了步,很快又平稳地踏了起来。周星仍有一种如坐针芒的感觉,不禁问道:
“大嫂,你男人呢,怎么让女人上街拉客?你年纪又不轻,吃得消吗?”
“同志哥,我们这个地方穷,钱难赚,男人大都到广州和深圳打工去了。在家的女人忙完地里的农活后上街拉车接客,多少可以补贴一下家用。”
“大嫂,你觉得日子苦吗?想男人吗?”
“日子虽不富有,但还过得去。”她叹了口气又说:“想男人啦,男人也想家。最可怜的是细伢子和老人家。有的男人一出去就七八年没空回家,细伢子长大了,老人过世了都没见到他们的面。”由于心情沉重,女人不得不停顿了片刻才接上说:“同志哥,你一定会唱《十送红军》那首歌,我们留在家乡的妇女、老人和细伢子,就像当年企盼北上抗日的红军一样,天天都在等待他们归来。”
女人又沉默了,周星的心里酸酸的十分惆怅。他想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所有的话在这里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谈谈未来的理想和幸福吧,老区的人民在对理想的憧憬中已经等待许久许久了。……
车要上坡了,女人不得不臀部离开车座站立起来,借助自己身体的重力左右摇摆着拼命往坡上攀登。周星再也坐不住了,两个大男人让一位老妇女拉上坡,他心中隐隐有种羞耻感,便大声说:
“大嫂,你休息一下,这车让我来骑,你给我指路就行了。”
“这不行,哪有让客人拉车夫的道理?你们是付了钱的。”
周星也反驳道:“这么说,还是我们先不对,哪有大男人让女人拉的道理。”他见女人不肯停车,便对“尾巴”说:“还楞什么,我们快跳下车帮推呀!”……
“尾巴”罗年保名义上是姜小毛的助理,实际上就是他的跟班打杂工,和“狗腿子”也差不多。“尾巴”听话,跟得也紧,所以知道的内幕新鲜事也多。当晚,在饭店吃完饭洗完澡他闲得没事,便对周星吹了起来:
“周工,你的确是个好人,如今像你这样的好人是越来越少了。自己花钱坐车还心疼车夫,我都被你感动了。姜小毛有你一半好,我死都瞑目了。”
“怎么,小毛平时对你不好?”
“对我不好,他对谁好过?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对一个人好,那就是财神爷。为了钱,他俩兄弟可是什么都干得出。”
“是吗?人家都说你是姜小毛的尾巴,是华鑫的地保,能曝点新鲜料给我听吗?”
“尾巴”有些得意了:“这话你算说对了,这华鑫的事我还的确是百事通。我就讲个新段子给你听吧。周工,你知道这个工程是怎么接来的吗?一半靠你,一半靠手段。董事长归纳成十二个字:统一战线,投其所好,排斥异已。这座十二层楼高的枫岭宾馆,是县里自开天劈地以来最高的建筑,标志性建筑,也是轰动全县的大事。它由县工商局投资,大楼的三分之一用来办公,三分之二用来经营,但工程建设的最终拍板权却是赵希哲县长。这项工程从土建开始便竟争激烈,而省第五建筑工程公司却轻而易举地将工程拿了下来,而且不垫资,不拖欠工程款。这其中的奥妙何在?姜董事长特意花钱请了个私人侦探,终于解了其中的谜底。赵希哲私下自称是‘三玩’县长,玩权力,玩金钱,玩女人,这三件事他一件也不会放过。按理说这工商局建大楼不关赵县长什么事,但他往中间一站,工商局长也只得自觉地靠边,只有出钱的份了。五建公司是私营企业,老板外号叫何厚黑,自称是《厚黑学》活学活用的专家。靠着这部‘宝书’,他用极低的价格吞并了近十个国营企业,一夜之间暴富,从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亿万巨富。他常得意地说:‘我的家族史是活了又死,死了又活;我的个人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解放前,我的祖宗经过几代人的奋斗,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汗,才混成一个小资本家,后来被共产了,一无所有了。而我就不同了,托改革开放的福,利用转制的机会,轻而易举就成了大亨,成了人大代表,成了政府的座上宾。哈哈!真是风水轮流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回来共国家的产了。’何厚黑拿下枫岭宾馆的战略是八个字:‘欲要得之,必先与之。’简单点说吧,他花了大把的美金和人民帀‘炒角’,‘炒角’懂吗?就是对关键人物行贿。他派来常驻的年轻漂亮的女工程师金维娅也成了赵希哲县长的情妇,何厚黑的工程之利也就自然到手了。有了这份情报,我们姜董事长也就有了‘统一战线,投其所好,排斥异已’的策略。”
周星不想打断“尾巴”的谈话,在华鑫这个公司里,姜小云对周星是既防范又利用,他只能从侧面去了解一些事情。“尾巴”罗年保越说越来劲了:
“我们姜小云董事长就是利害,真是活学活用到了家,竟把共产党的统一战线政策用到这里来了。他先找到女工程师金维娅,承诺了她的条件,又通过她给县长送上了一份厚礼,事情便有了些眉目。听说仙姑山出了一位女神人留半仙算命特灵,姜董事长和金工又重金串通留半仙设下了一个计,趁县长和金工到仙姑山旅游的机会给赵县长算了个命。留半仙装模作样地给县长大人看了面相、手相、算命说:‘从面相上看你现在是一县之长。你天庭饱满,地角方圆,红光满面,有福禄寿三星罩着,得禄位,得金帛,得艳福。你命中注定近来有贵人相助,有升迁之喜,一县之水已容不下你这条卧龙了。’赵县长一听,当时便喜形于色地说:‘算得还准!我的确是一县的父母官,你不愧是半仙。你说我近来有升迁之喜,还有贵人相助,能否具体给我指点一下?’留半仙又拖过赵县长的左手掌看了看,然后叫他自己看:‘看清楚了吗?这条是事业线,十分通达,但下方有一条细纹袭来,有阻断通达之意,手相是指有小人挡道,到时你必须快刀斩乱麻冲过去。至于这贵人吗?’留半仙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才说:‘哎呀!这贵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最近是不是有省城来的人找你?他们就是贵人。’赵县长当时有些不解:‘他们找我是求我办事,怎么反成了我的贵人?’半仙说:‘这里面的道理你自已去捉摸吧,我只能点到为止。他们找你办的只是区区小事,而你的前途却系在他们身上,千万不可因怠慢而自误。’这时一旁的金维娅Сhā话说:‘老赵,最近省城来的华鑫集团姜老板听说是个道法通天的人,山南地委的张副书记扶正就是他帮的忙。’赵县长会意地点了点头。由于姜总的统一战线工作到位,枫岭宾馆的装饰工程眼看就可以拿到手了,枫岭县工商局长施从龙却一反常态地从中作梗,还放出话说:‘赵县长也太过份了,建大楼Сhā了手,装饰工程又要Сhā手,我这个工商局长成了出钱局长。他县长吃肉,汤总得给我留点。不行!这工程没我签字不能给华鑫做。’为了顾全大局,姜总给施局长也送去了厚礼,可这家伙吃错了药,死活不买账,把东西也丢了出来。赵县长知道情况后冷冷一笑,对我们姜董事长说:‘姜总,老施年纪大了,脾气也倔,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明天我让他当调研员去,每天出去钓钓鱼,他早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工商局就先让谢德洲副局长做代局长吧,他年轻,脑瓜好使人也灵活。’这谢德洲的确不是吃干饭的,一上任立即与姜总签下了工程合同,但资金却不到位。我们姜总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即组织了一次欢迎谢局长到省城华鑫集团考察的活动。名曰考察,实际上就是免费旅游,吃喝玩乐一起上,局长大人喜欢什么给什么,从头到尾还有一位绝色美女陪吃、陪玩;陪没陪睡我不知道,反正谢局长是家都不想回了。一天夜里,美女对倚在自己身上酒气冲天的局长说:‘谢大人,姜总的工程预付款该打过去吧?’‘该!该!钱好说,反正是共产党的,我一回去就办。只是姜总要多在赵县长面前吹吹风,早些摘掉我那个代理二字;我成了名正言顺的局长,你们的事不是更好办了。’”说到这儿“尾巴”罗年保似乎有些陶醉,好像姜家兄弟的成就就是他的成就。
过了两天,周星在枫岭县的部份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他要回南城市三五天办事,便留“尾巴”罗年保下来看守场上的各种施工材料,并给他留下了半个月的生活费。周星才走了三个小时左右,姜小毛副总经理打来了电话:
“喂,是‘尾巴’吧?”
“是呀。不用说,你一定是副总,你咳嗽一声我都能听出来。副总的声音太有魅力了,富有磁性,比中央电视台赵宗祥的声音还好听。”
“得了,马屁精!赵宗祥像我这样的声音,全中国人都要吓得关电视机了。不过我这几天没了‘尾巴’,到是有点失去平衡了。
“那到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我‘尾巴’没了主子不但感觉没了,方向也找不到了,慌得很。”
姜小毛得意地说:“别慌,我现在就给你感觉,给你指明方向。你听着,后天我就要到枫岭来,现在给你一项特殊任务,找小姐,给我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姐,最好是雏,没有开过苞的。我一来就要派用场。完不成任务扣你这个月的工资,干得好,我免费让你也尝尝鲜。”
“尾巴”罗年保为难地支吾了起来:“副总,这,这,这小姐好找,可我身上没钱呀。这巧媳妇都难做无米炊,没钱找小姐,那不是讨打吗!”
“没钱!你别跟我哭穷了,周工走的时候会不给你留钱?我不信。”
“可那是生活费,吃饭的钱。”
“得了,你先垫着,先捕捉一下信息,花不了多少钱,我来了一起报销还另加奖金。你呀!你呀!到死都不懂女人心。古代就有卖油郎独占花魁,穷书生都能让名妓打倒贴,你花了钱,也只能舔女人的ρi股,真是窝囊废!”
“尾巴”罗年保还想说什么,可那头的姜副总已放了电话。他只得自言自语:“这人与人就是不一样,周工来几天就忙了几天的工作,这二老板名义上是来工作,可人还未到就先想到玩女人。我怎么摊上个这样的主!”
牢骚归牢骚,这特殊指令还得执行。“尾巴”心中盘算了一下,这暗娼大多分布在车站、码头、夜总会、歌舞厅、桑拿、按摩、浴足中心、发廊及小街巷中;宾馆、饭店也有流动的用电话干扰的应召女郎;最低等的是“流莺”,专门出没在桥头及小黑巷中,为性饥渴而钱又少的农民工、无业游民及孤老头**。这群人随便找个廉价的出租屋、地铺、甚至大桥下树丛中都可以“游击”一下。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后带来的无奈的、负面的、扫而不尽的另一道风景线吧。二老板姜小毛是有钱有地位的人,玩小姐自然要讲个一流层次,可这是个穷小县城,没那么多寻欢作乐的地方,加上“尾巴”罗年保囊中羞涩,这打前站找小姐的事只得先到发廊中去转悠。这小县城没火车站,汽车站也不像样,**的“鸡”便将发廊开到了县中心广场的分支小街上。傍晚,“尾巴”在小街转悠不到十分钟,便有几家发廊及洗头屋的小姐将玻璃门推开一点向他招手说:“老板,进来洗头吧,包你舒服。”“老板,进来呀,我这里小姐年轻漂亮,价钱便宜。”说话的小姐又将自已的食指放入口中不断抽动,做着挑逗的动作。“尾巴”有些心动,下面的“老二”也有些不听话了;但又有些恶心,这些小县里的“鸡”花了大精力打扮自已,却越扮越丑,而且丑得古怪,小娃娃见了没有不吓哭的。“尾巴”又走过一段路,终于见到一家还像点样的发廊。接客的小姐很会打扮,时髦而得体,风情万种却不俗媚。她操着一口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说:
“先生,您好像是外地来小县做生意的吧?大城市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气宇轩昂,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贵人气概。”
“尾巴”有些受宠若惊了,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没人这样夸过他,美女这样夸他更是史无前例。他心中暗暗告戒自己千万别露出“尾巴”的习气惹人耻笑,要装出点“头儿”的气概。于是他挺了挺腰杆,刚才还不敢直视的目光突然变得坚定了起来。他细细打量品味了一下眼前的美女,才从嘴里蹦出两个字:“还行!”
小姐不禁笑了,明知故问:“先生真会说话,一字值千金啊!这‘还行’二字指得是什么,能解释一下吗?”
“尾巴”原本没什么文采,咬文嚼字就更不行了,便干脆地说:“我是说小姐长得挺漂亮的,还有点档次。”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我们这里的小姐都来自外地的大城市,个个是小美人,这小县俗不可奈的土妹子是没法比的。我们这发廊的名字也是一位路过的名人,风流才子汤伯虎题的字。他身带万金到附近的名胜风景区来写生,可一认识我们发廊的秋香后就再不愿走了,还给我们发廊题了个店名叫‘乐不思蜀’。”
“尾巴”一路只顾看小姐漂不漂亮,进了这家发廊还不知该发廊的名字。现在小姐这么一说,他倒是有些诧异了,便问:“‘萝卜丝,薯’,这不都是些吃的吗,这名字怪怪的,不好听,太另类了!”
就这么一句话“尾巴”罗年保的真面目和份量终于露出来了。小姐卟哧一笑,但她不想取笑他,因为她看中的是每一个客人口袋中的钱,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当然,做太多的解释也没必要,便说:“是‘乐不思蜀’,快乐的乐,蜀是古地名,相当于现在四川的东部中部。这四个字是成语,说三国时蜀国的一个皇帝在外国玩得高兴,都不想回自己的国家了,不是你说的萝卜丝薯。”
“嗬,是我听错了。那个秋香还在吗?”“尾巴”赶紧转移话题。
“跑了,给那个汤伯虎拐跑了。没办法,才子佳人都这样。”她看“尾巴”面露惋惜之色又说:“好在我这里美人多,跑了秋香还有羊贵妃、赛西施、枉召君等十二大美女。如果先生有雅兴,我二十分钟内就可叫三十六名美女来,这叫小周天;四十分钟内可让七十二名美女到场,这叫大周天极乐世界,包你也乐不思蜀。”
小姐这么一夸张地宣传反而让“尾巴”吓了一大跳,心想,我的妈也!这七十二名美女可不把男人搞死吗?到时不是极乐,而是乐极生悲。小姐见他巳经有点迷了,又说:
“先生,你看你那头发都快粘在一起了,好久没女人给你洗头按摩吧?楼下是接待粗人的,楼上才是贵宾室的包房,专门接待你这样大都市来的贵宾。”
“尾巴”突然紧张了起来,不自觉地用手按住姜小毛淘汰给他穿的名牌旧西服口袋,生怕那伍佰元半个月的生活费被小姐抢走。小姐却不由分说地挽住他的手臂往楼上拖,一边走还一边喊:
“羊贵妃,快来接客人呀,‘糖明黄’来了!”
“尾巴”没忘记申辯:“我不是唐明皇,我是尾、尾、尾、对了,是伟男。”他害怕露馅现丑,心中一急,便将“尾巴”二字换成了“伟男”。
小姐更来劲了:“好哇!我们这里的小姐就喜欢伟男。”她又对楼上喊了起来:“‘糖明黄’是伟男,赛西施,枉召君,你们也一道来伺候‘糖明黄’。”
“尾巴”一边挣扎一边还在争辯:“我不是唐明皇!”
“我知道!唐朝的风流皇帝早死了,你是蜜糖的糖,不明不白的明,扫黄的黄;我们羊贵妃也不是木易杨,是山羊的羊;枉召君不是王昭君,是冤枉的枉。”
说话间三位小姐已一涌而下,“尾巴”罗年保终于腾云架雾般被架走了。当他离开“乐不思蜀”时,他的身上已是分文全无了。他像炸尽油汁的油渣回到工地,饿了三天,无力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之中,他突然觉得秀色可歺这个词竟是如此地靠不住。他又妒恨地自言自语:“妈的,女人赚钱就这么容易!老子也去做变性手术。”可他用刮胡子用的小圆镜照了一下自己的脸就苦笑了:“就我这张腰子脸变了性也没用,十个男人要吓跑九个半,还有半个不是残疾就是八十岁的糟老头。”
周星和姜小毛是一同回到枫岭县的。正是三日不见如隔三秋,周星大吃一惊地问:“罗年保,才三日功夫你怎么就成这付模样了?说你像病猫又像中国猿人。”
“尾巴”对周星不敢说实话,便搪塞道:“人不走运盐罐子也生蛆,你走后第二天,我身上的钱就给贼偷了,害得我三天没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我就是个铁人也饿成野人了。”
背着周星他又编着故事对主子姜小毛大表功劳大倒苦水,目的无非是想讨个赏钱,再把那被表子弄去的五百元钱报销一下。姜小毛却说:
“得了!你别跟我编故事了,你吃‘鸡‘我付款,把我当猴耍?能骗走你的钱的人只有表子。这样吧,今天下午你带我去‘乐不思蜀’,我为你报仇雪恨。”
“那周工怎么办?”“尾巴”问。
“让他在家中核实工程预算,说我们要出去对当地的装修材料市场做一些调查。如果我们回来晚了,就说天气太热抽空游泳去了。”
一连两天,姜小毛在早上与周星到工地实地考查,发现原来的基建施工图纸与实际施工情况有较大出入,无奈的周星只得在饭店独自对自己的装修方案及预算作修改。这么一来,姜小毛和“尾巴”就有了大把的时间在“乐不思蜀”泡妞了。“尾巴”有些不安地说:
“姜副总,我们天天在外面风流快活,人家周工像牛一样勤勤恳恳地在家中做事,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对于他这样的人,工作就是快乐。对女人,他是一碗咸菜吃到死的人,还死认这是感情专一,那就让他专一去好了。”
“那不见得,只要是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他是没碰上自己心目中的美女,真碰上了不一样往上冲。”
姜小毛脸上突然显出几分狡诈和兴奋,又说:“‘尾巴’,你注意没有,饭店小歌舞厅后面有一间很小的洗头房,那个洗头妹颇有几分姿色。我们设个套让周工钻进去,只要他中了套,我们今后找小姐也就不必躲躲闪闪了,他的伪君子面目也就暴露无遗了。”
“那我们就试试看吧,我估计他不会上当。”
这天下午,周星睡了半小时午觉后用冷水洗了一下脸,正准备去工作,“尾巴”罗年保凑过来说:
“周工,你也太敬业了,胡子拉渣,头发也乱蓬蓬的,太损形象了,下午去发廊洗个头吧。”
周星对着卫生间的大镜照了照,自己也觉得形象可笑,便说:“其实我天天都洗了头,头发还是像稻草一样,理也理不顺。”
姜小毛Сhā话:“周工,你的头发和人一样脾气倔,自己是弄不好的,得女人帮你洗就服贴了。”
周星想了想说:“好像是这么回事,在家里老婆帮我洗头,那头发总是服贴顺溜的。”
“我没说错吧。你这几天也够辛苦的,下午去发廊理个发洗洗头,再好好按摩一下,只当是休息调剂一下精神。你周工的形象就是华鑫的形象,费用由公司报销。”
“我实在没时间,半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周星无奈地摇了摇头。
“尾巴”又抢过话:“担搁不了多少时间,你连饭店的大门都不用出,多功能舞厅后面就有一间小发廊,环境幽静,人也不多,挺舒适的。”
周星还是不想去,却被姜小毛和“尾巴”罗年保连拖带拉地驾走了。
这间小发廊有两张工作靠背躺椅,可此时只有一位小姐,还有两位男青年在屋中和小姐聊天。他俩一见有客人来便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知趣地走了;他们的知趣后面是乎暗藏着什么。小屋的光钱是温柔的,就在小姐转身迎客的瞬间,周星突然惊愕而情不自禁地冲口而出,说出了“你是谢”三个字又立即打住了。他的心猛然紧缩了一下,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姐太像当年在文化大革命中死去的谢红卫了。他的思绪像被突然点燃的导火索嗞滋地燃烧起来,并迅速引向爆点。这时,小姐及时地掐断了引线,甜甜地说:
“老板,你怎么知道我姓谢?我叫谢红红,大家都叫我小红。你们是来洗头的吧?”
周星正想简单地解释一下误会,姜小毛却接过话:“小姐,这就叫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徐总一见如故就知道你姓谢,见到你眼睛都直了,可见缘分非浅。没话说,谢小姐,你今天有多大本领全使出来,理发、洗头、按摩全方位服务,把我们徐总侍候得舒舒服服地直到他满意为止,一切费用等会我来结清。”
姜小毛特意称周星为徐总,风流场上无真言,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周星却很认真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不是什么徐总,我姓周,画画的。你太像我以前一个姓谢的朋友,她是个女红卫兵。我一时惊讶才喊错了,没想到你还真姓谢。好了,不谈这些,言归正传吧,麻烦你帮我理一下发再洗洗头,费用由我自己来付。”
姜小毛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说:“谢小姐,你听我的没错,只要你把他侍候好了,钱,我一定多给你。”
周星并不理会姜小毛,便直接坐上了躺椅。姜小毛又把谢小姐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才带着“尾巴”去“乐不思蜀”逍遥。他有一个计划,就是要把“乐不思蜀”的十二大美女全玩遍,那个女老板妈咪他也不想放过。
姜小毛走后,这藏身角落中的小发廊更幽静了,小屋中成了陌生的男女二人世界。谢红红凭往日的经验知道,此时那些好色的臭男人就要迫不及待地动手动脚了;什么洗头按摩,最终还不就是为了满足那点性欲。然而,今天这位画画的人却坦然地坐在椅上等她去理发。她已经很久没遇见过这样的顾客了。她一边给周星繫上围巾一边问:
“周老板,你要理什么发型?”
“就照原样吧。我不是什么老板,年令也比你大许多,先你而生,你就叫我先生吧。”
“不,我还是叫你周大哥更合适,叫先生把人都叫老了。”
“老了就是老了,岁月不饶人,人是叫不老的,也叫不长寿的。以前皇帝要大家称他万岁,可一百岁也活不到。”
“那倒也是,可周大哥你的确不出老。”
“你这里不还有一个工作躺椅吗,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应该还有一位师傅。”
“是的,那位师傅也是一位小姐,叫小玲,前几天跟她的相好,一个四十多岁的温州商人走了。那个人跟她买了许多衣服首饰,听说要包她三个月,还要带她去新、马、泰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