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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红豆

那日以后,司徒信就俨然以我的男宠自居,于我身边自由出入。我挡住他要为我扇风的手,抬头盯他:“司徒公子,被传成我的新宠,你心中就没有一点芥蒂?”

他脸­色­不变,怡然自得:“能和公主发生点艳闻,下官连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呢?有微词的怕是别的人吧?”把我说的一噎,幽幽闭了嘴。

尽管我当即就将底细都给岁千红透了个清楚,不料他听了,怒意不减,反质问我道:“明知他对你居心叵测,还留他在自己身边,何异于引狼入室!”

“那你说我该怎办?现下正是需要依附广顺候的时候。我除了将司徒信收为己用,给自己留个心眼,还能如何?”我也是有气的,仿佛他行事诡秘,就天经地义,我稍有些牵扯,就动则得咎。

和他在一起,还却整天要解释防备,我突然觉得全身脱力,身心俱疲。

岁千红一怒之下,也不说一声,收拾东西到了广顺候的军中。他担着校尉的头衔,本来也是无可厚非。恰好天长节愈近,大家忙于准备起程进京,我心力交瘁,再也无心去拦。

同样的一条路,从京城被赶出来时,面目都是萧飒冷肃。这次回去,却处处繁花锦簇,绿野苍茫,看得我目不暇接。

司徒信说完正事,还舍不得离开我的马车,在一旁打趣我:“这条路你来的时候不是走过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我笑着摇头:“那怎么能一样呢?”

来时,我如丧家之犬,败军之将。回去,我将运筹帷幄,稳­操­胜券。又怎能会是一样!

不愿多做解释,我转而问到:“给各位大人的吃食都准备好了吗?”

这次参加完八妹的笄礼,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官员,自然也要一同回京贺寿。广顺侯在这些时候,绝不会吝啬小气。他立刻安排车马,送众人上京。诸多臣官,带上侍卫随从,排成了一路长长的车队,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那边大哥恰是立储的关键时刻,我自然不能放过这笼络人心的好机会。

遂一路上为他打点筹划,宴请豪绅。再安排司徒信替大哥照料同行的官吏,每到一处,便送上当地地特­色­饮食,几次下来,连一些老王爷都称赞有加。

我见大家宾主尽欢,瞧了瞧司徒准备的菜单,确是花了不少心思,既有地方风味,又能登大雅之堂。我心中一动,也想给岁千红捎带一份。

何况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车队,回封地接母亲上京,再不找个借口见面,怕是很久不能相会。想到此处,更是迫不及要去找岁千红。

可到了门前,又怕他还在生气。向秋看我犹豫不决,语带促狭:“公主还不进去

29、红豆 ...

,菜都得放凉了。”

我拉不下脸,只好死不认账:“我,不过是怕被他的同僚认出,反而多生事端。这样吧,你去替我拿进去,告诉他我快要走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们出来。”等亲眼看她进了驿馆,马上快走几步,躲到对面的巷口,悄悄注视着动静。

谁知不仅没等来岁千红,向秋出得门来,手里仍原封不动地捧着吃食。

惊诧之下,我忙拉住她:“他是还在生气,所以不肯收下?”

见她脸­色­­阴­沉,一言不发。我着实搞不清缘由,把东西一拿,自己就要去送。

向秋才匆忙转过身,扯住我的衣袖,一脸忿忿然:“你还送去­干­什么?也不看人家稀不稀罕!”

觉察出她话中有话,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胡说什么呢?”

“谁胡说了!”她从我怀中又夺过托盘:“他搬出府才多久,就又跟那个八公主好上了。”

“我一进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那些同僚,见来人送东西,就忍不住调侃,说什么这帮皇姬公主,居然轮着来倒贴他岁千红。我才知道,原来一路上,八公主是每天送吃送喝,今天也早早就把他叫走了。”

我心中不免怨怼,生气得差点要把东西摔地上。可走到半路,却又不舍得,让向秋有把吃食送回去:“你顺便捎上这张纸条,给他放桌案上。”

她还推托着不肯去,对我唉声叹气:“公主,他这么对你,你难道就不生气?”

我落寞一笑:“生气归生气,该对他好还得对他好。若错过了这次,咱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本以为他会马上过来,谁知直到第二日启程上马,都未见他来与我话别。害我为了等他,一夜未敢吹灯合眼。

我心中怨恨。悄悄地拉过向秋,低声问:“会不会你不小心,将字条放错别人房了?”

她瞥我一眼,满脸怒其不争:“我当然不会!必是某人流连花丛,夜不归宿,才未曾看见留书。”

那边大哥也在催我上车:“妹妹再不起行,就来不及晚上投栈了。”我看日已高升,只能不清不愿地上车。

一夜未眠,我上了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一会儿梦到岁千红受伤了,所以不能来送我,一会儿又梦到他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神思紊乱,不得其解。

混混沌沌中,车突然一刹,我也震醒过来。正奇怪,拉开窗帘,只见前方崖岭之上,一阵烟尘滚滚。

马蹄急响,一人单骑而出,翩翩而来。

我再顾不得矜持,慌忙下车去见岁千红。隔着丈余高崖,我俩痴痴相望,默默无言。只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些,让我再多看一眼。

他隔了老远,突然

29、红豆 ...

从袖口里掏出些物事,向我抛来。

我伸手去接,掌中一沉,居然是个小布袋,摇起来哗哗作响。打开来看,竟然是一袋子红豆。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1)我捧着这迟来的饯行礼,嫣然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注:

(1)《红豆》,唐代王维著。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少,可总算保住了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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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东宫 ...

体谅到母亲体弱,我本意是不想让她奔波,谁知她硬是撑着,要去京城给父皇祝寿。既然大哥封太子,已经十拿九稳,我行到一半,便放心离开,转到封地去接母亲上京。

母妃身体一直不是太好。当时难产留下的痼疾是其一,后来小侄子宴后再被我一吓,便落下了咯血的毛病。

待我到达封地,收拾好一切,上路回京,也已然是夏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母亲又不能吹风,尽日窝在车厢中,数次热晕过去。我心疼得不行,只好吩咐在日间休息,等太阳下山再开始行车。

可母亲刚有些起­色­,又怕赶不上天长节,便开始催促着上车赶路。

苦劝不听,我忧心不已,却无处排遣。幸亏大哥那边比较顺利,省却我许多烦心。

他们已早一步抵京,入城之日,闻讯父皇派了大队人马,以皇储的车仪迎接,我心中方始大定。

没过几日,果然父皇下达诏书,曰皇长子秦骛祖深肖朕躬,可承宗庙,封为太子,咸使闻知。接过京中传来的喜报,我舒眉眼笑:“我都迫不及待要看看二哥那张脸了。”

我这才晓得,原来入城当日,父皇竟是叫了二哥去迎接。大哥行到城门,想当然就下马还礼。偏偏广顺侯眼毒,一眼就瞥见二哥未着朝服,猛地拉住了大哥的缰绳:“二皇子这次并非代天子行事,孙儿是长子嫡孙,无须向庶子行礼。”他声音本来就洪亮,这么一说出来,几乎整个队伍的人都听到了。

那些大哥一党的,在后面听了,都发出嗡嗡的讥笑。二哥的手下马上就要反驳,却被二哥死死拉住了。

司徒信的来书说的绘声绘­色­:“他脸虽然黑,然广顺候开了口,他是再生气也不敢发作。”

抱香抱了手在一边感叹:“二皇子也真够隐忍的。放我自己身上,即使不马上发飚,大概也会不­阴­不阳的损那人几句。”

我却不以为然,仍旧仔细读我的奏章:“哼,咬人的狗不叫。”心里却琢磨,他大概马上就会­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地事情来。

亏得日夜兼程,我们回到宫中,离万寿节只有数日之遥。此时的京中,已是锣鼓喧天,张灯结彩,万民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庆之中。而我只能整天在寝殿里照料母亲,衣不解带,事必躬亲。

多得大哥得位,原先看不起我们母女的宫妃命­妇­,得知母妃病重,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均纷纷带上了礼品,省视问安。

就连二哥,都跟着父皇,亲来探病。我忍不住自言自语:“这样看着,可真像一家人。”

声音不大,谁知偏偏被他听到了,冷笑道:“也只是看着像。”

明明不想挑起战端,可还是忍不住:“我这次回

30、东宫 ...

来,得给二哥道歉,居然让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了。”

他也不生气,装出一副开怀大度的模样:“都说世事如棋,假若一方总是所向披靡,那还能有什么乐趣呢?反正要说谁输谁赢,还为时过早。”

“我以为,胜负已经很明显了?”他一顿,回过头,那双眼睛凶光毕现,像是饮过血的刀锋。

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双眼,透过我,看向的是那高高耸立的东宫殿。

母亲得见父皇,­精­神好了很多,突然胃口大开,说想吃甜食。我送走众人,即吩咐下去,预备了补血的红豆汤。正要服侍她喝下,门外来人,通报说太子驾到。

我一笑,双膝一曲,就要给大哥行大礼。他笑着连忙将我扶住:“自家兄妹岂需多礼?何况这身杏黄五爪蟒袍(1),还是多亏了妹妹的助力。”

我正想跟他打趣几句,却见岁千红站在他的后方。大哥见我面带讶­色­,哈哈一笑:“好妹妹,快来见过我的东宫卫戍。”

“东宫卫戍?”他竟然从西南军调到禁军里来了!

大哥亲热地寒暄了一番,走时向我挑眉弄眼,特意留下了岁千红一人。

他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动,调笑道:“怎么,月余不见,竟不认识我了?”

我撇嘴,低头将碗搁到了一旁:“还真不知道,自己原来竟跟东宫卫戍认识。”

“还不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因为太子得道,跟着­鸡­犬升天。”

“所以你是想跟我说,这跟八妹没什么关系?”

他解颐一笑,伸手将我抱住:“从来都只有你。”

越过我,他弯身把那碗红豆汤端起,细细地研究起来:“难不成你是因为嫉妒,才把我送你的礼物,都煮成糊了?”我噗嗤一笑,我伸手去打他,却叫他拦腰抱住。

他将我抱到腿上,贴着耳边笑了起来:“怎么月余不见,没有人比黄花瘦,反倒比以前重了?”

我偷偷向母亲看去,见她又眯上了,才一把打开他的手,“乱讲什么,真不知道害羞。”

他这才正经起来,细细问起一路上的情形。二人小别重逢,自是特别亲热,他知道了母亲的病情,每天都过来探视。且亲伺汤药,风雨不改。

突然有个人与我分担,我心中的确好过很多。仿佛两人抛开了所有­阴­谋诡计,日复一日,只为同一个目标,­操­劳忧心。

可惜母亲还是起­色­不大,白天去看她,总是恹恹缩缩,缠绵无力。我心中烦忧,夜里睡不着,想起去看看她。

谁知未到她的寝殿,已远远看见亮光。我心中疑惑,推门而入,母亲竟半躺在床上,如小虾般弓起上身,借床头的小油灯,一针一线啊地缝着什么。

30、东宫 ...

见我发现,索­性­也不再躲闪:“没几天就是你父皇的生日了,娘想亲手给他准备点礼物。”

她笑了笑,那张脸让我想起风中的细蛾,灯火掩映下显得暖意融融:“我知道你又要说我,所以才偷偷背着你锈。”

我轻轻地走过去:“你绣吧,我帮你打下手。”她一脸讶异,看我用掌拢住了火苗,一手拔下簪子,帮她把灯心挑亮了些。

往日我不理解她的痴情,以为那叫傻,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们母女都是同一类人,爱上一个人,就是无止境地对他好。我依在她的身边,有时看她累了,也帮着缝上几针。

小小的寝殿里,我们享受着难得的安乐时光。此时此刻。

仲夏苦无眠,开轩卧对言。

注:

(1)此处借用了清代的服制。清朝只有皇帝、皇后穿的是龙袍,皇太子穿蟒袍。而龙和蟒的区别在于龙是“五爪”,蟒是“四爪”。另外,皇帝皇后的龙袍是明黄|­色­,皇太子蟒袍只能用杏黄|­色­,皇子蟒袍只能用金黄|­色­,亲王、世子、郡王则只能用蓝­色­或石青­色­。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很温馨?~请叫我亲妈蛋,咩哈哈哈。

继续求收求评求虎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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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分梨 ...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带齐了祭品,去近京的皇极寺替母妃祈福。向秋和抱香见了都取笑,说我平时不烧香,临急抱佛脚。

只有­奶­妈默默地收拾完东西,握着我的手说:“别听那些丫头片子胡言乱语,你心疼主子,菩萨都看在眼里。”说得我胸中泛酸,眼有泪意。

我何尝不知,怪力乱神,都是虚无缥缈?

记得还是小时候,母亲每逢大年初一,便要带我去上香。我什么都不懂,指着佛像问母亲:“娘,咱们为什么要给这些泥娃娃下跪?”

是啊,尽管我现在什么都懂了,却还是乖乖地来到这里,给这些泥娃娃下跪。只寄望着,假若上天有灵,能让至亲父母,得享延年长寿。

我闭眼凝思,口中念念有词。边将手中的签筒摇得震响,灵签落地,我正要去捡,身后大门突然洞开。我眼皮一跳,转头看去,万丈光芒里闯进来一个宫人。

见她神­色­慌张,我下意识就知道不是好事。一个激灵从蒲团上爬起来,顾不得弄洒一地的卦签,扑上去就将她拉住。

只见她的嘴一张一合。我呆立好久,才意识到她在说:戴妃又吐血了。

眼前顿时一阵发黑,几乎要晕倒在地,幸得侍女们将我扶住。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我连忙赶回宫中。才到房前,就看见太医们面­色­­阴­沉,欲言又止。一颗心像缚了块石头,直直地往下沉。

心里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太医们,可是听他们说出让我准备后事的话,我还是忍不住要发火了。­奶­娘在一边听了,簌簌掉着泪,但还是勉力安抚:“公主,太医们也是好心,该准备的事情还是该让下面的人备齐了,”她擦去了泪,才牵强地笑了笑:“指不定也用不上。”

我趴在床前,从大中午,一直守到天黑,母亲就一直没醒过。我吃不下饭,迷迷糊糊倒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有只冰冷的手在摸我的头。

从双臂间抬起头来,居然是母亲醒了,正一脸笑容地叫我的名字。我乐得不知所措,马上把­奶­妈叫醒,去把药热了过来。

母亲却说想回戴府去走走。我觉得奇怪,还想劝止,让她先修息一下。­奶­妈趁着递药的空档,悄悄在我耳边说:“公主,主子这是回光返照了。”

我一惊,几乎连药碗也接不住。

­奶­妈看我呆若木­鸡­,拉住我的袖子,嗓子里都是哭声:“主子有些什么心愿,都赶快让她完成了吧。”

母亲已经很久没下床了,双脚无力。我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就想把她背起来。

谁知刚迈出两步,就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幸亏­奶­妈扶着,才没有碰伤母亲。我跌坐在地上,不知是痛的还是心酸,喉头一阵哽咽,眼泪

31、分梨 ...

便哗哗地流下来。

母亲以为我摔得厉害,忙说自己能下地。我赶紧擦­干­泪水,强颜欢笑道:“最近真是疏于锻炼了,你这么轻,我都背不起。”

天­色­已晚,为怕惊动众人,最后仍是我和­奶­娘两人合力,将母亲慢慢扶着走出去。

一路慢行,不料走到宫门前,却被守夜的侍卫拦了下来,说是宫门已下钥,无圣旨不得外入。

见母亲面­色­苍白,大汗渗渗,又开始重重地咳嗽起来。我心中着急,几乎都要给他跪下了。偏那人是个新兵,大概没听说过厉害,怎么威逼利诱都不为所动,我正要大动肝火,远远地,瞥见一盏灯笼,透过深夜的迷雾暖暖地­射­来。后面那人问:“这是怎么了?”

我听着熟悉,往那边一看,果然是岁千红。他快走几步来替过­奶­妈的位置,边将母亲搀住边跟我说:“我本想去探望戴妃,到了房中却不见你们的踪影。”

当着母妃面前,我只说想陪母亲去戴府去走走。谁知他一听就明白了大概,跟我点点头,马上掏出腰牌,去跟那个士兵交涉。

那人不认我这祚庆公主的名头,看见他禁军的宫牌,居然就马上放行。再也顾不得再跟那人生气,我急急忙忙就扶住母亲往外走,却被岁千红拦住。

他将我拉到一边,自己蹲在前面,示意母亲爬到他的背上,只对我说:“你脚步虚浮,怕是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就负责跟戴妃说说话吧。”

天气闷热,他才行过一段,就已经满身是汗。我心中一阵感动,想劝他休息一下。他喘着粗气,一边快步走着,还一边跟我说笑。

外公的旧宅,乃前朝皇帝御赐的府邸,就在内城的中央。后来外族入侵,戴府人丁飘零,就剩舅舅一人继承。可他怕睹物思人,数次回来,都宁愿搬到了衙署去住。

木门经过多年风吹雨打,早已蛀烂发霉,轻轻一推,就荡起一阵腐朽的微尘。院子里日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原先的景致已经不见了美感,半人高的野草长得丰沛茂密,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往日的繁华。

我战战兢兢地去叫母亲,她如梦初醒,从岁千红的背上缓缓张望。见到四周的景物,却突然来了­精­神,微笑着指引着我们一路进去。

她面带酡红,兴致盎然,眼中泛出瑰丽的神采,仿佛里面映照的,是个迥然不同的桃园仙境。

一边手指前方,那原本娇弱的声音,也因此亢奋了起来:“就这儿,本来这是个梨树林。你外公最喜欢吃梨,特意命人在后院里头,辟了快地来种梨。每到了八月,就结出黄淀淀的果子,一颗颗垂在枝头。”

她娓娓道来,嗓音也愈发婉转:“还记得那日,我刚摘好了梨

31、分梨 ...

子,又累又渴,便忍不住坐到了树下吃了起来。正津津有味呢,却突然听到一把声音问我:小姐在吃的什么,竟然如此香甜?我被吓到了,一抬头,呵呵”母妃嫣然一笑,面上韶华光转,仿有春泉在静静流淌:“对的,那就是你父亲。”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男人,他身穿华服,温文尔雅,那双眼睛却像是最骇人的漩涡,让人不知不觉溺毙其中。”

她让岁千红将她放到一截枯木旁边,席地而坐:“我呆呆地坐在这儿,心里是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思来想去,索­性­就从小篮子里头拿了个梨,跟他说:那我分你一个吧?”

“谁知他一笑,居然抓住我的手说,分梨,分离,我怎舍得跟小姐分离呢?”

她在黑夜中抚摸着那孤残的树­干­,脸上却染满那日的清光。眼中突然璀璨夺目,仿佛散发出生命最后的光芒。直到它冰冷,僵硬,定格在甜蜜的回忆中。

我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她吐尽了今生最后一口气。忍了许久的泪,才终于流了出来。

那一年,我十八岁。自始,我失去了世间上最爱我的人。而我身边,除了狠心要将我嫁去异乡的父亲;一个蠢动纨绔,必须靠我撑持的大哥;还有那个­阴­狠毒辣,欲杀我而后快的二哥。那种孤独和无助,让我痛入骨髓,如坠冰窟。

我放任自己痛哭失声,泪流满面。只是紧紧握住了那只宽大的手掌,不知道是否来还得及告诉他:璧哥哥,幸亏我还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完成任务!继续不虐~咩哈哈哈哈

32

32、怀珠 ...

张开眼睛,先是满天盖地的黑暗,慢慢地,那丝许的光亮才如水底的气泡一样,慢慢地浮上眼前,拼凑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我扭头张望,看到满目陌生车饰,才知道自己又晕过去了:“咱们这是去哪?”

“我们正在回宫的马车上。”岁千红赶紧抱我起身:“戴妃的尸首,已经被侍卫接走了,你无需担心。”

他伸手抹去我额上的虚汗,用打湿的毛巾给我擦了擦耳后:“你这样突然晕倒,可不是小事情?要不叫太医来看看吧。”

“哪里用那么紧张,大概是最近为母亲的病有些心力交瘁。”口上这样说,心里的确有些忐忑,更不敢告诉他这已非第一次了。

他一言不发,我却知道那其实是拒绝的意思,只好又退一步:“那等忙完了母亲的头七,我就让张太医看看。”

他这才笑了,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看个病也拖三阻四的!”明知道他想哄我,我也尽力的咧开嘴,可嘴角稍稍一动,就感觉筋疲力尽了。

他也不勉强,更用力的抱紧了我。在这一刻,我多么庆幸我重遇了他,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不论两人有过哪些伤心猜疑,在亲人的死亡面前,这些仿佛都微不足道。因为是他,给了我有勇气和力量,去度过这骨­肉­分离的哀痛时刻。

回到母亲的寝宫,下人已换上素服,脱下簪珥。偌大的寝宫中,白绫翻飞,佛号袅袅,被素白灯笼照得得空灵如海。

娘亲静静地躺在浴床之上,由护丧人换上换上寿衣鞋袜。我只觉得眼睛胀痛,舌底发苦,亲手掰开她不再柔软地双­唇­,将饭唅(1)置于嘴中。寄望她来生能穿金戴银,衣足饭饱,不再受病痛之苦。

小敛过后三日,便是大殓入棺。我跪在灵前烧纸嚎哭,接待问丧的亲友,片刻不敢稍离。可是母亲子嗣单薄,尽管堂前已堆满祭品,还是显得辛酸而冷清。岁千红知道我不高兴,下了值,便过来陪我跪着,我看在眼里,暖在心头。

按照皇家惯例,人死后三月后方启殡下葬。但考虑到酷暑难当,内务府上书谏议,为怕尸身腐坏,劝谕将母妃尽早下葬。我虽然不舍,但知道所陈在理,也就未有二话,可当拿到陪葬的礼单,却止不住忿火中烧。

传旨的宫人竟借口说以防冲撞父亲的大寿,所以出殡的仪式想一切从简。

我盯着那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语带幽森:“你刚刚说什么?”见他不敢复述,又质问道:“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谁的意思?”他把身子越缩越小,更是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也不再为难。可等他一走,连孝服也未脱,就跟在他后面。果然那人前脚才到父皇所在地含凉殿(2),

32、怀珠 ...

我后脚便至,连通报也不等,风风火火就往里面闯。

既然这是父皇的旨意,我倒要亲耳听听他本人怎么说!

那人见我在追,竟跑了起来,一见张氏,就求教般躲到她的身后。

我冷冷一笑,正好一齐清算:“听说父皇怕冲撞了天长节盛会,打算替母妃从简治丧?”

父亲责怪地往张氏那边一瞧,她立刻低下了头,转过头去擦泪水,却还死犟着不肯开口。他疲倦地闭上了眼,“张妃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你娘是前朝宰相之女,要是将她风光大葬,我朝脸面何存?”

我心中一阵发寒,堪比腊月寒风。他竟为了维护张氏,就要草草安葬母妃吗!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怕什么了,掏出了那个还没绣好的荷包,就扔到桌案上:“我母亲她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大热天的,还硬撑着回来给您祝寿。病重弥留,仍熬夜给您赶绣寿礼。皇帝陛下,您抚心自问,是不是太亏待她了!”

我在这儿怒发冲冠,张氏那边哭嗓还未收,却拿冷眼瞟我:“自己生了副刑父克母的命格,还这么嚣张地责怪长辈。不是我说,戴妃到底是谁害死的,这还说不准呢。”

我闻言变­色­,几乎要气厥过去。果然刚回到灵堂刚跪下,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醒来时,已被众人扶到了床上,­奶­妈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主子生前也没在意过这些身外之物,你现在何必跟你父皇置气呢?”

我何尝不知道,何况要大­操­大办,自己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心里替母妃不值。”我明知道这是张氏的­阴­谋,这几年,她仗着二哥的威风,在宫中兴风作浪。这次却连个死人也不放过

­奶­娘不知道再怎么劝,叹了口气:“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争强好胜。主子也没什么遗愿,只求往后,你能平平安安。”

她扶我起来,又给我喂了点水,迟疑了好一阵,才凑到耳边问我:“你这晕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会不会是,有了?”

我打了个激灵,心中砰砰直跳,回想起种种症状,直觉她说的对,却又害怕着不敢做声。

她见我默认,才打开了话匣子:“我看你走路的姿势就像!你可不敢糟蹋自己的身体?得让太医来瞧瞧。”

我还是有些不安:“千万别声张,让张太医悄悄过来。”

果然,太医三指在脉上一搭,冷汗立刻就下来了。我当下有了数,示意­奶­妈屏退宫人。

镇静地收了手,看着­奶­妈将一包财宝塞到太医手中,才在一旁开口:“太医有话不妨直言,本公主恕你无罪。”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溜地说出来,似乎怕一停下来,就没了再说的勇气:“往来流

32、怀珠 ...

利,如珠走盘,是为滑脉。公主此脉,应是有喜无疑。”

“说下去。”

“算起来该有三个月了,只是公主最近忧思过度,胎儿有些瘦弱。”

他见我不发一言,一脸凝重,又怯怯地建议道“我是否现在就开些红花、巴豆,毕竟如果要堕掉,还是趁早......”

有那么一刻,我也在认真思考他的话。毕竟大哥刚刚得位,正是我大展拳脚的时候。

­奶­娘在身边听了,立刻出声反驳:“太医在说什么?!这可是主子的第一个孙子呢!”我心中突然一软。

安静地抚摸着那尚未隆起的腹部,是啊,或许,这是母亲在天有灵,特意赐给我的礼物。她怕我一个人寂寞,特意给我送来一个小人儿,一个与我血脉相连,­唇­齿相依的亲人。

想到这,我甜甜的笑了起来,跟太医吩咐道:“母亲的事一直都辛苦你了。安胎的事,我也想继续交给你。往后这七个月,你负责替我照料好胎儿,记得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他连连称是,我心中方始大定。

胸中顿时溢满沉甸甸的喜悦,让我想马上飞到岁千红身边,与他附耳细说。

注:

(1)又作饭含,古丧仪之一。把珠,玉,谷物或钱放入死者口中的习俗。饭,是根据死者身份不同,把谷,贝放入死者口里;含是把珠,玉放在死者口里。所放之物根据死者地位不同而有不同。

(2)此处化用唐朝大明宫的含凉殿。含凉殿是皇帝的寝宫,设计独特,依水而建,夏天非常凉爽。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蛋又来了~~~大家掌声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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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甥舅 ...

想到这,我竟一刻也待不住了,拉起裙角就去找他。

正出得灵堂,忽闻高声的唱礼从祭棚外传来:“威武侯前来吊唁!”

循声望去,我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是舅舅戴重光。他大摇大摆地进来,连战甲都未除,只在外面松垮垮地披了件孝服。五官无甚变化,可这次见他,却完全脱去了当年的隐忍,像是把出鞘宝刀,尽露锋芒。

他甫进门,便四处打量起来,那浓眉一皱,脸上的法令纹深得如刀刻一般:“怎么把妹妹的灵堂弄的这般简陋?”

其实灵堂的摆设,内务府也未曾特别简慢,一般宫妃过世,也就如此待遇。可是张氏咄咄逼人,想要缩减给母亲陵寝的用度,我心中有气,就把两件事合起来,趁机跟他哭诉一番。

舅舅果然大怒:“欺人太甚!我们戴家人可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不过一会儿,就有大队士兵,抬着着­精­美的物品鱼贯而入,手中既有绫罗绸缎,又有金银玉器,列成长长的队伍,在祭棚外绵延了有半里地:“这都是刚才面圣,皇上赏给我们戴家的,如今就当借花敬佛,都权作戴妃的祭品之用。”

大概是那阵仗太大,门外渐渐人群涌动,不少宫女太监都过来打探。没过多久,就有内务府人捧了圣旨进来,说是皇恩浩荡,追封母亲为柔妃,赐谥恭仪,要给威武侯之妹风光大葬。

我恭恭敬敬地对宣旨的太监谢了恩,心中却笑得极冷:果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边却又疑心,什么时候在父皇眼里,戴重光竟有了这么大的影响力!

两人寒暄了一阵,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进来的手下打断了。那人低声向他报告着什么,我离得近,依稀听到“东宫卫戍”几个字。

识相地带他上过一注清香,就送他出门。见他们急急忙忙的背影,我才想起那个手下,不正是之前遇袭时见过的张侍卫吗?

谁知到了岁千红的衙署,却看见大门紧闭。大白天的,我正感到奇怪,偷偷绕到窗子旁,果然听到有人在里面低声交谈。

虽看不到里面,可传出把那狠厉的声音,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你潜入广顺侯军中,有否探听到什么消息?”

“广顺侯为人多疑,西南军中多是跟过他出生入死的老将。想要策反他们,可不是件易事。”我一听,便肯定这是岁千红在与人密谈。

那人边用指节叩击木头,紧张地问:“那我们岂非无计可施?”

“也不尽然,至少我觉得有一人可用!”岁千红不慌不忙,“西北军中的昭武校尉(1)铅华,他出身草莽,为人重利。这几年因为军功过人,反遭老将忌惮,将他派到了荒芜之地。只要您晓之以理

33、甥舅 ...

,诱之以利,必定能将他收为己用!”

两人齐声大笑,岁千红又继续说道:“况且您现下圣眷正隆,皇上很多地方都得倚仗您!能被您看上,更是许多人巴不得的事!假若他还是不识时务,到时不用你开口,自然有人替你对付他!”

那人听了冷冷一笑:“皇上?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年他害你爹娘尸骨无存,看,现在你姨娘死了,连副象样的棺木也不愿意给。”他叹了口气:“真他妈让人寒心。”

岁千红原本清亮的声音顿时变得晦涩起来:“他做过什么孽,终有一天,上天都会让他都受回去的。”

“何必靠天?”那年长的人­阴­恻恻地跟着笑了,耳边顿如若吹过一阵­阴­风:“若是天不收他,自有我俩去替天行道!”

过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他们不会再说话,却突然听见岁千红回答:“舅舅说的是!”

我急忙地退开,不敢置信,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从窗边拿开的双手,满掌汗湿,沾满了一颗颗­干­裂剥离的碎漆。

我心惊­肉­跳,只会按着本能原路返回,却连撞到了别人身上都没有觉察。那人立刻弹开,反给我跪下了:“给公主请安!”仔细看去,那人也身穿东宫卫戍的制服。

无心纠缠,我随手一挥,便让那人跪安。可那人起身后,竟直直朝衙署的方向走去,我吃了一惊,立刻就将他叫住:“你欲往那边做甚?”

那人涨红了脸,憋了很久,才一幅豁出去的模样:“太子有事宣召岁千红,小的看您从衙署过来,正,正准备去那儿找他。”

我还没想好,身体已经早一步作出反应,紧紧地拉住了他: “你不可以过去!”

那人一脸惊诧,我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松开了手,可眯起的眼睛,锐气未减, “本公主说了你不可以过去。”

他嘴里说着:“公主说的是,那我到别处去找。”可那脸­色­神情,分明还在问着为什么。

生怕他会折返回去,撞破他们俩的密谈,我急中生智,借口说有急事找大哥相商,命他立刻领我去太子处。

结果到了东宫,只顾想着刚才岁千红和舅舅的对话,却什么话也没说。大哥见我心不在焉,以为我在为母亲的事生气,连连说着身体为重的话,便打发我回去休息了。

我一天下来心事重重,回到宫中,连饭也没心思吃。正在洗脸,突然被人抱住了腰,亲热地问:“今天让太医过来看过了?”

心跳登然漏掉了几拍,吃惊地看着他“怎么?”

他笑嘻嘻地凑到我身上嗅着:“身上还有药味呢,还想骗我?”

我才放下心来,顺口答道:“对,张太医说我­操­劳

33、甥舅 ...

过度,给我开了宁神的方子,要吃好一阵呢。”经历过下午的事情,我下意识地害怕跟他说怀孕的事情,胡编的谎言,出了口却再难挽回。

他也没有疑心,把我扶到凳子上:“那你得乖乖吃药。戴妃若知道你为了她,却赔上自己的身体,她在天上看着也会伤心的。”

说完又看了我好久,摆弄着我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疼的。”

我面上笑着,却满嘴都是苦涩,像药还含在舌底,久久未散。

悄悄抚摸着肚子:孩子,假若有一天,你的父亲真想杀了我的父亲,我又应该怎么办?

注:

(1)唐朝武官,正六品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大家打分鼓励哦~

隆重欢迎褪尽铅华童鞋亲身出演~~大家鼓掌~~

34

34、相依 ...

那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像是有颗藏在骨缝之中小豆,静悄悄发了绿芽,在我身体里头冉冉生长,叫我用心血,一天一天将他喂哺长大。

怀孕初期,肚子还不怎么看得出来,往往穿着宽松的衣服,就能将隆起的小腹盖住。

岁千红每天当值,在我身边的时间不多,总是匆匆忙忙见过一面就走。我现下住在宫里,他也不好留宿,自然未能察觉。我亦非刻意要瞒,只是错过了适当的时机,便再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

既要掩人耳目,我索­性­连着抱香和向秋都不曾提起。借着守孝的名义,闭门谢客。除了见见司徒信等心腹,更少有招待外臣。外头只以为我伤心过度,并没有太多揣测。

却说那日起床不久,晨吐完,刚喝了一口药,就看见向秋急急忙忙地闯进来,说太子府的新管事在外等候,有消息要面呈予我。

往日那个旧管家,因为男宠的风波,已经被换掉了。现在这人是广顺候新近派去的心腹,负责监视大哥的一举一动。我不敢怠慢,连忙放下药碗,就让他进屋禀报。

此人姓关名涛,曾是前朝的明经(1)及第,在西南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却偏偏碰上了文字狱,本以为死到临头,去到法场却又碰到了新皇登基。捡回小命,他却再也不敢入朝当官,便进了候府当西席。

他一走进来,便皱紧了眉头,捂住鼻子。

我心中尴尬,晨吐的气味想必不好闻,立即让仕女打开窗门。

—奇—他却仍叽叽歪歪:“公主原来是身体有恙,怪不得很久不曾关心朝事。”

—书—我看他一个大男人,如此锱铢必较,不禁皱紧了眉头:“先生过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网—“今日朝堂之上,监察御史参奏太子,说他纵容家人,建府愈制。”

我想起西山别院,心中了然。自古铜狮龟鹤,只能皇室御用,广顺侯为人好大喜功,这条罪在他可真是实至名归。“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先生何必紧张?他要参,就让他去好了!”

谁知那关涛勃然变­色­“太子刚刚上位不久,岂能有一丝痛脚让人抓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以为公主是疏漏不知,原来你竟是知道了却不管! ”

他见我一脸不在乎,又加了一句:“我定要将此事报告广顺侯。”

我心中有些生气,这人每次就会用广顺侯来压我:“的确,因为家慈的事情,我是有些疏忽。不过这么点小事,也值得去紧张?”

他冷哼一声:“小事?假若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广顺侯怪责下来,公主你是不是要负全责?”

既然撕破了脸皮,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往桌上一拍:“本公主的

34、相依 ...

事,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玉镯应声磕作了几截。

大概是太过激动,腹中一阵阵抽痛,我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咬牙忍着。关涛那厮还不知制止,吵得我一手把药碗扫到地上:“好了,若太子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拿命去偿你,这行了吗?”

他看我是真怒,才不敢再多言。­奶­妈送客回来一看,我已经在靠椅上蜷成一团。我汗如雨下,见无他人在场,才敢叫唤:“­奶­妈,我疼。”

她抚着我,几乎要哭出来:“哎呀,怎么嘴­唇­都发白了,­奶­妈马上去叫太医。”

只觉得腹中越痛,像是有只大手猛力撕扯,要将五脏六腑都一并拉出来。忍不住一声惨叫从­唇­间逸出,我倒在胡床上,心中一酸,伸手拉住要走的­奶­妈:“也让岁千红过来!”

迷迷糊糊中,有一双手,抱住了我和宝宝。那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于隆起的小腹上,一下一下抚摸着。

低低的声线,哼着异地的乡谣,像从紧贴的肌肤中,渗进我的骨血里。虽听不懂唱词,可是那个乐调,依稀是小时候,他哄我睡觉时给唱过的。

“那是什么歌?”

像是早就知道我醒来了,可他还是紧紧贴在我的身后:“这是南粤的民谣,我那时在军中,那些地方来的士兵教我唱,说是专门哄小孩子睡觉的歌。”

虽然看不见,可我就是知道他在笑:“你看,一听爹唱歌,他就不吵不闹了。”

像有一股暖流从他手中缓缓传到我身上,将腹中疼痛慢慢抽走。不知怎么地,我突然就热泪盈眶。

他没有追问,我也不必再说,那一刻,我们同心同德,心灵相通。一家三口,像互相取暖的鸟儿,不管外头风吹雨打,可是心港无风,安宁如镜。

等张太医过来的时候,肚子已经不怎么痛了。本不想又听太医唠叨,可岁千红还是硬逼着让我去给他诊脉。果然太医一张嘴就说我胎动不稳,说需要静养。

我心里知道厉害,可是又扔不下朝廷里的事情。谁知还没开口,岁千红就替我说了:“公主日理万机,要她静养的确不易,太医是否有方子可有助调理?”

太医面带疑­色­,想是不知他是何身份。

我特意亲热地把手伸进他的臂弯里:“太医自有法子,你无须担忧。”

太医醒悟过来,才滔滔不绝:“公子说的也有道理。记得千金方(2)有著:用葱白一把以水三升,煮令熟服之取汁,食葱令尽,可主安胎。公主不妨......”

谁知太医还没说完,岁千红便皱起眉头,好不客气地抢白道:“不知太医有否听过桑寄生汤(3)。我之前曾听别人讲起,葱白煮水温和无力,倒不如这个方子

34、相依 ...

对劳役伤胎有奇效。”

张太医被问得一窒,大概是从未像这样被反问过,揪着袖子一直在擦汗:“似乎是看过这么一个偏方。不过桑寄生......”

见他支支吾吾,岁千红便一锤定音:“公主,如此我们便试一试这个方子吧?果若不见效,再按张太医的方法来。”

见他如此热心,我心里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反对。

自始,他便在我的寝宫中留宿。每每夜里小腿痉挛,他便不辞辛苦,给我细心按摩。

他坐在床边,看我又痛又笑,也一同笑了起来。此时此刻,岁月悠长,两人相依,芳华正好。

注:

(1)明经,汉朝出现之选举官员的科目,始于汉武帝时期,至宋神宗时期废除。被推举者须明习经学,故以“明经”为名。重经之风一直延续到隋唐时期的科举考试,唐代的“明经”科试帖经,以通经比例决定等第。

(2)《千金方》,唐代孙思邈所著。

(3)此古方载于明朝《普济方》。主治妊娠胎动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完毕,任务完成!谢谢大家~哈哈哈哈,么么么么

感谢观海听涛化名出演~呕嘢~~

35

35、滑胎 ...

四月维夏,六月徂暑。

宫人已渐渐换上了夏装,穿在身上,有如蝉翼,微风过处,飘逸出尘。

只有我整天将自己裹得像粽子一般,遮盖住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生怕被人窥见我的秘密。

西山别院的事情,我不便出面,只得交托给司徒信去办。幸亏他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总算暂时压住了朝中的非议。

我神­色­恹恹,半卧在塌上,隔着屏风听他继续禀报:“可惜却始终查不出背后支使之人。倘若这是二王子所为,那下手也未免太轻了些。”

我打扇的手,不禁慢了起来:“会不会只是不知深浅的御史,想借机敲诈一笔?”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往往最可怕的,不是敌人太强,而是殚财竭力,却根本不知敌人是谁?

他刚要回答,却被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只见抱香捧着托盘,将安胎汤药送到跟前。

见上面还袅袅飘着几许白烟,本想再放一放再喝,可看着司徒信一脸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式,有第三人在场,他大概是不会再说下去了。

刚含进一口,就觉得奇怪,我咂着舌头:“怎么这么苦!”

抱香低眉顺眼:“这是公子特意送过来的桑寄生汤,大概是苦口良药。”

见司徒信一脸不耐,把手中的公文当扇子扇着,我壁上眼睛,捏住鼻子,几口就将药喝完。

抱香走到门前,他还不舍得开口,我心中警觉,特意提到:“你在我宫外的别院住那么久了,内应的事情,可查出些眉目了吗?”

“府中不少人,皆与广顺侯过从甚密,我正有所甄别,将他们或驱逐或收归。不过照观察,他们之上,应该还有个带头之人。可顺着消息传递查去,总是到宫里便断了线索。”

“你是说领头的探子在宫中?”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关涛:“据我所知,广顺侯派了心腹­干­将来宫中监视动静。你不妨多多留意他。”

谁知他却摇头,断言道:“关涛此人并不足惧。”

“怎么?”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凭广顺侯那样­阴­险的人,派出的内鬼必然是你最难以察觉的,又怎么会光明正大地告诉你?”

难以察觉的人?“所以你认为......是抱香所­干­的?”

他呵呵一笑,连连摆手:“在还没查出来以前,信不敢断言,小心一些,只是防微杜渐而已。不过,信不得不再次规劝公主,不趁着八公主他们还没离开,把细作放到广顺侯身边,以后就来不及了。”

我自是断然拒绝。我怎会将我儿子的父亲,拱手送人?!

想到此处,孩子像听得懂一样,突然间动了一下。

司徒信在外面听得叫喊,

35、滑胎 ...

疑惑地问:“公主怎么了?”

我正想告诉他没事,肚子便突然绞痛起来,仿有千百根针棉密地刺下来。时间越久,却越发感到不对劲,像是比上次被关涛气着的时候更疼得厉害。

我开始害怕起来,便顾不得避嫌,让他立刻去喊人。

渐渐地,五脏六腑像在被什么侵蚀着,一寸寸地融解成气泡,在肚子里打转。

身子忽冷忽热,大汗淋漓,没一阵衣服已经湿透。

张太医急匆匆地来到床前,看见司徒信在,便要他将我抱到床上去。才抬起身子,便感觉到一股热流沿着腿根流出来。我下意识知道不好,艰难地扭头一看,果然见软塌上一片血红。

仿佛腹部在越来越凹陷下去,我使劲地去探,却怎么也摸不到孩子跃动的心跳。

心中蓦地一抽,嗓子眼酸涩,泪水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奔涌而出。眼前的画面都朦胧了,我手足无措,胡乱的伸手抓着,抓着谁,就哭着求那人救孩子。

最深刻的绝望之中,连呼吸都是痛。我装着什么都没听到,没有听到说我是误吃了打胎药,没听到说孩子已经没救了,没听到说要我将它的尸身继续生出来,只单纯地声嘶力竭,哭喊撕扯。

到喝了催生的药,开始宫缩阵痛,我的嗓子都已经喊哑了,只能用枕头抵住腹部,反趴在床上呻吟。涕泪横流之中,我凑到向秋耳边,让她去找岁千红。

再一次,我只剩他了,可他却不能在我身边。

我见向秋不动,几次催她。她却扭过头不看我:“奴婢刚才就去找过了,东宫的人说他去了广顺侯府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先是痛,然后是冷,再然后便是默然了。快天亮的时候,我看着­奶­妈擦着泪,把一盆盆的血水往外拿,心中居然没有一丝大恸。

我一笑,当然,心死了,还怎么会痛?

我将自己困在房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让眼泪从眼角静静流淌。

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脚步声后,一双绣花鞋来到眼前。

向秋蹲在我面前,跟我说:“岁千红在外面,公主是见还是不见?”

我掀起沉重的眼皮,颤巍巍地坐起身:“为何不见?”可一见到他,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踩着细碎的日光,小心翼翼地走进来,手里端着药碗,一边走,一边还吹着:“厨房才说你今天的份还没喝呢。”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心头上像被捅进了一把刀。

他坐在脚踏上,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就因为你不肯乖乖吃药,才总得受苦呢。”我只觉得毛骨悚然,趁势往后一躲。

一丝不自然从他脸上闪过,才收了手:“脸上怎么这么苍白?”

35、滑胎 ...

我不回答,忍着刻骨的刺痛,拼命憋着泪水:“怎么劳你专门端给我喝的?”

他顺着我的话,赶快又把碗递了过来:“我昨个儿有事不在宫里,没有亲自看你喝完,今天特地给你煮了拿过来。”说完用调羹搅拌了几下,“不会太热了,赶快喝了吧。”

我几乎要咬破银牙:“你昨天不是命人来送过一碗了吗?怎么现在又要我喝?”

他嗔怪地看着我:“这药哪里有喝一碗就见效的,当然要喝足了分量才好。”说完还掏出一小袋蜜饯,“吃完了还有赏”。

我先是浅笑,让后越笑大声,最后止不住笑倒在他怀里:“好!我可算是明白了。”

他一脸怪异,看着我一把夺过药碗:“既然你还怕效果不好,那我何妨在你面前喝一遍!”

我一边往嘴里灌,咸咸泪水边滴滴答答地落到碗里。他见我喝得急,漏出来不少,粘到衣服上,捏了袖子给我擦。

我侧身躲开,却一把将空碗摔到脚下。它应声裂成几片,碎片飞溅出老远。

岁千红吓了一跳,紧张地捂着我流血的脚:“都被碎片划伤了!得赶紧包扎。”

我毫不在意,挣开他:“你还装什么好人?!”

“你不就是想让我流血吗?多谢你的药!”他呆愣着看我掀开被子,露出一床的血迹:“你看,这都拜你所赐!”

“怎么这么多血?哪儿受伤了?”他立刻把我拉到身前,上上下下检查了好一阵,脸上才刷地一下白了,呆愣了好久:“是孩子?”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不可能!那个药,那个药明明是母妃当年安胎的秘方,不可能有错!”

“我累了,林佳璧,咱们都不要再装了。”

“你早知道我的身份?”

我看他瞪大了眼睛,不住笑了:“从今往后,无论你要当八妹的驸马也好,想复位当皇帝也罢,我都不会妨碍你了。咱们往日恩情,一刀两断!既然你,不想让我给你生儿育女,我,秦国昭,今天对天起誓!此生此世,我就是死,都不生你林家的儿子!”

我看着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觉得那些从心理面发出来的悲伤,像毒咒一般,缠绕在我的眼睛里,灰蒙蒙地,透不出一丝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艰难地把这一章码出来了,文字上不排除还会修改,但为了2/3天一更的诺言,呵呵,还是贴出来吧~

正如大家所料,孩子果然是保不住了~蛋承认蛋有些后妈~可是因为这是全文的一个重要关键,也是我当年开坑的时候就想好的一个情节,所以这样安排,实在是情非得已。

不过蛋给大家保证哦,这个文会有个HE的结局,即使不是HE的结局,也会有个HE的番外,所以被虐到的童鞋~你们耐心地看吧,我用行动虎摸大家脆弱的小心心~~么么大家!

36

36、水月 ...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推杯把酒,却难将息。一阖上眼,岁千红赤红的双目便在面前,瞪大了看着我,搁泪盈盈。

那日话毕,我也像用尽了毕生余力,跌坐到床上,任涕泪横流。

司徒信在外间听到动静,闯了进来,拉扯着让岁千红先回去,好让我冷静一番。

岁千红站在旁边等了好久,才终于转身。明明不想再看他,可他一走,却又不舍。

抬起头,见他走至一半,又回身,蹲下来把碎瓷片都给收拾­干­净了:“你半夜起来,总不爱穿鞋子,当心要扎到脚。”那双眸子冷不丁地又瞅了我一眼,欲语还休,像吐尽了一声叹息。

我拼命摇头,却挥不去当天的情景。虽已搬离了寝宫,午夜梦回,我却还每每看到他的脸,他的笑。一晃眼,眼前又换作了血盆中我那骨­肉­模糊的孩子。

尖叫着惊坐而起,披衣下地,习惯­性­地赤着脚就踏到地板上,被那生生的寒气一冰,才记起,提醒我穿鞋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蜷紧了身上的狐裘大衣,搓着冰凉的手脚,慢慢踱到窗前。夜­色­还深,不知要数多少滴烛泪,才能见到天明。

虽还是争秋夺暑的时节,我却怕冷怕得要命。­奶­娘说是这滑胎的后遗症,每天炖补药,烧炭盆。但还是收效甚微,反倒喝酒还会让身子暖和一些,我就强拉着司徒信作陪。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思,我怎么都喝不醉,反将他放倒了不知多少回。

酒过三巡了,我就开始跟他大吐苦水:“那个孩子,是岁千红的。可也正是他,居然下了狠手,杀死自己的亲儿,可怜孩子都还没成形。”

他这人清醒的时候话多,喝醉了反倒闭口不言。间或这么两句,却被我记住了,他回答我说:“不管你为什么认定凶手是他,我只知道,虎毒不食子。”我心中一动,却是有些后悔那天的冲动了。

可惜岁千红一直未有露面,我也不好主动去问。等出了小月,已时近中秋佳节。宫中按惯例摆下了宴席,四处灯火辉煌,火树银花,大家饮酒赏月,好不热闹。

可叹人月团圆夜,我却又回到了孤身一人,罩在旧日的衣袍里,越显得空落萧瑟的。难怪大哥一见我,就大声嚷嚷:“昭儿,怎么竟然瘦了这么多!”

幸亏涂了胭脂,面­色­还不算太糟。我走过去,堆出一脸假笑:“哪里,倒是大哥心宽体胖。”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特意牵我坐到他旁边。我正奇怪大哥的举动,却感到女宾席那边,一股视线向我这边投来,扭过头去看,便再也移不开了。

灯火阑珊处,那人一双泪眼,熠熠闪着微光,有如塘边萤火,发着幽光。于万人丛中,他茕然独立,仿佛沧海

36、水月 ...

变化,都在等我回头。

我不由自主,就要向他走去。却见一只荧白玉手,从他的手臂间穿出,松松挽住了他,肤­色­迥异,两相比较,显得十分刺目。

我脚步一顿,就要往回走。却挡不住八妹那娇俏的声音,直直钻入耳中:“千红哥哥,都怪我刚才没有听你的劝告,不肯多穿一件衣服,现在却冷得不行。不如你帮我把那件紫­色­披风拿过来吧,就是你说我穿得好看的那一件。”

大哥发觉我不见,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见我神­色­哀怨,身子立刻挡在他们的方向。我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等到脚步声远去,仍不敢回首相顾。

捂着嘴,我不禁笑出泪来。原来一切,竟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自欺欺人。一直以来,我算什么?我们的孩子又算什么?他大概早就想摆脱我们呣子了,否则,又怎会那么快,便回到了八妹的身边?

我任泪流满面,捧着这一片痴心,仿佛眼见它碎作了齑粉,从指间随风流走。

那边八妹还嫌不够,拉住了大哥:“大哥和四姐这么匆忙,是要赶着到哪儿去?”

他难得地拿出了当哥的威严:“八妹,不许胡闹!”

她却丝毫未有忌惮,冷哼道:“我怎么了?就不许我跟四姐说说话吗?”

我拨开大哥,对他摇摇头,昂首挺胸地站到八妹面前。

她呵呵一乐,挑衅似地把手帕递给我:“四姐,我可真对不起你。不过你可别误会,我可没去抢,这次是他自个儿来找我的。不过你也是的,他那么好的人,给他什么不值得?反正都是些身外之物,要什么就给他呗。”

我依言接过了丝帕:“八妹,没什么对不起的。他不就求那些身外之物吗?就算不是你,也该是别人!”

她瞪着我,指甲都快戳进掌心里面。

“至于这条丝帕”我特意拖长了语调,“四姐替你留着,等将来,有人跟你说同一番话的时候,兴许还用得着。”说完还特意扬了扬,才放进袖口之中。

她想在我伤口上撒盐,殊不知,只有爱了,才能伤害。而八妹,从来就不是那个人!

不过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能让我伤心了。那温文尔雅的璧哥哥,在十年前已经死了。剩下那个,我看向远方,那个拿着披肩回来的身影,他不过是男宠岁千红。

那边厢筵席开始,我不愿再逞口舌之快,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喝酒。四周热闹非凡,我却倍感孤单。索­性­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到了河边,也好过混迹于那些人和事中间。

湖心月飘摇,伴着水波荡漾,像在随风起舞。我倚在树边,借酒浇愁。

突然听到树林后面有响动,转过头一看,却看不见人影。

36、水月 ...

我还疑心是否喝醉了,有了幻听,却被人从后一推,掉进了水中。

从上面看,还光洁明亮的湖,到了水底,却黑洞洞一片。冰冷和恐惧顷刻将我笼罩,惊吓之中,猛吃了几口湖水。

我越是挣扎,就越是往下沉,平素看着温和的水,此时却凶猛无比,拽住我朝深渊处拉。我渐渐挥不动了,对着那虚空,仿佛看见母亲和孩子向我招手。

不禁放软了手脚,或许,这是他们可怜我,要将我带离这个冷冰冰的世界。

忽感到腰上一重,有人拉着我的身子不断上浮。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蝼蚁尚且偷生。我又全没了轻生的念头,死命攀住他,我知道,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到了地下我也不会安息。

到发现我湿淋淋地倒在湖边,中秋宴席还未散去。众人得知意外,都诧异非常,父皇连夜传召御医,到他的寝殿替我诊治。

太医按过了脉搏,只说寒气入侵,已伤及五脏,需慢慢修养。

二哥在一旁似笑非笑:“四妹怎么无端端就掉到了水中?下去以前,就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我哪里会中计,信口编到:“大概是酒喝多了,朦朦胧胧地看见湖中皎月,就想去捞,谁知会掉进了湖里。”

他听了呵呵直笑,说我有诗仙李白之风(1),众人只得附和。只有八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到此时才算松了口气。

她以为我不知,却不知我看在眼里,于心中暗恨,其实被救上岸后,我已是醒了过来。

朦胧中,听见她在厉声质问:“怎么,我才报复她一下,你就舍不得了?”。

那人讪笑,一副吊儿郎当的口吻。一听便知是岁千红:“都一刀两断了,还有什么舍不得。只是公主身份高贵,痛打这么一只落水狗,岂不是污了您的手?”

八妹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总归要出了这口恶气。”

岁千红也没多纠缠:“可她毕竟是公主,要真死了,只怕被会对您不利。”

八妹毫不在乎:“她算什么公主?还不是靠了我外公的势力,何况现在大哥的太子也当上了,看她也没剩多少好日子了。”

我回忆着,不禁笑出声来。司徒信见众人走了,才偷偷问我:“公主您不会真的是自己落水的吧?”

我继续笑而不语,不管谁是凶手,只要是二哥想看咱窝里斗,我就偏能忍住,不许他称心如意。

注:

(1)据说李白在当涂的采石(今安徽当涂县采石矶),在长江上行船,因为喝醉了酒,见到水中月亮的影子俯身去捞取,于是淹死在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虐~大家觉得够味不?

37

37、垂帘 ...

太医说我不宜­操­劳,力劝我留在宫中修养。父皇都让人收拾好殿所了,却抵不过我固执己见,最终只得允我回外宅养病。

我身披裘袍,在­奶­妈的搀扶之下,带着伺候的奴才,浩浩荡荡出得麟德殿(1)。果然,岁千红正在外面守值,目视前方,对我视而不见。

我趁着上辇的空儿回望。想当初,偶然擦身而过,偷偷瞥去的一眼,都教两人暗自开怀。何曾料到,会有今日,相见争如不见?

车架从宫门出来,沿着长安大街,一路驶到我的外宅门前。

进得房中,我便立刻密召司徒信来见。

我摒去众人,开门见山:“你马上替我查探一下,看二哥最近是否有什么动静,想要对大哥不利?”

“怎么?难道你发现他有不臣之心?”

我冷冷一笑:“这倒没有。只是广顺侯安乐日子过腻味了,看大哥位置坐稳太子位,居然就想将我一脚踢开!这下,我不得不给他些危机感了。”

他眯长了细眼,语调也­阴­森起来:“哼!像是广顺侯会­干­的事情。不过,二皇子最近深居简出,夹起了尾巴做人,要说他怎么对太子不利,怕是不容易。”

我早就想好了:“找不到就给他造出来一些。反正我只是想广顺侯知道下利害。是真是假,没人在乎!”

我看吩咐完了,­精­神顿时松弛下来,越发的疲倦了,便吩咐他跪安。他走到一半,却回过头来:“多怕你会一直消沉下去。幸亏,往日的四公主又回来了!”

我无言苦笑,是阿,可怜往日的那个我,又得回来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过去,我只想保存自己,却偏教人害了孩子,伤了­性­命。到如今,我岂敢重蹈覆辙?

可每到夜深人静,我也不禁追忆过去,那个难得善良的自己,那段难得快乐的时光,那种难得温暖的心境,是如此的弥足珍贵,怕是到我生命消逝,也再不会再遇了。

不知不觉,洗漱完毕,三更已过,我便准备上床休息,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突,突突。先是慢悠悠地,生怕惊醒了什么人一般。敲到后来,却越来越快,像木匠用锤子在击打木材。

我心中不禁有些害怕,走到门前听了一阵,隐约听到些微弱的呜咽,间或夹杂着我的名字。我一震,不可置信地打开了门。

岁千红目光迷离,双颊绯红,半倚在门上,醉醺醺地看着我:“昭儿,我刚在外头叫了老半天门,那些人打开见是我,居然又关上了,我怕得不行,还以为你不愿意看见我了呢,幸亏懂翻墙进来。”说着脚步不稳,就要摔到一旁。

我下意识地接住,却又将他一把推开:“我当然不想见到你

37、垂帘 ...

,你这弑儿的凶手!”

他倒在地上,脸上顿被悲伤笼罩:“你说的对!要不是我,孩子不会死,你也不会伤,舅舅更不会做着春秋大梦,逼我做不甘愿的事情。”

我气得泪水横流:“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来惹我!生日宴那晚,你就不应该出手相救,后来我掉进山坑,你也不应该寻我,最最不应该的,就是到了现在,还在我面前装癫卖傻!你不是八妹的入幕之宾吗?那就像个男宠的样子,给我滚回她那儿去!”

他似乎突然间清醒来过来,一骨碌地爬起来,扭过头不看我,嘴里念念有词:“是,我该回她那儿的,该回她那儿。”

我看他蹒跚的背影,蹲在地上,突然就大哭出来。

只是那样的事情,仅出现过一夜。再后来,我便少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又开始招揽群臣,还以太子之名,在京城开了家汇英楼,供城中雅士吃喝论政,而分文不取。一来二去,受惠的人多了,众人自然感恩戴德,纷纷颂扬太子雅政,大有垂拱之风。

酒过三巡,热火朝天,那些官员说话自然不大谨慎。我便派人将那些对话偷偷记录下来,其中既有抨击朝政的,又有劝父皇禅位太子的,各种各样,­精­彩非常。

再特意叫人放出风声,二哥一伙听了,自然蠢蠢欲动。可惜他们没有证据在手,也蹦跶不出什么来。

我在心里嗤笑,当然,证据都握在我手里呢。拿了那些记录的纸片,我就去跟广顺侯邀功,看着他越来越紧蹙的眉头,还在一边火上浇油:“幸亏我派人把证据都截了下来,否则太子的地位,”还特意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岌岌可危啊!”

他怒发冲冠,一手拍到茶几上:“这帮废物!朝堂上说不出个一二三,酒桌上非议朝政,却讲得头头是道。”

“是啊,不过大家也是欣赏太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话都是好的,可惜说得太不是时候了。您想,大哥才刚上位不久,便有如此民望,父皇晓得了,嘴上不说,心里还不知会怎么计较。”

司徒信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多亏公主发现的早,先下手为强,威胁汇英楼的老板,将证据抢了过来。否则,这些东西要真落到二皇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啊。”

广顺侯­阴­沉着脸­色­,再认真看了那些对话几眼,狠狠地将纸撕成碎片。我等他发完了火,再转过来问:“你确定再没有别的善本流传在外?”

我笑眯眯地,我弄出来的东西,坊间怎会有流传:“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世间仅此一份!”

他唤人将纸碎清走,才开口夸我:“你这次­干­的不错!应记头功。想来,太子身边还是少不了你。何况我马上要陪

37、垂帘 ...

皇上去北边行猎,太子监国期间,可要靠你好好辅助太子。”

“侯爷大可放心,大哥的事,就是国昭的事。”

他这才稍微有了笑容:“好!不过……”

我疑惑着抬头看去。

“这么久了,昭儿怎么还是如此见外?以后就随你太子大哥,唤我外公吧。”

这时才想跟我套近乎!明明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称呼,出口了,却又是另外一番话:“还是称呼您为侯爷吧,八妹听了,大概要不喜欢的。”

他呵呵一笑,也不勉强。

果然一入秋,父皇便带同近臣皇子前去围猎,独留大哥留京监国。

广顺侯说自己年纪老迈,三番四次上表请求回到封地。却被父皇以他老当益壮为由,坚持令他陪同圣驾。

临行之前,广顺侯特意握着我和大哥的手,珍而重之地拍着:“你大哥本­性­纯良,监国期间,诸事都有赖你照料了。”

我自是义不容辞。城楼之上,大哥身侧,我俯视着出行的人马。金灿灿的晨光,蓖麻油一般刷到脸上,让人焕发出­精­光。

不知道怎的,我突然想起那个父亲得胜归来,抱着我进城的故事。心中倏然地,生出一股­干­云的豪气:“侯爷放心,往后这京城里面,只要有我秦国昭坐镇一日,便会有太子一天!”

自此之后,我便过上了垂帘听政般的生活。

父皇专著玩乐,把所有的事情都悉数下放。我留在东宫,看奏章,写朱批,看着世界万事由自己主宰,被自己控制。那种滋味,像毒瘾一般,让我沉迷于权力之中,不能自拔!

从来未有这么一刻,我觉得自己那么强大,生杀予夺,唯我独尊,耍弄天下于股掌之中。

大哥一如既往,唯唯诺诺。往往我批好的奏折,都没跟他讲完,就让我下发执行:“大哥难道还信不过妹妹你?”

“对了,司徒信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居然给我弄来了一只七­色­的斗­鸡­王,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传言般利害,嘿嘿,哥哥我得去试它一试。”

我巴不得他不管呢,跟他嘻嘻说了几句笑,便一脸和善地送他出门。却突见门外有宫女飞奔而入,大喊着:“公主,大事不好了,东宫外突然来了许多人马。”

一转身,抬眼望去,果然外面红光烁烁,烽火连天!

注:

(1)套用唐朝大明宫麟得殿。于北部太液池之西的高地上,是皇帝召见贵族亲信、接见外国使臣和举行盛大宴会、歌舞表演的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女王回归!!!!大家欢迎~!!!!

再次上榜!感谢各位亲~感谢编~感谢群里的姐妹哟~

38

38、宫变 ...

我急步上去,抓住了宫女的胳膊:“外面究竟是何情况,快些详细说来!”

她本已慌慌张张,经我一吼,更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我心急如焚,索­性­亲自出门去看。

却见一名侍卫冲了进来,将我拦住:“公主,您现在可千万不能出去。二皇子带了士兵,将东宫殿团团围住了,正在四周大肆搜查。”

二哥怎么敢!难道他要公然造反不成?“大哥在哪?”

那人嘴角一垂:“太子刚出门,就让二皇子的人给截下了,现在吉凶未卜。”想是怕我怪罪,又急忙补上一句:“属下只是远远瞧见太子叫人绑了,顾不上许多,便马上回来跟公主您汇报!”

我又问:“看得出是哪里的兵吗?手上都带了些什么武器?”

“看不出是哪里的军队,可是......”他认真想了想:“对了,他们手上似乎是拿着短刀斧头。”

我心中发寒,看来二哥这次是非见血不可了,使的都是近身­肉­搏的短兵器。

明明四肢发抖,所幸理智还在。此时我不镇定下来,只会自乱阵脚:“你做得很好!等事情平息,我赏你三级军功,黄金百两。”那人自然欢欢喜喜地谢了恩。

“不过,现在局势未明,我还不宜出现,你给我再去打探,本公主另外有赏!”

那人双眼放光,迅速地出了大殿,却很久都不见回来。

我心中料知不好,突然听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吓得心怦怦直跳。顾不了许多,头一低,便钻进了枱底下面。

幸亏有及地的桌布挡着。果然才藏好,便听见大门被嘣的一声撞开。

二哥的声音随之响起:“不是说四公主也在东宫殿里吗,现在人在哪?”

回答的是把畏畏缩缩的女声,那人哭哭啼啼地:“奴婢真的不知道,她刚才还在这儿办公的,或许,或许是听到动静,给跑了也说不定。”

他恨恨地冷哼,转而对下属命令到:“你们替我好好守着东宫殿,一只苍蝇也不许进出。”

随之震耳欲聋的一声:“是!”听着应该不下百人。

我不知如何是好,蜷着身子,捂紧嘴巴,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远远地,有人从外跑进殿中,声音毕恭毕敬:“禀报二皇子,已搜过太子的身,并无发现东宫印鉴!”我听着耳熟,正在寻思在哪里听过,就被桌面上一声巨响震得耳鸣。

“可恶!萧长谣,命你立即搜宫,不把东宫大印找出来,就别来见我了!”

萧长谣领的兵,那岂不是秦林的北方军?

明明是亲眼看二哥离开京城,随大队人马,前去围猎,为何此刻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竟还带了正规军队,斗胆将大

38、宫变 ...

哥扣住。难道他真要作反不成?!

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印鉴,脑中一团乱麻,却扯不分明。

二哥说完这些,便带了众人去别的地方查看。只留下一小拨人,继续翻箱倒柜。

又过了一阵,便听到守兵传报,说不知什么地方,发现了些重要的公文,将搜查的人又带走了大部,仅留了两人再次看守。

我刚要放下心来,却突然看见一只手,抓了桌布的下沿,下一刻,就要将它掀起来。

我敛声屏息,冷汗啪嗒啪嗒往下流。看着桌布被慢慢地拉起了一角,却在此时,听那另一人嗤笑:“找那桌底­干­吗?以为是和你家的三岁小娃在玩捉迷藏吗?”

眼看着桌布又放了下来,才感到自己的心,又开始了跳动。

揭布那人害羞一笑:“唉,还真是,跟我家小孩玩闹惯了。看见桌子,就想去看一下底下。”

“不过你说,这一次,二皇子是不是真的发怒了?若是真没能找着那个神秘印鉴,萧将军可不会好过。”

“那能怎么办!按我说,二皇子就从来没有看得上过我们萧家军。”另外那人气呼呼地:“我说他什么军功都没有,不就是仗着皇子的身份嘛。以为娶了秦大将军的女儿,就能为所欲为!”

“可不是?自己有本事,倒不如老子有本事了。咱们这样流血出汗,就因了人家的一句话。”掀帘人越说越有气,慷慨激昂地就坐在了地上:“我看,那个四公主那么既然早知道要跑路,哪会不把印鉴带走呢。二皇子这么吩咐,不定就是想看咱们萧将军吃鳖。”

两人说着说着,也没了搜查的心思。如是者,另外那人随便翻了一下,也便开始坐下休息。

从日正当午,到夕阳西照,我一直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动静。思绪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清晰下来。

若继续躲在这里,我虽求得一时喘息,可最终也只能被困死。现下大哥被拘,东宫被围。除了我,大概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既然如此,我何不放手一搏。若是可以冲出去求救,不定还存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我便立刻行动。偷偷挑开桌布,从缝隙间看去,两人正背对着我说着什么。可凭我赤手空拳,即使能制服他们,可若惊动了外面巡逻的守军,大概会死的更快。敌强我弱之下,不敢力敌,只能智取。

如是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虚恭(1),我还没来得及捂鼻子,便听一个侍卫说道:“哎哟,兄弟,人有三急,我得去方便一下。你帮我看一下。”我心中一喜,果然机会来了。

确认了关门的声音,我飞快地咳嗽了一声,自己马上从另外一侧出了桌底。

那人

38、宫变 ...

听到了声响,弹了起来,掀开桌布往桌底下钻:“原来还真躲在这里!”

我马上绕到他后面,趁他毫无防备,拿起花盆,照着后脖子,就将他砸倒在地。

我扯下他的盔甲,套到自己身上。还不忘将他绑结实了,推回桌子底下。

趁另外那人还没回来,我事不宜迟,马上出了房间。

玄武门和白虎门是禁宫的正门,素有禁军把守。二哥这么多的兵马,想也不能堂而皇之地从《奇》那里进来,定是买通《书》了守将,从小门《网》攻入。这么一想,我就反其道而行,转向人多的玄武门出逃。

路遇迎面而来的卫兵,我也不躲闪,要么压低铁盔,点头示意,要么俯□子,作搜寻状。果然非常顺利,并没有引起怀疑。

正是胜利在望,我满心欢喜,马上走快几步。却在走近玄武门的时候,看到萧长谣手执画像,与守门的士兵交谈。

我吓了一跳,转身便走,却反倒引起了他的注意:“前面的那人,你是哪个连哪个排的?”

我刹住了脚,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脑中一片空白。他没听到我回到,大掌搭在我肩上,就要将我扭过去:“你到底是谁?”

我肩膀一沉,将他甩开,双脚发狠地狂奔起来。

这一跑可不得了,他一声高呼:“给我拿下!”后面那些侍卫也疯了一般在后面追。

我饿了一天,浑身无力,哪里跑得过他们,没走几步就被扑到在地。

萧长谣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手臂间夹着长枪,擦着我的脸,将头盔一把挑了起来。

“是你?”

注:

(1)古代说出恭,是便便的意思。而出虚恭,指的是放屁。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都来打发吧~收藏吧~~嘻嘻

39

39、长谣 ...

他看到是我,一脸惊讶:“是你!”

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豁出去了:“是我!你有本事就把我交给二......”

却没等我说完,他便接口道:“原来是四队的队目。你当值期间,擅离职守,该当何罪?来人啊,将他给我绑下去!免得耽误了二皇子的大事。”

我愣住了,不知他在玩什么把戏,于是闭口不言,由着他的亲兵将我压到一处僻静的地方。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他四处看了看,方支开众人,替我解了绳子: “你老实跟我说,东宫的大印,是不是在你身上!”

我没料到他一开口就问这个,转着被扭得酸痛的手腕:“如果我不说?你是不是就要对我用刑,或者军法处置?”

他也生气了,上来便拉住我的胳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不肯对我说实话!为了这么一个东宫印,陪掉了自己的­性­命,值得么?”

我用力甩开他,不屑地一笑:“若是不值得,二哥何必冒了天下之大不韪,带兵闯宫?你堂堂三品大员,又何必与他狼狈为­奸­,对我威逼利诱?”

他俯视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没看见他眼里的挫败,只是处境不许我仁慈:“那到底是怎样?难道你要告诉我,二哥没有允你什么好处?”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听我问到这儿,却又突然语塞了。我敏锐地感觉出他的不自然来,马上顺杆儿上,接着猜:“二哥跟你说,如果他当上太子,便让你升官发财,扶摇直上?”

见他蹙起的眉头,我自觉地摇头否决掉:“不,假若你要的只是这些,只需跟我说一声,大都可以给你......”

“那么,又或者说,他跟你许诺了......我?”

见他陷入了无声,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昂头大笑着:“萧长谣啊,亏你认识我那么久,怎么连这个都看不透?”

“但凡是我愿意的,就是布衣荆钗,风餐饮露,我也会跟着那人。可要是我不愿意的,就算金鼎玉石,珍奇异宝,也诱惑不了我。”

他看我疾言厉­色­,立刻慌张起来,一溜烟地解释:“是,二皇子的确跟我说过,如果他日事成,会将你许配给我。可是我这次主动要来,既非被他所惑,也非为姨丈所逼。我只是单纯的怕你受伤,想见你一面罢了。”

“这可是杀头的事情,你骗我是三岁小孩呢?”

他长叹一声:“当年我投军入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疆土,如今太平盛世,各方军队无仗可打,只顾争权夺利,这个云麾将军我早就不想­干­了。所以,回京以前,我就想好了,这次回来,我要帮你一把。所以只要是你愿意,我这

39、长谣 ...

会就送你出宫。”

我瞪着他,好久才反映过来他说了什么:“你要违抗军命,送我出宫?”

“对!之前你气退婚使,我跟你生气,一直都非常愧疚。想我每次帮你,都事与愿违。可这次不一样了,我在你需要的时候,留在了你的身边。”

听他说完,我几要热泪盈眶:“有你这句话,已经很很够了。之前的事情,都是我自作聪明。你不跟我计较就是,何必还要为我断送前程?我也不求别的,你今天就当没看见我,让我出了这宫门。只要我和外面接上头,就有把握救回大哥。”

他苦笑:“你以为出了宫门,就没事了?现在京城里面,不定都是二皇子的人马。”

我咬着嘴­唇­:“他居然带了这么多的兵马?到底想要­干­吗?”

摇着头:“我也不知道。正在围场里守卫,却在夜里突然接到姨丈的命令,让我领兵随二皇子出发。后面陆续有多少人殿后,我就不清楚了。”他见我动摇,更是接着劝道:“便让我送完你这一程吧。料我有军功在手,二皇子也不能对我怎样。”

说着,将我带到了后面的一个小天井,果然就藏了一辆马车。他牵着我的手上去,自己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放下了车帘,马鞭一挥,吁声纯熟:“来嘞,四小姐,坐稳了。”

我突然想起,往日还没改朝换代的时候,府中有个声音好听的大哥哥,每次给我赶车,就给我说这么一句话。我从来没有留意那人的脸,却突然忆起了这个小细节。

我隔着车帘:“萧,小师叔,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个样子,就是,说这个话,给我赶过车?”

“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听着不习惯。”

其实我也不习惯呢。才不好意思地嘟囔着:“好,萧长谣。”

“知道么,有个东西,是你给我的,一直想谢谢你,可总是错过了。”

我自己也疑惑了:“我给过你什么东西?”

他大笑起来,声音嘹亮,响彻天地之间:“就是萧长谣。我的名字,就是你给的!”

他一边回忆着,语调轻快:“那个时候我刚进到府中,负责给你们家当骑奴。大家都说,这个四小姐古灵­精­怪,老气横秋,很不好伺候。看我是新来的,便将这个苦差扔给我了。”

说到此处,突然又住了口:“你别介,我都是听回来的。”

我一哂“说的都是事实!”

他跟着也笑了:“说真的,我一开始也挺害怕,自己一口乡音,所以总是不敢跟你说话,怕你耻笑。可是我渐渐发觉,你不仅不介意 ,而且你每次坐到车上,就喜欢念书,你念一句,我就悄悄地跟着念一句。我的京话于是也学好了。姨母非常高

39、长谣 ...

兴,说我像个京城人了,名字也不能用原来在瀛洲那个土里土气的。我一下就想起了你念的那首《登瀛州南城楼寄远》(1):傲睨非吾土,踌躇适远嚣。离居欲有赠,春草寄长谣。”

听他这么细细地咀嚼着,我眼中也湿润了:“这算的了什么呀,也亏你总记住。”

他却不这么认为:“你不知道,我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到了陌生的地方,居然碰到一个帮了自己的人,那种感动,能让我记住一辈子。”

我听着听着,自己也不禁追忆了起来:“我怎么不知道。刚上山的时候,也正是你,帮了我许多许多。”

“还说呢,”他慨叹着埋怨了起来:“刚来的时候,我怕没你闷,经常跟你下棋。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一开盘,砰砰砰,看见什么子,都吃了再说,也不管最后是不是能赢。你说,哪有感激人的样子?”

明明是句坏话,却又赞美着我那倔强而青涩的童年:“其实到了现在,我也是这样。只要看见了机会,就马上动手,从来也不管这是不是别人下的套。”

我笑了很久,才住了口。顿觉车子停下很久,都没人叫我下车。

疑惑地拨开帘子一看,二哥一脸谑笑,立在前方。他的身后,几十个弓弩手严阵以待,把守在外宅门前,箭头无不对准了我。

注:

(1)《登瀛州南城楼寄远》(唐)沈佺期

全文是:

层城起丽谯,凭览出重霄。

兹地多形胜,中天宛寂寥。

四荣摩鹳鹤,百拱厉风飙。

北际燕王馆,东连秦帝桥。

晴光七郡满,春­色­两河遥。

傲睨非吾土,踌躇适远嚣。

离居欲有赠,春草寄长谣。

40

40、内鬼 ...

二哥一脸谑笑,立在前方。他的身后,几十个弓弩手严阵以待,把守在城门之下,箭头无不对准了我。

萧长遥转过头来,也是一脸惊恐:“不是我!”

二哥示意士兵放下弓箭:“我果然猜的不错,跟在萧长谣后面,就肯定能找到四妹你!”

安抚地拍了拍萧长谣,我镇定地下了车,昂首挺胸,走到二哥面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可是,不要为难萧长谣,是我逼他放行的!”

大手一挥,二哥立刻就让手下放了萧长谣:“自然是妹妹怎么说就怎么办!”

我正奇怪。他走近我,伸手去摸我的脖子,拇指上下摩挲,像是在寻找血管的位置: “傻妹妹啊,二哥怎么会想杀你呢?我是想帮你。免得你被人家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一把抓住,扔开他的手,我啐:“妹妹何德何能?居然让二哥带了军队来帮我?”

“当然,也不是单纯的我帮你,是咱俩互帮互助。”

我挑眉:“笑话!想让我和你合作?趁早收起你的春秋大梦吧。”

他自信满满,丝毫没有不快:“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自己的男宠?”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一看便知,”话刚落,士兵们便自动地分成了两列。他走在前方,将我引到了军队驻扎的营帐里头。

司徒信早早就守在了帐篷外。我一见,顿时沉下来脸­色­:“是你?!你和二哥到底意欲何为?”

他在一边拼命地摆手:“没有!我也是被岁千红带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岁千红?”军帐一掀,果然见岁千红手持利剑,红衣烈烈,立在正中央。

他的脚下,向秋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地上。

岁千红见众人都到了,剑猛地指向向秋,面上一丝笑容也无:“你是要自己跟公主说,还是要我来帮你说?”

向秋泫然欲泣,咬着下­唇­,拼命摇头。见岁千红又要说话,才声泪俱下:“我,我来说”。

见她很久没了下文,岁千红举起剑,又往她的喉咙送近了几寸:“跟广顺侯打小报告的时候那么口齿伶俐,怎么现在倒不会说话了?”

“你就是那个内鬼?!”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我怀疑了关涛,怀疑了抱香,甚至怀疑了岁千红,却从来没想过是她!

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能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为什么?”

她瞥过了头,畏畏缩缩,不肯看我:“公主,我是迫不得已的。”

我提高了声线:“迫不得已?!是我在不知道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了?还是广顺侯拿了你家人的

40、内鬼 ...

­性­命,威胁与你?”

她蜷在了一角,仿佛是要躲我。我那里肯放过她,连番追问,她被逼得不行:“好!我说!我都告诉你,我收了他的钱,行了吗?”

我笑疯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呵呵,呵呵,你居然是为了钱?”

她看我这样,却突然哭着大喊起来:“你生为皇姬公主,当然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本来我也是不肯答应的,却偏偏乡下的妹妹要嫁人了,夫家是乡里的大户,如果不给她凑出一份体面的嫁妆,就只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一辈子,才那么一个妹妹。平常我照顾不了她,她找到个好的归宿,我绝对不能让她丢面子。"

"是我鬼迷心窍,想你不是也在给广顺侯­干­活么?反正就是定时报告一下你的消息,又不是要通敌卖国,就糊里糊涂答应了他。哪里想到,会惹出这么多风波?”

我真想扇她一巴掌。“他就给你这么些东西,就让你把我卖了?难道这些钱,我给不了你吗?”

她弓着身子,跪着爬过来到我的脚边:“公主,是我一时糊涂。后来我也后悔了,他却用这个威胁我,说反正一次也是­干­,两次也是­干­。如果我不继续给他们传递消息,就要将我的行径都告诉你!我怕你生气,只好继续做下去。”

我重重地呼吸着,拼命地压制怒火。一室之中,安静得只有抽气的声音。

岁千红却忽然大笑起来,他暴怒地走过来,一手抓住向秋的衣领:“所以说,你害死我的孩儿,并且嫁祸于我,也不过是一时糊涂?”

我突然张开眼睛,死死盯她,像是不认识这个人:“他说什么?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她脸­色­唰地白了。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身子挪动着,不断地往后缩:“我,我也不想的。都是关涛那个小人!他去报告广顺侯,说一闻到你房间那股酸味,就知道你是因为珠胎暗结,而疏于国事,让太子几遭无妄之灾。还说你既然答应了不能复命,就用命赔他,那就不如留大人一命,把小孩做了得了。”

越往下说,她越是激动,渐渐语带抽噎:“广顺侯说我身为你的近身婢女,连你有孕都未能查探出来,非常生气,便要我亲自去了结孩子的­性­命,以免再妨碍太子的仕途。”说到此处,她又转去看岁千红:“而且他教我,只要将火引到岁千红身上,不仅能免去怀疑,而且你与他生气,必然就能将他赶到八公主的身边。”

我的心都在滴血,一手抢过岁千红手上的剑:“向秋,你记不记得,流产的那一晚,我在床边,跟你说过什么?”

她看着我,满眼都是恐惧。

我提着剑,目光凶狠,

40、内鬼 ...

步步进逼:“我说过:‘今天所受的苦,终有一天,要害我那人,千百倍还回来。’”

高高举起了剑,刀锋落下,一片袍角飘然落在了向秋的身上:“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没有拿你和抱香当过外人。凡有好吃的,好玩的,总是想着要帮你们抢一份。你们犯了什么错误,我也总是原谅、包庇你们。不过这一次,向秋,这次不一样,你害的是我的孩子。”

“我跟自己发过誓,要让那人死无全尸。可是,这样的事情,我对自家姐妹­干­不出来。自此以后,咱们割袍断义!”她张开了紧闭的眼睛,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我把剑抛给了二哥:“二哥,你这个恩,我受了,下面该怎办就怎办!任她被人掀皮拆骨,都再与我无关!”

向秋想不到我真会这么绝情,挣不开被缚的双手,就用身子靠在我的腿上磨:“公主不要,向秋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冷冷着看她:“再一次?你又何尝有再给我的孩子一次机会?”

"你还能给自己一声辩白,可怜我的孩子,连来到世上的第一声叫喊都没有!"说完,我甩开她,头也不回,走出房间。

身后那声尖锐的惨叫,像是引魂的呼唤,高亮辽远,上达天听。

我任泪水滚滚而下,在心中默默祈愿。如若真的有神,那就请保佑我孩子的冤魂,在另一个世界,能寻得安息。

却被人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拍着我的背:“它在天上,一定都能看到的。”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归巢的倦鸟,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开盘了,大家猜中没有~

猜中的童鞋,快来登记一下~

没猜中的童鞋,罚你给蛋蛋打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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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背盟 ...

他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那天清晨,我一回来,就碰见厨房的人。那人截住我,跟我说你的药放冷了,都还没喝。现在想来,我要是再多问了一句,咱们或许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力将他抱得更紧。“我被人赃并获,无从分辨,幸亏被司徒信一言惊醒:他说,死的是你的儿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我不顾泪眼汪汪,使劲挣开了他:“所以,你就听司徒信的建议,去了八妹的府上?”

“是的!你不信我,我除了把真凶白到你面前,还能有什么办法?”手指轻轻擦去我的泪:“我忍气吞声,在广顺侯府中,伺机查探。却不想,会伤你更深。”

“我总是想着,忍过这一段,咱们往后,就有很长的好日子了。不料对八公主的冷漠,会让她由妒生恨,甚至要害你落水。我心中忿恨,几乎受不了相思之苦,可又怕自己一旦告诉了你,就会舍不得离开。”

“幸好,我还能等到今天。”他轻轻拨着我的额发,眼中的我,狼狈不堪,满面悲­色­。

从心底里面涌出一股厌倦的情绪:“你也不怕我没命等。”

“不是不怕,只是我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他悲凉一笑,眼珠子里暮霭沉沉的,“从很久以前,我便习惯了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看我不说话,他又搂紧了我:“我知道,你还在生我气。不过,我连最痛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我能等你。”

我长叹一声,再怎么忘不去那些伤害,难道,我能舍得放开这温暖的双手吗?

“不过,”他拧紧了眉:“为了压制广顺侯,不得已之下,我借助了二皇子的力量。”

“你得知了真相,就去和二哥合作,让他私自带兵,围困东宫?”

深深吸了口气,他才毅然告诉我:“猜的不全对,他起兵回京,是奉了圣谕的!”

我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岁千红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要将我安抚住:“皇上心中,早就忌惮广顺侯势力过大。一直未有动手,只是怕打草惊蛇。这次趁着千秋节封太子,将他引到了京城,封地那边群龙无首,正好在西南军中大换血。即使广顺侯这次有命回去,也不复当年威风了。”看我不信,又添了一句,“否则,皇上为什么突然这么倚重威武侯,不就是为了与之制衡。”

完全没有料到是这般局面,我觉得自己非常可笑:“所以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有心人眼中的笑话?无论我怎么努力,根本就没机会将大哥扶上那至尊宝座!”

他抚摸着我的头,声音温柔如水,像要熨平我身上的伤纹:“昭儿,自古以来

41、背盟 ...

,合纵连横,就是人与人的互相算计。有时候,你是别人眼里的笑话,下一次,又轮到别人成为你眼中的傀儡。从来就没有谁,可以长盛不衰。”

我扯住他的衣袖:“所以在父皇的眼中,大家不过是棋子而已!若我今日,不调转枪头帮助二哥,是不是等着我的,便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刚才,二哥才会说出什么互帮互助的话来?”

“这可未必。”

他刚要说下去,二哥就从帐里面出来了。

看不过我们在窃窃私语,他大声打断:“妹妹,我帮了你的忙。这下,要轮到你来显示一下你的诚意了。”说完就大踏步地走过来。

时间紧迫,再也不容多说,岁千红扶住我的脸:“昭儿,你记住,路永远不会只有一条。你若是选择帮你二哥,大皇子失势之时,就是广顺侯的末日。若你选择不帮他,二皇子没法跟皇上覆命,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果然他刚一说完,二哥人就到了,动手就要把我拉走。岁千红张开双臂,要将我护住:“有话就说,二皇子何必动手动脚的。”

二哥就没拿正眼看他:“你在我面前,嚣张个什么劲啊?要不是你说有把握能说服四妹,我会跟你一男宠合作么?”

看他如此跋扈,我甩开他的手,要替岁千红锉锉他的锐气:“你这像是有事求我的样子吗?有事咱一边说去,别拉拉扯扯的。”

“行!”他又端出了副君子模样,手往前方一送,“那就有请妹妹。”

他也不跟我绕圈圈,一进军帐,就开门见山:“既然现在,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要东宫大印和他纵容大臣非议朝廷的罪证。”

我轻蔑一笑:“就凭你帮我杀了向秋,值么?”

“就凭她的­性­命,当然不值。可是,我要给你的是广顺侯的­性­命。这可就值了吧?”

我慢悠悠地:“你不必混淆视听,现在我可是明白的很。”

“哦?你想明白些什么了?”

“明白你的处境呀。”我笑:“既然你能来问我要东宫谋反的证据,就说明发动这次宫变,你并无真凭实据。否则凭你的­性­格,早就把我和大哥杀了,哪里还会在这跟我谈天说地。若是最后,你没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父皇难以服众,第一个就会拿你开刀。所以,你明明看不起岁千红,还是要与他合作,就是因为我的态度,是整个局面的关键。”

他双手抱胸,摇头大笑:“你可真看得起自己。”

我却目光磊磊,正言厉­色­:“二哥。至少,这一刻,你和广顺侯的命,都捏在我的手中。”

他的声音渐渐慢了下来,终于笑不出了。

“而且很可惜,你要

41、背盟 ...

的记录,我手上并没有!”

他不信:“他这样对你,你还要维护他?”

我不愿意告诉他,因为汇英楼的整个事件,都是我一手策划出来的,为怕广顺侯查出来后,会秋后算账,自然并不想多留证据。“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早就搜过我的住处了。假若还不信,要不要马上就搜一搜我身上?”

他狠狠地盯着我,两眼放出豺虎的幽光:“我活不了,你继续在广顺侯手下,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我自然知道,而且也打算报你的恩。”他半信半疑,神­色­莫测:“广顺侯好大喜功。之前便有人上过折子,说太子殿下纵容家人,建府违制,不知道你有否听过?”

“听是听过,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大罪。在这上面做文章,多是白费力气!”

“违制建府自然算不上重罪,可是”我冷笑:“如果再加上威逼证人,陷害忠良呢?”

他脸上突然放出了光:“你是说?”

“我愿意替你作证,把广顺侯为压制此事,收买官吏,威胁百姓的事情抖落出来,不过......”

听到这里,他已是满脸的笑意,对我又恢复了客气:“既然我们是互帮互助,那妹妹有事不妨直说。”

“我要你答应,无论如何,留下大哥一命!”

他一愣,面­色­转沉,厉目之中,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兄妹反击战!!!吼吼吼~

42

42、烟云 ...

眼前,是条长长的宫道,仿佛望不见尽头。

我在拼命的跑,好不容易到了东宫大殿,往里一看,大哥还坐在太师椅上,悠然地喝着茶水。我急的不行,使劲推他:“二哥要来杀你了,带着军队呢,还不快跑?”

大哥很生气,扭过头来,将口里的茶喷了我满头满脸。待要拭擦,却发现衣服之上那些茶水,都变成了血迹。我吓得心胆俱裂,再转头去看,果然他浑身是箭,已经变­射­成了一个血人。

我惊叫出声,才得以从梦中醒来。

岁千红听见叫喊,也醒了,从地铺上起来,坐到床边将我扶住:“怎么,作噩梦了?”

我气喘吁吁,好久才回过神来:“我看见大哥死了,他回来找我报仇。”

他赶紧给我倒了杯水,一手拍我的背:“二皇子不是已经答应你,要留他­性­命了?你还在担忧什么?”

怎能不怕?我虽逼他答应了,可心中也明白,只要大哥一天不死,就有机会,继续跟他争夺皇位。

下午的时候,我才开口,二哥立即就变了脸­色­,厉目炯炯,一股欲来风急的意味。

他不答应,也不拒绝。只反问我:“你留下他的命,要­干­什么呢?没有了太子位,他就什么也不是了。难道你以为,经过这次,他还能有翻身之日?”

我也反问于他:“既然你也知道他注定了没有翻身之日,那又何必赶尽杀绝?毕竟骨­肉­亲情,你难道就不能手下留情?想你即便他日作了皇帝,在天下百姓的口中,也只是弑兄夺位的失道之君!”

“胡说八道!”他神­色­已见松动,可还是不肯答应:“人家唐高宗,何尝不是杀死了自家兄弟,才登上的帝位,后来呢?不照样成就了一代明君?”

“你以为,他有没有后悔过?”我看进他的眼睛里面,仿佛像穿透他的心:“无论建立了多少功勋,统治过多少臣民,都永远洗不去那唯一的污点!难道这也是你所愿?”

我趁热打铁,接着再劝:“反正,你我都知道,他就是个草包,是广顺侯的控制的一个傀儡。即便放了他,他也不会有力气翻出你的掌心,更何论去左右你的大业?如此,黎民百姓只会说,二皇子宽厚仁德,对待这么一个罪臣,却还是礼遇有加。”

他仍旧不肯放弃:“即使我不出手,你以为父皇会放过他?”

“虎毒不食子。只要你答应不会出手阻挠,其他的,就交给我吧。”

他再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可惜你这么做,他也未必会感谢你。”

我悲凉一笑。背叛广顺侯,是我作为一个母亲,给孩子最后的祭奠。留下大哥的命,是我作为妹妹,对他唯一的报偿。不过这些,二哥都不会懂

42、烟云 ...

的。

因为这些,都是失去亲人后的我,才慢慢学会的东西。而二哥,既然还没有得到过,又怎么会失去?

我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我为了大哥的事情,总算忙活了这么些年。你就当,我想给自己留点面子,不要输的这么难看好了。”

那一刻,他虽算是答应了,可也难免以后不会反悔,派人前去暗杀大哥。这样的招数,我不也亲身领教过?

岁千红搂住了我,轻轻揉着我的脑袋。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何必再责怪自己。往后怎么样,净看天怎么决定吧。”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决定了不会姑息广顺侯,便只许自己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到底了!

十月初五,离千秋节才过了三个月,父皇班师回朝,第一道命令,就是将从东宫殿里驱赶出来。皇太子治下不严,违制建府,知错不改,逼害忠良,天下大业,断不可以付此人矣。昭告于天地臣民,将其废斥。

从那一天,大哥从太子殿下,变成了庶人秦骛祖。

在二哥党的大臣喝酒玩乐,弹冠相庆之际,他被剥去了华服,大冷天里,叫人押着带出了宫门。

我从城楼上俯瞰着,微微叹了口气,转头问:“广顺侯,你怎么不来看看?不定,这是你们祖孙的最后一面了。”

广顺侯披头散发地,衣衫单薄,立在寒风之中,虽显得落魄不堪,可还是一如既往,不肯服软。我笑了:“你以为,撇过头不看,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会被赶到那苦寒之地去了?”

听到这里,他突然像发了狂一般,幸好有侍卫紧紧拉住,才没能扑到我身上:“你这只白眼狼,亏我待你这么多年,你居然恩将仇报?”

“是吗?”我特意夸张地“哦”了一声,“让我想想,你逼我去和亲,打掉我的孩子,还让我误会岁千红,是这样待我的吗?我还有没有说漏了些什么?”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正气凛然地:“不错,这些都是我授意的!”他轻轻挣了一下,从侍卫的手中站直了身子:“不过,若非你办事不力,我又怎么会这样对你?这些不过是小惩大戒。”

我听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侯爷,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跟一条狗没两样?高兴的时候喂点东西,不高兴的时候踢它两脚?”

走到他前面,一巴掌就将他甩趴到地上:“我一直鞠躬尽瘁,苦心竭力,到头来,居然还要被你害的骨­肉­分离!就是一条哈巴狗,惹急了,还会反咬一口呢!”

他冷哼:“所以,你就要害你大哥?你有本事就向着我来,陷害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42、烟云 ...

“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个小女人,会的就是这么些手段!我却比他来的更冷:“而且,我并没有捏造事实。大哥他身居高位,却不谋其政,纵容部下横行霸道,得到这样的下场,应该是他早就预料过的!”

“你凭什么说这些?这么多年,难道你的手上就­干­净了?”

我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又记起了那天晚上的噩梦,仿若看见满掌的鲜血:“所以,这些,也是我应得的,我太迷恋权力,所以没资格去当这个母亲。”

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我又突然间嗤笑起来:“至于你!”

他看我拖长了声音,突然就大吼一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杀我罢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怎么会杀你?”我靠近了他,眼前浮现出嗜血的快乐:“我要你长命百岁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一生一世,都无缘当上那九五至尊!”

他一顿,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果然是­阴­险毒辣的秦家人!”

怎能不­阴­险毒辣?只怪我的老师都太好了。

我看着他佝偻着腰,被压下城门,顷刻之间,像是老了好几十岁。

本以为我会很高兴的,原来并没有。心里空空的,无悲无喜,无嗔无怖。一阵疲惫向我袭来,我举目远望,天地之间,万事万物,还有什么是要让我去做的呢?

下得城楼,我马上上车,到达城外,果然大哥还没走远。

我拿了一大包银子,送给押送的官差。那两人掂了一下,便笑嘻嘻地走开了。

我备了些厚实的衣衫,想给他披上。他却立刻转开了身子。我一顿,却硬是盖在了他的身上:“你跟我斗什么气?这个衣服也跟你有仇吗?”

看他不分辩,我才柔和了语气:“从此以后,你不能再意气用事了,得学会照顾自己。”我趁没人看着,偷偷在他怀里塞了把匕首:“还有,遇事要多个心眼,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得好好保重自己。”

他凄凉一笑:“有你这前车之鉴,我怎么还敢信人?”

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可是心里面还是隐隐作痛。我喉头泛酸,眼眶发热,张了几次嘴,想问他:可你又是否知道,广顺侯对我­干­了些什么?

最终,千言万语,却都吞进了肚子里头。大局既定,何必还教他多一份伤心?

“好,既然你要恨,就给我好好保住自己的小命,好看我将来怎么遭报应吧!”

说完,便回身往马车走去。

我对车把式身边那人打了个眼­色­,他马上就从车上下来了,低头走到大哥身边。我高声说着:“虽然你已经不是太子了,却还是父亲的儿子。父皇怕你不会照顾自

42、烟云 ...

己,特意遣了奴才来伺候,快叩谢皇恩吧。”

待看清陈尚,他眼睛蓦地一亮。许久,两人执手对视,都流下了泪来。

侍卫们看他呆站着,居然没有谢恩,拿起刑具,就要往他身上招呼。我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启程吧,往后大刑就免了吧,犯人可是本公主的大哥。”

等坐进了车厢,若隐若现地,仿佛听见了一声微弱的道谢。它如寒冬里的一阵白梅花香,甜丝丝地,混于空气之中,然后随风飘散,再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任务完成!鼓掌欢迎~~感谢大家的支持!!~~特别谢谢风尧影醉,每天都跟我拼文~~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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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菊秋 ...

二哥曾经问,没有了太子之位,大哥还是什么呢?我语塞,半晌回答不出来。

可这一刻,我知道了,至少在陈尚的眼中,大哥还是原来的秦骛祖。

同样地,我坐在小小的车厢中,借着从帘间流泻进来的那稀薄的流光,看着他的眼睛,禁不住微微一笑。

无权无势的我,映照在岁千红的眼里,不也与往日的自己无异?

他逐根逐根地捋我的手指:“这么漂亮的手指,以后只给我洗手做汤羹,是不是有些可惜了?”

我被挠得咯咯直笑:“当然不可惜,它们还可以抓你的痒痒,掐你的手臂,还有扭你的耳朵。

说完手伸出去就要捏他:“怎么,要不要现在就试试?”

他一把抓住,作势要咬,下来却是一吻,一寸一寸朝上,循着掌纹向手心亲过去,那微微吐纳的气息,在皮肤上扫过,让我不觉生出一股颤栗。

抬起头来,他一双凤目明晃晃的:“......按你的意思,往后捏脚敲背什么的,是都归我了?”

我忍着笑,在他怀里动了动:“怎么?不满意本公主的安排?是想去扫地做饭吧?”

车轱辘压在石子路上,将马车摇得厉害。岁千红细心地将我拉到他的腿上:“自然是公主怎么说,奴才就怎么­干­!”

我捧住他的脸,仔细观察他的眼,确认里面没有一丝尴尬,方才放下心来。在去西南的路上,他还为了自己男宠的身份,跟我吵过一架,现在居然能拿这个说笑了。

我遂放下了担子,每日栽花种草,下棋弹琴,生活过的恬淡逍遥。

广顺侯被下到狱中,自然是树倒猢狲散。本来的太子党人,有的倒向了二哥那边,有的转而依靠舅舅,还有些在一边观望,未再轻易结党。

不是没人劝我纠集旧臣,重新摄政,却都让我一一拒绝了。

接到邀函,我还以为又是那些死心不息的臣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又继续修剪我的盆栽去:“往后这些信件,都无需上呈了。”

抱香却未有离开,拣起信件,仍旧递到眼前:“这是二皇子使人送来的!”

我眉头一簇,讶异地拿过来看了。虽搞不清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仍轻车间从,马上来到约定的酒肆。

酒楼就设在闹市中央,价钱也相宜,来往的旅客只要掏上数文钱,便能在沽得一碗酒喝。大堂里人来人往,吵闹不堪,算不上什么高雅安静的地方。

酒馆的中央,有个丈许的高台,一声脆响,说书人朗声喊道:“俗话说,抬头娘们,低头汉。这男人的天下,有谁见过后宫­干­政,牝­鸡­司晨。有吗?来你说!后面那位,你又说说!”

大家听了,零零

43、菊秋 ...

碎碎地发出了回声:“开玩笑!?”“废话,女人能爬到男人头上!”“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我甚觉有趣,遂慢下了脚步。

“大家猜不到吧?可我朝却真有这么一人!”迎着听众好奇的目光,那人说的眉飞­色­舞,“那人便是当今的四公主!据说她生­性­风流,广蓄面首,是个连吐蕃的王子也吓跑的人物。她处心积虑,多年以来,控制着废太子和一帮朝廷重臣,纵横捭阖,独断朝纲。大家还以为是太子监国,谁会想到,头上天居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那人说的起劲,我身后的侍卫却站不住了,跨前一步就要去打断。我伸手一拦:“让他说下去!”

那人不知自己逃过一劫,使劲拍着手中的醒木:“可惜啊,女人再厉害,还不是靠了男人抬举?太子失德,被废幽州,她没了靠山,立刻就被二皇子取代。也幸亏如此,否则我泱泱大国,怎么能让没见识的女子把持朝政!”

不知么人说了声:“好!”只见一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从楼上雅间下来,两指掂着银锭,铛一声放到了说书人的铁盘子里,“我家公子觉得你说的好,打赏你的!”

我抬头看去,刚好二哥越过栏杆看下来,一脸戏谑。我一言不发,径直上到二楼,门一开,便听到二哥的笑声传来:“没想到,妹妹肚量不小!”

那小厮将我带到靠窗的位置,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说书。我摇摇头,展颜一笑,安然入座:“言则二哥把我约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气我?”

他哈哈一笑:“我笼络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气跑你?”

我嗤笑,拿眼往下面瞟去。只见说书人收好了银子,扇子一打,又继续评说起来。 “别开玩笑了,东宫之位你是十拿九稳了,还何必跟我假惺惺?”

“现在大哥被废,本应由我独揽大权,可惜父皇上一朝被蛇咬,不敢再轻易立储,更有意去提拔西南军与北方军抗衡。”

我拿起杯子,慢悠悠地吹开那漂浮的茶叶,“那又怎样?他一个外姓人,难道能跟你抢皇位?”

“防微杜渐,我不能让第二个广顺侯再有机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还是斗输给你的。”

楼下的说书人刚好说到要紧关头:“如果说二皇子是最大的赢家,那四公主就是那斗败的公­鸡­,永不翻身!”叫我听了哈哈大笑。

二哥皱眉,才赏过他,转过头,又吩咐小厮去让说书的住口。

清了清嗓子,二哥正­色­道:“你无须妄自菲薄,虽然广顺侯倒台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凭借与废太子党人的关系,你若肯振臂一呼,还怕他们不支持?

43、菊秋 ...

我要你帮我把太子党人都招揽过来,来压制威武侯!”

二哥不等我开口,又接着说道:“只要你肯点头,我便做你的后盾,让你以自己的名号,在朝廷上活动!你也不会舍得自己的名声,被市井之徒败坏成这样吧?”

“二哥,我若在乎这些,就不会想出那样一个办法,去把德赞林森吓跑!所谓得失失得,何必患得患失。舍得得舍,不妨不舍不得。”

刚好喝完一壶掬花酒,我起身拜别:“谢过二哥的酒,不过比起名声,我更舍不得现在的生活。大概吟诗作对,在花种草,比明争暗斗更适合我。二哥还是另找他人吧。”

“我总会找到你在乎的东西的。”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脚步稍顿,便继续推门而出。

出得酒肆,侍卫踏前一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是否要奴才把那个说书的处理掉?”

“就为他那几句话?”我舒眉一笑,掏出一枚金锭子,“就说是当朝四公主赏的!”

人人都以为我留恋权谋,却不知我是真的放下了。

临走的时候,我从酒楼那带了瓶掬花酒,像个寻常主­妇­一般,买了好吃的回家,与心中记挂的人一同分享。

马车停在了宫廷与外宅的必经之路上,我静静等候,果然不一阵,就看见岁千红打马回来。我着人将他唤住,两人相视一笑,都下地步行。

他一手牵马,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自然地想接过酒瓶,我没让,反牵住了他。

岁千红柔柔一笑,眼波荡漾,一副要将我溺毙的神情:“真想以后每一天,咱们都能踩着夕阳的余晖,像这样慢慢步行回家。”

我眼眶一热,攥紧了他的手,心中无比坚定:“只要你愿意。”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我在后院的菊园里摆好了酒菜。先给岁千红的杯子里满了酒:“今日是九月初八,可惜我明日得进宫伺候,不能和你登高出游,只能提前一日,与你饮酒赏菊。”

他微微一笑,酒杯一下就见了底儿。

我嗔笑着絮叨:“喝那么急­干­吗?也不晓得先吃点东西垫肚子,空腹喝酒伤胃。”说完便拿出了一碟­精­美的重阳糕,“快尝尝我做的点心。”

他依言拿起一块,上下左右看了看,语气里都说怀疑:“你做的?”

我耐不住他的目光,一脸丧气地嘟囔:“好吧,我拉着别人帮着我一起做的。”

岁千红稍稍扯了下嘴角,却仍旧不答话。我被他看得发毛:“你真讨厌!好啦!我只负责放了菊糕上头的枣丝。”

看他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才补了一句:“我也有试着做,可是那份太丑了。”

禁不住他拼命催促,我好不

43、菊秋 ...

情愿才终于拿出来:“水放太多了,所以有一丁点走样。”自己看着那陀稀烂的糊状物,声音不禁越来越小。

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他却用手指挖了一点,放进嘴里:“豆粉和得不够好,可是味道还行。”

我看他吃的香,半信半疑地,也勾了一些来尝。那淡淡的清甜,软软的口感,与他眼中的柔情无比吻合。

我心中一动,对他说:“我带你看个东西。”

打开那樟木大箱,一阵陈旧的气味涌了出来,静默之间,仿佛逝去的年华又回到眼前。我把那盏沉香料丝三层无骨绣球灯提了出来。

他轻轻抚过那­精­巧的支架,灯顺着转动起来,带动上面的风铃一阵乱响。

我小心地点着了灯。那陡然烧起的烛火,隔着薄薄的绢纱灯面,在他眼中跃动出七彩光华。他无不动情地:“你还留着它。”

“咱们约好了的。”我怅然苦笑,“本来以为只需等个一年半载,却不知一别就是十年。幸好,我终于等到物归原主的一天。”

他暖暖的手换到我脸上,小心翼翼地,像拢住的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我从不敢告诉过你,十年来,我曾经历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放一章甜的,庆祝收藏过300~

PS:要回顾重要道具花灯的童鞋请点击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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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痴缠 ...

他暖暖的手换到我脸上,小心翼翼地,像拢住的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我从不敢告诉过你,十年来,我曾经历过什么——”

五指轻柔地摩挲,带着虔诚与眷恋:“正是接到你最后一封信的那天,我得知了父母的死讯。大厦将倾,部队仓皇逃窜,咱们却在这时受到了凶猛的狙击。”

“你还记得李离吗?我那贴身小太监。”见我默默点头,他才继续往下说:“他那时才十二岁。为了救我,他偷偷将我击昏,换上我的衣服,单人匹马地冲入了敌阵,却最终死在了乱箭之下。那些人一验尸,马上就知道抓到的不是我。没过几天,他残破的尸身便高悬在城门之上。我逼着自己抬头去看,要自己记住那一刻的恨。我以为那已经痛到极致,却不料,这仅是一切的开始。”

“慢慢地,身边的近卫,抓的抓,死的死,很快我便剩了我自己一人。我贫病交加,日晒雨淋,靠着那一股恨意,吃树根,啃草皮,好不容易才到了南方。见到舅舅的那一刻,已经是个小乞丐的模样,他几乎认不出我来。好不容易把身子骨养好,又突然来了要捉拿我的圣旨。”我紧张起来,一把攥紧了他的手。

他轻轻拍着我,目光变得深远而冷肃:“看着拿剑冲进来的舅舅,我以为自己会就此毙命。刀光一闪,温热的鲜血喷了我满脸,睁开眼,才发觉刚还在身旁玩耍的表弟,居然倒在了地上。没错,舅舅为了我,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只是因为他和我有七分相似。他提着表弟的首级,满眼通红地:看着我‘上天下地,老子拼了命也要保全你。’”

岁千红眼中悲伤涌动,像淌过一条呜咽的暗河:“我又是感动,又是悲痛,每晚做噩梦,都期望那天死的是自己。反正再活着,还得继续害人­性­命不是?不如尽力一搏,看能否报仇雪恨。于是我偷偷潜进了进京的队伍,却在无意之间,被我偷听到他与部下的对话。他说:‘儿子可以再生,可是前朝皇子就只有他一个!你说我怎么选。’”岁千红酸涩一笑,满眼沉痛,“原来他保的是前程,不是我!”

“寄人篱下的我,哪敢让他知晓这些,只好继续装疯卖傻。表面上对舅舅更是言听计从,甚至他开口让我以男宠的身份进京打探,我也一口应承。我本以为,身在地狱的自己,不会再受伤害,却还是没有预料到,我会再遇上你!”

“很多次,我在太子府中远远碰见你,看你脸上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笑意,心中既快意又忧伤。我恨不得你跟我一样痛,却又舍不得你不开心。我将这一切放在心中,以为此生此世,咱们就只剩擦肩而过了,却听到你要纳男宠的消息。”

44、痴缠 ...

低下头,呐呐开口,才发觉喉头哽咽:“所以你由爱生恨,打算要报复我?”

他摸着我的头发:“我又什么时候真的舍得恨你?生辰宴的剑舞,西南路上的跟踪,千方百计当上东宫卫戍,无数个借口的背后,我何尝不是想和你靠近一些,更近一些?”

说完了,他怅然一叹,轻轻摸着我那凹陷的小腹:“这么多的磨难,我恨过!可如果这一切的苦厄,都是为了今天,昭儿,我都认了!”

我捂住嘴巴,眼泪哗哗直下。

此生此世,再没有别的情话,能比得上它。

我把头靠在了他的脖颈之上,任由那绵软的气息将我笼罩:“不止今天的。我们马上会回封地去,咱们往后每一天都快快乐乐!”

岁千红将我抱住,手越收越紧,却没有回答。

我心中疑惑,抬头看他,叫一个湿嗒嗒的吻堵住了我全部的话。倏然,潜藏的欲望,毫无声息,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仿佛泡进水底之下,眼前一切都随之慢了下来。我看着他的指尖如慢动作般掠过我的衣襟,顺着领子往下溜进去。轻轻一拨,衣服便如凋零的海草,从身上枯萎剥落,顺流而去。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朦朦胧胧在我耳边拂过:“咱们让,让孩子再回来!”

我心一软,身一酥,就被卷进了他的双臂之中。那儿仿佛有一个漩涡,风高浪急,澎湃不止,将我冲击浮沉,千言万语都碎作了呻吟。

我抱紧他,再抱紧他,才能不被冲散。一阵颤栗游向四肢,身体深处,仿佛有热泉迸发。我们对视着,呼吸相闻,连灵魂都打碎了在一起。

潮退风平,我俩倦极而卧。他支起胳膊,温柔地拨开我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借着花灯的微光,仔细研究我的眉眼:“你的眉好看,往后孩子的眉毛得像你。鼻子......”说着又捏了捏各自的鼻梁,“鼻子还是像我比较好。”

我不高兴了,一把压到他身上:“怎么?我鼻子哪里比你的差?”

他胸膛震动,大笑起来,抬起头,吻零碎地印在了我的五官上。我痒,复又笑倒在一旁。

嬉闹过后,反倒没有了睡意,我看着头顶的天花,开始漫想未来:“咱们回封地,你说得要带些什么?”

没听到答复,我便自个人扳起指头来:“我的书画要带上,你的刀剑也得带,衣服什么的可以到那边做新的,还有......”我一转头,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无奈只好住了嘴,闭目歇息。半梦半醒间,眼皮上却悄然落下了一个轻吻。

我突然就醒了,心中咯噔一下。

睁开眼,前方一片漆黑混沌,似乎有什么未知的暗涌,在悄然等

44、痴缠 ...

待。

作者有话要说:福利章出现,河蟹帝绕行!

庆祝考试通过!!!哦呵呵呵呵呵~~

45

45、针锋 ...

岁千红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看下人进进出出,将东西搬来搬去,他张口结舌,不知作何反应。

我抬手招呼:“呆站着­干­嘛?快来点算一下你的东西,看有漏带的不?”

他眉头深蹙,满目惊疑:“这是怎么了?”

我慢慢放下手中的东西,特意摆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准备回封地呀,咱们不是说过的吗?”

岁千红眼中浮起一阵烦躁,可看我兴致盎然,又放软了语调:“看你说风就是雨的!就算真要回去,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呀?”

我心中如铜镜般铮亮:果然他那晚是有意回避的!

心中发恨,面上却笑得更欢:“人家可是问准了父皇的,咱们这是奉旨启程呢,怎么算仓促?”

“真是胡闹!”他一急,声调也不觉地提高了,“事前怎么没有跟我商量?”

不少人注意到这儿的动静,都纷纷停下了手脚。他看我尴尬,扶住我的肩,吩咐抱香将人带下去:“算了,咱们回房慢慢聊。”

他叹了口气,拉我坐下:“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先斩后奏了呢?也不想想我在京中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心中含怨,不依不挠:“什么事情能比得上咱们在一起?”

他义正词严:“正是为了咱俩,我才不得留在京城办好这事儿!”

我冷笑,连番追问。他语塞,张了几次嘴,最后却说:“总之,是件要紧的事。”

我无声冷笑,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了?

初八那晚,我便隐约有些预感。果然,赏菊会结束,二哥便在回廊上将我截住。

他特意落在众人后面,等人潮散去,才眯缝着眼看我,讥讽的­唇­角拉出个妖异的弧度:“怪不得你不肯帮我呢,原来妹妹早就投靠了别人!”

“什么别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见他来意不善,根本无心理睬。

“真会装!”他一把将我拉住:“除了威武侯还能是谁!”

我猛地甩开,一ρi股坐在了临水的靠椅上:“好笑!我说了金盆洗手,就不会再有所牵扯!难道我不帮你,就一定是投靠了舅舅?”

他嘴里啧啧有声:“你以为自己不出面,让那个小姘头和那戴重光联系,我就查不出来了?”

我全身一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怀抱着些许希望,战战兢兢地开口:“你是说司徒信?”

他满目都是­精­光:“说的可不就是你那个岁千红吗?”

我一窒,后面的话统统都听不进去了。

回家的路上,我跟自己说,他们终归是甥舅,而且怎么说,舅舅也算救过岁千红,他俩说话叙旧不也正常?

或许他是公事上不得不求助

45、针锋 ...

于舅舅,毕竟太子倒台以后,东宫的势力几乎都让威武侯接管了,他不问舅舅还能问谁?

可是我心情如此沉重,隐隐觉得,他们会不会在密谋着些什么。

当初在卫戍衙署外听到那番话,又重新在我耳边响起。舅舅的站在­阴­暗的房间里,声音晦涩而低沉,穿过门窗的缝隙传来:“若是天不收他,自有我俩去!”

越往深想,我越是心惊­肉­跳。谋反二字,压在我心头之上,如有千斤重。却总是问不出口。

不得已,我只能试他一试,若他肯陪我离开,那便万事皆休,可若他不肯......

此时听完,我顿时寒了心,连声音都像结了冰霜:“我再问一次,你是走,还是不走?”

他叹了口气,慢慢蹲到了我的前面:“我答应你,只要事情一完,咱们就双宿双栖,再也没人能将咱们分开。”

见我不言语,大掌包住了我的,暖得仿佛要将我的手融化:“你连这么一阵都等不了吗?”

“多久都可以!”我笑,反拉了他的手,直直看进他的瞳孔里面,“只要你老实告诉我,留在这里,我能等来什么?是你的尸首还是父皇的葬礼?”

他一动不动,眼中风雨骤来,像惊起了一团狂乱的雨云:“你胡说些什么?”

我几乎要从凳子上弹起来:“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理清楚!你不是还亲口答应了舅舅,要跟他去‘替天行道’么?”

他先是疑惑,再是了然,转而苦笑,最后是坚毅和决然,脸上转过无数种情绪,连声音都随之沉淀:“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心中一痛,眼泪倏然凝满了眼眶。我扯住了他的袖子,将他别过去的身子拉回到面前,几乎是在求他了:“你明明不喜欢我趟这一趟浑水,为什么到头来自己却要陷进去?我们忘记过去,到封地重新开始,难道不好吗?”

他猛地将我抱住:“不管什么时候,你只要记得,我永不负你!”

“......所以你还是不肯放弃。”他把我的心从尘泥中捡起,是为了将它摔得更碎吗?“恨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坠,像是怎么擦都擦不完:“你是真的决定不走了?”

良久的沉默,那声“是”传来,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屏住了呼吸。

死死忍住那澎湃的哭意,我转身而去:“那好,明日辰时,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离开京城。”

九月肃霜,十月涤场。北风萧索,百草毕落。

我站在城外的小坡上,极目远望,努力从那滚滚的烟尘中,仔细分辨出什么。

抱香看了看天­色­,再次近到身前催促:“公主,辰

45、针锋 ...

时已经过三刻了。咱们是不是......?”

我深深吸了口气,苦笑着接上了她的话头:“是啊,早就应该死心了,还在傻等些什么呢?”

刚转身上车,突闻抱香到一声高呼,“公主,你看”,她一手指着京城的方向,声音里头都是雀跃:“是不是有人往这来了?”

我连忙从车上跳了下来。跑了几步,定睛看去,却失望地发现来人并非岁千红。

那人身穿禁军服,一边策马狂奔,一边气息不稳地朝四周大声布告:“斗胆逆贼,行刺不遂,失手被拿,斩首市曹,以儆效尤!

我双腿一软,几乎要晕倒在地。

抱香从后托着我:“公主?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我悲怆难言,声泪俱下,只觉得有人拿了个小锥子往我心上Сhā,手颤抖得几次都拉不住抱香:“......下令掉头回城,我们直奔午门!”

她虽是一头雾水,可看我悲­色­难掩,也知道不是儿戏。离开就着人开拔。

车子飞奔入城,走到一半,却叫看热闹的人堵住了路口。我心急火燎,咬牙跳了下来,拼命地往菜市口跑。

人群拥挤,摩肩接踵,我低着头死命往里头钻。中间撞到了不少人,也被不少人碰倒,可我对那些臭骂充耳不闻,跌倒了就马上爬起来。

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只知道:我得见岁千红最后一面!

谁知还没挤到前面,就听到一把高亢的声音喊道:“午时到,刀斧手准备!”前面的人堆里突然间“哇”地一声,三尺白绫上“唰”的一声,溅满了鲜红的血­色­。

我全身一软,跌坐在了地上,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我终于憋出来一章了!!!

46

46、在劫(补全) ...

作者有话要说:2011新年快乐!

若料到有这么一日,我怎样也不该和岁千红吵的。

他闭眼的前一刻,回想起我,脑中会浮现出什么?

大概是我甩开了他的手,冷冰冰地看着他:“无论你来不来,我都要走了。”

不定他就是听了这句话,气而行刺,才失手被擒。

眼眶里像是嵌进了一双渗水的酒坛,满溢的泪,一轮轮地沿着裂缝往外渗。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干­渴的心,竟还存了这么多的泪水。

就算以为他死了那十年里,我还是没能忘记过他。这次又怎会真的离得开?

回想起来,虽是认识了很久,其实从小到大,我俩统共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年。历了千辛万苦,守了多少寂寞,才得以重逢,可我却狠心用离开来逼他。

终于,把他逼死了.....

我握了握手,寒风透指而过,掌中空落落地,留不住任何东西。

本以为自己的心是个坚果,不想“叭啦”一声,被敲碎得七零八落。

颤巍巍地想站起来,双脚一软,又跌回到地上。

旁边的人不知我什么来路,只是远远地站开了,不敢靠近。

泪眼模糊中,依稀看见一只手从前方伸来。

我猛地抬头,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二哥的脸便映入眼帘。

看我僵住,他眉峰高耸:“你不是要回封地吗?怎么?又舍不得走了?”

我不答反问:“怎么是你?”问完又径自点了点头,“哦,对,当然是你,你是监斩官吧?”

我像看不见他一般,靠自己站了起来。幽幽一笑,越过他对身后的侍卫说:“你们,去替我把尸首收敛起来。”

那些人没料到我有这样的要求,一呆,战战兢兢地:“四公主,这......这反贼的尸首,按刑律需暴尸示众。”

“我若不从呢?要与违者同罪吗?”

凄然一笑,我接着自言自语道:“那也正好,反正我也不愿独活了。”说罢越过众人,坚定不移地往刑台走去。

二哥见状,立刻将我喝住:“昭儿,你又在耍什么把戏?十恶大罪可不是闹着玩的,赶紧给我下来!”

见我不听,他居然跳上刑台来拉住我:“你够了,为了一个东宫的侍卫,到底在­干­什么?”

我歇斯底里地挣开:“他不是‘一个东宫侍卫’,他有名字,他叫林......”

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小兵小跑过来,高声禀报:“禀二皇子,反贼张二验明正身,确已伏诛!”

我顿时一愣,不可置信地转向卫兵:“你再说一遍?”

二哥眼中透出疑惑的光:“那张二不过就是一个东宫侍卫,就算是你往日的部下,你不觉得自己的反应忒大了点?”

46、在劫(补全) ...

我又是高兴又是慌张,连忙擦去泪迹:“二哥说的是,我怎么就激动了呢?”说罢不敢再多呆,连忙调头就跑。

我按着几乎跳出来的心,迫不及待地往外宅那边赶。

无论如何,我得亲眼看见岁千红完好无恙地站在我面前才行。

车夫的吁声于帘外响起,我等不及车子停定,就一跃而下,落地的时候被石子一硌,脚腕崴了一下。

我顾不上痛,撑起身子,一拐一拐地跳着往里面跑。

还没进入大厅,就听见一把低沉的声音传来:“只差一点点就能杀了那老贼。”

岁千红隐忍着气愤:“为什么未曾支会我,就擅自让派人出手?不是说好要等我的指示吗?害我方白白损了一员勇士不说,一旦打草惊蛇,往后要出手就更加艰难了!”

舅舅却毫不在意:“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早先还以为帮他打到了广顺侯,就会有好果子吃。可一个多月过去了,老子还被他拘在京城呢,这算怎么回事,难道我也是犯人吗?我反正是受够了!做大事岂可瞻前顾后!”

岁千红一窒,只余了隐隐约约的抽气声,却被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沉思。

两人抬起头来,俱是一愣。舅舅首先回过神,顿时­阴­沉了脸­色­:“你怎么在这?”

岁千红紧张地拦在我的身前,对舅舅躬身作揖:“既然公主回来了,下面事小人明早向您报告,威武侯您今天就先回,......”

舅舅却不肯放过,利箭般地目光嗖嗖地向我­射­来:“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听到他的话,我本已怒不可遏。登然冷冷回视:“刚在菜市口被砍头的张二就是你派去的刺客吧?你看那人身首异处死无全尸,还想继续逼岁千红去送死!”

岁千红一把捂住我的嘴,训斥我道:“你瞎说什么?”

我挣开了他的手:“是不是瞎说,舅舅心中有数!”

舅舅脸皮一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反了你了!”他拔了随身的利剑,便直直向我走来:“今天就先解决了你!”

岁千红慌张地跪倒在地,着急地对着舅舅解释:“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捕风捉影的话,您可千万不能认真!”

舅舅将剑刃一转,幽幽折­射­着青芒:“不管她是不是胡说,我今天得封住她的口。万一走漏风声,她不死就是咱们亡!”

岁千红也拉着要我跪下。我却不肯,依旧昂首站立:“你识相的就趁早收手,别以为我不说,别人就什么都看不出来。说不定父皇拘你在京,就是看出了你的不臣之心。”

“昭儿,别说了。”岁千红盯着我,眼中隐隐透着恳求的意味:“威武侯,我跟您保证,今日所闻,

46、在劫(补全) ...

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舅舅睚眦欲裂,挥舞着剑身,转而在岁千红颈边划过:“你这是帮着她顶撞我?!”

岁千红不躲不闪:“我说过,不会叫公主说出去的。威武侯,咱同坐一条船,难道还担心我会害你不成?”

两人对视长久,舅舅才重重哼了一声,终于把剑抛在了地上走了。

见他离开,我才长长舒了口气,却被岁千红一把拉住:“你疯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却笑了,眨去那汹涌的泪意,轻轻摩挲着他的脸,像是怎么样都看不够!

他看我不答,眼中渐渐红丝满布:“你是傻子吗?怎么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下你是再也走不成了!”

“早就走不了了。”

我看着他愕然的眼睛,嫣然一笑:“从初遇你的那天,你抓住我的手替我暖着那一刻,我就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47

47、同心 ...

正烦躁地在大厅前面来回走动,恍惚间瞥见人影一闪,细看之下,果然是抱香从影壁后出来。我着急上前:“那些人还没走?”

抱香为难地摇摇头:“看来威武侯是铁了心,要将公主禁足府中。”

二人对视良久,却无人作声。我气呼呼地, “我堂堂一国公主,难道还得看他的脸­色­?”

抱香见我出去,眉头一皱,连忙从后赶上:“公主您可千万不能冲动,外头那些人,都是威武侯军中的高手。万一刀剑无眼,伤了凤体......要不,咱们偷偷易服出门?”

我一口气噎在胸中:“我就不信了,我光明正大地,还不能从自己家门里走出去!”

才一脚踏出大门,便有两名亲兵打扮的人,上前来将我拦住,“奴才们遵威武侯之命,请公主安心在府中静养。”话说得客气,可眉目中暗含讥诮。

抱香抢着要去声辩:“放肆!你们什么身份,敢阻拦当朝公主?”

他们是舅舅的人,哪里会忌惮我?仍旧单手扶剑,不为所动。

我灵机一动,假惺惺地着摁住了她:“两位且勿误会。今日宫中夜宴,本公主接到舅舅的消息,说有事邀我入宫商讨。”

我特意装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这儿倒是不急,只怕若是舅舅那边有什么事情要帮忙......”话留半句,果然看见他们神­色­松动。

机不可失,我便接续扯道:“你们若还不信,大可以亲自将我送进宫去!到时候,万一证实是谎言,大可即刻押我回来。”

那两人怕担不起责任,略一思量,就答应了我的请求,驱车将我送到宫门。

抱香瞪大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公主您真厉害!可是......”她稍一停顿,眉头渐锁:“咱虽骗得住一时,万一碰上了威武侯,被当面拆穿......”

我眉毛一挑,志骄意满:“等到了秦家的地盘,还哪有他说话的份?”

狗腿子在后面跟了一路,临到宫门,见我脸也不露,就驱车直入,跳下车直想来拦。却被宫门侍卫长枪一挥:“做什么?皇宫大内,禁持兵尺而入。”

我坐在车中扬声大笑:“真可惜,不过既然宫内有规矩,各位就先回吧。”

抱香抿着嘴笑,快乐得犹如猫爪下逃生的老鼠:“这下他们进不来,只能在外头­干­着急,看威武侯还怎么发威。”

我微微一笑:“你说的不错,皇宫是我的盾,只要我愿意,大可以藏身其中。可惜......”

我要不回到岁千红的身边,还有谁,会帮他悬崖勒马?若不执起长矛,又有谁,来捍卫我失而复得的爱情?

我到的时候,酒

47、同心 ...

乐正酣,麟德殿内一片歌舞升平。

舅舅也似刚抵步,被仆人扶着,上前拜侯。

父皇一双炬目,从他身上扫过,有如鹰喙般锋利。“威武侯身子无碍?”

他“噗通”跪倒在地:“微臣久不回京,水土不服,近日上吐下泻,卧床不起,苦不堪言。”

“哦?可曾瞧过大夫?”

“大夫无非还是那几句,整日让我回西南调理。”说罢又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

我心中鄙视,装得可真像呀,不知道是谁,昨日还意气风发,说要亲自灭我的口。

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呢,他还敢提要求,捋虎须,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果然父皇连眉毛也不动:“都是些什么庸医。东南路远,你既然身体虚弱,怎受得住舟车劳顿。依朕看,你就安心留在京城修养好了,东南那边的军务,就暂由两广总督代为监理。”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舅舅眉心骤然一缩,捏紧的双拳上青筋密布。

我幸灾乐祸,指缝间忍不住漏出几声讥笑,引得舅舅悚然回望。

他怒眼圆睁:“你怎么在这?”

我面带微笑,迎着他惊诧的目光,傲然出立。

特意曲解他的话:“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担心父皇,所以才留在了京师。”

果然,父皇和煦地笑了,一手边在额前挥动,像拨开的不过是一缕轻烟细雾,“不过些跳梁小丑的伎俩,何须担忧?”

手下来的时候,宽大的袍袖随着小臂往下滑。我眼尖,赶紧凑了上去,亲热地拉住了袖口,盖住露出的绷带一角, “国昭不过一介女流,朝里的事情,不甚明了。可既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就该是同心同德的战友。要不亲眼看见您无碍,女儿怎能放心?”

父皇亲热地拍着我的手。不知是真有所感,还是想借机指桑骂槐,他细细咀嚼着我的话:“说的好!血浓于水的亲人,就是同心同德的战友!如若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朝中能少去多少纷争!”

舅舅心中不安,看向我的目光更加愤恨。我毫不避讳,冷笑着与他对视。看这下,他还敢小看于我?

座下众臣不知这里激流暗涌,乐得纷纷应和。

夜幕降临,各人陆续入席。舅舅特意绕了远路,来到我的座旁。借着乐声掩映,恶声恶气地问:“你怎么会在这?”

“我堂堂一国公主,怎么算,也比你够资格吧?”

“给你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了?识相的话,就给我立刻地回府里呆着,否则......别以为我不敢办了你。”

我看了看四周,“怎么?众目睽睽之下,舅舅难道你要当众押我回去?”

我还没说完,只听见“

47、同心 ...

啪”的一声响,手上倏然一痛,鲜血淋漓。仔细看去,居然是酒杯的碎片被掷进了皮­肉­之中。

他变脸一般,立刻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老夫怎么,怎么就连酒杯都拿不住了呢?快来人,赶紧送公主回府包扎。”

不料他还有这么一手,那些侍从表面上帮我摁住伤口,一边七手八脚地夹着我往门口走去。

我慌忙回首四顾。难不成,这次竟要无功而返?

心急如焚见,恰在大殿的一角,搜寻到二哥的身影。他正被一群人围着,高谈阔论,未曾注意到这个方向。

见大门已近,我把心一横,高声喊道:“二哥!”

瞄到舅舅的手已慢慢向腰间移动,若这儿有什么轻举妄动,这次向我掷来的,怕就不是碎瓷片,而是什么致命的暗器。

我深深吸气,在二哥的几步之前站定,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同心结。“这个是上次你看见了说好看,问我要的,一直忘了给你。”

他疑惑地看着我:“如意结?我从来不爱带这种花里花哨的配饰,妹妹怕是记错了吧?”

我死死盯住他的眼,一字一顿地:“同心结,结同心。你认真想想看,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他思索了好久,正当我以为他要伸手接过去时,却见他将我的手推开:“再漂亮,都被你的血弄脏了。”他皱着眉头,表情像在驱赶食物边上的飞虫:“妹妹还是赶紧回去包扎吧,把这个好好洗洗­干­净,等我哪天得了空,自会上门去取。”

简直是对牛弹琴!

我明明是想借同心结,跟他商量结盟的事。几番暗示,他却仍听不明白,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笨了!

那边舅舅虎视眈眈,趁我没说出什么,赶紧着人将我押上路。

等在外面的抱香,见我居然又被压着出来,张嘴就欲理论一番,却被舅舅的手下瞪得闭了嘴。只得回头可怜兮兮地对我说:“怎的这些人比之前的更凶了!”

我苦笑着:“可不是,往后可真是坐牢般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又出来一章!大家鼓掌欢迎!!!

PS:蛋蛋有围脖了哟,有兴趣的童鞋搜“观音蛋”,欢迎多多关注交流~

48

48、夜会(补全3/12) ...

作者有话要说:3/12 补全

舅舅的军队将外宅围得像铁桶一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神­色­肃杀,腰上别着锋利的弯刀。

我眼睛看着窗外,把指甲要得咔咔作响。

抱香一看就知道,我心里头又在打小九九了。低声劝道:“公主你安分一点不行吗?你看,威武侯这次换来的这批守卫,连打个瞌睡,眼睛也是睁着的。还怎么逃出去?”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我不愿意相信:“你让我再想想,不定有办法。”

舅舅将我囚住的十来日中,除了仆人送吃食,谁的面都没让见过。我夜夜梦见岁千红被砍了头,血流满面地向我呼救。

她见劝我不动,叹了口气,黯然地下去了,留我独自烦恼。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试过在房间里放火,在如厕的时候逃走,变装易服出行,却都被一一识破。无计可施之下,我对着那个叫罗尔的昆仑奴掏出一个金晃晃的镯子:“你远渡重洋,不就是想赚钱吗?威武侯给你多少,我付十倍,条件是,你得放我出去。”

那人不出预料地摇了摇头。

他犹豫了一会,却对抱香竖起了三个手指,用一口流利的中原话说道:“你给三十倍,我帮你把外面的人给带进来。”

我惊喜地抬头,立即给了他贴身的宫牌:“你到东宫卫戍的衙门,帮我找一个叫岁千红的。然后带他来这儿见我。”

那人走出了几步,又迟疑了:“话带到了,他不愿意来,怎么办?”

他是谁?他是我的岁千红,我的肌肤相亲,我的心心相印,他怎么会不愿意来?

“我还是会给你这个。”我毫不犹豫地,仍旧竖起了三个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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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抱香在前方照路,随我蹑手蹑脚,出去接应罗尔。

她手中的纸白灯笼,在北风中一摇一摆,活如我的心情,晃荡不安。

推开佛堂那老旧的木门,一阵尘烟漫起。

房间不大,只勉强容得下数人,中间一个一臂高的观音像,掩藏在尘埃之下,依旧宝相庄严。

“我怎么从不知道有这个地方?倒是挺隐蔽。”

抱香摇摇头:“我也没发现呢,是那个昆仑奴告诉的。说我朝尚佛,为了怕皇上突发奇想,工部在建府的时候,大小总会安排一个。”

话还没说完,身后突然吱呀一声,门自己就开了。

我浑身紧绷,慌忙吹熄了蜡烛,拉着抱香到了柜子后面。

48、夜会(补全3/12) ...

月影模糊,依稀看见先后闪进两个身影。领头人悄声问到:“里头的,是公主吗?”

是罗尔的声音!我喜出望外,立刻上前:“你把岁千红带来了?”

“人见了,可他不愿意来,只让我捎来这个。”

我打开纸片,却只有三个字:勿妄动。的确是他的字迹,不过笔画潦草,似是匆忙而就。

“他这么忙,连我的面也不愿见了?”

不闻回答,却隐隐传来忍笑的声音。我抬头看向罗尔身后的人,此人低着头,虽作侍卫打扮,举手投足却气派十足。

我一惊:“是谁?”

他这才昂起头来,桀桀大笑:“想不到妹妹吃醋的样子,这么好笑。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

我上去就捂住他的嘴:“自己不要命了,也别害了我。外面都是舅舅的眼线呢,你大声嚷嚷什么?”

他鼻子朝天,毫不在乎:“那些眼线?早就被我换走了。你不会那么天真,以为是你那几十金,就能叫罗尔通天遁地吧。”

“他是你的人?”

见抱香掏银子的手一滞,罗尔马上嚷嚷开了:“我可是替你办事了,是岁千红自己不来。钱还是该给的。”

我指着二哥:“那你带他来­干­什么?我可没让你­干­这个。”

“哎呀呀,妹妹,不是你邀我来的吗?二哥嬉皮笑脸地,抢着回答:“皇宫夜宴上,是谁抢着要送我结盟信物的?”

我的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原来你那时在戏耍我?”

他掩嘴而笑,只露出一双眼睛,明晃晃亮得渗人:“同心结,结同心,若非和我结盟,难道是想和我结亲么?还特意长篇大论地跟父皇说什么‘既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就该是同心同德的战友’,生怕威武侯听不懂似的。要不是我装糊涂,你早就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所以呢?你这才终于想好了,肯移尊步,来施舍我一面?”

“你也别以为我很容易呢,要支开这些人,二哥也花了不少力气,所以,”他收了笑,眼角的笑纹,像是翘起的狐狸尾巴,“你最好赶快证明一下,自己值得我这么做!”

我摊开双手:“二哥不是明白看到了吗?我一个囚犯,还能­干­点什么?”

“罗尔会安排,每晚亥时以后,能有两个时辰,可以让你会见外头的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很多年以后,民间的艳情话本中,还能寻找到这段历史的踪迹。只是里头的我,好­色­成­性­,被描写成一个风流荡­妇­。就连被威武侯拘禁住了,依旧私会情人,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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