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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山本七平的史料批判

山本七平在《诸君》杂志上连载的《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一文,一直执拗地夹叙夹议地谈论“砍杀百人比赛是虚假报道”,在其最后两回《“出于时代的逻辑”而杀人》(一九七四年三月号)和《最后的“话”》(同年四月号)中首次提及所谓“南京大屠杀”的一部分问题(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六八至三二三页)。

山本七平所提及的是,取道“砍杀百人比赛”的前《每日新闻》记者浅海一男的同事——铃木三郎记者所写的凄惨的经历谈:《我目击了那次“南京的悲剧”》(载《潮》,一九七一年十一月号),以及上海派遣军所发表的关于遗弃在南京城内外的尸体数。

前记者铃木二郎所写的“亲眼目睹的经历谈”,内容都是虚构的(载于四月号的文章),说是根本没有屠杀中国军队的官兵,其阵亡人数也不过四、五千人(载三月号文章八——山本七平这样解释“南京大屠杀”的“真相”。这种发言实在令人吃惊,也令人可怕。

随军参加南京攻陷战,目击了南京的悲剧的记者、评论家和作家达一百余人。其中,以亲身体会在战后发表关于南京暴行的谈话的,只有两人,即前《每日新闻》记者铃木二郎和前《朝日新闻》记者今井正刚。对今井的亲眼目睹的经历谈,铃木明提到了它,臆断为是骗人的谈话。这次则是山本七平对铃木二郎的亲眼目睹经历谈发起了挑战。山本七平的挑战是否奏效,“南京大屠杀”的“传说”是否能被揭穿?我们就先从这些问题开始探讨。

N、Y两人证词的可靠­性­。

铃木二郎记者于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二日登上了为炮火击毁的中山门,进入南京城。“第二天即十三日,一行数十人包括后来接踵而来的中川纪元画家、已故大宅壮一等人在内的《大阪每日新闻》和《东京日日新闻》记者、摄影师,就以马路边一座砖瓦结构、空无人影的旅馆为前线总部开展活动”,而铃木又重返中山门。他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令人可怖的悲惨的大屠杀”。当时的情景是“在二十五米(宽)的城墙上排成一行的俘虏,一个个被刺落到城外”。据他说,这些俘虏“在死神面前,有的露出满意的微笑,有的时而哈哈大笑,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前《每日新闻》记者铃木二郎这样说。但是,山本七平对此亲眼目睹的经历谈却作了批判,说是在时间上首先不对头。山本批判的根据是第九师团(金泽)富士井部队(第三十五联队)第一大队本部军曹N写给铃木明的信。据N说,第三十联队于十二月十一日开始进攻中山门,十二日下午六时攻至中山门以东四百米一线,但在城门和城墙上的敌人不甚强劲,“那天半夜,敌人的枪声突然稀少,第二中队因此断定敌人有撤退的迹象,便派出侦察军官前往中山门,那里已无敌人抵抗,于是就占领了该地。而且,第二中队于十三日黎明时完全占领了中山门及其附近一带”(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三页)。

由于南京城的城门已被攻破,中山门的守军担心退路被切断,便在十二日半夜放弃了中山门。山本把南京攻陷战说成是“无流血、无战斗的入城”,但仅就攻占中山门而言,近似“无流血、无战斗的入城”,或许是事实。

这点暂且不谈。 据N军曹说,攻占中山门的是富士井部队第一大队第二中队的侦察军官。不过,据《东京日日新闻》报道,前往攻占中山门的是第九师团所属富士井、伊佐、大野各部队,中山门于十三日凌晨二时三十分由大野部队全盘占领,其中最先登上城门的则是侦察军官藤作、金谷两个少尉和其他九人(其全部人员的姓名已作了介绍)。《东京日日新闻》还报道说,十三日凌晨三时二十分,“大野部队的一部” 攻占了中山门。关于N军曹所在部队——富士井部队和伊佐部队的情况,报道说:十三日拂晓,它们在工兵队的支援下,用铁驳船渡过一百米宽的护城河,从“中山门旁边两个”炸毁处一起攻入城内……

一九八○年八月上映的香港影片《旭日》(原名《Rising Sun》,日译《惨痛的战争》——译者)中出现。了这样一个场面:在中山门的城墙上写有“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凌晨三时十分,大野部队占领”几个大字。这一场面的照片,《朝日画报》(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号)也曾登载过。

从这些报道中, 可知N军曹所说最先登上中山门的富士井部队的侦察军官,则是严重的记忆错误。山本对N军曹的话深信不疑,但从N军曹上述活来看,他们其他谈话的可靠­性­也令人怀疑。

再说,《东京日日新闻》报道说是凌晨二时三十分,而《东京朝日新闻》则报道说是凌晨三时二十分,两者时间相差近一个小时。但是,认为第九师团的一部于十三日凌晨三时左右占领了中山门,则是肯定的。由此看来,铃木二郎说从中山门进入城内是在十二月十二日,正如山本所指出的那样,显然与事实不符。那应该是第二天,即十三日,铃木二郎将时间搞错了一天。

N军曹进一步说: “我与大队总部一起于(十二月十三日。——洞富雄补记)上午八时左右从中山门进入城内(中略)。在铃木二郎(即铃木特派记者)的报道中似乎有这样一段话:”十三日在中山门的城墙上有排成一行的俘虏……‘可是,即使想抓俘虏也没有敌兵可抓。 “山本七平听信了N军曹这番记述,也攻击铃木二郎,说:”铃木二郎所说的十三日,是几点钟,那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在十二时前,那正是各中队依次入城的时候;如果是在十二时以后,那时联队本部刚刚抵达中山门,而且大概正是部队以联队本部为核心向前作扇形散开完毕的时候。也就是说,这支部队尚在中山门这里成战斗队形散开,不可能出现铃木特派记者所看到的那种情景。 而且那种情景,如果不是从城墙外面看,则是不可能看到的。这样,N军曹所说的’当时,我没有看到一个敌兵、俘虏或居民‘是真实情况,而铃木二郎特派记者的报道是虚假的。“(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五至二九六页,第二九九至三○○页)

然而,这似乎有点寻衅找碴。山本也在同一本书的别的地方谈到:“人的记忆中最先容易模糊的实际上是‘时间’”(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七页)。铃木二郎记者把十三日进入南京误以为十二日进入南京,因而他所说的于第二天看到在中山门的城墙上集体屠杀俘虏的情景,实际上是指十四日,这并无什么牵强附会之处。据说,在扬子江岸边和城门外屠杀俘虏,从十四日开始的几天内,相当残酷。因此,即使在十四日目击中山门附近的城墙上的惨状,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当然,俘虏并不是在被俘的地方当即遭到屠杀的。

铃木二郎记者在入南京城的时间与目击“城墙上的屠杀”的时间问题上的质疑,于此总可以解决了。再说,即使记忆错误,把日期搞错一天,那也不能成为把铃木二郎的“亲眼目睹经历谈”当作荒诞之说的根据。

再者,山本七平介绍了这样的“证词”说:从引人注目的中山门外到紫金山脚下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对“南京大屠杀无稽之谈论”来说,便成为有力的证据。因此,在进入正式讨论之前,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山本七平提出的证据,是与“砍杀百人”的M少尉同一部队的T这个人的信件。据山本七平说, T在他的信中说,在举行入城式的前一天(即十二月十六日)奉命扫清南京城外的马路,向中山门外清扫了约五公里,但“没有看见一具中国兵的尸体,只是闲逛了一下”(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页)。可是,情况果真如此吗?

T所说的话,我不能全部相信。我因此想试举一、两个例子,与T的证词作一对照。在远东国际军事审判时,检察方面向法庭提交了书面证词,其中有一份资料,即有关从中山门外往东路上掩埋遗弃尸体的资料《崇善堂掩埋队掩埋尸体数统计表》(检证一七○三,法证三二五):

年 月 日

“自昭和十三年四月七日至昭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发现尸体的地点“从中山门外至马群”

男“三万三千六百零一具”

女“一百九十一具、儿童”三十六具“

合计 “三万三千八百二十八具”

(洞富雄编:《日中战争史资料》1,第三七七至三七八页)

这里所说的马群,地处紫金山南麓东端,从公路上走,离中山门外不到六公里路。

T说“向中山门外清扫了约五公里……闲逛了一下” ,因而可以认为他还是到过马群的。如果根据上述书面证词,从中山门外到紫金山南麓,则掩埋了遗弃尸体达三万具以上。 当然,并不是说这些尸体全都横在T所闲逛的马路上,或走在马路上所见之处都横陈著尸体,而再,说遗弃尸体达到三万三千八百二十八具,这个数字也许有问题。尽管如此,走了近六公里路,没有看到一具遗弃尸体,却也令人奇怪。我想,仅是阵亡的中国兵的尸体,应当也有相当数量没有埋葬。

同是在十二月十六日那天,野战邮政局的佐佐木元胜乘坐汽车从相反方向沿着T所走过的马路进入南京城。 他在《野战邮政旗》上写道:“自麒麟门前,在右首的工路试验所的广场上,有许多身着青灰­色­服装、像是苦力模样的人蹲在那里,那是四千名被解除了武装的中国兵。马路边上也有许多中国兵。他们睁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眼神令人可怖。马群镇原先是集积弹药的地方。在那里对二百名散兵进行了扫荡”(《野战邮政旗》复印本,上册,第二一五页)。麒麟门位于马群三至五公里之处,这里在行政区划上仍属南京市内。可以推测,佐佐木在那里所见到的四千名俘虏的命运是死亡。而且,毋庸赘述,“对二百名散兵的扫荡”则是斩尽杀绝。

从前面所说的中山门到马群一带的公路中段,再由此往紫金山方向走不到三公里处有一个很大的寺庙,叫灵谷寺。一九三九年一月,南京市伪市长高冠吾在这寺庙里建立了“南京无缘遭难者碑”(碑文收载于远东国际军事审判时提出的书面证词。根据南京慈善团体及人民鲁甦的报告所反映的敌人大屠杀情况。〔验证一七○二,法证三二四〕中)。其中也记述道:“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据报告说布山、马鞍、灵谷寺等地有许多尸体,请求掩埋。余命令公共卫生局派出人夫,收集尸体的残骸遗骨。 其数逾三千,厚葬于灵谷寺东边”(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1,第三七五页)。山本难道也把这个证词说成是捏造的证据吗?

此外。关于在南京城内的遗弃尸体,山本说:“N在信中写道,在市内没有看到一具遗弃尸体” (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页)。N在信里果真写有这句话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便想对该信的整个内容的可靠­性­打上一个极大的问号。 这,只要看一下本书第一编第2节《城内扫荡的惨状》,便可知道。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城内扫荡后的悲惨情景,惨不忍睹。由此看来,山本大概是把N的信里所写的关于从中山门入城时的情况, 即把“城门附近没有看到一具敌我双方的尸体”(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五页)这句话看错了,把“城门附近”当作“市内”了。对于如此重要的情况,希能正确地引证。

“今世地狱图”

铃木二郎记者看到了从南郭的光华门进城一路上的惨状,并对其地狱般的情景作了这样的描述:

在通往光华门的马路两边,可以看到弯弯曲曲的战壕。里面填满了无数烧焦并已腐烂的尸体;铺放在马路上的许多原木下面,也躺着尸体,胳膊和腿露在外面;其情景真是一幅今世地狱图。

山本七平对这种“地狱图”也抓住不放,企图证明它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虚假的图景。

山本说,铃木二郎记者大概是从上述引文中所说的光华门进入南京城内的。虽然报道也有给人以这样的印象:似乎铃木二郎记者是从中山门入城的,但从时间上看来,事实不可能这样。山本七平认为,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铃木二郎记者写的是在“­阴­天的十二日晌午”已经入城,而此时此刻,日本军尚未攻破中山门。然而,说铃木二郎记者是从光华门入城的,而不是从中山门进城的,那应该说是山本七平的错误判断。

诚然,铃木二郎记者说他是在十二日进入南京城的,但正如前面所述,这却是铃木二郎记者的记忆错误。铃木二郎记者是在十三日早晨中山门被攻破之后,才从那里入城的。山本说:“令人非常奇怪的是,铃木二郎特派记者没有明确地记述自己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一页)。不过,这却是山本看漏了,铃木二郎记者显然“明确地记述”了从中山门入城一事,他说:“在我们于昭和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登上了已被炮弹击毁的中山门而进入南京城以前……”

所以要拘泥于铃木二郎记者入城的城门和入城的时间,那是因为山本七平说过一些话。

山本说,如果铃木二郎记者在光华门路上看到那悲惨的情景,那应当是十二日从光华门入城的时候;如果确是如此,那末报道中所谓坦克云云就“令人费解”了。山本认为,因为“即使在那时(十二日。——洞富雄注),而且恐怕即使在十三日、十四日也没有坦克”,所以铃木二郎记者描绘了一幅虚假的地狱图(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一至三○二页)。

诚如山本所说,“城门的入口处都已用土袋加固,车辆自然不可能迅即畅通”。当时,尚留在南京城内的《纽约时报》记者德丁也报道说:“城门内侧由堆积得二十英尺厚的砂袋支撑着, 而且还用钢筋水泥来加固。”《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1,第二九一页)

此外,在南京降落后十八天入城的作家林芙美子在其随军日记中也写道:“听说,光华门是胁坂部队最先攻入的地方。可是,我一边穿过堆满土袋的城门,一边为攻破这个城门而深为感叹。”这个城门“以惊人的土木建筑的才能,把基础筑得如此坚固,安如磐石”(《我的昆虫记》,第十一、四十五页)。

不过,日本军既然占领了南京城,就必然会立即清除那堆积在各城门内侧的障碍物,以便让部队、车辆和坦克通过。林芙美子也不会看到南京守军用土袋构筑的防御工事全无破坏,原样保存在那里的吧。因此,“即使在十三、十四日也没有坦克”——山本七平的这一判断就令人费解了。再说,即使光华门和其他一些城门仍然如封锁时的那样原封不动,恐怕也不能因此说光华门通往中山东路的马路上日本军不需要坦克!

事实上,也无必要提起这些令人感到麻烦的事情。高崎隆治不愧是研究战争文学的第一个人,他所写的《空中楼阁的幕后》一文收录在一九七七年出版的本多胜一所编《笔杆子的­阴­谋》里。他在文章中明确地写着,在中山门堆积如山的土袋已被清除,“城门洞开,坦克于四时入城(十三日。—一洞富雄注)”(摘自大宅壮一日记《外地的迷惑》)。而且,当天夜晚“为扫荡残敌,坦克声隆隆,枪声激烈”(摘自偶然与高崎隆治同属第三十五联队的第一大队副渡边年应经理中尉的日记),从根本上推翻了山本所谓“十三、十四日没有坦克的说法”(第一四六、一四九页)。

铃木二郎记者大概是于十三日或十四日在光华门路上看到惨状的吧。

山本又说:“所谓马路两边的散兵,战壕里都是尸体的说法其实莫名其妙,这样的巷战准备,我有点不可想象。首先,无论看哪个人的记述,都未认为南京城内已作好了巷战准备。而且,也绝无记述发生过巷战的情况”(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三○二页)。关于这一点,拟引用上述德丁记者的部分报道,聊以解答山本提出的问题。所谓“马路两边的战壕”是指什么呢?我也不得而知。但是,在南京城内,为准备巷战,挖掘了战壕,也确有其事。德丁记者说:

躲藏在战壕内横洞里的一小群士兵被抓获,他们在防空壕的入口处,不是被枪杀,就是被戳杀。然后,他们的尸体被扔进并填埋在战壕内横洞里。也有用坦克的炮口对准被捆绑起来的士兵们进行轰击的。当然,一般处死的方法是用手枪­射­击的(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2,第二九一页)。

关于有无发生巷战的问题,这一点,我想指出的是德丁记者曾这样写道:“星期一(十三日)一整天,一部分中国军队在市内东部以及西北部继续与日本军进行战斗……星期二深夜,日本军经零星战斗之后占领了市内的南部、东南部和西部池区。星期二(即十四日)中午以前,日本军全部肃清了仍然拿着武器进行抵抗的中国兵, 完全控制了南京市”(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2,第二九一页)。关于发生过巷战的记述并非“完全没有”。山本若无其事地说什么“查阅了所有记录”,“都没有记述”。我是历史学家,即使进行了慎重的调查,也绝对不敢这样说。

铃木二郎记者记述说:“铺放在马路上的许多原木下面,也躺着尸体。”对此,山本也说:“我无法理解坦克会在铺在尸体上面的原木上开过。铺放原木,经得起坦克的重压这件事本身,就是比清除尸体要繁重得多。而且,躺在原木下面的尸体软绵绵的,坦克的两条履带若不是同时成直角地压在原木两端,就会使原木蹦跳起来。我自己就曾驾驶过自行炮车,像前面听说的那种蠢事是不会有人­干­的,即使下令­干­,也不会有人去­干­。”(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三页)

诚如山本所假想的那样,如果地上躺着尸体,就没有必要­干­出特地在尸体上铺放原木让坦克开过去的那种蠢事。因为只要简单地清除尸体后坦克就可以通行。可是,在南京的部分城门附近所看到的被遗弃的中国人的尸体,可不是那么轻易清除得掉的,以致日本军竟在数天内不打算清除尸体,不,是尸体多到怎么也清除不了的程度。我们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说明军用卡车曾无情地压碾在那些累累尸骸——或堆积如山的尸体上开过去的。

《纽约时报》记者德丁亲眼看到了这种情况,他说:

由于日本军占领了下关门(挹江门。——洞富雄注),便对守军进行了大屠杀。中国兵的尸体堆积在砂袋之间,有六英尺高。星期三(十五日)

深夜,日本军也没有清除尸体,而且在整整两天内,重型军用卡车无情地压碾在人、狗和马的残骸上面摇摇晃晃地开过去(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2,第二八三页)。

而且,《时报》特派记者麦克唐纳也对留在南京的外侨就目睹的惨状所谈情况进行了报道,其中(《时报》十二月十七日上海讯,十八日出版)谈到:“在通往江岸的下关门,人和马的尸体恐怕堆得有四英尺高,两轮马车和载货卡车在尸体上面开过,出入于城门。”

关于通往下关的出口处——挹江门附近的惨状,有个外侨,估计是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委员、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主席马吉牧师,在私下寄往上海的日记体书信中也这样写道:

那天(十二月十五日。——洞富雄注)下午,我抢在那个粗鲁的少佐之前抄近路来到了下关。在城门处遭到了盘问,但因与路透社的史密斯和斯蒂尔(《芝加哥每日新闻》特派记者。——洞富雄注)在一起,总算放行。他们俩乘坐原先那艘驱逐舰走了。关于城门的情况,如前所述。我们不得不驱车越过死人之山。那种情景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我决不会忘记乘坐这辆车外出时所看到的情景(洞富雄编前引资料集2, 第三十一至三十二页)。

关于德丁记者和马吉牧师等外侨在挹江门附近所看到的情景,藤井慎一也说:“挹江门附近全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尸堆,以致在尸骸上铺放木板,汽车在上面通行”(《“南京大屠杀”的无稽之谈》,第二二八页)。藤井曾接受了山本的同伙铃木明的现场采访,并在影片《南京》中负责录音工作。

这是日本兵在西门外看到的亲身经历之谈:参加攻陷南京城的牧师井之胁定——在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二日晚上八时日本广播协会播放的《映像的证词》中露过面——说,在西门外挖掘了三十米宽的防坦克的壕沟,而这种壕沟已被尸体所填没,马拉辎重车在上面通过。

再举一例。一九六五年,中国归来者联络会代表团访问了南京,当地的汪良对代表团成员就屠杀事件谈了许多情况。其中谈到,在南京沦陷后的十二月十三日的扫荡战,使路上堆满了尸体,第二天坦克车队的履带在那些尸体上压碾而过(山冈繁:《访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战争受害地区》,第十六页)。

山本难道也说这些外侨和日本人就亲眼目睹的事实所提供的证词也都是谎言吗?

正因为是这种情况,所以如铃本二郎记者在光华门附近所看到的那样,即使是坦克,也只能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上面铺放原木或厚木板才能通行。“怎么会有如此残酷的事?”——这是现实,在日本军当初占领南京时存在过这种情况,而铃水二郎正是亲眼看到了此种情景,才说“真是一幅今世地狱图”。

如前所述,铃木二郎在《丸》杂志上发表了重要证词,但据山本七平说,那全都是伪证。铃木二郎打破了长达三十五年来的沉默,说道:“现在,我作为现场记者,总算有勇气写出这些‘证词’。”山本对铃木二郎的这种真情企图残酷地否定。铃木二郎并非是一个处于这样困境的人,即:不作伪证,自己就会被问罪。像他这样的人,为什么敢作可能被误解为侮辱民族的发言呢?我希望人们认真地考虑这一点。

“城墙上的屠杀”

又说引起争议的“城墙上的屠杀”问题。诚然,红枪会的战士们是具有大无畏­精­神的中国兵,也是铃木二郎记者在中山门附近城墙上所看到的那些人,他们的勇猛­精­神已为日本军所熟知。山本七平称这个红枪会为红枪会匪(红枪匪),把它的­性­质解释成“当时中国为数众多的封建的私人武装力量中狂热而又盲目的、可以说是‘敢死队’­性­质的集团……他们对企图推行‘西欧化’的蒋介石进行了彻底反抗……他们的宗旨是一直‘为战斗而死’,因而也绝对不会成为日本军的俘虏。他们虽有个别人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当了俘虏,但他们手持红缨枪出现在机关枪面前的行动,与集体投降却是不相容的”(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八页)。山本七平就是这样看待日华战争爆发时的红枪会的,因而认为他们参加蒋介石政府的首都保卫战或集体成为俘虏,是不可思议的。

然而,红枪会果真是山本七平所说的那种集团吗?红枪会成立于民国五、六年(即一九一六、一九一七年)以后,中心在河南,从山东、河北(直隶)、山西、陕西扩大到安徽、江苏、湖北的北部地区,发展成为一股拥有数百万会员的巨大势力。它是农村的一个具有宗教秘密组织­性­质的武装自卫团,在遭到军阀或土匪­骚­扰时就起来与之进行斗争。除红论会外,中国北方各省各地区还兴起了同样与秘密结社组织有联系的农村自卫团体,如黄枪会、黑枪会、大刀会、天门会等,总而言之,它们可称之为枪会运动。

前一个时期, 有关枪会运动的出­色­研究文章相继问世。 那就是山本秀夫所著《农民解放斗争的新发展——中国共产党与农民战争》(收录于《现代中国讲座》2《中国革命》 ,一九六九年)、三谷孝所著《国民革命时期的北方农民暴动——以河南红枪会为中心》(收录于野泽丰所编《中国国民革命史的研究》,一九七四年),以及马场毅所著《红枪会运动序说》(收录于青年中国研究者会议所编《中国民众反叛的世界》,一九七四年)。根据这些研究文章,我对枪会运动略作一些叙述。

据悉,枪会在国民革命时期展开了高涨的同军阀的斗争,但在一九二八年北伐战争结束,继而在一九三○年爆发的阎冯联军与蒋介石军队的。中原大战“,也以蒋介石获胜而告结束,于是各省的枪会运动便失去了活力,开始瓦解。

然而,在一九三○年前后枪会运动低落时期,暂时出现了类似山本七平所说的“他们对企图推行‘西欧化’的蒋介石进行了彻底反抗”的状态,这看来是事实。那就是在江苏、安徽、山东西南部的各地发起了大规模的暴动,对国民政府加强政治上的统治进行了反抗,而国民政府试图“改革风俗”,即禁止“迷信邪术”(秘密结社)。

关于三十年代日华战争爆发前的枪会运动,好像几乎没有什么资料。后来也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这类暴动。即使政府也放宽了“改革风俗”的政策,可想而知,对以隐蔽的形式秘密组织的集团的存在视而不见。因此,一直到一九三七年日华战争爆发时,无法想象在农民中间会有“对蒋介石进行了彻底反抗”的那种强有力的抵抗。假使在枪会农民中间出现了若­干­对政府的反抗,我也不能因此同意这样的判断,那就是他们即使在祖国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仍还对往事耿耿于怀,不屑于参加首都保卫战。

沉寂一时的枪会的武装斗争,随着日华战争的爆发,再次蓬勃发展起来,其锋芒直指侵略军,这在当时日本军是最清楚的了。载于一九三九年十月出版的《情报》三号上的《红枪会的背景及其现状》一文作者谢尔曼·霍维尔说道:“红枪会、黄枪会、天门会、黄沙会、老金会及其不胜枚举的众多的农民秘密组织参加了津浦铁路沿线、淮河沿岸的战斗以及其他许多重要地区的战斗,”“现在的时势是处于如此极端苛政的压迫之下,因而红枪会的壮大程度是以往无法比拟的,关于红枪会的勇敢­精­神,世上已有定论,来自中国前线的报道一再表明他们无疑组成了战线上的‘敢死队’的主体。”

南京攻防战是发生在日本军侵略中国后第五个月。当时,红枪会的兵团已被编入南京守军,也是不足为奇的。据悉,北方兴起的红枪会很快就发展到江苏省扬子江边(长野朗:《中国兵、土匪、红枪会》,大正十三年出版,第三四四页)。因此,也许这方面的红枪会赶来参加南京的防守。枪会,不仅在扬子江以北有,看来江南也有它的组织。所以,不妨也把它们看作是阻挡日本军进攻南京的障碍。

在此之前, 大刀会作为江南的枪会, 从一九二八年到一九二九年之际,高举“奉天命大刀会”、“奉天命共产党”的旗帜,攻占了溧阳县城(位于江苏省南部),这一事实令人注目(三谷孝所著前引论文)。我最近从战争文学研究家高崎隆治那里得到启发,获知太湖周围早在日华战争爆发前就出现了红枪会的活动。在攻占南京整整一年后,庄司宪李正在从事太湖的鱼类调查工作。其《太湖勘察记》中有一段这样的记述:“湖州曾有红枪会,反对国民政府,屡遭讨伐。然而,他们归顺于日本军,配合南京攻陷战,充当了日本军的尖兵”(《太湖勘察记》,第一三六页)。庄司宪季说:“吴某是公认的太湖红枪会首领,也一起归顺了。他不仅充当皇军的向导,而且率先接受皇军的训练,当了皇军在太湖方面的尖兵,在扫荡游击队共匪中立下了战功”(《太湖勘察记》,第十八页)。其中所说的大概与红枪会是同一个集团。这里所看到的红枪会是毫无民族尊严的武装集团。但是从这本书中另外也可以看到被视为红枪会余党的勇敢的集团的形象,它对日本军进行了抵抗。勘察班前往位于太湖中的西洞庭岛时,虽避免相互冲突,但庄司在那里看到了两百五十人左右的红枪会集团,并对他们退出西洞庭岛时的情况这样写道:“他们手持红缨短枪,搭乘两艘船,气势可怕。古井少尉目光炯炯地盯视着他们。”(《太湖勘察记》,第一二四页)

另外,我最近翻阅了《大阪朝日新闻》地方版汇编,从一九三八年四月十六日“北九州版”中了解到这样一种事实:占领南京后不久,勇敢的红枪会在杭州附近对日本军进行了抵抗。从杭州湾登陆参加南京攻陷战的第十军,在占领南京后转而进攻杭州。 此时, “竹内狤少尉的一队人马在杭州的激战中歼灭了自诩为强敌的‘红枪会’”——这个消息已由该报二月十三日晚刊作了报道,又在同年四月由讲谈社出版的《支那事变大事绘画故事》中,以《竹内部队的奋战》为题进行了介绍。

红枪会在抗日战争期间再次复兴,成为地方人民的自卫组织,蓬勃开展武装活动。所以,日本军称之为红枪会匪或红枪匪,但它并不是进行所谓土匪活动的集团。要是以传说中所说的红枪匪的印象来看日华战争初期的红枪会,那是不行的。

而且,山本七平把红枪会称之为“‘敢死队’式的集团”,或者说它的“宗旨是‘为战斗而死”’。这又令人莫名其妙了。他们只是深信“刀枪不入”、“枪弹不入”,即绝不会死于敌人的武器下,因此说他们的目的是为战斗而死,那就本末倒置了。另外就是山本七平所主张的他们“决不当俘虏”这一点,我请教了专家,似乎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他们集体当俘虏不乏其例。

不是俘虏,但归顺于日本军,与日本军合作,这种红枪会并不少见。前面,我介绍了江南太湖附近的红枪会情况。儿玉机关的儿玉誉士夫于昭和十九年四月左右,曾在南京和徐州之间设立了总部,他也说到为使“神出鬼没、威胁我方”的红枪会归顺,在徐州举行了近两万人的很大的集体归顺仪式(《暴政、枪声、乱世》,第二十二至二十九页)。然而,对于儿玉的这种自吹自擂的吹牛大话,竹谷有一郎说:“把兄弟徐铁珊是红论会的头目,因而非常了解情况。”他说“红枪会的思想是江湖思想。因此,非江湖上的人,就不是红枪会匪……而在徐州附近平原的却是大刀会。这种说法对洞悉中国情况的人来说,实在令人可笑”(高山清行:《什么都不知道的日本人》,第六十五页)。因此,事情真实与否,看来还是个问题。然而,所谓江湖思想云云,却没有另外听到过。顺便说一句,据说徐铁珊于一九三七年前后,因土匪散伙而流窜到上海(前引书,第六十九页)。

又说,他们的武器只有红缨枪之类,现代武器一概没有,这却与事实相反。本来是以短枪为武器的,所以称为红枪会、黄枪会或黑枪会。如果与土匪等为敌,尚可以,但在与军阀和国民党军队处于对抗的Gao潮时期,枪会运动不要说是步枪,甚至连大炮也装备起来了。对此,古贺骑兵联队长于一九三三年一月九日在锦西城外遭到了力量雄厚的“土匪”的攻击,中弹两发而死(关东军参谋部编:《满洲事变战志》 , 第一○八页)。这次古贺联队长之死,实际上是与红枪会对战而战死的(庄司宪季;《太湖勘察记》,第一一五页)。

关于“红枪会匪”的知识,山本七平说:“我听到的情况与铃木二郎的报道不一样,与林芙美子的随军报道大致相同……”林芙美子在日华战争中两次从军,一次是一九三七年的南京攻陷战,另一次是第二年的汉口攻陷战。作为随军记者,有关于南京攻陷战的 《南京行》 等五篇文章(收录于一九三八年七月改造社出版的《我的昆虫记》中),还有关于汉口攻陷战的《战线》(一九三八年十二月,朝日新闻社出版)以及《北岸部队》(一九三九年一月,中央公论社出版),我们都可以看到。在这三本书中,仅《北岸部队》写到了红枪会战士。林芙美子从广济出发,来到西河站前的河岸,此时在那里看到了“红枪队队员”的尸体。她叙述如下:

据说,今晨八时左右,军队来到西河站后,就有四、五百名中国人手持红缨枪,从河堤上隔河反击过来。听说连步枪也没有,只是拿着红缨枪,哇哇地冲过来,但不堪一击地被打发掉了,迟逃一步的红枪队队员,三个、五个倒在河堤下和战壕里死去。他们中有僧侣,身穿蓝或黑­色­衣服,头发一律剃光。每具尸体的胸前都贴着绿­色­四方角的纸片,在每张纸片上写有很大的“佛”字。一个队长模样的尸体还扎着白­色­腰带。太阳刚刚升起,河堤上的草木郁郁葱葱,而红枪队队员的尸体却流淌着鲜血,怪煞风景的,但总觉得所见景­色­如同古式的版画一样(《北岸部队》,第一二二至一二三页)。

正如前面所介绍的那样,山本七平说:“我所听到的情况与林芙美子的随军报道大致相同。”然而,只要看一下这里所引用的林芙美子所写的报道,就知道她本人似乎还不知道她所说的“红枪队”就是“红枪会”的战士(《北岸部队随军记》便是抄录了《北岸部队》并进行若­干­加工后收录在陆军省报道部编、陆军画报社出版的《大陆战史》(一九四一年出版)中的。这里,把“四、五百名中国人”改为“四、五日名中国僧侣”,而且还有“僧侣们”云云。日华战争爆发三年后,林芙美子看来还未了解红枪会的实质。这点暂且不说,关于“红枪会匪”的情况,山本七平所写内容与林芙美子的记述毫无关系。

再者,铃木二郎记者描述了俘虏们站在十三米高、二十五米宽的城墙上等待着“死亡的到来”的大无畏­精­神。对于这一点,山本七平冷嘲热讽地说,如果是从城内看到此种情景,铃木二郎想必是具有“超人的远视力”的人,“社会上也有一些奇妙的新闻记者”(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九页)。不过,这又是过甚的强词夺理。

山本七平一口断定铃木记者是从城内看到城墙上的现场情景的。当时,也许允许新闻记者登上城墙看屠杀情况。就假定并非如此,而是从城墙下往上看到的吧。这时,如果也从城外往上看,自然也能看到等待死亡到来的红枪会士兵的情景。而且,从城内远离城墙内百米之外遥望城墙上靠城外一边的俘虏,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如以望远镜这一有效工具取代“超人的远视力”,不就可以看清他们的情况了吗?

此外,铃木二郎记者在屠杀俘虏的报道最后写道:“据说,他们这些手持红缨枪的人,具有坚定的信念和信仰,认为即使中弹也不会死。此事是我后来从刺杀俘虏的日本兵那里听来的。”因此,关于俘虏的­精­神气概,或许也是从刺杀俘虏的日本兵那里听来并记录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应当说“此事……”的提法写错了,应该写为“这些事……”。

山本七平又作了相当武断的发言, 说: “查阅了所有记录,但尚未看到关于(红枪会)在南京城内的记录”(单行本《我所认识的日本军》,下册,第二九八页)。铃木明也说:“我的解释是,日本军称已为‘红枪匪’的红枪会经常在华北神出鬼没地活动,而关于他们出现在南京攻陷战中的说法,我则从未听到过,保卫南京的都是国民政府的正规军”(《“南京大屠杀”的无稽之谈》,第二一六页)。我虽然尚未看到这方面的记录,但也不准备因此而说南京城内没有出现过红枪会这个集团。 铃木二郎记者在上述报道中, 还这样说:“我多次听到,在这个战场上(指南京追击战。——洞富雄注)手持红缨枪(类似日本长矛之类的武器,但在矛头扎有红缨)的上群人,毫不怕死,一个接一个地冲锋,展开了使日本军感到头痛的­肉­搏战。”但在山本七平看来,这也全然是虚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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