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袍,金帽、玉佩,鲸靴。
程远志已非当年张角的亲传弟子、黄巾党的中坚将领。现在的他位仅在张梁、张让二人之下,而在十万黄巾残兵之上!当时的他,虽有些孤傲自负,但作战每每冲于最前,办起事来不遗余力,甚至比领袖张角更事无巨细、处处关心;如今,他常与张角之弟张梁、前十常侍之首张让,三人在军帐中秘密商谈,连日不出。
这时的程远志,直似掌握生杀大权,对底下人刑罚甚重而少有赏奖,军中对他的称号已偷偷从“羽化天童”改为“铁面凶神”。
一想到这,程远志就想笑,想放声大笑——近年来他已绷脸多,笑脸少。他不能笑,他要别人惧怕他,在他面前低头,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不会看到他曾经的落魄和偶尔闪过、埋在心底深处的软弱。继续追思,他想到五年多前那苍亭一战:朝中、民间、海上的九名一流好手,围攻自己,张让和师父,师父祭起“轰朽”神杖,便好似将流动的闪电控在手中,他一人之力便与五名高手抗衡,那时才知道,自己的武功与师父相比原来竟还有天壤之差;我的对手是那个汉军都尉曹孟德的两个族弟,夏侯元让和夏侯妙才,夏侯元让两杆判官笔用的出神入化,夏侯妙才的钢鞭有开山碎石之能。
那一战,师父的最强助力“妖菊散人”张让,使足“葵花朝阳功”十成功力,但攻击的却是张让!自己的思想完全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养育自己十几年、恩同再造的师父被打下山崖,根本就没注意到夏侯妙才的钢鞭已卷向自己的面门……
那一次,是张妖菊救了他,理由是,张梁与张角在对天下的看法一直有分歧,张梁主张不惜一切代价夺取天下,张角则力图以安抚苍生为己任,为此,二人争执过数次,为了让黄巾子弟在张角战死后不致散溃,作为亲传弟子的程远志就必须活着。
当他们将程远志拉拢到“核心”后,程远志才知道,皇甫嵩的军需“短缺”是曹孟德在朝中施加的影响;曹孟德、刘玄德、孙文台等人能消无声息的潜上山来,乃至零和殇的猝袭,都是曹、刘、孙三人与张梁、张让秘议的结果。
——且不论武艺高低,知道这个事实的程远志,从意志上已崩溃了,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行为和思想,那段时间,他像行尸走兽般成为笼络人心的工具,直到三师叔张梁与顶替了二师叔职位的张让,分别对他说过一段话后,他才真正认清了形势,而重新为黄巾而战。
张梁有些无奈但又斩截的对程远志说:“远志啊,张角死了你难过,难道我会比你好受?他可是我亲大哥啊!从小就教我和二哥习文练武,修仙有成后又带领咱们这种贫民贱民,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下,我、我比谁都要尊重他!他的死,有谁能比我难受?!”说到这,他抹干眼角的泪迹:“但是,他必须死!他心怀仁厚,对敌人大都放条生路,但是今天你放走了敌人,明天敌人就会联合起来置你于死地!假如大哥慈悲不改,那么黄巾必因他走向覆灭,现在他死了,黄巾子弟怀念他,民间百姓崇拜他,连敌人也惧怕他,至少他活着的时候,黄巾是谁都无法对抗的,他英名不朽。
远志,现在大哥、二哥还有马元义、管亥都死了,连二哥的女儿也下落不明,黄天能否战胜苍天,也就靠你我二人了,就算你不愿意帮我,难道还想看大哥辛辛苦苦打下的一片天下崩塌吗?”
这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张让对程远志的话是:“现在张角、张宝都死了,你一个人反抗不但毫无胜算,而且会连累更多忠心于张角的人惨死。”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如果现在你加入我们,你就是‘黄天圣子’权力甚至在张梁和我之上,你想学兵法滔略,可以向张梁请教,你在武艺上有困惑,可以直接来问我,对你启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个中利弊明如雪地落炭,你是个聪明人,想清楚再做,不要因冲动而追悔莫及了。”
程远志问:“你们给我这么大好处,不仅是权力、威望,甚至还要教我武功……你们想得到什么?”
张让很直接的说:“三十万黄巾子弟,至少有二十万忠心于张角,你要做的,就是代替张角成为他们的精神核心,维持住这个势力,令其按照我们的方向发展。
另外,我年纪大了,看来我的雄心要到下辈子才能实现了……你凡事要强,也能吃苦,天资尚算不错,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完成今生的成就!
程远志听到有人如此推崇自己,端得是热血沸腾,但他仍有疑问:“你们怎么会和曹孟德、刘玄德、孙文台等人连手?他们怎会甘于为人利用,你和三师叔到底许出了什么样的好处?”
张让被这句问住,沉默一会,他知道:“灵郡、关山、廷川的四关三城,还有两方将士的性命,加上金帛玉器十万,换取曹、刘、孙、零殇的支持,杀死张角是第一步,同时我们会获得曹孟德提供的徐州、并州的传教权;刘玄德在民间武林的扶持;孙文台海东海域的贸易权;零和殇各欠咱们一次命令的机会,这就是交换的条件。”
程远志不可自信的望着张让:“灵郡、关山、廷州,当初是多么费劲打下的你知道吗?!两万人的生命就被你们给断送、去给曹孟德和刘玄德升官发财?!十万钱财,是咱们军费的十分之七,却全然大方的送给斥侯部队?!牺牲这么多,你们到底是了为什么!!!”
张让喝道:“你懂什么?!得到徐、并二州的传教权,能招纳的子弟何止两万?民间武林的范围相比四关三城,大上百倍有余!在东海鱼米之沿,每年受益至少五斤;有殇零相助可以减少多少麻烦……现在的牺牲,与未来的好处相比,犹如米珠对日,不足挂齿。”
程远志失魂落魄的说:“这么说黄莆嵩、凌凭空、镇歌、颜动天、梦隐、还有曹、刘、孙等九人的率军,都是你和三师叔设计好的……?”
张让肯定的点点头,但提出一点反驳:“不过我们也不是傻子,并没有让各势的兵马进入苍亭,仅让他们驻扎在五十里外而已。”
程远志有些失态:“那我呢?!假如我技不如人,岂不早死好几次了?!”
张妖菊不耐道:“当然!为蒙骗张天公这等人物,必须全力出手,有些牺牲也在所难免,你若连这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也就算我看错人,说明你根本扶不上强,那留你何用?”
程符剑灰心道:“原来我仍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罢了……不,棋子还有它的用处,我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死我的师傅而已,我连棋子都不如!”
张让看程悬翦如此难受,缓了脸色道:“那时你未加入我们,当然不会想你道出原委,如果你能与我们合作,我们当然会把你当自己人而栽培照顾。你不是想拔尖吗?我们可以推你去当黄天大帝;你想轻松击败凌、镇之流?我来助你突破武学障碍。只要你能令人心朝向咱们,不仅这些都能轻松实现,我相信,黄天驱走苍天的时日亦不远矣!你甚至能——龙登九五!”
看程符剑仍有疑点,张葵花不悦道:“如此良机,你若还执迷不悟而放弃,我也只能不惜亲手斩将了!我和张梁还会宣布,你背叛了张角,是你把致命的一剑刺入张角的身体,反正那天在场的黄巾子弟都是我和张梁的人,也不怕出什么岔子!何去何从,你考虑清楚!”
这是助之以迫,诱之以利。
话说到这份上,程远志也想开了,与其一时义愤,把师傅苦气经营的黄天乐土拼个鱼死网破,倒不如借风起火,在完备自己的同时,看看三师叔和张常待到底如何打算!于是,他老实不客气的加入张梁“人公党”并令刻宣布将江东、并州等地,以张角师兄:左慈为首的
“天公派”打为叛逆,并将该派全部人,开除“太平道教”教籍。黄巾党的子弟,也立刻分成五派:一种视程符剑为张角第一传人,于是不加思索加入“人公党”;一方只为张宝的“地公门“效忠,在内战中保持中立,而当“天公”或“人公”与其他势力作战时,他们为同道之谊,而尽力提供帮助;一方见风使舵,眼见“人公党”势大,便投身其中,但仍持观望状态;一大部分见张角身亡干脆占山为王,或劫富济贫,或大开杀戒,成为一方隐患;最后一部分,便加入最保留张角制度与精神的天公党,绝不屈服。
——这么一来,本来张角死后便逐渐式微的黄巾军,因这场内战而更加雪上加霜。
程远志想到这里,一股躁烦之气涌上心头,令他有种不可宣泄的抑郁,他一脚将一张桦木的大桌踢成碎片,提起符剑悬翦,走去练功的花园。
花园里早有人了。
那是个老人,并不英俊,却有妇人的媚意;不壮硕,但身形欣长;不算精神,却发散着妖气的浚厉。他见到程远志便点头示意:“远志,来练功?”
程远志闷哼一声,全作回应,便寻一处离那老人远远的地方,练习他的“十殿阎罗剑法”。
森森的鬼气迅速充满了这座不大的花园,但那老人置身其中,却看不出丝毫不适,反而在身后不漫不火的评价,随意就点出程悬翦的不足,甚至对“阎罗剑法”本身也指出不少缺陷。
——要知道:十殿阎罗剑法可是记载在仙书《太平要术》上的奇功啊!着这老人竟敢说其仍有缺陷,若非他无知便委实是太狂妄了!然而,程远志竟是一反常态的虚心,不经毫无发言,更听话的按老人的指点一一矫正,还时不时望向老人,似征求他的意见。
老人时而点头,时而蹙眉,现在干脆道:“你来进攻我吧,自己去体会优劣。”
程远志轻笑道:“张让,刀剑无眼,别一不留神伤了你,那就不好了”。
张让也很妖的说:“唉,怎么不见你敢对张角这么说话?来吧,你伤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