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六郡水乡,人才如过江之鲤,但真正稳的住舵、拿得了大局的人:“官道”王朗、“白道”孙文台、“黑道”严*,仅此三人尔。
今晚风烈,无星无月,黑云像倒置的铁锅,把水郡之地闷扣在里面,丝风不透。这种天气便是稍知水性的人都明白,是绝不能出航的。但东海之上,却打横着五百条大船,上面点烛燃腊,且升帆拔锚,看上去正是要启航出海。
这船阵的主人,不仅有与大海搏斗近三十年的经验,而且身份之尊贵,完全可以下半生不用沾水,自有近万人为他开道护航。他正是江东猛虎,孙文台。
且不说有此声势者长江无几,单看被四百九九艘重舰如群星拱月搬捧在中心的巨船:高十丈、宽百尺而长千仞,而除了巨大的体形外,它最大的特点便是:
“虎!”
画着的,刻着的,雕着的,纹着的,绘着的,浮着的;水墨,艳彩,具形,镂刻,硬直,软勾等等绘雕之法;浮杆,帆上,凭栏,甚至锚端、船底各个部位,共生灵活着九百九十八只兽中之王!
另外,这条船前端用了恐怕不下千斤赤铁,雕成几乎与真虎一般无二的巨头;船梢的撸桨更是一条近千丈长、牛腿粗黄铜所打制的虎尾。
——这艘船本身,正是第九百九十九只虎。
——如再加上“江东猛虎”孙文台,则正和“千虎”之数!
——这艘船,也正是孙家历二十四载,耗资近亿而打造,传说与地上堡垒“红楼”,与从未有人一见的“空中楼阁:夕幽祭”并称“海陆空的不破城”!
——谓之,“水虎”!
但“水虎”入海,总要有个原因,而且必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才能“请动”它。
“水虎”甲板上,不见水夫、船工,只有四个人:一位约四十,乌发略有星霜,重眉虎目,虽不算太高大,但站在那里不怒而威,气派慑人;一人不过二十,头发略显些幻彩紫色,眉毛不粗却油黑亮丽,且此人身形颀长,立在那儿如玉树临风,英气逼人;另一人则大概二十二、三,头发至腰,他虽年轻,却早生华发,映着月光几乎是泰半银光,也照出了他文静、俊秀而不乏坚毅的面容;最后一人身子有些单薄,看年龄也比前两人小上好多。他不仅头发是紫色的,连比同龄人粗重很多的胡须也是紫色的,更奇怪的,他的眼睛居然是深碧色的诡异中又隐透出高贵来。
“目标,
会稽!
威势压人的孙文台右掌成拳,振臂向天呼道。海涛波浪之声,一时全寂,唯虎啸项彻江东之面。
“忽!”
周围四百九十九船战舰同时亮起火光,约数万人异口同声相应:
“驱贪官海匪!护江东兴平!”
“水虎”船阵,遂如离弦之箭,向东射去。
会稽城的太守,王朗,此刻正如沸锅上的蚂蚁,寒冰下的游鱼,不仅坐力不安,简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身后标立着一员小将,眉清目秀,俊而宁定,却还有几分年少轻狂的火气蕴在其中,端得神采奕奕。
王朗焦躁的在密室里踱来踱去,一会儿,对那员小将变了音似的叫道:“子义,孙文台起船五百,连“水虎”都带上了,看来要和咱们不死不休了!你、你可有破敌之法?”
王朗身后那员将军前进一步,对王朗道:“大人莫要惊恐,只要您修书一封,得到一个人的帮助,其余贼患,只要拨给我太史子义五千精锐,末将便可为大人退敌百里!”
王朗急忙问:“需要谁的帮助?我马上修书请援!”
太史子义挑起眉道:“若想牵制‘猛虎’,则必须请另一只‘虎’来,看他们两虎相争!”
王朗恍然:“严*?!但他是海贼,我是朝廷封的五品太守,官贼联手……这不好吧?
太史子义轻蔑的一笑:“大人,都到危机存亡之关头了,您就别太多禁忌了吧。说句不好听的,此时汉朝积弱,您要是被孙文台一伙儿贼众欺辱,汉朝可未必能派兵力来救您!”
王朗脸上阵青阵红,刚待开口,太史子义截道:“江东猛虎举两万众,来势汹汹,咱们也不用藏着掩着,您这边可用之兵不过万数,严*则最多八千,如果还因为“官贼不两立”而互斗,最后只能被孙文台个个击破!是碍于法律而将这片鱼米之乡、大好江东拱手让人,还是不拘小节、当机立断,不在乎一时局限,为君为朝为自己守住这边富饶之地,您自己选择。”
王朗慌忙道:“快去准备黄金百两,我马上信予严*,待二日后孙文台一到建业,立刻将这群祸国之贼一举歼灭!”
太史子义正色拱手道:“大人为江东基业,不惜忍辱与海匪联手,这份胸襟令末将敬佩,末将一定誓死保卫江东之地!”
二日后,夜。水虎船上。
年纪尚轻而紫须碧瞳的孙仲谋,也不知是因寒霜露冻,还是笼罩这片汪洋的战意刺痛,他深深地打了个寒噤。
“父亲!”
说话的正是孙文台长子,孙伯符。
“去休息吧,大概还有三个时辰才到建业呢。”
孙文台威严而充满父爱的抚着已比自己高上一头的儿子的肩膀,毫不避讳的端详儿子那张英气勃勃,刚武中含着柔情的俊容。
“好俊的小子,除了你公瑾义兄外,恐怕天下的男人都要靠边了!不过,爹还是觉得你比你义兄耐看些……”
说到这,孙文台住了口。他发现自己:
真是老了!
——英雄不惜身边事。
——垂重老矣才思亲。
人只要开始顾情,便不管是亲情、友情抑或爱情,便算:
老了。
年轻的豪杰,在乎的只会是自己,只有自己力衰劲弱时,才会开始转移注意力,对身边的人多一份关注吧。
“这次拿下江东,不妨就把家业交给伯符,这孩子虽好战了些,但有魄力,有胆识,再加上周公瑾为他把舵,他的成就一定远远超过我了……”
这边孙文台思绪万千,那里孙伯符却兴奋道:“爹可能大战要提前了!严*那狗贼居然想与王朗那昏官一起与咱为敌,这次正好一举歼灭!”
孙文台一涉及到战事,立刻像被冰镇了一般的冷静下来:“严*来了?你怎么知道?”
孙伯符兴冲冲地道:“公瑾见风向由西南转偏北,便说必是因战船大帆齐张而全速驶进,才会发生这种情况,依方向、实力、只有‘严白狗’能做到这些了。”
孙文台尽量掩饰自己的忧虑,沉吟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夜雾中的孙伯符点漆似的瞳孔闪着雀跃的光:
“愿凭铁舰一百,精兵三千,为父亲破敌平患!”
孙文台斩钉截铁般拒绝:“不可!我给你三百战舰,七千精锐,再带上公瑾一起我才放心。”
伯符不满道:“丈夫胜仗,岂在人多?我若连匪众都收拾不了,将来还不是废物!那有劳爹现在把我扔到江底喂鱼好了!”
文台盯住儿子坚定如铁的目光,执拗不过他屈服道:“至少你把‘水虎带上,不然爹绝不让你去!”
孙伯符这才露出了笑容:“多谢爹!我早想驾御一次水虎!”
孙文台苦笑,招呼众人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