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少年正是拾月宫的新任宫主纪悟言。
世事难料,这话用在纪悟言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四天前的此时,他还与自己的爱人那么温存缠绵,四天后的现在,他却站在广宇深深的少林山门前仰望著前途未知的将来。
涤尘,你在哪里?
只但愿我所料非虚。
启手轻掀下摆,纪悟言踏上那细长的石阶,在一片黄昏暮色中走近了那历经过千年风雨飘摇的少林寺。
此时,天际的月亮圆圆亮亮的升起来,今日正是八月十五,许多爱恨纠缠的的八月十五。
走在石阶上,此时的纪悟言想起很多事。
不是什么钩心斗角,不是什么武林恩怨,而是他曾经和慕容涤尘相处的日子。
他很喜欢吃又咸又辣的东西,但是纪悟言偏爱清淡的。他会顺著悟言,慢慢把自己口味调得清淡。可慕容涤尘却不知道,其实纪悟言哪种都吃得好,是因为清淡的才对慕容二少的肠胃好,所以悟言才说喜欢清淡的。
纪悟言不太爱穿著,可涤尘总给他做很多衣服,每次看悟言穿著那些衣服,慕容涤尘都会很高兴,虽然没说什么,可纪悟言就是知道他在高兴,所以纪悟言穿的衣服尽量都是蓝白,因为这是慕容涤尘喜欢的颜色。
在那段都开始长大的日子,纪悟言知道涤尘开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站在床边看自己。不做什么,每次一看都是好久,然后悄悄离去,和来时一样毫无声息。而自己总会在半个时辰后起身去看他盖好被子没有。
两个人在一起的十年,他们种过一盆花,去赶过三次集,慕容涤尘为纪悟言写过三个字。
他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喜欢的颜色是什么;他为他做过好多衣服,也阻止了别人送给他好多东西;他为他盖过好多次被子,为他梳过好多次头发。
他们还吻过一次,可是那时候还都不太懂得吻是什么。
这是一个十年。
可这个十年仅仅是一个开始。
在这以后,他们分开了,自己曾想过永远不再与他见面,即使那样深深爱他,同时也那样明白他的爱。
可他找到了自己面前,郑重的问自己——
你要的是这样吗?
我会忘了你,再也认不出你,我不会再看著你笑,不会再爱你。
悟言,你要吗?
那一刻自己就明白——这份爱永远也放不开了。
即使前面是刀山是火海,即使这份爱会让他们不容于世,会毁了他也毁了自己,自己也放不开了。
这两只手,一旦握紧,就再没有分开的可能。
哪怕是要与全天下为敌。
一朵微笑静静的盛开在纪悟言的嘴角,他缓缓的握紧了手中的赤玉箫,叩响了少林寺沉重的门扉。
叩了三声门板,纪悟言并没有等多久,几乎是立即,寺门应声而开,一个小沙弥探出了头,朝他轻轻一礼道,「请问是纪施主吗?」
纪悟言微微一笑,并不意外,朝他轻点了一下头。到是那个小沙弥,看著纪悟言的笑容呆了呆。
他遵照师父的话,说在这里等一个叫纪悟言的人。
「纪悟言」这个名字,这段时间在少林寺可真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每天师父还有太师父们都面色沉重的谈起这个名字,又说什么「魔头」、「冤孽」云云,弄得他也以为这个纪悟言一定是穷凶极恶,面目可憎的大恶人。
可眼前的这个「纪悟言」……和自己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怎样的一个翩翩美少年啊。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眼眸清纯,红唇含朱,青丝柔滑,有杨柳也比不过的身姿,还有蝴蝶也没有的轻盈。
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宛然一笑,自己就仿佛重沐春风春雨的一片绵绵。
这般的一个人,怎么会让这么多的高僧们痛叹扼腕?
小沙弥想不通。
小沙弥也不知道,其实不仅在少林寺,即使在全武林,「纪悟言」这三个字也足够叫所有人胆寒了。也只有他这样不谙武林故事的少年才会单纯欣赏的看著眼前的人。
「小师父?」纪悟言试探的出声。
小沙弥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霎时间不由得红了,连忙又朝他颔首,这才转身带纪悟言去师父交代的地方。
纪悟言并没有多问,只是跟在后面看著小沙弥红透的耳根,心中又想起了慕容涤尘。
涤尘也是这么喜欢脸红,而且旁人都不知道他这个习惯。
有时候自己稍微和他坐得近一些,他的脸就会红了,那时候自己还以为他身子出热,想叫大夫过来诊脉。
他脸红的时候,眼睛是亮晶晶的,双颊是淡淡的粉红,那嫣色会一直延伸到耳根,让耳垂也跟著红起来。他会垂下头不看自己,可自己会一直拉住他好言软语的说请大夫过来。若是被逼得急了,涤尘就一句话也不说,抿著嘴硬是不开口。有时候也会瞪著自己,可一句重话也不会说。
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
不论是看他高兴,还是生气,还是就是什么也不做的就这么看著,心里就会胀满满,那种幸福的感觉会从身体深处渗出来;如果是被他抱在怀里,或是自己抱著他,两人肌肤相贴的热度,就是再冻的天气也不会觉得寒冷。
想到这里,纪悟言脸上一片盈盈的笑意,这才听那小沙弥又道,「纪施主,已经到了,您请进去吧。」
纪悟言含笑点头,伸手推开了门。
果然如他所料,眼前的人是少林现任的掌门人——空行大师。
空行大师,是天下闻名的空鉴大师的师弟,其实年龄却比他小上许多。自从空鉴大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后,空行就出任了少林的掌门,这一任就是许多年,掐指算来,今年刚好是第十八个年头。
空行身著黄色的僧袍,踞坐于榻上蒲团中。眉宇间的神气与空鉴大师十分相似。不过若是纪悟言见过空鉴,那他定会发觉,空行面上倒底还是多了份躁然之气。
小沙弥把纪悟言领进来,本该马上退出去,却在临走之际,频频扭头朝纪悟言望去。空行轻咳一声,把小沙弥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双掌合十闭门退出。
见状空行面上闪过不豫之色,纪悟言却不等他出声就已经在对著他的位置大方的坐了下来。
一时间,空行到有些局促了。
他们本是算好了纪悟言会来,种种设想种种安排都已做全。可纪悟言显然也是早知如此,可他还是来了,并且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反倒显得自己这边小家子气,过于焦躁。
射人射马,擒贼擒王,两军交战,斗的不过是一个「气」字。
单单在这一点上,纪悟言已经胜了一筹。
不过纪悟言不会讲,空行自然更不会说,于是一阵沉默间,倒地还是空行捺不住咳嗽一声,开口道,「请问纪施主此来为何?」
他索性先不开口,看纪悟言如何。
纪悟言粲然一笑,却并不拐弯抹角道,「此次贸然来访,是想找大师讨个人来的。」
听他这么说,空行反倒怔了怔——这纪悟言仿佛已经料定慕容涤尘是在他们手里了。
空行正想著要怎么开口,却又听纪悟言道,「涤尘虽然生性冷漠了些,可心地是极好的,而且到底也是白道盟主,只盼大师念著情分,放他一次。」
听纪悟言如此笃定,空行尴尬笑道,「纪施主说笑了,慕容施主是武林盟主,老衲又怎会为难他?」
「是啊,悟言也想请教大师,涤尘本是白道盟主,各位白道大侠又怎么偏偏要为难他?」
纪悟言收起笑意,一片寒冰冻结在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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