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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小说网 > 春风吹 >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第十八章 浆糊 (下)

此时虽然才不过中秋前后,但一早一晚也有些凉了,因此宴会的地点是在一个水榭处。

四周有墙壁遮掩,窗户也用碧纱罩住了,但就算这样,还是有点凉意,而那些人在水榭外,就算是服饰华丽的,其实真穿在身上的却不多。高平听了宁王的问话,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人真耐寒。

“说来惭愧。”她回过神,先笑了笑才道,“在下一直体弱,对这些,却是不懂的。”

她这话一出,下面人纷纷大骂无耻,这也能扯到体弱上?就算你真的体弱,身体不行,难道连思想也不行?或者你根本就是不行?

因为这个,还真的有人怀疑,高平是不是这方面的有什么问题,她又一直没孩子,当下就有人看她的目光有了几分怪异。

“岁安却是误会了,这要品茗佳人自然是要从多方面的,我家中这几位,虽然粗鄙,却也算是有些特­色­的,今日再坐的又都是一时才俊,这样,我出一个花头。”

她说着,浑身上下摸索了一下,然后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玉佩:“这块玉虽说不上怎么名贵,但难得的也跟了我多年,今日就作为花头,在坐的每位,或诗或词或画,不拘形式,只要是和前面的几人有关即可,各位的东西出来,由岁安来点评,但凡由岁安说一声好,这块玉就是那人的了!”

这话一出,在坐的人都有些­骚­动,虽然宁王说那玉佩不名贵,但能让她带到身边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货­色­?

更何况,虽说现在陛下有了皇女,但毕竟年幼,宁王依然还有机会,再退一步,就算真的没了机会,陛下归天后,顾命大臣又会有谁?

也许不会有宁王,但王梓山是一定会有的,而王梓山和宁王又是什么关系?

当然这些都太遥远,在目前来说,最最实际的,得了这么一块玉佩,带出去那也是极有面子的。

宁王这次找来的,大多是新党寒门士子,对于她们来说并不存在什么站位的问题,对于站错位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大雁不以言论杀人,有了功名,只要不是谋反,最多也不过是流放,当然,她们也不认为自己会站错位。

因此此时更多人除了摩拳擦掌外,想的就是让高平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来点评……

高平哈哈一笑:“也不用各位才俊费脑筋了,乐思,咱们将玉佩收了就走人吧,今日得了殿下的这个玉佩,却也是够本了。”

这话一出,顿时就有人笑了起来,宁王也笑道:“比还是要比的,但我却不信岁安会如此不公道,我早听人说,和岁安做生意,最是放心。”

高平摇头道:“做生意我自然是公平的,因为若不公平,下次就没人和我做了,但这个点评的事嘛……恐怕我这辈子也就遇到这么一次,这么一锤子的买卖,却是不能错过呀。”

宁王大笑:“好,那我就来看看岁安怎么做这一锤子的买卖!”

高平也跟着笑,心中却更为警惕。宁王非要她做这个点评是为了什么?就算她今日真的偏心到家了,闭着眼睛非说高乐宇姐妹的诗词出­色­,明天最多也就是得一个贪财的名声。

这名声她早几年就有了,今天就算再多上一个,也没什么。

她在这边想着,那边宁王已让人忙碌开了,仆人捧上笔墨纸砚,当下就有心显示自己文思的人开始挥笔。

而在窗外的那几名男子,也随着音乐,不断的伸臂曲腿,展示着自己。高平看了那些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反而不断的扫视席上众人。

此时已经有人好了,就有一个使年过来,将那人的纸收了上来,送到宁王眼前,宁王一摆手,那张纸就直接挪到了高平的面前。

高平看了一眼,只见那纸上是一首诗,文笔绚丽,用词讲究,字也是极好的,不过与其说是夸赞那些美人,不如说是夸赞宁王,连带着也拍了下高平的马屁。

高平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正垂眉喝茶,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

“这倒是一个妙人。”

高平心中一笑,却没有说什么。

之后,其他人的东西也纷纷送了上来,有作诗的,有作词的,画也有一两副,不过却极少。

毕竟时间仓促,要画出好画,却是极考验功底的,而且比起作画,诗词也更受文坛上的青睐。

画工极好的,最多也不过是入到翰林院专门为皇家作画。但若是诗词上出­色­,却可以名满天下,甚至以此做官,因此大雁的文人虽然琴棋书画都会有涉猎,但一般都会在诗词上更下一点功夫。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在坐的也没有什么天之骄子,就算有一两个出­色­的,也只是相对而言。

包括高乐宇高乐思也只能当的上平平,相反倒是李如蓝送上来的一首小令很有特­色­。

最后一个送上来的,却是林开云的,她的却不是诗词,而是一幅画,画的就是最先那个穿碧纱的。

虽然只扫了一眼,但因为是第一个,高平对这人还是有些印象的,这人几乎没有什么装扮,黑发直垂,左手腕上带了个银镯,然后就是层层的碧绿­色­的纱衣,看起来是极厚的,但是又仿佛透着光。

可以说达到了欲露还遮的境界,高平虽然不贪恋男­色­,但也知道这样的男子是极为诱人的。

而在林开云的笔下,这男子更多了一份清艳,就仿佛这样的诱惑下,还有一分委屈。

几分艳丽,几分羞涩,几分委屈,无论男女,在­色­诱方面都可以说的上是通杀了。

因为高平一直看这幅画,就有人上了心,当下就有人道:“早就耳闻林家才女的名声,当年一首《望江南》天下闻名,本以为今日能再见佳作,却不想……林家姐姐,你这却是不对了,虽说你的画也是极好的,但在殿下面前,却是要拿出最好的啊。”

这话虽然是句句夸赞,却可以说的上是诛心了。

林开云脸­色­一黯,看了眼高平,这才道:“殿下面前我自然是不敢藏私的,但林某才思枯竭,实是得不出更好的了。”

“林姐姐的才名谁人不知?若说这话,却是令我们要如何自处?”

林开云前几年风光,虽说不上飞扬跋扈,却是目下无人的,早就有人看她不顺眼了,只是她被贬官后,一直缩在家中,众人也找不到机会,今日见到,哪会轻易放过?

因此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口,直把林开云挤兑的只能说不敢,看起来,却也是有几分可怜的。

“岁安可有了定论?”

过了一会儿,宁王开口,这声浪才算是小了下来,不过对于那些声音,宁王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态度。

高平也当做不知,此时听她问了才道:“若说诗词,当属李探花的这首小令更为出巧,但若说画作,却是我家大姐的这幅画更出众了。”

这话一出,当下就有几个人脸­色­有异。

高家和林家是姻亲这点众人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也都知道林开云得罪了高家,虽然他们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的,但只看她在家赋闲一年,也可看出,最最起码,她和高家的关系并不好。

也因此,刚才众人才没有顾虑,但此时听高平这句话,倒像是还认这个亲戚?其实高平一千一万个不想认林开云的,但是她再不想,林开云也是林若鸿的姐姐。有什么矛盾,他们私底下做些动作也就罢了,但若说要让其他人看笑话,就大可不必了。

宁王笑了两声:“岁安这次却不是要把这玉佩拿回高家,却是要送给林家呢!”

高平摇摇头:“我倒是真想,但是,真还要让我点评的话,我还是认为李探花的这首小令当属第一。词句虽平常,却是在普通中见功夫的。”

李如蓝描述的也正是那个裹轻纱的少年,她的词句并不华丽,却和林开云的画作有异曲同工之妙。

宁王看了高平一眼,笑道:“我就说岁安是个公平的!”

高平装着遗憾:“众目睽睽,不好下手。”

宁王大笑,众人也都捧场的跟着笑,林开云感激的看了高平一眼,高平只装作没有看到。

宁王挥手,就有人用托盘将那玉佩送到了李如蓝面前,李如蓝先谢了宁王,又谢了高平,然后在众人的起哄下又喝了三杯酒这才坐下。

然后收拾东西,重新开席,之后说说笑笑,不说朝堂,就连生意上的事,宁王也是绝口不提,倒是高平,一直小心谨慎着,听一句话,都要反复思忖,深怕一不小心就掉入了陷阱。

但是一直到席终,宁王都没有说什么,送行的时候,虽说了以后要经常过来之类的话,但都不过是场面客套,并没有一定勉强的意思。

高平来回分析,也没找出其中的陷阱,不由的怀疑宁王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吃一顿饭?

还是说她认为吃这一顿饭就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一路上,高平都在想这个问题,一直到看到了高家门这才放到一边。甩甩头,觉得这顿饭吃的真是费脑细胞。

刚进了门,那边就有管家对她道:“小姐,宁王送了个人过来,已送到老夫君房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晚了,今天八月十五回家去了,那啥,虽然晚了,祝福的话还是要说的,大家中秋快乐,O(∩_∩)O~

三千字,正常更新,不过因为是中秋,俺认两千字的加更,所以是一万六了- -

时间 (上)

第十九章 时间 (上)

高平现在只能想到两个字:冤枉!

她对于宁王的那一堆美人,最多也就是看了两眼,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半点喜欢贪恋的意思吧,怎么到了宁王那里,就成了:“此人虽是下面送来的,但孤却尚未为其开脸,岁安即喜欢,自然是要送到岁安这里来的!”

当然,这并不是宁王的原话,但是整体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高平听了下人的转述,那叫一个郁闷啊,特别是又看到高老夫君一脸的兴味,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长吸了口气,然后才道:“父亲,此人不能收。”

高老夫君端着茶,慢慢的用茶盖抿着上面的茶叶,开口:“不是你喜欢的吗?”

“父亲!”

见她这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高老夫君依然慢条斯理:“你是担心他是宁王送来的?这点却大可不必,就算你收了她一个人也没什么,至于此人是不是会做什么,这点更不用放在心上。”

他说的很慢,但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就算高平收了宁王的一个男人,也不会影响高家的站位。

而且他虽然说的轻巧,但高平也明白,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还负担着什么使命,都不重要,在这高府,他若不出岔子还好,若出了,那恐怕立刻就被乱­棒­打死了。

不过此时她却顾不上那个叫葫芦的人到底是不是来搞无间的,她就想着自己出去吃顿饭,却领了个人回来……别人也就罢了,自己屋里那两位要如何?

总的来说,高平的妻纲还算是刚刚的,但她骨子里总是觉得,其实还是一夫一妻还是正确的,但她娶了两个,对这两个已经很是抱歉了,再来一个……

别人不说什么,她自己就先矮了三分。

“好吧,既然你真不想收下,那也就罢了。”见她真没这个意思,高老夫君有些遗憾的开口,“不过人却是不能就这么送回去的。”

高平一愣,高老夫君又道:“这点,就让你母亲对你说吧。”

高平回过头,就看到挑灯从外面进来说:“府尊回来了。”

高太尉进来后,先用了两口茶,高老夫君又让人上了小点汤水,两夫妻虽然没有你侬我侬,但也是配合默契,热热乎乎的,这要在平时,高平绝对感叹父母之间的感情,而在此时却怀疑这对夫妻是不是故意的。

高太尉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高平也不好为一个男人而打扰自己的母亲,在有些烦乱的同时,也开始思忖高老夫君先前的话。

为什么不能送回去?是因为送回去了就会令两方交恶?会有这么严重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太尉终于停下了筷子:“想明白了没有?”

“有一点明白,但还不是太明白。”

“那就把你明白的地方说一下。”

高平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慢慢的开口:“今日孩儿点了一首诗,一副画,都是说那葫芦的,宁王若说孩儿喜欢那葫芦……恐怕也是有人信的,若孩儿再将那人送回去,就有些太过刻意了。”

她说到喜欢的时候一脸别扭,但是她也知道,恐怕在有些人眼中,就是这样想她的。

而且这里的风俗,别说送一个还没开过脸的侍,就是一个留在身边几年的,也没关系,更说不定还会被人赞为义薄云天——如果对方是好友,并且表现出了对那侍的喜欢的话。

因此这里的孩子,不仅是荣耀,对于这里的男人来说,更是一种保障。

宁王送了个侍过来,高平若不要,就显得太僵硬了。

高太尉点点头:“这倒也罢了,但你得罪她的,也不是这一件,也不差这么一点。”

高平苦笑,她自认是从没想过要招惹宁王的,但好像,总机缘凑巧的挡了这位殿下的道。

“最重要的是,既然她存了这方面的心思,你退了这一个,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高平的脸成了苦瓜。

高太尉扫了她一眼:“你要重情义,这是好事,我自然是不会拦的,但也不可如此拘谨了,你还年幼,纵使有些风流,也不过是当然。”

高平能说什么?只有诺诺的表示自己领教了。

她这个样子,自然是令高太尉不满的,有心想说什么,但见自家夫君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再想到她自幼多病,就又觉得她不爱男­色­,也不见得不好。

因此最终只是道:“你既不喜欢,就先放在你父亲这里,将来……将来再看吧。”

这个再看,令高平非常纠结,但此时也不能说什么,她知道自家母亲虽然一直没说过什么,但对于她的子嗣问题却是一直关心的。

她若儿女成群,高太尉想来是不会管她内院之事的,但现在这个样子,保不齐就给她塞个男人过来。

那时候,她就是真正的左右为难了,就算她能硬顶着不受,那时候林若鸿和甘草又要如何?恐怕到时候两人所能做的,也就是齐心合力的劝着她受了。

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高平对于孩子这么渴望过,她终于算是真切的感受到孩子的重要­性­了。

自此以后,她在这方面更加努力不提,过了两日,高太尉将她叫去:“你最近可又得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高平一愣:“母亲大人是指哪方面的?”

“哪方面的都可以,不过第一要有趣,第二要少有,就如同你当初的那个万花筒即可。”

高平想了想:“倒是有一件比较新的,但不知算不算的上有趣。”

“拿来看看吧。”

高平让人送了上来,是一件多宝盒,这种多宝盒类似于后来满清皇帝的多宝格,还有点类似于女人的化妆盒。

从外面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箱子,打开来却一层又一层,而且每一层都分有大小不同的格子,有那做工­精­巧的,说不定能弄出几百个格子。

高平的这个多宝盒却是用玻璃制作的,最上面一层是透明的玻璃,再之后一层层加深,然后每一层还绘有不同的图案,组合到一起,从上面看去,又是一朵牡丹。

这两年玻璃已经没有过去那么稀罕了。高平练出焦煤后,也没有藏着掖着,反而高价出售,当然一开始也没有人愿意买,只是后来都发现她家的玻璃就是不一样后,这才引起重视。

然后就有人尝试着买了一些,回去用了一下,果然不同,再之后,凡是有心要烧出好玻璃的人家,都要向高平买焦煤。

她卖的焦煤自然是极贵的,但是比起上等玻璃的价格,那又是极贱的,因此就算是宁王,天天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不得不向高小庄买焦煤。

因为都用焦煤,上等玻璃也不是多稀罕了,要想在这上面赚到大钱,自然要出奇制胜,因此各家都比着花样的在这上面用心思。

从新奇的角度来说,这个多宝盒也不过是平常,难得的是做工­精­巧,高平本想等高老夫君大寿的时候做为礼物送出去的。

此时见高太尉问,也就拿了出来。

高太尉见了,点点头:“这倒也罢了,你准备一下,过两日我带你见一个人。你这常侍也做了有些年了,说起来,却还没见过那位凤座之人呢。”

高平一愣,高太尉又道:“有些话,她要问你,大概,也就是关于初芽牧场的了,不会太正式,你知道就好了。”

的确不是太正式的,高平并不是在皇宫中见到安乐帝的,这令她有些失望,在现代的时候,她虽然进过故宫,可是那时候的故宫已经是个游览胜地了,她一直好奇有皇帝所在的皇宫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可以想象必定是规矩森严,非常麻烦,但偶尔体验一次,也没什么。不过安乐帝要在皇庄中见她,她自然不能说,再改个地点吧。

因此这一天,她一早就随高太尉出城,然后坐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马车到了皇庄。

在路上高平知道,这个庄子是安乐帝当年还不过是宗室时的产业,那时候她连京城都住不得,只能守着郊区的这么个宅子苦熬。

也不知道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做了皇帝后,却还会经常的来这个宅子暂居,少则一两日,长则半个月,这么几十年下来,当年破败的宅子,已经被修缮成了行宫。

在高平看来,大雁是很有点类似于宋朝的,而大雁的皇帝,其实也很有点赵家人身上的气质的。

现代人提到赵家宋朝,可能最先想到的,是他们的懦弱,对辽懦弱,对西夏懦弱,后来是对金,最后是对元。

他们仿佛总在输,总在纳贡,到最后被人逼到去跳海!

但是赵家的皇帝,说不定也是最亲民的了,当年御街两边叫卖东西的声音传到皇宫里,赵家皇帝也没有驱赶小贩。他们平时就算出行,也不会浩浩荡荡,像满清皇帝那样来个绵延几十里。

而安乐帝在这一点上也和赵家皇帝相似,当然,她来到皇庄,御林军还是跟着的,外面也一层层戒严着,不过若不是高太尉说,高平还真不知道皇帝已经不在京城了。

这自然是因为她天天守在高老夫君身边,也不留心这些事的缘故,不过也是因为安乐帝的出行,也没有影响到京城人。

跟在高太尉身边,经过一个个门槛,她终于站到了花园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分别是收藏两千八到两千九的加更,现在是一万三了!擦汗……- -

时间 (中)

第二十章 时间 (中)

高平站在门槛外,说完全从容那是骗人的。

在现代的时候,经常看到小说中说某某主角因为是穿越而来,所以不管面对多么牛气的名人,多大的官乃至皇帝,都可以从容以对,因为他的身体里没有奴­性­。

每次看到这种句子的时候,高平都为自己身上所具有的奴­性­感到悲哀,因为别说名人皇帝了,上学的时候见到系主任,她还紧张呢。

而此时,高平就有些紧张。在平时,她对安乐帝的确没有多少敬畏,但是在通过了层层守卫之后来到这里,她就有几分不自在了。

她站在花园外,在她前面不远处就是四个持枪而立的禁军,四人身穿盔甲,目不斜视,自有一股威严。

高平虽然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是不断打量那四人的,御林军她不是没见过,但皇宫外的,自然和其他地方的有些不同。

她正研究着,突然就听到一个长声,唱腔似的说了一句,这一句非常繁杂,高平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几乎都听不出是什么,但她得了高太尉的交代,知道这其实是宣自己觐见的。

果然,过了片刻,就有一个小侍过来带她进去。

花园倒也不大,没有走几步就到了凉亭处,然后拿小侍又过去回报,再之后就又是一句长腔。

高平提着衣袍,来到凉亭处,然后一掀衣摆,跪倒在地:“七品常侍高平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句她已经在家练习过了,但此时喊出还是自己先雷了一把,过了片刻,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一点软绵绵的感觉:“高爱卿请起。”

高平又磕了下头,这才从地上爬起,然后束手站立在一边,然后就感觉到一个探视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扫过。

“远航,我记得上一次见岁安,好像还是十五年前。”

“是,是在十五年前的腊月,也多亏陛下探视,小女得了凤气,这才能成|人。”

安乐帝大笑,这样的话她自然是听多了,不过那一次,高平的确是在鬼门关挣扎。

那时候她才真正亲政不久,对高太尉的感情、依赖都和此时大不一样,因此一听说她唯一的嫡女病危,就连夜赶了过去。

也不知道到底是机缘凑巧,还是什么原因,总之安乐帝去了之后,高平的病情就稳定了下来。

也是高平的身体一直不咋样,若是能从那以后都生龙活虎的,就此一件事,也差不多能保证她一帆风顺了。

不过即使如此,安乐帝此时听了这件事,也是凤颜大悦。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有点特别的能力,特别的影响力,这一点只看现代有多少小说漫画出现“命中之人”、“特选之人”就知道了。

高平在她去了之后,而得回一条小命,这正说明她是上天选定之人,是真命天子。

想到这里,就看高平越加顺眼,开口道:“高爱卿再过来一些,抬起头,让朕好好看看你。”

高平又走过去一些,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这女子有一张长瘦脸,但额头很宽,鼻子很直,一双眼睛长而大,神情里带着一种懒散,但身上又自有一种优渥生活养出来的富贵。

高平不敢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打眼一扫,就垂下了眼睑,就看到安乐帝身上是一件宝蓝­色­的长衫,腿上搭了一块火红­色­的狐狸皮,放在上面的手是苍白而修长的。

那只手保养的很好,但是却没有什么力度,这双手看起来像是搞艺术的,拿笔的,而不像是掌控国家的。

她在打量安乐帝,安乐帝也在看她,高平和大雁传统的美女不一样,但也还凑合,知道安乐帝的喜好,她今日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身上穿的,腰上戴的都是常侍的份例,但一些小东西,如耳坠、钗子,就特地的选了一下,因此整体上看去,也是一个虽有些虚弱,却还算是个斯文秀气,有大家族荣养出来的子弟。

安乐帝本就对她有几分好感,这再见她的容貌也还不令人厌恶,当下更有几分喜爱,因此就命人看座。

受现代电视剧的影响,人们总认为臣子面对皇帝的时候要跪着或站着,除非年事已高或者大权在握,才有被看座的机会。

这一点,在满清倒也没错,但是在宋朝之前却不是如此,即使在朝堂之上,也是本就有宰相王公的座位的,而在私底下,一般的官员,也有大把被看座的机会。

当然,皇帝不给你座位,你也只能站着,但一般来说,皇帝是不会这么不给你面子的。

不过高平只是个七品常侍,是的的确确没有坐下的资格的,这次看座,也可以说是优容了。

高平先谢了座,然后才坐下,这才发现原来亭中已经生了地龙了,这被热气熏着,连她这样身体不怎么强壮的都不觉得冷,而安乐帝却还要盖着狐皮……

她坐下后,安乐帝就开始问她最近都做了些什么,看了些什么书。她都一一答了,她倒也不虚报,明知道说一些风雅的事情更讨安乐帝欢心,但第一她并没有想过让安乐帝多喜欢自己,第二这种事若是被拆穿了,反而更不好。

不管安乐帝表现出来的多么软弱,但她能从几个宗室里脱颖而出,又做了这么几十年的皇帝,都不是容易被糊弄的。

听她说平时只是看一些游记,安乐帝也就就着这个话题问了她一些,高平一边回答一边庆幸自己没有胡说。

不过后来她也发现了,安乐帝并不是看过那些游记,只是这位陛下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对各地新奇的有趣的事物都感兴趣,因此高平在讲的时候,也花了些心思,用了些风趣轻松的语言。

果然安乐帝越听越开心,后来又问了她有关代州的事情,这一点高平是准备过的,最近又经常和人说起这方面的风土人情,因此说的更加是妙趣横生。

不仅是代州,连带着海外,她也不断的提起。她之所以如此卖力,也是为了想让安乐帝重视代州,或者说是重视海贸。

南宋之所以能抵挡蒙元那么久是因为他们有庞大的海贸,他们从中吸取的税收令他们能在蒙古的铁骑下残喘。北宋之所以能有那么灿烂的文化,也和他们开放港口,和世界做生意有关。

北宋灭亡的原因有很多,但在众多的原因中,还有一个和贸易有关的原因,那就是圣战的爆发。

因为那场宗教战争,影响了东西方的交流,同时也就影响了海贸,于是,又影响了宋朝的赋税。

宋朝养着那么庞大的军队,养着那么多的官员,赋税的减少对他们来说就是连锁反应。

当然,这并不是北宋灭亡的直接原因,但是对于任何国家任何朝代,钱都是很重要的。

不过她也没办法直接对安乐帝说,你要赚钱,要开放港口,要重视海贸,不过她想这些有趣的东西应该能引起安乐帝的兴趣,而只要她有了兴趣,下面自然会有大把的人跟风。

果然,安乐帝听了之后点头道:“照你这么说,那代州倒也不算什么难熬之地。”

“代州四季温暖,只是酷热,又有瘴气,若是不小心,很有可能患上热症,微臣当年的一个好友,就因此而去了……”

说到后来,她很有几分落寞,她所说的这位好友,就是周关。当年周关也是被流放到了代州。

在当时,她对这个流放还没有太多的感触,她想着,只要有自己在,总有一天,能在将周关调回来,在她要去代州的时候,还想着要将周关安排在自己身边。

哪知道当她在代州安顿下来,派人去找的时候,却得知,周关已经在几个月前因热症去世了,就连周撮儿也不知道流落到何方了。

这些年高平一直没有停止寻找,但是也只查到当年是一个关内人将周撮儿买走的,那人既不是官府的牙人,也不是经常往来于代州的,只是偶尔路过,因此几乎没有任何记录留下。

高平这些年一直派人打听,但也只知道周撮儿大概是随着那人到北方了,至于北方的什么地方,那就没有头绪了。

因为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对不起周家,因此很少提起,此时说到,就算在安乐帝面前也不免黯然。

不过安乐帝倒不认为她失敬,反而有些欣赏她对朋友的感情,出言慰勉了几句,又转口道:“南方炎热,不宜生活,却不知北方又如何?”

来了!

高平心中一凛,打起­精­神:“北方酷寒,说起来也是一方苦地,其实也有自己的好处。那里的土地虽不比南方一年两熟、三熟,但其实也肥沃,种出来的粮食 ,更要比南方的香甜。而且林木茂密,建船的上好材料,却都是要从那里获得的。只可叹那些人只知游牧,不知种植,就连那初芽牧场,虽是中原遗民,却也如同眺国,实在可叹。”

她在这上面做过功课,此时滔滔不绝,只把北方夸成了一朵花。就查直接说,那地方就是神仙之所,只可惜被一群化外之民占领了,那里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等着我大雁天兵去解救呢。

把安乐帝说的从惊讶到愕然,最后才摇头道:“高爱卿却是有些想当然了,那里就算还有歆慕我大雁的遗民,恐怕也是不多了。”

听她这么说,高平暗暗的松了口气,原来这位陛下在这点上还不糊涂啊。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正常更新,O(∩_∩)O~

时间 (下)

第二十一章 时间 (下)

大雁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思想,那就是对于眺国、柔然都不是太在意,哪怕这两个国家经常的出来打草谷,哪怕这两个国家还不时的来找大雁借点钱粮,哪怕这两个国家从来都是有借无还的,但是满朝文武仿佛都不怎么在意。

唯有初芽牧场,老老实实的缩居在那里,基本没有什么异动,大雁上下却都想着“收复”。

更有一个奇怪的思想,那就是,朝中还有一些人,觉得初芽牧场的人都是当年从中原迁徙过去的,因此必定还是要歆慕中原的,只要他们能打破关隘,那些在初芽牧场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必定会箪食壶浆,净水泼地的欢迎他们。

就仿佛这场战不用打,只要吆喝一声:“我们是中原大雁过来解放你们的。”初芽牧场就能解决了——而之所以没能解决,不过是因为有眺国这个因素在。

对于这种认识,高平实在无语,她也怕到了后来,安乐帝也给她来这么一句。那么到时候,她是遵从不是,不遵从也不是。

若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原本的布置都华为流水,而现在看来,安乐帝虽然对于这种思潮一直没有发表意见,但其实心中还是清楚的。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高太尉斥责道,“陛下将这事交给你,却不是让你想当然的!如此儿戏,难堪大任!”

高平诺诺。

安乐帝道:“远航也别太过苛责了,这也不怪她,满朝上下,恐怕要有半数人是这样想的。而且,她虽然如此想,我看其计划,却并不打算如此做,倒也还算是谨慎。”

“她哪是不想,我看是没有能力!初芽牧场外有伽耶关,若无大军配合,岂是她能过的去的?”

高平低着头,一副惭愧的样子,安乐帝大笑:“年轻人想立军功也是必然的,说起来岁安也是将门虎女,本该到军队上历练一番的。”

高太尉摇头,非常嫌弃的样子:“她是不成的。”

安乐帝知道高平的身体,更知道高太尉就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不会放到军队上,刚才不过是顺口一说,此时自然不会再提。

“你母亲上次对我说,今年能见成果,却不知是今年何时?”

“若无意外,应该是在冬天。”

“冬天吗?”

高平点点头:“不过现在,应该已经能见端倪,另外,受陛下教训,臣觉得自己的计划还有一个漏洞,臣先前有些太想当然了,虽然臣没有想过谋取初芽,却也对初芽内的抵抗有所忽略。”

安乐帝唔了一声:“那你想如何?”

高平看了眼高太尉,见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这才道:“臣恳请陛下下令鹤翔将军,在必要的时刻,出动边军。”

安乐帝的眉头一皱:“高爱卿是想帮朕直接拿下初芽吗?”

她刚才还叫高平岁安,此时又成了爱卿,语气虽然还是温和的,但态度已经有所不同了,高平知道此事这位陛下心中恐怕是有些怒意的,但还是道:“是否谋取初芽,陛下并无下令,臣也不敢妄动心思。微臣希望鹤翔将军出动边军,不过是为了威慑。”

“威慑?”

“是,若微臣的布置不出问题的话,到了冬日,初芽必定动乱,届时那一位虽也可以勉强回归,但却有些勉强,若有鹤翔将军的边关威慑,初芽届时必然要求稳定,那一位,也更容易上位。”

安乐帝点点头,高平继续道:“那一位上位后,鹤翔将军就撤军,此后,那一位也不得不更依赖于我大雁。”

安乐帝沉默不语,高平也乖乖的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指,过了许久,安乐帝才开口:“这边军,你觉得多少可以?”

“臣并不懂军事,但按臣所想……应该一千就足以了。”

“一千?”

安乐帝有些讶然,高平道:“军队出动,已甚是耗费粮草,若是再派出大军,我大雁在这件事上的投入也太过巨大,而且这一千人并不是打仗,而是演戏,臣想鹤翔将军是必定有办法令人将这一千当做一万乃至十万的。”

听她这么说,安乐帝脸上总算露出了笑意:“好好好,好一个演戏,那朕就等着看这一出大戏了!”

高平暗暗的松了口气,有安乐帝这一句话,她和鹤翔的一些往来,也算是走了明路了。

高平这一次来皇庄,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但怎么能瞒得过有心人,几乎就是在她进入花园的同一时间,这个消息就被宁王知道了。

宁王皱着眉,自言自语:“陛下召她做什么?只是为了看看她,还是,要她做什么事?她又能做什么?”

这些话自然是不会有人回答的,她想了半天,回过神:“葫芦还在高老夫君那里?”

她的属下躬身回答:“是。”

宁王点点头,正要说什么,那人又道:“葫芦说,那位随着高平同来的木小姐……有一些古怪。”

“哦,怎么个古怪法?”

“他说,这是他的感觉。”

宁王嗤笑了一声:“让他老老实实的安稳的呆着,高老夫君却不是容易糊弄的,他不要想着做什么探听情报消息的事情,本王可没让他做这些。他最重要的,还是能为高平生下个孩子,若能做到,不说本王,高家待他也会不同。他以后是锦衣玉食,还是辗转漂泊,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为高平生下一个孩子了。”

“是,属下会告诫他的。”

正说着,那边有人来报,王梓山来了,宁王连忙迎了出来:“梓山可是几日未来了。”

“殿下应该知道,在下这几日一直忙着新法之事,实是抽不出时间,殿下可有什么事?”

宁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过是习惯­性­的将王梓山当成依靠,突然几天没有见,就有些慌神了。现在听她问起,一时找不到话,就将高平的事拿了出来:“梓山可知高家母女今日到了皇庄?”

王梓山点头:“已经听说了,那里传来消息,应该还有提到鹤翔将军。”

宁王本来只是有些纠结,此时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变了:“提到鹤翔?梓山可知是何事?”

“殿下勿慌,高平不过是一个七品常侍,陛下召她,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的。”

虽然他这样说了,但宁王还是安稳不下来,王梓山见了暗叹,这位宁王真是 一日不如一日了。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自然是丝毫不露的,依然语气温和:“殿下若真想知道,我自然会派人再打探,不过目前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新法实施。”

宁王终于转回了思绪:“有关新法,梓山布置的如何了?”

王梓山矜持一笑:“已无大碍!”

凤巢二十六年十月,王梓山的变法正式开始,这一次的变法内容主要包括保马法、保甲法以及青苗法。

此外王梓山还提出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但都被朝中旧党极力阻止了,而这三法因为曾在阳州试验过,被王梓山说成是“经过验证的利国利民的良策”,安乐帝也觉得的确如此,因此力排众议,通过了这三个新法。

同时,当年被贬为知县的甘印曦,也因为为变法卖了力气,而将功折过,重新升为了五品知州,原知州王进益则告老还乡——其实这只是一种体面的说法,更有人说,是因为此人贪的太多,终于惹的安乐帝无法忍受了,这才将她赶了下去。

当然,这与其说是因为安乐帝无法忍受,更不如说是为了给甘印曦腾位置,除了她之外,一系列新党骨­干­都有升迁,一时间新党气焰大涨。

而在这个过程中,宁王虽然显得有些暗淡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论实力,宁王却是比先前更雄厚了。

这个变法因是在十月,因此被后人称为十月变法,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高太尉都作壁上观,一言不发。

有知道的,说她是持重,但还有人认为是王梓山势大,就连高太尉也不敢轻撄其锋。

而不管外面人说什么,高太尉依然保持沉默,也就是在这个朝局动荡的时候,高晨的婚礼到来了。

这一次,高平总算是看了一场正宗的古代豪门婚礼,其仪式的繁琐令她不仅庆幸自己当年卧病在床,否则这么一番折腾下来,没病也要有病了。

高平作为高晨的姐姐,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过好在一些琐事都有下人处理,她最需要做的,就是在结婚当天护送高晨出阁。

比起其他的世家嫡子,高晨的婚礼是相当低调的,但有高太尉在,朝中哪位官员不要随份礼,而有高平在,京城中的各大商户也是都要跟着凑趣的。

陪送的队伍绵延了将近十里,一路上敲锣打鼓撒喜钱,鞭炮声,小孩的吵闹声,整个京城仿佛都被惊动了。

而在这边一片喜气的时候,初芽牧场从上到下则是一片萧索。

初芽牧场这个名字是有些随意的,当年李氏后人逃到这里,也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所以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后来叫开了,也仿佛就固定了下来,而这些年随着各方面的发展,初芽的人渐渐对这个名字不满了起来。

初芽也就罢了,牧场这两个字,总显得格局有些小,而李初接掌大位之后,直接就去掉了后面的两个字,虽没有告于天下,但是众人也就都知道,这是有立国之心了。

此时李初就在自己的书房中接见手下:“怎么样,市面上的煤炭依然紧缺?”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分别是sukekiyosama给俺的《我来顶鼎鼎》的长评的两千,和留言四千的加更,不过因为收藏到三千二了,所以是减三加二,一万一~~

煤炭 (上)

第二十二章 煤炭 (上)

凤巢二十六十月,注定是一个多事之月的,后世的历史学研究这一时期的历史时,曾这样说:“如果我们真要找一个源头的话,大雁的走向也许不是从后来的‘二十公约’开始的,也不是从‘花岗台夜变’开始的,大雁真正的改变,其实应该是在凤巢二十六年的十月!”

这一个月,王梓山推出了新法,后人对这她所推出的新法的结论是:初衷是好的,效果是糟糕的。

王梓山认为自己的变法是站在大雁的立场上,她认为自己的新法都经过试验,见小知大,在一个地方成功了,在另外一个地方,自然也是能够成功的。

但是她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水土不服,还有贪官,她在阳州的试验成功,那得益于那个地方的特殊条件,而且,不管怎么说,主管这件事的甘印曦也的确能­干­,同时甘印曦也知道,这是她是不是能得到重新启用,是不是能重新能回到权力中心的重要一步,因此在新法的试验上也是尽心尽力。

但是,大雁几百几千个官员,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甘印曦那样的才­干­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那么用心的,新法是不是能成功,对他们来说关系并不大,重要的是,他们是不是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当然,作为官员,他们还想着升迁,还顾忌着清誉,但是他们手下的小吏,就是完全没有任何忌讳了。

因此虽然新法实施的初衷是好的,结果却是民怨沸腾。不过当然,在新法刚推出的当月是看不出什么的。

大雁变法的消息传到初芽,也没有太引起重视,因为此时初芽上下已经被煤炭搞的有些焦头烂额了。

黑煤、炉子,这两样可以说是初芽近两年来发展最快的东西,初芽寒冷,最热的时候,晚上睡觉也要盖薄被,最冷的时候,那真是滴水成冰,冻出的鼻涕,如果不赶快擦掉的话,都有可能冰冻在那里,最终甚至冻坏鼻子。

因此取暖对初芽向来是重要的,只是他们的木炭有数,虽然境内有山有树,但每年砍伐的数量却是有限的。

初芽牧场的人自然不懂什么叫环境保护,但是他们知道,如果把树一下都砍完了,他们第二年就只能冻死!

因此他们每年都会从眺国、从大雁购买木炭,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要从外面购买的东西。

两年前当黑煤传到初芽的时候,几乎立刻就被全初芽的人接受了,比柴禾更方便,比木炭更保暖,而且价格低廉。

所以高平的炉子虽然起源于大雁,但是发展最快最好的还是初芽,现在初芽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个炉子,而一般的家庭则起码都要有两三个,因此黑煤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对于这种事,初芽上下并没有太多人在意,就算连自己家中的炉子越来越多,也没有几个官员,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当然,倒是有人想过,黑煤有一天会被断绝,但是黑煤又不止是大雁有,大雁不卖给他们了,他们还可以找眺国。而且,没有了煤,也可以烧柴禾嘛,那炉子烧柴禾也是极好的。

当然,他们不在意,也是因为初芽这两年也正是多事之时。

虽然上任尊主很长时间都没有明确确立继承人,但从上到下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下一任的尊主应该就是他们的大小姐李靛。

大小姐气度恢弘,和善亲民,而且这些年又一直处理这初芽的事物,众人对她做尊主也是没有丝毫排斥的。

但突然的,大小姐就变成了大少爷,而且在外暴毙,这令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就算是李初拿出了上任尊主的亲笔信,更多人依然相信,这是一场­阴­谋。

当然,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是不是­阴­谋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李初过去无才无德,普通老百姓对她的印象,只是不断的大婚,正夫君、平夫君,娶了一个又一个。

这虽然只是私德方面的事情吧,但是,在百姓心目中首先就有了不信任,过去她只是二小姐,愿意娶多少夫君是她自家的事,而现在,她却成了尊主,这就是全初芽的事了。

所以这两年李初虽然成了尊主,但却做的不怎么快活,反对的声音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还有人编排了儿歌骂她,除此之外,还有人在茶馆里说评书,不仅是她,连当年支持她上位,现在算是手掌大权的几人都没跑。

如果这种事发生在眺国和柔然,她还可以将说的唱的都杀个­干­净,但她是在初芽,虽然初芽和大雁有很多地方不同,却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不以言论罪人。

所以,不管民间流传着多少儿歌话本,她也只能装着不知道。最初的时候,她倒是也有下令找幕后主使者,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气急败坏下她也想进行一次大逮捕,却被手下拦着了。

“尊主,尊主仓促上位,民间本就有风言,若尊主再妄动斧钺,民心难保啊!”

说这话的时候,赵丹谏几乎抱住她的腿哀泣,看着她白花花的头发,她就算有再大的火也只有熄了。

她能上位,是因为她有个好父亲,但也是因为她能得到这位老人的支持,甚至她的母亲最后能半推半就,也是因为有赵丹谏的劝说。

所以就算她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但就算如此,这两年的反抗者、闹事者也从来不少,而且木兰当初掌握初芽多年,现在他突然被挤走了,很多事情却也衔接不上了。

所以这两年,初芽上上下下竟都没有对这黑煤一事太过上心,而在此时,黑煤突然减少,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因为有黑煤,卖柴、卖炭的人少了,而这个时候黑煤突然断绝,那就代表着全初芽的取暖乃至做饭都成了问题。

这要换在别的地方,可能也只是冷一冷,吃点­干­食,但是在他们这里,却是有可能冻死人的,特别是,前两天刚下了一场雪!

她的手下摇了下头:“属下已经问了各大煤行,他们说因为月初的事,很多大雁的船只都不愿来送煤了,因此他们只有减少每日的供应量,提升价格。”

虽然没有明言,但是下属的话音表情中却是带着指责的。

初芽的煤大多是从大雁走私过来的,这种走私一直以来都有,过去是大雁的茶叶、粮食,虽然这些东西初芽境内也有,但总归稀缺,特别是粮食,初芽一直有储存粮食的传统。

所以煤的走私,初芽上下也都没有在意,而随着利润的增大,几乎是有点权势的人都加入到了其中。

当然她们所经营的,大多还是境内的地方,外面还是要依靠大雁的商队,而在众多的商队中,就有一个是男子当家的。

那人姓魏,单名一个学字,虽是男子,却爱穿女装,长的虽说不上十分漂亮,却很是大气。

上个月,李初意外的和这魏学碰了次面,一见之下,就有了别的心思。其实她不知见过多少美男子,这个魏学在她眼中也只是普通。

但,在这个魏学的身上,她却仿佛看到了自家大哥的影子。从她出生,就知道自己有一个能­干­的大姐,那时候她是崇拜自己的姐姐的,就算知道因为有这个姐姐的存在,自己永远也成不了尊主,也没有太多感觉。

但是在后来,这个姐姐却成了自己的哥哥,再到后来,这个哥哥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再加上身边人的议论、谈说。

渐渐的,她对木兰的崇拜也就变成了痛恨。

什么大小姐英明神武,什么大小姐能­干­洒脱,什么大小姐文武双全,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多少次,她都想这么冲着众人喊,而后来她终于喊了出来,可是,还是有人说木兰如何如何。

所以,在见到这个魏学的时候,她就有那么一股火气,她也不知道是怒火还是欲­火­,但是她知道,她想把这个男人压在身下,让她在自己的身下呻吟求饶。

她有这方面的心思,自然就有人帮他办了,但却被魏学拒绝了——不过是一个商户男人,却敢拒绝她!

这更令她怒火中烧,所以就算明知不妥,她还是派人劫了魏学回府,哪知如此就触怒了所有大雁的商人,竟然集体罢运,从那以后,大雁再无一人光明正大的向他们运煤!

想到这里,李初就有些悻悻的,那魏学的滋味也并不怎么好,被劫来后虽然没哭没闹,但总是装成死鱼,实在无趣。

“眺国呢?他们就不知道从眺国进煤?”

“尊主,眺国气温和我初芽相似,目前也是各地都在缺煤中,眺国的商人,并不太愿意卖给我们,而且他们也知道大雁的事了……”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因此价格,目前已经是去年的四倍了!”

“商人!”李初咬牙切齿,她虽然不是很懂商贸,但也知道,这种价格的翻升必然会带来民怨,“组织人去砍柴!进山!”

她的手下几乎是以一种算是悲怜的目光看着她,这个时候去砍柴当然不是不行,但这个山路难行,深山几乎是进不去的,而且就算砍下来,潮湿的木柴也不容易燃烧。

“尊主……”她的手下有些艰难的看着她,“您,道歉吧。”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正常更新,不过因为积分到六千万了,所以是一万二了,-_-!

煤炭 (中)

第二十三章 煤炭 (中)

“就算李初现在想道歉,也晚了。”

暖房中,高平靠在躺椅上,往嘴里塞了个梅子,慢慢的开口。

这个暖房是她回来后让人盖的。这里人习惯在书房中谈话,但现在虽然有了玻璃,却还没有电灯,碰上天不好的时候,就算点上蜡烛,也是昏昏暗暗的。

所以高平就让人修了这么一个暖房,三面用墙,一面却是大块大块的玻璃。当然现在的玻璃技术,还无法和后世相比,更没有什么钢化玻璃,不过有几个柱子顶着,也就不用担心质量问题了。

这样的一个房子,房间中再用上煤炉,一进去就是一股热气,而且更妙的是视野开阔,绝对不用担心有人偷听。

现在不仅是高平,就连高太尉也喜欢在这里和人下棋喝茶谈话了。

“小姐的布置一手接一手,那李初怎么可能有道歉的机会?”

刘欣笑道,高平却摇摇头:“那位魏学,却不是我布置的,也是那李初太……”

魏学并不是高平的计划,不管怎么样,她还没有学会拿一个无辜的人设陷阱,当然,她本来也是有计划的,在她的计划中,本是准备放一把火,然后引到初芽的身上,再之后挑起大雁和初芽的矛盾,最后暗中­操­纵令大雁的船只不再向初芽运煤。

现在大雁的煤矿不少,但通向初芽的门路却大半在她这里掌握着,再加上她在这方面的影响力,倒是可以令大半商队在一定时期之内不走初芽这条路的。

但是由她控制的话,最多也只是五分之四,不可能所有的商队都卖她面子,而且,商人逐利,要让他们牺牲这么大的利润,必定心有怨言。

所以魏学那件事,倒是的确帮了她。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刘欣疑惑的看向她:“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的确有一点,若早知李初如此不堪,也许我们……”

她话没有说完,但刘欣也明白她的意思了。李初如此不堪,若是由她担任初芽的尊主,说不定对大雁更有利。不过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也是箭在弦上了,此时此刻,由不得李初道歉,也由不得他们后悔了。

她正想着,就看到一个人匆忙而来,一开始还有点模糊,但很快的,就看清那人的面目了。

那人肩宽腰细,穿了件红黑相间的长衫,这种衣服有些类似于武将袍。大雁重文轻武,因此一般的年轻人,哪怕没有功名,也会穿件类似于儒衣的衣服,像这种武袍,一般是喜欢斗狠逞凶的人穿。

不过这种衣服穿在他身上,又自有一种风采,不见鲁莽,只见洒脱,那样一副从容大气的样子经常令知道内情的刘欣等人叹息木兰的­性­别。

而此时木兰却没有了平时的稳重从容,他匆匆而来,神情中还有几分焦虑,没有等人传报她就进了暖房,然后直接看向高平:“高小姐,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解释?”

高平一笑,起身让座:“不知木兰要我做什么样的解释?”

木兰瞪着她,吐出四个字:“初芽暴乱!”

高平扬了下眉:“暴乱?应该还没有这么严重吧。”

的确是没有这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大雁停了供应黑煤,初芽的煤炭商人那里虽都还有存货,但都开始限量供应,同时价格也一日三升。自然,民间对于李初的怨恨也一日三变。

不过初芽富庶。土地狭小,虽有种种弊端,但有一点,却也少了很多麻烦,天灾人祸远没有大雁、眺国那么多,再加上土地肥沃,战马和刀具的走私,民间也算富裕。

因此虽然民怨沸腾,但到底还能压制的住,但是突然有一天,李初的府邸突然失火,火势倒也不大,再加上天寒地冻也没有蔓延,因此最后只烧掉了三间房。

可是在救火的时候,人们却发现府邸里存储着大量的煤炭,当然,若只是如此,也还没有什么。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普通百姓对于达官贵人的享乐已经呈一种麻木状态了,因此虽然民众对李初的不满又多了一层,但到底还没有爆发,只是在这个时候,又传出一个消息:府邸之所以会失火,是因为李初的一个小侍无聊烧火玩所致!

不是取暖!不是煮食!而是拿来玩!

这件事,就如同煤油上的一根火柴,民众的不满、怨恨,彻底爆发了!

在我们买着高价煤的时候,你那里还存储着大量的黑煤、银碳,在我们快要冻死的时候,你的一个小侍却拿着炭火在玩!

人是最不能比较的。

无论多么不幸,只要看到还有比自己更不幸的,都会暗自庆幸;而无论过的多么幸福了,看到别人过的比自己更好,也会忍不住的妒忌。

对于李初,初芽的人本就有不满本就有怨恨,这一下,更是无法控制。当然,一般百姓总是老实的,他们就算爆发了,没有人带领,也不会如何,可是高平安排进去的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然,如果李初处理得当的话,也不见得没有挽回的机会。但是对于李初来说,让她道歉、让她承认自己的错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错了?那些煤也是我李家用钱买回来的!魏学的事上,我虽然做的鲁莽了些,但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李初是这样对向自己劝谏的手下说的,“商人逐利,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妄动?这是­阴­谋!是­阴­谋!”

她的手下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赵丹谏开口道:“尊主,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但是现在,也还请尊主委屈自己平息民怨!”

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但是那魏学并没有贴上来,在你派人去传话的时候,人家也拒绝了,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也是你自己跳进去的!

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因此在这一刻,哪怕是当年最铁心的人也不由得想,如果这是大小姐……不,如果是大少爷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吧。

不过这时候就算再想也是没有用的,到最后众人只有齐心合力的劝李初道歉,在手下的联合下,李初不得已在写好的通告上盖上了自己的大印。

这个通告是由赵丹谏拟写的,自然是很合理、很谦虚,虽然没有直白的说“我错了”但也很是放低了姿态。

这个通告由官府出面,张贴在初芽的各个县城村庄,然后派专人念诵,因此在最初,也起到了一点效果。

不过在这个通告出来的同时,各种疑问也出来了。

“黑煤的价格什么时候下落?”

“大雁什么时候才会再给我们送煤?”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挨冻?”

“这个通告,有什么用?”

……

还有的直接说,既然尊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为什么不把府中的黑煤发放一些呢?

在天灾人祸的时候,大雁的皇帝还知道赈灾呢,现在这种情况,也说的上是灾难了吧,那么作为尊主,是不是也该救济一下普通百姓呢?

初芽牧场虽然说不上年年风调雨顺,但也没有遇到过什么特别大的灾祸。他们在河流的上游,轻易不会发生水灾;不处在地震中心,也没有什么地震;因为气温低,蝗虫也不容易泛滥。

当然小灾小难还是有的,但都不严重,特别是近十多年,可以说的是非常太平,因此在李初的概念里,几乎就没有赈灾的想法。

当然,就算再不愿意,她也是知道要表个姿态的,但她府中的煤炭,自己用当然富裕,拿出去赈灾,不过是杯水车薪,起不了什么大用。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真拿出去赈灾了,她自己怎么办?就算是她能买高价的,或者从其他地方调用,但再想在凉亭中点火龙,在屋中穿单衣,那就不可能了。

不过李初虽然私德亏欠,更说不上有什么才­干­,但是对于当初扶持她上位的几个手下的话还是听的,因此犹犹豫豫的,就想着拿出去一些黑煤换一点名声。

只可惜她犹豫的时间太长了,在她犹豫的同时,被煽动的民众不仅怨恨她,更怨恨所有和她有关的人事,特别是她的那几个姻亲。

那几个姻亲仗着自家兄弟儿孙做尊主的夫君,一个个都是飞扬跋扈的,哪受的了被这么编排,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动手的,反正就是一个说评书的先喻突然死了,然后,所有人都说和李初的一位姻亲有关。

初芽虽然和大雁很类似,但因为土地狭小,很多地方还是不同的。

比如大雁的秀才会有官田赏,初芽却是做不到的,一直要到了举人,才能保证衣食无忧。

但是举人又哪是那么容易做的,因此更多的秀才好一点的能做个西席,运气差一些的,说不得就要在街头卖字,乃至说评书了。

那个突然死去的评书先喻就是一个秀才,这人生前没有多少人在意,但是这么突然一死,却令几乎全初芽的读书人都愤慨了起来。他们都意识到,如果开了这个头,他们自己以后的安全就难以保证了!

所以,围堵开始了,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不用号召,自动自发的将李初那位姻亲的府邸围了起来,那位姻亲被吓的惶惶不可终日,利用密道逃到了李初那里,同时,也将麻烦带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分别是积分五千万、七夕和中元节的加更,所以,现在是九千了,­肉­牛满面……

煤炭 (下)

第二十四章 煤炭 (下)

如果死的是一个普通百姓,读书人也许会议论、会抨击,但要说在冰天雪地,冻的一边哆嗦,一边围着尊主姻亲的府邸抗议……那就不太可能了。

但是死的是一个读书人,哪怕是一个很落魄的只能在茶馆里说话本的穷秀才,那也不一样了。

不以言论罪人!

从大宁到大雁,从中原到初芽,读书人享受了四百多年的言论自由,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无论是皇帝还是尊主的编排,已经习惯了表达自己的不满,他们是无法忍受丧失这一切的。

而且,眺国的例子就摆在眼前,如果初芽也变成那样,那么,他们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被抄家灭族。

所以,就算寒风冷冽,这些读书人也死围不退,要求那位姻亲出面做交代。

那位姻亲是偷跑到李初的府邸的,但自然有人把她的行踪透露出去,因此不到一天,尊主府也被包围了。

此时,包围的人群已不仅仅是读书人了。

不管在什么环境,什么时代,读书人都要比普通人有一定的号召力,就算是高平来的那个普及了义务教育的时代,人们对于“专家”的话,也会比较信服,更何况这样的古代社会了。

而且人们对于李初的不满是积蓄已久的,过去无人领头也就罢了,现在这么多读书人都站了出来,在有心人的怂恿下,一般的平民百姓也越来越多。

最初包围李初的那位叫付克林的姻亲的时候,可能还不到一百人,说是包围,其实也不过是堵住了前后门,否则付克林也不可能那么容易脱身,但是,等到了李初的尊主府的时候,人数已经扩大到了两千!

一大群人,在尊主府外日夜叫喊,平时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的读书人终于找到了机会,一个个奋笔疾书,或作诗,或作赋,或写文章讨伐,而不管她们写什么,都会有大把的叫喊声。

如果说那些读书人一开始是为了自己的公平的话,那这个时候,更是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的舞台!

李初在自己的府里茫然混乱,而又气急败坏,几次都想命军队将人群驱散,而又被手下阻拦。

“尊主,此时民怨极大,处置不妥,恐怕就是暴乱!尊主慎思啊,慎思!”

赵丹谏拉着她的手苦苦劝阻,对于这个铁心忠臣的话,李初一向是听从的,但这几天她被围在府中,日日就听那些读书人在外面骂她,早就急得嘴上出泡,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给赵丹谏面子了。

“慎思?怎么慎思?我还要怎么慎思?先喻,你听听外面那些声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如果是李靛在这里,他们敢这样喊?如果是李靛在,他们敢这样做?他们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我好说话!”

但如果是大公子,也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众人心中暗想,却也不能说出来,赵丹谏继续道:“为今之计,还望尊主秉公处理。”

“你们是说要让我向外面那些乱民低头?那么是不是以后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围了我的尊主府?那么是不是以后随便一个人提的要求我都要听,那么是不是以后随便一个人让我把自己的夫君相让,我也要让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简直成了咆哮。

“尊主,属下等人只是希望您能将付采办交给刑事庭审断,届时我们可以要求外面的人派选代表出席审案的全过程,这样审断出来的结果,想来就算不能令所有人满意,也足以化去民怨了,若付采办真和此事无关,手下也可以保证付采办的安全!”

若高平听到她这句话,一定会非常惊奇,公开审理、陪审团,这很有点现代法庭的意思了。

不过这只是赵丹谏被逼无奈下的选择,她知道李初一定不会轻易的将付克林交出来,自家这个尊主有很多毛病,但是还有一个让人不知该怎么说的特点,那就是重人情。

不过这个人情只是重她所在意的,所重视的人,对于她喜欢过的人,她会维护到底,就算是后来不喜欢了,也不会随便抛弃。

府中那么多的小侍,除了犯了错的,李初都将他们照顾的很好,说是个个都宠爱有加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每一个的衣食却都足够,哪怕是几年都没见过面的,也不用担心会被轻视会被随便送人会被随意玩弄。

因此,若给初芽的小倌们做个调查,李初就算不能说是最心仪、最合适的良人,排个前十还是没问题的。

除此之外,李初对于当年教导过她的老师也知道尊敬,对于她们这些当年扶持她上位的也知道尊重,就算她们这些人总是在劝诫她、阻止她,她也没有翻脸不认人。

李初并不是一个有才能才­干­的尊主,但却也不是一个让人齿冷的主上。同样的,李初对于自己的姻亲,也可以说是非常纵容的。

不过,这种人情味,也只是对于他们这些身边人来说的,对于那些平民百姓,李初却是冷漠的。

因此赵丹谏知道,如果直接说将付克林交出去,李初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同时,如果就这么交出去,也的确有损他们整个尊主府的威信。

所以她才会想到这么一个公审的办法。

不过李初虽然不怎么有才­干­,也知道,若是将付克林交出去,自己是一定就护不住她了,不说这件事,付克林在采办上的克扣也必定会暴露出来。

见她不同意,赵丹谏也急了:“尊主!尊主难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初芽陷入动乱吗?”

李初没有说话。

“尊主!”

赵丹谏一步上前,其他人也步步紧跟:“尊主!”

“你们不要逼我……”李初说着,向后退,“不要逼我,我要再想想……再想想。”

她说着,转身向后走去,只留下赵丹谏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还不算暴乱?”在大雁的京城,木兰也死盯着高平,“难道高小姐真要看到我初芽有人举起反旗才甘心?”

高平叹了口气:“木兰多心了。”

“我没有办法不多心!”

“那……木兰不如回去看看?”

木兰一愣,高平笑道:“从京城到初芽,由海路走,大概只需要半个月,虽然还有点早,但若是木兰不放心的话,那就现在回去吧。不过,在我想来,还是再等一个月才好。”

木兰看着高平,高平也微笑的和她对视。

“岁安……”过了好一会儿木兰开口道,“我该感谢你吗?”

“不,只是你我各取所需。”

“好,好一个各取所需,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等半个月再走吧。”

“如此最好。”

后面的半个月,对于高平来说就是赏景说话,四处闲逛。当初她身体才好的时候,也曾在京城闲逛过,不过那时候只是体会下古代的市井感觉,而且,有高老夫君看着,除非到庄子里,否则都要当天出来当天回去,而现在,则没有这么多束缚了。

她带着丫鬟护卫,连大庆府,都跑了一遍,日子过的好不逍遥。

而对于远在初芽的李初,这半个月那简直就死度日如年了,顶不住越来越多民众抗议的危机,也架不住手下的劝说,李初终于还是把付克林交了出来。

不过只是一天,付克林就死在了刑事庭。

她的死,令民众赶到愕然,但也泄气——人都死了,还要怎么办?

不过就在一般民众都想着如此就算了的时候,更多的质疑冒了出来:为什么付克林会死?为什么会死在刑事庭?暴毙?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暴毙?­阴­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也许,付克林是做了替死鬼,也许,再审下去,付克林会交待出不能交代的东西!

付克林是做了谁的替死鬼?她如果不死会交待出什么东西?不用人引导,众人也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李初身上。

于是,虽然尊主府的人群散去了,但李初的威望已经低到了底,而就在这个时候,玉成又传出了有关发现煤炭的消息。

玉成在初芽的西南方向,说起来算是初芽的,但其实初芽对于这里一直都是不管不顾的,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荒芜了,除了石头,可以说没有任何出产,而且还是四战之地。

这里北边靠着初芽,西边靠着眺国,南边又靠着大雁,当年两国没少在这块土地上你来我往。就算近几年平静多了,两队的骑兵也会不时的巡视一下。

初芽虽然有骑兵,战刀也锋利,但说到底还和高平所来的那个时代的某个自称为大X国的国家一样。

就算这个国家自视甚高,恨不得认为他们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民族,世界上任何一个名人,都有他们国家的血统,而且经常表示对他们当年的宗主国蔑视,可是一旦他们的宗主国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吓得不可终日。

他们投靠了西边的一个大国,但对东边的另一个大国,说到底,也是不敢得罪的。

初芽虽然没有表现的那么不堪,其实也差不多。他们虽然表现的和眺国有些接近,可是绝对不敢真的站在眺国那一边对抗大雁。因此玉成渐渐的就成了三不管的地带。

而现在,那个地方竟然发现了煤矿!

作者有话要说:泪,这么晚才弄出来- -

三千字,正常更新,不过因为收藏到三千三,以及留言到六千,所以,又加了六千字,昨天才回到九千,今天又成了一万一,~~o(>_ 本来欠到一万以上,俺要继续还债的,不过俺17、18号要自考,实在是,熬不住了,等俺考完回来继续还吧,下面的一个星期,咱们继续回到正常更新的速度,也就是两天一更三千字- -不过,唔,如果俺多弄出一点,也有可能先还上一些,O(∩_∩)O~

刚才发现有一句很令人误会,所以先改了- -

离开

第二十五章 离开

如果是在两个月前,初芽的民众不太会在乎这个煤矿。从大雁来的煤这么便宜,没有必要冒着打仗的危险,去争夺那一块煤矿。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境内没有煤矿的窘迫,一时间,要求尊主府出兵的声音到处都有。

“如果我们有了煤矿,以后就再也不会挨冻了!”

“如果我们有了煤矿,黑煤再也不可能卖这么高价了!”

“如果我们自己有了煤矿,等着吧,那些大雁的商人会立刻往这边送煤的,他们现在不送,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抬高价格,不过要是咱们自己有了煤矿,黑煤的价格一定是还要落的!”

……

这样的话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几乎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特别是那些已经不用说取暖,连饭都快要烧不成的普通百姓的响应。

当然也有些人犹疑,想到要打仗,就害怕,但是,在每天冻的裹着被子也要发抖的时候,那打仗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了。

这种声音一出来,李初更是焦头烂额:“刁民!我就说他们是刁民!老师,我按照你说的,交出了付采办!按照你说的给那些刁民道歉了!但你看看结果是什么?打仗!我不想打吗?我也想,如果有可能,我还想打回大雁呢!但怎么打?钱呢?银子呢?粮草呢?还有战马?这时候是马能跑的时候?”

李初气急败坏的对赵丹谏抱怨。她觉得自己真错了,就不该听赵丹谏的劝说,如果一开始就不让步,现在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尊主稍安勿躁,此事必有幕后黑手在推动,朱主管已经再查了。”

“查查查!她总说在查了!但现在也没差出个结果!付采办的事呢?我把人交给了她,结果不到一天就死了,她怎么对的起我?付……”

她突然住口,不过就算没有说完,赵丹谏也知道,恐怕是付氏平君天天在府里闹。

想到这里,她再次感叹,自家的这位尊主,其他也就罢了,就是在男­色­上面……

但是这种事她已经劝过了,李初也有所收敛,她知道过犹不及,因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现在要怎么办?”

发了一通脾气,李初最后还是只能向自己的手下求救,赵丹谏想了想,道:“尊主不妨真的召集军队,这样一来,一是好令民众暂时满足,第二……也以防万一。”

听到这一句,李初惊了,就算她不怎么聪明,也明白这一句是什么意思:“那些刁民怎么敢!”

不过虽然这样说着,她还是按照赵丹谏所说的召集军队,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几乎传来了两个消息——眺国和大雁都有大兵出动!

这一次,李初是真的慌了,不仅是她,整个初芽上下都忙乱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木兰和高平也在走向大庆府的途中。

木兰要到初芽,最快捷的办法就是走水路,而大庆府又直接通着海,因此虽比花园口远些,却要更便宜。

此时的大庆府已和两年前不同了,虽还比不上代州的繁华,但因这两年贸易频繁,倒也有了些港口的样子。

木兰曾在大雁的各大城市都游历过,自然知道过去的大庆府是什么样子,此时两厢对比,就深深的看了高平一眼:“岁安真是令人畏惧啊,可笑我当初还打你的主意,实在荒唐。”

高平脸上浮起一个有些憨厚的微笑:“木兰真是谬赞了,木兰应该也知道,高某此前并没有想过要Сhā手。”

“所以说,我这是引狼入室吗?”

“木兰说的哪里话,我更觉得这是双赢。”

“双赢,哈哈,的确是吧,但木兰死后,恐怕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了!”他说完,哈哈一笑,然后面容一整,“岁安可以告知我目前初芽的情况吗?我知道,岁安这里必定有比我更详细的资料。”

“路途遥远,一日三变,此时我说的恐怕也不确切了,不过等你到了海上,自有人告诉你最新的消息。”

“这么说,岁安是真的是只送我到这里了?岁安真的放心?”

高平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道:“此去木兰必定是要大展宏图的,我在这里就先预祝木兰心想事成,一帆风顺了!”

木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而走,过了一会儿有歌声传来,词句有些隐约,不过高平现在对这里的常识已经非常了解了,知道她这唱的是一首流传很久的歌,大意是说一个女子要去从军,却舍不得邻家的小弟,她对那个小弟心怀爱慕,却从没有表白过,现在要走了,不知道是否以后还有机会再和小弟见面。

高平听了也就罢了,有寿等几人却都面露古怪之­色­。她们都是知道木兰的真实­性­别的,此时再听他唱这样的歌,一个个就不由得多想了。

高平后来也反应了过来,一时间不由得脸上发烧,看着港口的那艘船,不由得有些发愣。

木兰,有能力、有魄力、有胆气,也许不算是英雄,却觉得可以说得上是枭雄。

在某些人看来,他也许是不够忠心,不够顾大局的,就算被自己的妹妹迫害,他也不该向大雁、向她这个高衙内求助。

但是,他为初芽做的事情少吗?过去不太了解,这两年下来,却知道的比较清楚了。

这个人,从出生,就被当女孩养大,从十五岁的时候,就为初芽卖命。

他为初芽的民众争取福利;所有在她身边做事的人都可以得到最大可能的施展才华的机会;他左右联合,在眺国、在大雁都埋有暗棋。

高平相信,那些步骤不见得真能就把大雁怎么样了,但在适当的时候,引起动乱却是很可能的。

他为了初芽的生存空间可以说是殚智竭虑了,而结果是亲妹妹反叛,最忠心的手下抽刀。

但就算如此,这个人也不见得就是不顾初芽了,高平想起这两年的点点滴滴,觉得木兰与其说是愤而反抗,不如说是以退为进。

他选择一个这样的时机,和大雁联合,其实,倒不见得是错误的。

这样的男人,若是在现代,就算是普通出身,最起码,也是能傲笑商场的吧。

如果是在现代,他与她……恐怕更像是一个传说。

高平站在那里,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真是多想了,在现代,他和她,是两个平行线,在这个古代,他们虽然有了交叉,但也不过是在那么一点上,过了之后,还是两条就算是能互相看到,但也不会有太多纠葛的平行线。

更何况,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唱这首歌,未必,不又是一手棋。

“我们也回去吧。”

她转过身,有寿等人立刻跟上,顺心想说什么,但被如意拉了一把,也就闭上了嘴。

大庆府离京城很近,紧凑些,一天就能到,高平一行慢慢的溜达,也不过只用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回去之后先向高太尉禀报了一声,高太尉听了也只是点点头,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们能做的,都做了,下面的,就要看发展的如何了。

不过进行到这一步,从某方面来说,他们已经算是成功了,最最起码,高平的功绩是跑不了的,因此高太尉道:“你若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这几个月,就好好在家陪陪你父亲吧。”

高平应了声是,她知道这是自家母亲在告诫自己,这个风头出的有点太猛了。虽然一般人还是不知道她在这里面起的作用,但有心人哪会不知道?不说别人,起码安乐帝那边,是绝对知道的。

虽说安乐帝目前还没有什么反应,但难保以后不会发作,而这个发作,到底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就难说了。

和高太尉说了一会儿话,又一起用了饭,高平就回了内院。先去给高老夫君请了安,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里洗漱。

这里没有她在代州做的大池子淋浴之类的,但好在也有煤炉了,烧热水也方便,倒也不是特别麻烦。

梳洗了一番之后,她就穿着家居的长袍马甲,施施然的向藕花院走去,她外出几天,怎么着也要去看看自家夫君的。

不过刚进了院子,就听门房道:“庄子里的甘露来了,正和少夫君柳小哥说话呢。”

因高平将甘草以柳氏记到了名册上,因此京城的下人都称他为柳小哥。

高平一愣,想了想,还是进去了,这两年,甘露一直都在庄子里弄玻璃,虽然说因为技术等方面的原因,这里的玻璃已经从过去的“高等货”沦落成最低档的了,但以玻璃的造价来说,还是极赚的。

而这里面,甘露出力也不少。若是她今日转头就走,将来这话传出去,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了。

甘露正和林若鸿、甘草说话,见到她来了,一怔,然后立刻行礼。

高平笑着让他起身,又闲闲的问了他几句话,甘露低着头,一一都答了,他声音平和,态度恭敬,倒和两年前大不相同。

高平也弄不清他是心里还憋着火,或是怎么样,但她一个女子,也不适合和一个已经放到了外面的使年长谈,因此尽到那个意思后,她就起身出去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甘草对她笑道:“甘露要嫁人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抓头,那啥,这个文一直是种田来着,俺不咋会写情情嗳嗳的,除非一开始就确定了要写一个爱情故事,否则,是绝对写不出来的,而俺所谓的绝对的爱情故事,一般都是七八万字,类似于台湾小言……米办法,当年看的太多了,貌似只会写那种的了,囧

所以,这个文,从头到尾都是种田的,虽然现在已经快完结了,但俺还是要说,后面的还是种田的,指望主角谈情说爱的,真的不用浪费时间和金钱了,那啥,弄了自动订阅的,请进入后台,那里有VIP管理,可以取消的,俺一直不赞同自动订阅,因为一个文,可能看着看着就不爱了╮(╯_)╭

那啥,俺的下一个古代文,估计还是种田的,不过应该是普通的BG了,俺写这个文,最初的目的,一就是想写种田的了,第二就是发现自己只会写BL了,囧,俺倒不是觉得BL不好,只是那啥,俺向来是喜欢多方面尝试的,所以就写了这么一个过渡一下,现在发现,BG也有爱了,不过这一次一定要多弄存稿,同时开两个文,真的要命……

哦,对了,在这里特别感谢236483294亲亲,要不是乃提醒,俺就一直认为是17、18考试了,现在报名也在网上,领取座位号也在网上,俺、俺一直没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囧,一直想着,等到这一星期五到复印部去打座位通知单来着……

恩,三千字,正常更新,下面的一个星期,虽然做不到日更了,不过,应该会偶尔的爆发一下,握拳——当然,前提是,没意外,擦汗……

喜事 (上)

第二十六章 喜事 (上)

甘露要嫁人了,这件事对高平来说是有点意外的,当然,她并不认为,甘露就要一辈子的对她——或者说对她的前任痴心不改,而是没有半点准备,突然听了这么一句,难免有点惊讶。

甘草一直看着她,此时见她脸­色­不快,立刻就想到岔路上去了,林若鸿也道:“妻主是不愿甘露嫁人吗?”

虽然私下里,林若鸿已经习惯叫高平为“平平”了,但在外人面前,哪怕这个外人是甘草,他也是叫不出口的,高平在这上面倒也不会逼他。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高平回过神,见自己的两个夫君都盯着自己,不由得摇了下头,“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突然就要嫁人。”

甘草道:“也不是突然的,那人是彭管家小女儿,这两年对甘露一直很照顾的。”

原来是日久生情,高平知道了,那位彭管家就是管着京城庄子里的,甘露这两年又在那里,两人倒还是真有发展的机会。

“婚期定了吗?”

“彭管家家里的已经请示了老夫君,说是定在来年春,甘露今日,也是来请安报信的。”

虽然甘露已经是被放出去了的,但这个时候来打声招呼,也是情理之中的,高平点点头:“你们两个商量一下,多给他备一份东西,就当还是从咱们这院子里出来的。”

林若鸿和甘草一起笑着应了,甘露虽是有娘家的,但他那个娘家还不如没有,倒不如他们在这边给他弄的体面些,将来在妻主家也有几分地位。

只是甘露要嫁人了,那个玻璃作坊显然是不能再主理了,其实高平是不在乎这些的,但这里的风俗,虽不是说男子就不能做事,但,一个男子,若有能力有手段,也应该打理妻主家的产业事物。

他将来的妻主,虽然算是高家的家生子,可是,拥有的产业也是自己的,这一点,大雁和大宋相似。

即使有主仆上的名分,但仆人赚的钱,挣下的产业当然是自己的,而不是像清朝那样,什么“奴才的所有,都是主子恩赐的”。

高平本有心给甘露一份股份的,但想想,若如此做,那就是自己给甘露东西,就算她让甘草转交,别人也会这样想。

关于甘露,院子里本就有流言,这两年虽是平静了下来,但并不是说就此消失了,流言这种事,随时都是会冒出来的。这时代对男人,虽没有想象中的严苛,终归还是要清誉的。

她本是好心,何必再惹这麻烦?

林若鸿甘草自去准备礼物不提,过两日,高平也因此事被叫了过去。

“庄子里那一块,你准备如何?”

高平一愣,道:“但凭母亲做主。”

“那个庄子是你父亲的,作坊是你自己能的,说起来算是你的产业。”

“那作坊近日的收益已经大减,母亲若需要自然是随意的。”

她这说的自然是实话,和玻璃才出现的时候,现在京城作坊的利润简直可以用可怜来形容,但高太尉也知道,即使如此,每月的纯利润也是不少的。

当然,女儿的产业,她做母亲的用了自然没什么,不过女儿这么大方­干­脆,也令她觉得欣慰。

“也说不上什么用处,只是你六姨近日来了封信。”

高平摆出一副用心倾听的姿态,她现在自然和过去不同了,虽然说不上对高家了若指掌——那也不可能,旁门枝­干­不知道有多少人,她若真能都记住,也可以做这个时代的电脑了。

不过一些主要的、有直系关系的亲属,当然是知道的,比如现在高太尉所说的六姨,她就知道是和自家母亲同母异父的那一位。

那位六姨,几十年来都平平,当年因为年龄小,也没被派到京城,后来在读书上也没有读出什么,虽然说有个举人身份,但像他们这样的世家直系子弟,举人实在是太不算什么了。

再后来这位六姨也没有当官,就一直在通州打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家族产业,说好听点,是给家中帮忙,难听的,就是家族的蛀虫。

不过,她却有一个很出­色­的女儿,就是此时正在京城的高乐思。

“母亲想支持高乐思上位?”

高太尉突然提到这封信,又说到那个作坊,那想来是要把那作坊交给高乐思打理的,这可以说是对她的支持了。

“只是大姨那里……”

高平的大姨高博开,可以说是高家真正的家主,高太尉虽然是这一代高家中官位最高的,但毕竟在京城,而高家的势力、产业却大多在通州,因此虽然名义上,高太尉是高家家主,但是对高家中,产业的掌握、势力的把握,却不见得能比的上高博开。

当然,在这方面,高太尉也没有太多的心思争取,她毕竟远在京城,要想全盘掌控,不是不可以,但是,那就令人厌恶了,更何况,她下面还没有合适的继承人,何必做事不留余地?

高乐思是高博年的女儿,而高乐宇则是高博延的庶女。

高博延是高太尉的二姐,当年可以说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业的,高平所知的不多,但也知道自己的那位二姨,几十年前也是很叱咤风云的。

但是,她犯了一个所有政客都容易犯,但却最犯不得的错误,那就是站错位了。

最后她支持的那位宗室在那场位置的争夺中落败,而她也随着在京城消失了。

高平所知道的是,自家的这位二姨几十年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好像是一直在做学问,但也不和外人交流,因此在士林中也没有任何的口碑。

有着这样母亲的高乐宇,好像还比不上高乐思,但是,她的背后还站着高博开。

大家族,就算一大家子都住在一起,真说到亲情的话,也不见得有多少,但是,一般来说,一个父亲的,总要比异父的更亲近一些,而高博开和高博延就是同一个父亲。

因此,虽然表面上看,高乐宇和高乐思处在同一个起点上,其实两人的环境并不是公平的。

高太尉冷笑了一下:“我倒是没有想过要支持哪一个,只是你家大姨有些不守规矩,将京城的粮铺交给了高乐宇。”

高太尉所说的粮铺,几乎所有的大家族都有。

世家地多,出仕的也多,朝廷一般发饷,都是多少稻子、谷子、各种的绢稠,煤炭——过去一般按品级发银碳、黑炭和柴禾,而现在更多的则是发银碳和黑煤。当然除了这些,还会再有若­干­的银两铜钱,只是在京城也就罢了,在地方上,银两更多的是配头。

有的一个人身兼数职,那么就会领多个职位的薪水。

比如说高太尉,虽然说太尉是她最高的职位,但其他还有众多乱七八糟的职位、爵位,即使并不是每一个职位都有钱发,但是,也能领五六份的薪水了,若是没有迎来送往的话,只是这些薪水也足够支撑整个高府了。

这并不是开玩笑,现代有人算过,大宋包公的年薪,按照当时的购买力物价来说,相当于现在的千万。

大雁虽没大宋那么高的薪水,但是高太尉却是比包公的官职更高的,身上的职位也更多。

想一想,千万能买多少粮食吧,不说千万,就说五百万,能买多少粮食?就算是买大米,就算是按市面上比较贵的三块钱一斤的大米来说,五百万,也足够买一百多万斤的大米了!

高太尉几乎一半的薪水,就是以发粮食代替的!除此之外,高老夫君是有品级的,因此,朝廷中也发的有粮饷,高平那个虚职,同样有粮饷——虽然不多,但每个月也是有大把的米面。

高府就算人多,一年也吃不了这么多的粮食,而这多余的粮食,最好的出路,当然就是粮店了。

京城的那个粮店,虽然是高家本家的产业,但是销售更多的,却是高太尉的粮饷以及高老夫君庄子里的出产,而高博开将那个铺子交给高乐宇,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了。

想到这里,高平有些头疼:“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高太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也别太懒了,虽说你对那个位置没兴趣,却也要知道,有的事情,是不能让的。”

高平心中一凛,开口:“女儿省得了,那这件事,就由女儿亲自去和十九妹妹说好了。”

在府中,高乐宇高乐思都叫她三姐姐,其实这并不是她在整个高家的排行,而是她在京城这个高府的排行。

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因此就落了个三小姐的称呼。真的在高家的话,她却是要排到第十二位的,而高乐宇和高乐思则分别是第十六和第十九位。

这里高乐宇和高乐思叫她三姐姐是为了显得亲昵,毕竟会这样叫她的,本来只有高晨。

高太尉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虽然她口口声声说着,不过是不满自家大姐的举动,不过是为高乐思争取一个比较公平的环境,但其实,在自家大姐将粮铺交给高乐宇的时候,这场角逐已经开始了,或者更早一些,在高乐宇高乐思两人进京的时候,就开始了。

下一任家主是谁,她本来是无心Сhā手的,否则也不会多年不回高家本家,但是有的人,却总担心她会Сhā手,走到这一步,她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倒令人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正常更新……囧

喜事 (中)

第二十七章 喜事 (中)

和高太尉说完后,高平就找了个机会,和高乐思见面。

高家并没有一定要全家一起吃晚饭早饭的规矩,当然,如果不外出,高平一天中,必定有一餐是要陪高太尉或高老夫君的,而高乐宇高乐思一早也会到高老夫君那里请安,不过几人却很少碰面,这自然也有几人控制的因素。

而这一天,高平就和高乐思在高老夫君那里遇到了,高乐思先到的,她到了没一会儿,正要出来,高平就来了。

看到她,高乐思本是想避开的,高平却道:“十九妹妹在正好,我这里有个东西,正要请十九妹妹帮着看看呢。”

她这样一说,高乐思自然不好立刻就走,只有坐在那里听她和高老夫君闲谈。

高老夫君公子出身,这些年又养身养气,自和普通的中老年男子不同,就连高乐思这样见多了官员外国使者的,见到他也不由得敬服,此时听她和高平说话虽然平常,但那种亲昵爱怜却是遮都遮不住的,因此不由得就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倒也是母亲的正室,她也是母亲的小女儿,但是却从小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爱护。

这是因为她的母亲,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小姐。因此她的父亲,不得不巴结大姨的夫君,四姨的夫君,甚至连那些有权势的管事,也要小心应对。

要­操­持家庭,要左右逢源,要给兄弟争取嫁妆,要为自己上面的姐姐争取更好的出身、官职,同时还要施展手段压制小侍!

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时间和她亲昵。

而且,她作为一个女儿,若是在自家父亲身边腻味的话,也惹人笑话。

而这个高平,却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这一切。

高乐思知道自己在妒忌,但是她不敢妒忌,她知道,就算自己将来成了家主,也不能轻易的得罪高家的这一支,就算没有了高太尉,这个在家族中排行十二的,过去都认为活不过二十的姐姐,也是不容人小觑的。

但是这个高平,叫自己留下是为了什么呢?

高乐思不会认为高平是真有东西让她看,这种话一听就是借口,可是自己和她一直没什么来往,这突然叫住自己……

想到这里,高乐思突然有些不安,但又有些激动。

因有事,高平也没有在高老夫君那里停留太久,说了一会儿话,吃了一点果子就出来了。

高乐思跟着她退了出来,两人来到暖房,高平拿出一个盒子:“十九妹妹帮我看看,这东西如何。”

难道她真的是让自己看东西的?

高乐思有些疑惑,又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的打开了盒子,一打开,她就愣住了:“这是……”

高平微笑:“十九妹妹觉得这盒里的东西如何?”

“这个……”高乐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这盒里的东西,做工和颜­色­虽是都不错,但,恐怕也就是中档。不过小妹眼拙,也许看错了,也说不准。”

高平微笑:“说是中档,十九妹妹真是太客气了,这盒里的东西,最多也就是中下罢了。”

高乐思没有说话。这盒子里是一串打磨光滑的玻璃项链,小拇指大的颗粒,颜­色­搭配的很漂亮,要在两年前,只是这串项链,就足够一家三口衣食无忧了,但到了现在,最多也就值十两银子,这其中,有一半还是看在做工上。

“实不相瞒,这串项链,是京城那个庄子里的出产,前两年这个庄子倒还不错,但这两年却是不成了,本来有人帮我打理着还可以应付,但现在也没了,不知十九妹妹能否帮我一个忙?”

“三姐姐请说。”

高乐思回答道,心中有些兴奋,但又有些屈辱感。高平这么说是让她帮着打理那个庄子吧,能帮着打理,自然就会和高平的关系更好,但是,自己所做的,不过是一个使年的工作!

京城外的那个庄子一开始瞒的紧,后来随着玻璃的普及,也就放开了,庄子和府里本就有种种关系,甘露虽然到庄子里也没有张扬,但是他做的是什么,渐渐也被人知道了。

高乐思来京城两年了,对于这件事,自然也是知道的。想到自己自幼努力刻苦,三岁识字,五岁背书,兢兢业业了十多年,从秀才到举人再到进士,都是自己一步步考过来的,结果到了现在,却和一个使年做一样的事情,也不免有些悲哀。

不过这些悲哀只是一闪而过,片刻之后,她正要表态,高平已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十九妹妹有没有兴趣接手我这个庄子呢?”

“三姐姐说的接手是……”

“说来惭愧,这庄子已经比不了前两年了,而且我虽然回来了,却也是不可能久留京城的,实在是不想在这上面再用心思了,不知十九妹妹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忙呢?”

高乐思又惊又喜,这段话,高平表示自己以后不会留在京城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表明是支持她的!

真的说起来,高家家主这个职位,其实是延续­性­的。

比如上任家主的嫡女,一般也会是下任的家主,毕竟从小接触的资源受到的教育背景都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只是也有特例,比如像高太尉这样,靠着安乐帝一步登天的。

整个高家,无人能和她的官位相比,无人能和她受到的皇眷相比,若她不为家主,那反倒有问题了。

本来家主定了之后,就该是从她这边延续嫡系了,只是她唯一的嫡女自幼身体不好,这才给了其他人机会。

但也仅仅是机会,特别是高平身体能凑合了之后,她若有心,其他人是很难和她抗争的。

只是她没有心,一早就表明了态度,最后还避了出去,这才有高乐宇高乐思两姐妹上京,若是高平有这方面的意愿,那么就算这两人能来到京城,恐怕呆不了多久,也会被高太尉弄出去。

但是现在高平支持她,高乐思知道这份支持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她知道京城的那个粮店,目前已经有高乐宇接手了,虽用的是帮着家族料理的借口,但高乐思却知道,以后店中的盈利是必定不会再转回通州了。

她和高乐宇都是先前来参加的春闱的,虽有护卫跟着上京,但是包袱里,却是都只有二十两的银子。

二十两银子,若是放在小县城里,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但是于她们来说,只是能买一些还过得去纸笔,连衣服都是不能添置的。

当然,她们吃住都在高府,倒也不会有生活上的问题,但是就算她们中了进士,补了缺,有了俸禄,又哪够在这京城里迎来送往的?

当然,知道她们将来都有很大的可能要成为高家家主,也没人难为她们,有的人还会暗中给她们一些方便,可是却很少真的投奔她们的。

毕竟这里,也和站队是有些类似的,站对了自然是­鸡­犬升天,站错了,也不好受。

自然,也不是没有人追随,但是第一,她们都还住在高府,有的事还是需要顾及一下;第二,她们都还只是小小的七品官,高家家主是绝不可能只是一个七品官的。

这也就是说,她们未来的路还很长,在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都是持观望态度的。

只是对于别人来说,还能等待,还需要等待,而对于她们来说,却是从现在就要积蓄的。

大雁粮饷丰厚,她们不需要维持自己的家庭,手头还是松散的,但那是对于她们自己来说,要发展,要积蓄,这点钱哪里够?

高乐宇负责打理粮店,以后手头自然比她更富裕,她本来正为此事发愁想着要弄个什么营生。

这两年她倒是还存了一点钱,只是这钱在地方上还能开个铺子,而在京城,恐怕连租子都不够。

更何况在京城开铺子,岂是随便一个就能开的起来的?她虽是高家直系身份,但若得不到高太尉的支持,以后也是麻烦,而高太尉是否会支持她,她在这之前,是没谱的。

“十九妹妹以为如何?”

“妹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手上的银两……实在不多。”她一边慢慢的说,一边心下忐忑,她虽然知道高平既然说出这话,就不会在乎银两,但是她也知道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高平微笑:“这倒无妨,十九妹妹可以分期付款。”

“分期付款?”

“是,十九妹妹先给我能拿出来的银子,以后每月按照定数给我就好了,反正是自家人,这一点,也不用太讲究。”

此后,两人又谈了金额,以及每个月要付多少的数目,期间高乐思一直在等着高平再提要求,但高平却始终没说,弄的她又是疑惑又是不安。

谈完,高平回到自己的院子,还没回去,就听门房说:“少夫君来了。”

回来后,林若鸿自然是还住在自己的藕花院的,因为羞涩也因为习俗,他很少过来找高平,听到他来了,高平倒是一愣,进去了就问他有什么事。

“也没有……什么……”

林若鸿说的吞吞吐吐的,但他那样子,又哪是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汗,出现一个错误,本来应该高乐宇是高平的姐姐的,结果和高乐思一样都被俺写成了妹妹,俺这里两人的人设是一个十九一个十八,于是,在过了两年之后,俺就自动代入说比高平小了,囧……那啥,以后她们两个都比高平小,恩,俺去前面改一下

三千字,正常更新~~~

喜事 (下)

第二十八章 喜事 (下)

高平看了眼林若鸿,摆摆手,让身边的人都出去,这才过去拉林若鸿。

林若鸿身体一僵,好像突然受到了什么震动,但还是乖乖的被高平拉到了桌子那边。

“你看我最近的字可有进步?”

高平说着,就找出昨日才练习的两张字给林若鸿看,她对练字实在没有什么爱好,只是在这里,娱乐太少了,没什么引人跌宕起伏的小说,更没电视电脑,再加上身边人的字都非常漂亮,她倒也不得不耐着­性­子每天写上一两张。

林若鸿拿着看了,高平的字在他眼中那自然是不怎么样的,但是他更加知道自家妻主当初的字如何,因此就夸道:“转折自然,已比先前大好了呢。”

“是吗?可不要乱说唬我。”

“我唬你作甚?”

“也没有瞒我?”

“我为什么要瞒你?”

“既然都没有……”高平点了下他的鼻子,“那你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林若鸿脸一红,嗫嗫嚅嚅的又不出声了,高平想了想道:“可是你家那里……”

林若鸿摇摇头,他家那里近来还真没什么事,虽说他前不久又回去了一次,他父亲也和他提到了林开云的那些事,但也不像先前那么勉强了。

“真不是?”

林若鸿用力的摇头。

“那可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高平想了想道,“宁王送来的那个葫芦……”

“什么葫芦?”

高平立刻闭嘴,心说自己这真是典型的不打自招,她本来以为是葫芦的事传到了林若鸿耳里,才惹来他今天这么古怪,哪知道却是她多想了。她正这么想着,又听林若鸿道:“你说宁王送来的那个人吗?我已在老夫君那里看过了,真真是好容貌。”

大户人家,亲生子女称呼自己父亲为老夫君的也不少,林若鸿这样叫,倒也符合这里的习俗。

高平­干­笑。葫芦长成那个样,她自不能说人家长的不好看,那样一来倒显得自己做贼心虚了,但就算她情商再低,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称赞其他男人的容貌,因此笑了两声,就转而道:“那么我的小白,你今日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这一句,她几乎是趴在林若鸿的耳边说的,林若鸿就觉得一股热气从右半边脸透过来,立刻就把葫芦丢到了一边。

“小白,恩?”

林若鸿更是面红耳赤:“我、我……”

“你什么?”

“我来请你……请你帮我……”

“帮你什么?”

林若鸿这时候脸已经涨的通红,眼睛湿润,睫毛蒲扇,高平本只是想逗弄他一番,此时见了他这么秀­色­可餐,倒是有些食指大动了。

“小白?”

林若鸿牙一咬,拉着高平进了里间,然后放下帘子,在高平的诧异中解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白皙光滑的身体。

高平又惊又喜,还带着几分的不敢相信,她家小白,什么时候这么大胆,这么豪放,这么……

好像就是在真正是小白的时候,也没有拉着她脱衣服吧。她这样想着,向外面看了看,现在这还不到中午,他们两个关起门,在屋里这样那样……她倒是不怕,就怕以后小白难做。

“怎么样?”

那边传来林若鸿有点窘迫又有些焦急的声音,高平心中一横,自家夫君都这么大方了,她要是退缩了,以后小白可就更难做了。

她这样想着,就要摸上去的时候,又听林若鸿道:“到底怎么样啊。”

“什么?”

“你看是不是颜­色­有些深了?”

高平看他露出的上半身,皮肤光滑白皙细腻,只有左胸前一点,显得颜­色­有些深,她上去摸了摸,感觉不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正想安慰林若鸿,突然想到在杂书中看到过一句。

这种变化……也许、大概……

她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林若鸿,林若鸿瞪着眼,又是羞涩又是不安:“你、你看我这是……”

“小白,你这是不是……”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说完,两人都愣在了那儿,过了一会儿,林若鸿突然手忙脚乱的整理衣服,高平转过身,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疑有些尴尬的开口:“这个,还是找个有经验的人来看看吧。”

林若鸿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以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看,是不是真的深了?”

“我看是。”

两人都沉默了,这个世界,男子怀孕既不用十月怀胎,也没有那么多的反应,判断是不是怀孕,到了最后自然是可以诊脉的,但在初期,大多却是看胸前。

男子在嫁人前,左胸前是有一块守晶的,后来结了婚,守晶脱落,过一段日子,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也就和周围皮肤的颜­色­一样了,只是若有了孕,那么那块地方的颜­色­就会变深。

因此,若是结婚后不久就有孕,很多人都是不能马上发现的。不过林若鸿已经和高平成亲三年,圆房也有两年了,那个地方早就看不出痕迹了,现在虽不能说多么明显,但却可以轻易的看出和周围的颜­色­不同,自然是有孕了。

不过这种事,两人都没有经验,特别是林若鸿,他发现颜­色­不一样了,也不敢声张,深怕是自己想孩子想的眼花了,纠结了两天,这才过来让高平帮着看,偏偏高平也是个不懂的,也怕自己看错了。

高平清了清嗓子:“我去告诉父亲。”

林若鸿连忙拉住她:“先不要说,再找个人看看。”

高平摸了摸他的头:“你我不可能同时眼花的。”

“万一、万一错了呢,老夫君知道了,要失望的。”

“你我和甘草都没有经验,门房倒是有经验的,但那还不如告诉父亲呢。”

林若鸿想了想也是,虽然还有些忐忑,但也点着头应了。

高平找到高老夫君,将这事悄悄的说了,高老夫君知道了,立刻就要亲自过来,还是被高平拦着了:“父亲这一去,若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一场误会,倒成了笑话。”

“怎么就是误会了?必定是真的!”

虽然这样说,但高老夫君还是叫了两个有体面的使年去看,那两个使年去看了,回来就对着高老夫君、高平道喜。

高老夫君喜不自胜,一边找人去请太医,一边又去找人通知高太尉,同时还交代高平:“你夫君目前是有孕的,可不许气着他,他若是脾气不好,冲你发火,你也暂时给我受着。”

高平听着连连点头,想着自己平时还是以温柔多情的形象出现的,怎么到了自家父亲这里,听着就像浪情纨绔了?

这边御医来了证实了之后,高老夫君更是亲自到了藕花院一趟,仔仔细细的都看了,把一些有尖的有棱的东西都让收了,又派了两个有经验的使年过来照看,当着林若鸿的面交代:“让你们两个过来,是来照顾少夫君的,不是过来充大爷的,这一点,你们可要给我分清了,不要因为一时糊涂,丢了几十年的体面!”

那两个使年,都齐声道不敢。

高老夫君又看了林若鸿身边的使年,林若鸿此时身边跟的,都是从代州带过来的,虽然也是出挑的,但在高老夫君眼中,却都不怎么样,不过也只是看了他们两眼,却也罢了,只是又拨了身边的挑灯过来。

高平知道这挑灯是自家父亲身边得力的,很多事情,自家父亲懒得理会,都是他出手,因此连忙道:“我知道父亲疼孩儿,但是挑灯哥哥却……”

“谁说我这是疼你?我这是疼少夫君,你放心,我不过是让他过来照看两个月,顺带也教导一下少夫君身边的这些人,我看这几个年龄都不大,要再过两年才会放出去的吧。”

高平和林若鸿当初挑人的时候,都没有挑年龄太大的,毕竟这个时代,男子二十就已经是很大的了,若是只找些十七八的,过不了两年就要放出去,因此当初挑的都是十四五大小的,毕竟在内宅里,不过是一些打扫收拾,力气活自有其他人做,因此高平也没有什么使用童工之类的感觉。

高平和林若鸿都不觉得身边的人需要教导,但京城毕竟不比代州,此时高老夫君这样说,他们也不能反对。

过后高老夫君对高平道:“我让挑灯过去,也是让少夫君看的。少夫君的­性­子沉静,做少夫君自然无事,但若是做夫君、做老夫君,恐怕就难了,现在多学学,对他将来也有好处。”

他说着,又看了眼高平:“我知道在代州,你是让甘草管家的,这倒也罢了,只是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就不可如此了。正夫君管家才是正理,你若想给甘草一些便宜,倒不如多给他置办两处庄子,那庄子,倒是可以让他自己照看的。”

高平应了声是,高老夫君这些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却可以说是金玉良言,现在林若鸿和甘草自然无碍,但以后有了孩子就难说了。

高太尉知道这件事后,虽没像高老夫君那么夸张,却也笑着道:“自此以后,你算真的长大了。”

高平苦笑,心中很有点窘迫,原来没有孩子,她就不算长大啊。

“宁王送来的那个人,你倒是可以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正常更新,O(∩_∩)O~

第二十九章 风起(上)

高平相信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非常怪异,因为高太尉又道:“这府里被安Сhā进来的,也不差他一个,料他也翻不出天去,只是你要记得他是被什么人送来的,不要动了心思就好。”

“母亲……”高平吞了吞口水,有点艰难的开口,“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高太尉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高平被她这么一看,差点真以为自己对葫芦有过什么歪心思呢,这时候她就有一种感觉,很想喷出口献血,再大呼自己是被冤枉的。

“少夫君有孕,半年内都是要好好调养身体的,你身边只有甘草一个,要收了那个人,也无关紧要。”

高平立刻摇头:“女儿实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那是把这心思转移到别人身上了?”

听她这么一说,高平心中很是怪异,这是母女之间要说的话吗?总有点不正常吧,不过转念一想,想到地球上好像也有高官富商的私闻传出,那里面,父子共同怎么怎么样的,好像也不是怎么稀奇。

只是这样想着,更有一种荒唐感,当下苦笑道:“母亲莫要打趣女儿了。”

见她这么不凑趣,高太尉也不好接着说什么,不过还是道:“女子纵意行事,莫要婆婆妈妈的,喜欢就立下,又不是养不起,只要不因此误事,忘­性­都不过是小节!”

高平听了,也只有诺诺的应了,背后只是除了一身冷汗。

而就在她和高太尉谈论“大女人”的问题的时候,她只要派手下的一个将军做就可以,但是,高平安排的那个宣传实在太成功了,成功到连眺国人都相信了。

眺国境内有煤矿,倒不会被大雁拿着要害,但现在达官显贵都知道煤矿是个值钱的东西,有一个煤矿在手,比什么有多少牛羊,多少农奴还要有用,因此,只要发现一个煤矿,立刻就有无数的达官显贵扑上去,一个个如同见了羊的狼,而这一次,被羊吸引住的就是住在他们的南院大王,莫向玉。

关于莫向玉,鹤翔是这么评价的,虎母犬女。

莫向玉的母亲莫子竹很厉害,鹤翔才到大震关的之后很吃了几次亏,若不是大震关是个天险,很可能戈阳路在几年前就糜烂了。

可以说,鹤翔是在莫子竹的威压下成长起来的,等她渐渐的能和莫子竹不相上下的时候,莫子竹却死了。

当年她还为此唏嘘了一阵,不过收到消息,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厉兵秣马,然后带兵杀进眺国。

莫子竹一死,眺国南部真处于慌乱状态,她这一杀,就如同热导切到了­奶­油里,一刀划到了底。

当然,当时大雁也没有为这场战争做什么,因此倒也不可能一下就怎么,但在眺国身上狠狠地割下一刀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她这边出兵,那边诏书、文书就到了,从安乐帝到兵部都要求她回头。

她一开始还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话来应付,但是诏书一封封的到,一开始还是兵部利用信鸽、驿道传来的急件,后来根本就是从进程赶过来的使者。于是,当第八封诏书到的时候,她不得不收兵。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的粮饷从来就没有充足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虽然再有心却也无力进攻眺国了。

而莫向玉继承自家母亲的位置后,也知道鹤翔不好惹,所以从来不主动招惹。天天就躲在眺国深处吃喝玩乐,几年来,两方倒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莫向玉作为南院大王,本来的生活,用一句大俗话来形容,就是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只要她本人不是太愚蠢,一辈子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可是,她偏偏算得上是愚蠢的典范,不到十年,就把当年母亲祖辈留下的积蓄挥霍的差不多了。

这在外人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偏偏确实事实,说起来,高平在这里面也起了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比如,她弄出来的玻璃、钟表,莫向玉都是忠实的拥护者,光是钟,就足足有三十六个,从一开始显得有些粗糙的大钟,到后来那种­精­致华丽的座钟,几乎搜集齐全了。

此外,各种类型的奢侈品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过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愁银钱的,毕竟作为南院大王,下面自有孝敬,但是眺国上下都知道她是好糊弄的,因此本来的孝敬就可能转到别人那里了,本来是属于她的,就被其他人拿走了。

她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只是突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没钱了。

这一句对莫向玉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没有钱了,她的鲍鱼燕窝,绫罗绸缎不是都要没有了吗?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得到了玉成有煤矿的消息。

得到这个消息,莫向玉大喜过望,其实她的境内本来也是有煤矿的,不过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其他人买走了,真的说起来,那一方到也不见得比她的官职大,但却比她来的凶狠,她试着找人去协商了一下,就被对方打了出来。

莫向玉的凶狠向来是对手下的奴仆,一看对方也不好惹,而且还和皇夫有关系首先就窃气了,也不敢再去抢夺,只是每次想到那个煤矿,就要长吁短叹一番。

现在好了,又出现了一个煤矿,虽然在玉成,可是与玉成那个地方,其实是无主的!

至于说邻大雁近,那也无妨,反正她是不会往那边去的,只让手下人看管,然后挖出来的煤,直接卖给初芽,比再运回眺国还赚呢!

再说,那一块可是她们南院的地方,谁也不能和她争!

就是抱着这种想法,莫向玉出兵了,不过她向来把自己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就算出兵,也是大军在前,她自己所在后方,死活不会出眺国国界的。

只是虽然她没有出来,但是鹤翔在这里积蓄深厚,自然知道,她倒了眺国的边界。

是的,她还每处边界,但是,那一点点边界线,在鹤翔眼里从来不是问题。

“将军。真的要如此吗?”

帐篷内,火光缭绕下,微胖的女子开口,鹤翔微微一笑:“巧曼在这个时候还不赞成吗?”

郑巧曼道:“我只是担心将军会受到非议。”

“我现在的非议还少吗?何况这一次,我可是有圣旨出兵呢~”

郑巧曼还要说什么,但看了眼她的脸­色­,终于叹了口气,不再开口。

鹤翔低头看向平铺在桌上的地图,她何尝不知道郑巧曼担心的是什么。她这次虽然只是奉旨办事,但旨意只是让她虚张声势,可没有让她擒拿眺国贵族。这件事,被人抓住做文章,那是什么都能做出来的。

“贪功冒进。”

“不遵国法。”

“为一人之名声,私开战端。”

……

她不用想,都可以随手抓出很多条,但是这个机会太好了,好的她不愿意放开。

现在的莫向玉虽然愚蠢无能,确实无可争议的南院大王,但是她一死,下面必定再起争端,为了争夺这个位置,眺国自然无暇顾其他,而她,则可以趁这个机会打进锁关,收复锁玉路。

若能做到这一步,从此以后,她大雁就有了一块牧马之地,再不是只能挨打了~

而当年太祖还有示下,收复锁玉路,异­性­封王!

她本就是嫡系宗室,就算不能继承母亲的王伟,也会有个公 侯之类的爵位,若是再有这样的功绩,也是理所应当的。

届时,她身居王位,坐拥二十万大军,掌控两路,虽不是割据成军阀,但总算也是有自保之力了,只要她不离开戈阳路,就没有危险。

是的,很危险,鹤翔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就算因为和高平合作,她的财政得到了缓解,大军暂时是没有哗变的危险了,但若是安乐帝要为自己的女儿上位铺平道路的话,一定会解决她和宁王的。

她不知道安乐帝会怎么解决它,但自从皇女诞生的消息传来,她就再没有 找过男人,再没有吃过一顿安生饭,她每一次吃饭喝水,都要经过人先试过之后才敢下筷。

而且,她还担心高平,高平现在看来,算是支持她的,但是,谁能保证永远?特别是高太尉是一向表明自己要做春臣的。

若是皇女登基,高太尉成为顾命大臣,要是她想手掌大权,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义母”,那高家首先要对付的就是她。

就算高太尉真的就想做纯臣了,真的就是忠心耿耿了,那么高家首先要对付的还是她。

到时候,高平撤资,朝廷物资不到,那么面临大军哗变的她就只能乖乖的解除军权回京一途了。

运气好一些,也许还能在京城做一个闲散的宗室,若是运气不好,很有可能在半路上就变成了尸体。

而若是拿下了锁玉路,那就完全不同了,虽然以两路的人力物力来养二十万大军还是紧张,却也勉强可以支撑了,而且拿到了锁玉路,她更有转圜余地,起码有一路可以休养生息,进行发展。

所以,无论为私为公,她都要冒这个险。

风起(中)

第三十章 风起 (中)

芙蓉帐暖

点着银碳的室内温暖舒适,宁王枕在男人的腿上,吃着他剥了皮的桔子,刚刚发泄过后的身体有一种空虚的餍足。

昏昏欲睡之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殿下,北路急报!”

她猛地起身:“进来!”

外面的人低着头进来,单膝跪地,将手中的烤漆公文递上去,宁王接了,随手撕掉外面的牛皮纸,拿出里面的信件,一目十行地扫视,越看,脸­色­越是难看。

“她怎么敢?”抓着纸的手有些哆嗦,她抬起头,有些慌张地看向屋内,刚才温柔的美人在此刻是那么的令人厌恶,平时看起来有趣的使年更是面目可憎。

这些人都没有用,这些人都不能帮她,她要找……

她本能的,就想找王梓山,但立刻的,她就惊醒了。不能找王梓山!那个人,过去是一心向着她的,但是自从皇女出世,就开始敷衍她了。

是啊,比起年轻力壮的她,当然是,还在襁褓中,什么都不懂得皇女更好糊弄。

又一次的,她后悔了,她不该鬼迷心窍的走那一步。走了那一步,她不仅为自己添了一个敌人,而且,从那以后,日夜未得安稳。

“如此一来,就算殿下未登大位,其和登基也无甚差异。”

“若陛下仙去,皇女登基,必要有顾命大臣辅佐。高远航深得皇眷,想是人选之一,但若无意外,在下也应入得凤眼,届时由在下配合,殿下必合今时今日更不一样。”

“皇女出世,殿下和那鹤翔将军,就都成了­肉­中刺,然殿下最多被暂时罢免,那鹤翔将军却是手握兵权,陛下为保社稷安稳,必要有所动作,殿下不用动手,就能除去一个大敌,何乐而不为?”

……

那个人的评价议论仿佛就在昨日,就是在这些言辞中,她动摇了,她利用关系,利用身份,做了那件事,此后又千方百计的想办法令那件事有结果。

她成功了。

她成功了。

但是,她得到了什么?

无甚差异?更不一样?

是啊,的确是更不一样了,过去时­精­心为她策划,现在是勉强敷衍:过去时三日必要来找她一次,现在是十日也不见得会来一次!

“殿下不觉得这样更能令陛下放心吗?”

是啊,少了她那个能臣,她这个宁王的声望必定要下跌,陛下当然是会放心的,可是,她却再不能放心了!

“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

就是此时宁王的感觉,她的视线又落回手中的急报上,上面说鹤翔在二月出动大军,抢夺玉成,正和眺国的兵马相遇,双方僵持不下时,眺国突然袭击大震关,鹤翔一怒之下,引病追击,在荒原上迷路,却巧遇眺国的南院大王。

双方一场血战,最终,鹤翔竟将那南院大王莫向玉一死,眺国兵马打乱,鹤翔竟趁乱势出兵,一路北上,竟然所向披靡!

正和,巧遇!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以为她是三岁的孩子吗?第一次巧遇还能说得过去,第二次,在荒原之上还能巧遇?

以为这是演义话本吗?

而且莫向玉身为南院大王,身边不可能只带几个护卫,是随便想杀就能杀的吗?鹤翔若没有充分的准备,若没有充足的兵力,能杀得了在万军中的莫向玉?

更何况杀了莫向玉后,还一路北上!

眺国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杀入了?

宁王在这里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想着,其实她不知道,鹤翔也是有同样的疑惑的,眺国,什么时候这么容易杀入了?

在很久以前,她就在为这一次的出兵做准备了,不,她并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但收复锁玉路,可以说历朝历代守卫大震关将领的愿望,是他们大雁的祖训!

所以,自她来到大震关,就像她先前的那些将领一样,做种种安排,这些年得到的情报中,是有眺国一日不胜一日,上层糜烂,军队腐化这样的信息,但是,这种事,可以说各国都一样的。

这些年她远离京城,但却年年都要送东西回去打点,就算不看情报,她也知道朝中大臣变成了什么样。而军队中,包括她手下的军队,吃空饷的事情也不能说绝对没有。

所以,她虽然知道眺国已不复当年的凶猛,可是直到真正打入了锁玉关,她才知道原来眺国,已经是这个样子。

如果聚集了全国主力,如果有着更充分的准备,那么,是不是就能将眺国一攻而下,一尝百年屈辱呢?

在领军北伐的征途中,鹤翔有时会忍不住这样想,这份诱惑令她每次想到都要热血沸腾。

攻克眺国,血洗百年耻辱,从此之后,再无人敢对大雁叫嚣,这份功绩,也足以荣耀千古了吧?

不过她也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眺国就算现在看起来腐化了,但之所以会这么容易被杀入,一时没有准备,二是南部大军都被莫向玉征集,所以将莫向玉杀了之后,他们一路而来才会这么容易。

而已她的兵力,最多打下锁玉路。

“若有一日……若我也能……我必要一尝今日的抱负!”

杀了莫向玉,鹤翔心情大畅,豪气顿生,而与此同时,她出兵的消息,虽然没有公布天下,但有心人也都知道了。

宁王知道了,但是,安乐帝自然要比宁王更先知道,看着送上来的情报,安乐帝又惊又喜,有几分恐惧,更有几分叹息。

锁玉路、锁玉关,大雁几代人都想收复,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就这么被收复了。

朝中姓高的大臣自然也是有几个的,但在这个时候,会被皇帝叫到的当然只有高太尉一个。

真的说起来,高太尉倒比安乐帝更先得到这份情报,因为高平的商队一直和大震关有来往,所以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而之所以会比安乐帝更快,则是商队走的是水路,是直接从大震关到大庆府,然后又放了信鸽的。

不过早也没早多长时间,高平一拿到信息,就直接找到了高太尉:“此次却是令母亲难做了!”

高太尉拿着纸条看了一遍,沉吟了片刻,道:“却也不然,这事你会有些麻烦,但想来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

高平迎着高太尉的目光,道:“若说女儿完全不知,那要不就是在骗母亲,要不就是女儿太过愚蠢,但,女儿实不知她会有这么大的动作。”

高平也想到到鹤翔会趁机做一下什么,但她最多想到的,也就是夺了锁玉关,眺国要想在袭击大雁就再无以前的便利,相反,倒是他们能够一马平川。

锁玉关,她没有真的去过,但只看地图的话,应该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的一省,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在还算是太平的时候,要攻克一省,并不容易,就算是打下了省府,也不过是席卷一票,但是现在看鹤翔再做的,显然不是­干­完就走的行当。

“女儿若知她要这样做……”

高平说到这里,摇摇头,鹤翔这在做的,已经可以说是意图歌剧了,现在的大雁虽然说不上强大,但只从经济、人民的生活水准来说,还可以说是盛世的,这也就代表着,皇权对人还是非常有号召力的。

鹤翔这样做,虽说不上谋反,但­性­质也算是严重的。当然,从公正的角度来看,鹤翔攻下锁玉关,对大雁是有好处的,以后眺国,或是其他少数民族要从那个方面进攻中原,起码要过两个天险,这足够中原有所反应了。

说的难听一些,要是她不幸赶上这事,也足够她有时间逃命了。

但,送现在来说,鹤翔做出这个事对她却是有牵连的。

“她若是在其它地方这样做,自然有莫大的­干­系。但在锁玉关那个地方,却也罢了。”

高平有些不解的抬头,高太尉正准备给她解说,外面就有人来报,说宫里有人来,宣她进宫。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莫要惊慌,也不用对你父亲多说。”

她说完,就去换衣准备,虽然不是正式的上殿,但面对皇帝,自然也要衣冠合适。

高平送她出去后,慢慢的向后院走,她当然说不上怕,但却有些茫然。对她来说,就算受到了鹤翔的连累也没什么,大不了出海避出去,虽然这里不是地球,但既然有海贸,那外面必然也是有一方宽阔的天地的。

但高太尉却显然是不能这样的,所以,她与其说是怕鹤翔连累了自己,不如说是怕连累了高太尉。

她这样慢慢走着,突然感觉撞到了什么东西上,回过神,就看到一人在自己面前跪了下来:“小姐赎罪,奴奴冲撞了小姐。”

那人说着,就见一张无暇的脸上,一双波光潋滟的大眼,带着几分柔弱惊慌。

第三十二章 风起(下)

初春的深院,柳树下面,楚楚可怜的人抬眼看着你,那一眼,就仿佛是永远—高平为自己的这个狗血想法打了个寒战,她要承认这个相遇是经典的,虽然这个相遇很老套,但毕竟这么漂亮的人,一般人也许就会选择将错就错的,这么一想,她就觉得眼前的葫芦有点可怜了。

是的,高平知道眼前的人是葫芦,虽然咱唉一开始她并没有认出来,毕竟那一天的葫芦是轻纱薄衣,又是在晚上,烛光摇曳,和现在素颜朝天,穿着青灰­色­的使年衣服的样子还是很不同的。

而这葫芦被送来后,虽然是在高老夫君的那里,但是高平也没再见过他,因此第一眼,他并没有认出这个人是谁。

不过,会这么自称的,会这么看她的,特别是会这么故意撞上她的—虽然她刚才是走神了,虽然高家从来没有规定说,下人走路是不允许出错,但是她现在走的是一条直路,而且走到快一半的位置了。

一个人再走神,拐弯的时候也会抬抬头的,这也就是说,这个葫芦刚刚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就应该看到她了。

当然若说这个葫芦眼睛近视或者是出神的厉害……这两个理由也不是说不过,不过高平觉得这个概率实在不高。

说起来,高平对这个葫芦是没什么恶感的,这个人,被当作礼物似的送过来,既要讨好旧主人,又要巴结新竹人,无论其本身有什么目的,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有思想的工具。

自然,好感更谈不上,她对这个人,就是没感觉,只希望这个人能安安分分的,不要闹事就好了。

“小姐……”

见她不说话,葫芦又低低的叫了一声,高平回过神来:“你是哪个院的,这么莽撞?”

见她开口了,葫芦垂下头,更加柔弱的说:“奴奴是老夫君院里的,奴奴……”

“嗯,既如此,你一会儿自己找了挑灯,就说我说的,你这个月的工钱减半。”

这话一出,葫芦立刻脸­色­大变,她刚要说什么,高平已经转过身走了,葫芦看着她的背影,又气又恨,还有几分愕然。

竟然就这么走了?他还跪在这里,她竟然连让他起身都没有的就这么走了?

葫芦对自己的容貌一向是自信的,虽然说他先是被送给了宁王,又被送到了这里,这份自信也没有被打击半点,相反,这令他更自信。

在他被送给宁王的时候,他的主人告诉他,日后会风光无限;

当他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宁王告诉他,最重要的就是讨得高平的欢心。

他的两任主人,都是相信他能另一方喜欢才将他送出来的,而他,也相信自己是绝对能达成这个目标的。

即使宁王一开始没有碰他,即使来到高家后,高平对他不理不睬,他也没有怀疑过。

宁王不碰他,后来证实是为了将他送给高平。而高平不碰他,他相信是顾忌高太尉或者高老夫君。

他虽只是个内宅男子,但先是被原主人调教,对朝中政局也是有所了解的,他相信自己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不,他并不认为高平一见他就会怎么样,但是他相信,若是有了这个机会,他以后会再有无数个机会,。

他相信高平是喜欢他的,就算女子薄情,早已忘了他,但再见面的时候,必定还是会重新喜欢上,否则为何偏偏挑中了他?无论诗词作画都是他,他是不信高平会因为那诗好画好,才会这么选的。

但是刚才,高平竟然毫不犹豫的转身了,葫芦几乎从出生以来就被教导研究女人的表情动作,他能看出高平的那个动作中,是没有半点怜惜的。

一时间,葫芦几乎想冲上去质问,宁王虽然也没碰过他,但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连最后要将他送人的时候,还带了点可惜凝望还是如此,高平算什么?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商人,而且,若没有高太尉,她连一个商人都做不成!

虽然已经气的咬牙切齿了,但他还是低着身,垂着头,他知道高平回头的可能不大,但哪怕是为了那一丝一毫的肯呢个,哪怕是为了让其他的人看,他也要把戏做全了。

高平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转身就被人恨上了,她不知道像葫芦这样的,你可以不喜欢他,可以看不起他,甚至可以厌恶他,但是就是不能无视他。

她只是不想和这个葫芦有任何纠缠,本省来说,她还是懒散的,更没多少照顾人的欲望,有两个夫君就足够了,完全没想过再给自己找一个负担。

她转过身,辨认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为止,就向甘草所住的院子走去,按说,高草一个侍夫,又没有孩子,是不能独具一个房子的,不过高平目前只有他一个侍夫,也就只有如此了。

看到她,甘草很是惊讶,弄得高平很有些惭愧。

这一段,她是没有怎么来甘草这里,要说林若鸿有孕,她又只有甘草一个侍夫,是应该经常往这边来的,但是她总觉得这种事不太对,所以就很少往这边来。

原本甘草还是经常大林若鸿那里的,但自从林若鸿怀孕,他就除了早上晚上过去坐坐,就很少再去了。

高平也知道,他这是为了必先,林若鸿现在怀着孩子,万一有个问题,那甘草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因此说起来,两人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甘草一边让人端上水果糕点,一边陪她说话:“小姐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不是,我是说,有些、有些太突然了。”

高平啊了一声,打趣道:“原来我来看你,还要先请示啊。”

“小姐!”甘草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脸涨的通红,旁边的使年一见这个样子,早就知趣的退了下去。

“甘草。”高平拉住他的手,“你觉得委屈吗?”

甘草有些迷茫的看着她。见他这个样子,高平一笑,也不再接着说这个话题了,转口就问他最近做了些什么。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一起吃了饭,高平也就离开了,虽然说可能­性­不大,但她觉得不想发生在林若鸿有孕的时候,甘草也怀上孩子这样的事,这无关身份是否尊贵,如果现在先怀孕的是甘草,她也绝对不会让林若鸿怀孕。

高平离开后,使年进来收拾东西,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小姐就这样走了啊。”

甘草低着头没有说话,那使年又问:“主子不留留小姐?”

甘草看了他一眼,“这种事,不是你要­操­心的。”

那使年立刻跪倒,“主子,小的小的不过是觉得主子应该……”

“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是我的事情,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刚才的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那使年连声答应了,退下后,就有人说:“蓝袖你傻了,说那种话,先前的两位怎么走的?”

蓝袖吐了下舌头:“我想着今时不同往日嘛。”

“老老实实的,别想那么多虚的。”

蓝袖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明月哥哥,小姐既不在主子这里,又不能去少夫君那里,那晚上,她要去哪里啊。”

话音刚落,就别明月捂住了嘴,“快住嘴,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被人听到了,当心剥了你的皮!”

他说的严厉,蓝袖也不敢再多说了。

其实高平晚上要去哪里,不仅蓝袖想过,林若鸿甘草都想过,但他们来你哥哥,一个是不好意思问,一个是委屈惯了不会问,因此维尔嗯虽然知道高平是不外宿的,却是都不信,她日日独守空房的。

这倒也不是他们对高平没信心,而是从他们的过去的经历和认识当中,就没有过这样的事情,虽然他们都知道,高平在没到代州前的确是没有人的,但都知道,那时是身体不好。

“更何况就算那时候……”

甘草和林若鸿虽然彼此从来没有交流过这方面的事,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想到了一起——就算那时候,高平也还有了甘草呢。

高平当然不知道,自己两边不沾边,反而另大小两个夫君多心了,从甘草那里出来后,她就到了刘欣那里。

在代州的时候,本是她和蓝春海、刘欣三人经常在一起的,但是蓝春海在代州两年,平日没什么事的话,也不会找人去叫。

当然这倒不是说蓝春海的夫君的河东狮,也不是因为她对蓝春海有什么看法,毕竟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而新收的那个又是心头­肉­。

手心手背都是­肉­,蓝大先喻那就是两头受气,如同风箱中的老鼠,天天就为了两个夫君头疼了,要不要说其他的了。

和刘欣谈论了一会儿,她慢慢也就知道,为什么高太尉说这事她会有麻烦,但应该不大的原因了。

纠葛 (上)

第三十三章

“若鹤翔真的夺取了锁玉路,朕当如何?”

御书房中,安乐帝背着身,面向窗外开口。现在玻璃流行,一般富裕人家,也都将玻璃用到了窗户上,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大块的纯净玻璃还是奢侈品,因此大多还是在格子上装的彩­色­玻璃。

不过安乐帝这里,当然用的是一整面玻璃的窗户,从她这个角度,正能看到外面的杜鹃花,和新鲜吐芽的枝条。

“当赏。”高太尉一拱手,毕恭毕敬的说。

“如何赏?”

“重赏。”

“私起重兵,轻启战端,当赏?”

安乐帝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怒气,高太尉的声音依然脸­色­不变的开口:“当赏。”

安乐帝突然转过身,高太尉又一拱手:“臣请陛下张贴皇榜,告知天下,锁玉路重回我大雁!”

安乐帝没有说话,高太尉继续道:“昔日凤明帝曾昭告天下,取锁玉路者异姓封王,此乃祖宗万年基业,当日天宁帝曾对锁玉路念念不忘,曾两派大军前去,甚至御驾亲征,然最终没能收复,今日却在我皇手中完成,当使万民同乐!”

天宁帝是大雁的第二代皇帝,也是到目前为止,大雁最能称得上英明神武的一位。凤明帝是大雁的开国皇帝,不过终她一生,也不过是取了中原正统,她的继位者就是天宁帝。

当时大雁的国土还没有这么大,境内也多有不尊号令,肆意妄为,甚至私下称王的。

天宁帝在位三十六年,前十二年都用来东征西讨,终于使宇内一清,再之后,这位陛下休养生息,对外开启海贸,对内用林得逸清除瘴气,终于在二十年后,使国力大振。

然后这位陛下以二十年积蓄之力进攻锁玉关,本以为能一克而下,哪知最后却碰了个灰头土脸。

天宁帝一生骄傲,这一次进攻又可以说是积蓄了毕生的准备,自然不允许这样失败,因此在两年后,不顾众人的反对,带着大军御驾亲征。

如果天宁帝当时再年轻十年,如果她年轻的时候不是那样东征西讨,也许,这一次亲征就成功了。

天宁帝在位三十多年,无论是在朝在野,在民在军,威望都是绝对的,当时眺国虽凶­性­仍在,但也是几次都被拿下关隘,就在天宁帝几乎要成功的时候,因为太过­操­劳,引起的旧疾复发,她虽然还想竭力支撑,但却几次昏迷,最后只有草草收兵。

在外人看来,天宁帝是在回到京城后驾崩的,但其实,在进入到京城的前两天,她就已经死了,死前只来得及让亲信带诏书回去,这件事等到后世被挖出来的时候,曾有学者怀疑,天宁帝也许当时并不想传位给当时的太女的,否则她根本就没有必要在锁玉关就要拿下的时候回去。

“天宁帝一生自负,做什么都可以说是成功的,她的­性­格也不允许她失败,史书说她旧疾复发,匆匆而回,但是她的旧疾是突然复发的吗?显然不是。那么她为什么后来又要匆忙的赶回去呢?”

后世一个以研究大雁朝出名的学者曾做过这样的报告,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天宁帝后悔了,在她临死前的那么一段时间里,她终于认识到,她当初所选的那个太女,其实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她一生刚强,要强,不允许别人窥觑她的地位,所以就选了一个中庸的皇女来做太女,而在她两攻锁玉关,久攻不下的时候,她终于认识到,这样的皇帝,是不适合大雁的。

也许她早就认识到了,但是她认为自己能给后代留下一个安稳富足的大雁,所以就选了一个能守成的太女,但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段,她认识到,自己做不到这一步了,所以就想换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学者的研究发现,而在此时,高太尉提到天宁帝,却是在隐晦的暗示,天宁帝都没做到的事情,如果在您的手下做到了,那么这份功绩,这份声望,那是无可匹敌的!

任何一个皇帝,哪怕是再无能,再没有野心,其实都是想名传千古的,安乐帝也不例外。

她支持高平Сhā手初芽,说到底,也还是存着这方面的心思,但是她毕竟不是天宁帝,所能做的也只是守成,而并非创新,也没有那样的气魄,所以虽然有绝佳的条件,却从没想过要大动­干­戈。

但是此时,这份功绩,这份声望,已经送到她面前了,就看她要不要收了。

收了,那她必定无法再对鹤翔有任何动作,起码目前不仅不能动她,还要给与一系列的封赏。

不收,安乐帝知道自己将成为千古罪人。

其实在宣召高太尉来之前,安乐帝心中已有定论,不过,她还是需要一些肯定。

在安乐帝的心中,对鹤翔的忌惮,是要比宁王深的。

虽然从声势上来看,宁王好像是风头无限,但安乐帝深知,宁王的风头,有大半靠的是新党,而新党的党魁王梓山却并不见得忠心于宁王。

安乐帝知道,王梓山也不见得忠心于她,她忠心的,其实是自己的理想,谁能给她施展自己的舞台,她就忠于谁。

而鹤翔则不一样了,她的成绩是凭借在边关守了十多年守出来的,军队是自己练出来的,心腹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也许在朝中的势力看着稍弱,但其实所缺的,不过就是一些交易,一些妥协。

因此,她明知粮草军饷对军队的作用,却一直纵容着宁王在这上面做手脚。虽然她后来给旨意,准她自筹,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令她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默许鹤翔和高平做生意,她不在乎鹤翔是走私还是做海贸,她甚至鼓励她这么做。

“但是,只是一些走私就能令她积蓄大军出动的粮饷吗?”

一时间,安乐帝有些迷惘。走私自然是暴利的,但鹤翔经营的毕竟还不到一年,若说已经赚取十多万大军出动的军费粮饷,那就成了笑话,她的军队之所以能够一路打下锁玉路,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她杀了莫向玉。

莫向玉生活豪奢,而且就算是在军中,也是各种奢侈品不离身的,她的中军,自然更是带足了粮饷军费。

除了这些,眺国虽然已经算是半农耕的国家了,但还有一半还是游牧,牛羊马匹自然是不缺的,鹤翔一路扫荡,这些东西自然都席卷了上去,虽然不能说多么充足,但最起码,保证了军队没有缺粮。

不过这些事情,安乐帝收到的急报上自然不可能写的这么详细,她一时也顾不得去想这些。

她沉吟了片刻,笑吟吟的开口:“听说远航家近日有件喜事?”

高太尉也笑道:“是,臣下家的多女枝终于要多添一枝了。”

“那我就先祝远航家的这枝多女枝也能成树了。”

高太尉立刻拱手道谢,连称,托皇上金口玉言,只望此事成真。

若要多女枝成树,那必定是要有新的晶胎挂上去,安乐帝这么说,是在预祝高家的这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是女孩。

“岁安成亲已有三年,今日才有第一个孩子,子嗣上,倒也不是太旺盛。”

高太尉苦笑,三年才有一个孩子,而且这孩子还没有出世,到底是不是能站住还两说,何止是不旺盛啊。

她这样想着,心下却是警惕,安乐帝突然提起此事,却有是为何?这种事,虽然说不上不好,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作为皇上,突然提起臣下的隐私暗痛,实是有违常理。

难道下面的事,还和高家的下一代有关?就算高太尉城府极深,早已修炼出金刚似的不动功夫,想到这里,也不免心跳加速,后背出汗。

她知道,鹤翔弄出这样的事,多多少少是要牵连到一点高平的,但是锁玉路不比其他地方,安乐帝就算有心发作,也不得不避一悠悠众口。而且,最重要的是,满朝上下能够托孤的,其实并不多,就算为了新出世的皇女,安乐帝也不能轻易的发作高平。

也因此,在看到那个急报的时候,她并不惊慌,听到安乐帝的声音有异,她也不惧怕,她相信,就算有责罚,也应该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但是现在,高太尉有些拿不准了,虽然从任何方面来看,安乐帝都不该将高平如何的,但是,万一呢?

万一呢?万一呢?

就算此时安乐帝说要将她如何,高太尉也不见得会如何惊慌,但是对高平,她唯一的女儿,就算她有再多的把握,再多的思忖,这一刻,也不由得有点失了方寸。

不过她毕竟是多年历练出来的,心中虽然慌乱,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是恭敬的站在那里,安乐帝又道:“说起来鹤翔这一次能轻取锁玉路,岁安也是居功至伟的,她虽然不是进士出身,也没有亲历沙场,但居中调解,也是大大的功勋,朕欲封她为一等忠勇伯,三代罔替,镇守代州,高爱卿意下如何?”

她说的和风细雨,但高太尉却再也控制不了的变了­色­。

这番话听起来是在给高平升官赏爵,但其实却是将她一生都锁在了代州!

纠葛 (中)

第三十四章

啪的一声,玉镯掉在了地上,摔的四分五裂的碎玉中还能看到一些血­色­,这自然不是说玉的成­色­不好,相反,这代表此玉不仅品质上佳,而且佩戴已有年头,和人血脉相连,用一句比较玄乎的话来说,那就是有了灵气。

灵州暖玉,本就是珍贵物品,此玉镯又是高太尉当年亲手送的,高老夫君一向爱惜,平时取放都是自己亲为,戴了将近三十年,都没有损伤,今日跌碎,他却是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府尊、府尊就这么应了?”

高太尉没有说话,高老夫君又道:“府尊,我只有平儿这一个女儿!”

“青儿……”高太尉艰难的开口:“陛下凤口已开,我实在是推脱不过。”

她声音沉痛,若是其他事情,见她如此,高老夫君必定不在纠缠,但这次他却不为所动。

“平儿有错,平儿不该和鹤翔将军有往来,但是,此事不仅你知,就连陛下也是知道的!平儿就算有错,也是奉旨而错!凭什么、凭什么……”

他说到这里,也有点说不下去了,他知道,对于皇帝来说,无所谓凭什么,或不凭什么。

不说今日高平的确是做了令安乐帝不舒服的事情,就算是她什么都没做,甚至做了令她高兴的事,安乐帝想要发作高平,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是的,皇权至高无上,就算是以高家的背景,以高太尉的权势,也是无法和皇帝相对抗的。

但是,大雁的皇帝,讲究的是制衡,是与世家、士大夫共治天下,如此强硬,简直有违常理!

想到这里,高老夫君心中一凛,原本轰乱的脑子冷静了几分,他长吸了口气:“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陛下十日前,又开始服用红丸了。”

高老夫君一怔:“陛下不是已经将那几个妖道杀了吗?为什么又……但就算是服用红丸,服用红丸……”

心烦意乱下,他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红丸是以前很流行的一种丹药,传说服用之后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有人试了试,好像也的确如此,原本虚弱的,只要两丸,就能变得强壮,而且此物对于闺房之乐也很有助益。

因此很多权贵人家都争先服用,虽然服用后有诸多问题,但这就像中国古代的很多丹药一样,因为明显的效果,而令人追捧。

安乐帝因为身体虚弱,当年也服用了这些东西,还将两个专门给她炼药的道士封了爵位。

只是这红丸初吃起来效果大好,吃的多了,就有问题了。凤巢十九年,也就是高平穿过来的前三年,安乐帝曾有一次在早朝的时候昏厥,醒来后,身体比以前更是虚弱,根据太医的分析,问题就出在这个红丸上。

当时安乐帝还有点将信将疑,不过总算暂时停用了,不过两个月后,一个酷爱红丸的宗室暴死,总算令她信了太医的话,当天就处决了那两个道士,接下来更是全国禁用红丸。

当然,还是有人偷偷的服用,不过这红丸的风气总算没以前那么浓烈了。而这几年,安乐帝也只是按照太医的开的房子锻炼身体,注意饮食,倒没再听说碰这些东西。

既然安乐帝早知红丸的危害,那么现在服用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贪恋男女之事。

只是安乐帝虽然也算是好­色­的,但这几年也真是修身养­性­,特别是随着皇女的出世,更是节制,高家在宫中的耳目灵便,因此高老夫君也知道,近半年来安乐帝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翻一次牌。

所以,若说那位陛下突然又重了男女之欲……虽不是不可能,但可能­性­实在不大。

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那就是其大限已到!

红丸虽有种种弊端,但有一点却是实在的,那就是的确能在短时间内,令人­精­神奕奕,身体强健。

当然,在这个时间过去之后,身体却会更加的虚弱,一个弄不好,就会像那个宗室一样暴毙。

想到这里,高老夫君脸­色­一变,失声道:“陛下这么做,是针对府尊的?”

高太尉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是针对我的,不过是陛下为了皇女铺路罢了。”

高老夫君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若是其他原因也就罢了,但若是为了皇女,事情可以说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朝中大臣虽多,但各有流派,当然,皇帝的心腹还是有的,可是那些心腹,皇帝在位,自然是心腹,将来……却是难说。

朝中清流不少,可要说的上纯臣,并能镇得住场面的却是不多,自家妻主虽不是清流,却是皇帝最喜欢的纯臣,永远忠于在位的那一个。

而且,和皇帝还有少年交情,虽说这点交情在朝中实不算什么,但是有,总比没有强。

现在鹤翔刚立了天大的功劳,在这份功绩面前,就算是安乐帝也不好贸然下手。王梓山现在又开始全面推行新政,虽然她现在和宁王疏远了,但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做给朝中人看的却是两说。

在这种情况下,安乐帝必然要找到一个重臣支撑场面,这个重臣必定要能护住皇女的周全。

高太尉虽然已有一定的分量,但是要在这两者之间支撑,并且扶持皇女成年,那还需要更多的权势。

是的,为了皇女能顺利的继承大统,高太尉必定会是第一位顾命,但是这样一来,她的权势又太大了。

皇女现在还不满周岁,要能亲政,起码还要十五年,在这十五年中,她能经营到什么地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而且,在这十五年中,她真的还会做纯臣?

这个注,安乐帝是不敢压的。也因此,她必须有一个制衡,而这个制衡,就是高平。

若是其他人,狠点心,恐怕就真舍了一个女儿,但高太尉就这么一个亲生女儿,怎么会那么容易舍弃?

高平若在京,高太尉将来手掌大权,岂会不对自己的女儿做一番安排?虽然高平没有功名,但是十五年,已经足够高平升到足够的位置了,更何况,她还可以以军功出身!

她那个身体虽不能真的带兵打仗,但到军队大营呆上一段时间,然后把别人的功绩挪过来却是平常,再过分一点,甚至还能作假虚报。

这些事情,安乐帝知道能怎么做,高太尉自然也都知道。

十五年,足够高平也成为一代权臣,届时,就算皇女成|人了,是不是能亲政,却是两说了。

但若是高平不在京,那么就算成为封疆大吏,对皇女也不会有直接的威胁。毕竟,高平是姓高的,除非她真要起兵谋反,否则最多也就是不尊号令,在自己的地盘上做一个土皇帝。

一些有封地的宗室也是如此,对此,安乐帝还是能容忍的。不过她还是将高平封到了代州。

这一点,从好的方面说,高平已在代州呆了两年,看起来是没有水土不服的,而且高小庄也名满天下,算是在那里经营有成。但要从坏的方面来说,那这个分封,就相当于是流放了。

高老夫君知道,皇帝要用自家妻主,是必定不会留自己的女儿在京的,不过虽然知道,胸中那口气到底难平,当下冷笑了一声:“如此,我岂不是要恭喜府尊了?”

高太尉叹了口气:“青儿,我可是会为了这一点权势而牺牲平儿的?我……”

她下面的话没有说,其实在安乐帝那话一出口,她就立刻跪了下来,说高平顽劣不堪,难当重任,只知奇技­淫­巧,不懂儒家经典,却是难为皇家分忧。

她当时只恨不得就把高平只说成是一个傻瓜!

“远航,远航你我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安乐帝一边亲手将她搀起来,一边道。

“是,臣于陛下,相交已有二十八年,臣……”

她话还没说完,安乐帝就又打断道:“二十八年啊,这二十八年来,你为朕牺牲良多。”

高太尉连称不敢。

“若是有其他方法,朕也不想你骨­肉­分离,但朕也只有这一个女儿,你也是做母亲的,定然知道朕的心意了。这是朕最后一次要你牺牲,朕要你,再为朕牺牲十五年!我知道远航是向来注重保养的,十五年后,也不过花甲,届时,自可以和岁安团聚,到时三代同堂,岂不乐哉?”

这番话,安乐帝说的温和,高太尉却只觉得­阴­冷。十五年,这是在让她扶持皇女亲政后,自动远离朝堂。

这十五年里,她护着皇女,在十五年后,她已经六十多岁,就算她一向注重保养,身体健康,但又能在位几年?唯一的女儿远在代州,天伦之乐和天下权柄她要如何选择?

她自然是可以选择权柄的,但是,那样一来,却会为自己的后代留下无穷的祸患!

当然,她也可以培植出高家的嫡系来接班,但就像安乐帝不相信她会永远做纯臣一样,她也不相信,培养出来的嫡系能永远的知进退,识大体,不会为高家,最重要的是,不会为高平带来危险。

更重要的是,权臣这条路,若是后面是自己的女儿接位也就罢了,若是其他人,却大可不必。

在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高太尉知道,自己除了接旨,已再无他法!

纠葛 (下)

第三十五章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使年和长随是早打发了出去了,高太尉和高老夫君两人相视而坐。

“还有……多长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高老夫君开口,高太尉道:“若无意外,平儿应该能等到晶胎挂到多女枝上。”

高老夫君嘴­唇­哆嗦:“难道不能等到晶胎成熟吗?”

“也许能等到。”

高太尉沉吟了片刻道,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个也许的可能­性­有多低。像是赶赴封地这种事,其实就和新官上任一样。

若是心急,自然可以在拿到任命、旨意之后就匆匆上路。但若是想拖一下,也是完全可以的。

比如身体突然不适,再比如碰上万寿节、春节等等重大节日,或者­干­脆就和相关机构打好招呼,让他们在办理手续的时候,慢上那么一慢,若是真的凑巧,而皇帝又没有特殊旨意的话,拖上一年都是有可能的。

高平自然也可以拖,但是这个拖必定要在皇帝觉得自己还能支撑的时间内,若她一旦觉得自己大限将到,绝对会下旨令高平离京的。

而且高太尉和高老夫君都知道,这个旨意一定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说不定安乐帝还会再留下一两个后手,令高太尉将来就算能够一手遮天了,也不能轻易将高平招回。

安乐帝现在已经开始服用红丸,以她那样的身体又能支撑多久?高平甚至有可能根本就见不到晶胎挂枝!

“你也别多想了,”高太尉开口道,“平儿将来必定是还会有孩子的,就算这一个见不到,下面的,总会见到的。”

高老夫君强笑道:“府尊说的是,不过既如此,却也要为平儿准备东西了。一些药材却是要准备好的,江纸笔墨也要多多的备着,她现在的字却是比以前大好了。代州虽热,但我问了,冬天也是湿冷的,银碳却是不能少的。那里的食物虽然­精­巧,但毕竟和京城的不同,我问了她房里的,都说她在那边更喜欢吃面呢。”

她不断的说着,高太尉在旁边含笑点头。高平现在别的也许不怎么样,但银子大把,代州又是通商之地,什么买不到。更何况她家女儿弄的炉子都卖到眺国柔然了,又怎么会令自己冷着?

不过这些,高太尉是丝毫不会提的,反而会不断的加上一两句,比如府里的哪个厨子还符高平的口味,不如这一次就让她带走,新收了的某个先喻虽无大才,但是善谈,说话有趣,也可以让高平带走,平时解闷也是好的。

两夫妻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让高平把整个高府都搬空了,这一次却和上次不同了。

上一次,他们虽没想到高平会一去两年,但却都知道她不过是暂时离开,等京城稳定,必定是要回来的。而这一次若是再走,以后就算能回京,也不知要多久以后了,而且恐怕也是匆匆。

高太尉一向是不怎么管高平生活上的事的,但这时也不免啰嗦了起来。她一边说,一边想这会不会是一个报应。自己当年不知令多少人家破人亡,而现在,她虽说不上凄惨,却也是唯一的嫡女远离,而且还是因为她。

高太尉知道,高平这一次被封到代州,与其说是锋芒毕露,受了鹤翔的连累,不如说是受了她的连累。

她这样想着,不免就有些出神,那边高老夫君依然不断的说着:“平儿是个简朴的,但是该有的体面也不能丢,年前赏下的那套内造头面,却是也要让她带走的。”

高太尉点头:“应该。”

那套头面是皇女出世,高太尉被封为太傅时,安乐帝赏下的,一共十八件,全部用的是赤金,镶嵌的珊瑚珍珠自然也是极品的,那一套头面只是佩戴起来都要一个时辰,只有参加重大场合时才会用到,哪怕是一般的上朝对答,也不用穿的那么隆重。

自收到那套头面,高太尉一次还没有戴过,而那样的头面,高平要戴的话,也有点逾越,不过既然安乐帝说了要封她为伯,那自然也是能戴的,更何况她将来远在代州,只要不是穿凤袍带皇冠,谁又会去管她?

“这一次若鸿恐怕要一年后才能到代州,平儿身边只有甘草一个,我实不放心。”高老夫君又道,“我本想将挑灯给她的,但挑灯的年龄是大了点,而且现在若鸿那里也离不开,府尊看可是再为平儿娶一个平夫君?”

“现在又哪来得及?”

高老夫君顿时恼了:“怎么会来不及?我家娶人,就算是匆忙,也必定不会简陋的,而且这又不是纳侍,该有的体面是必不会少的。”

“青儿,你看平儿可是重­色­欲的?”

高老夫君顿时哑口,高平何止是不重­色­欲,简直都快称得上清心寡欲了。对此高老夫君本来也没有太多意见,他虽然希望高平多女多子,但他也知道,男子多了,必定有麻烦,自家女儿是个懒散的,林若鸿又不是一个能狠得下心的,将来很可能闹的家宅不宁。

所以只要高平有女,他也就没有太多要求了,但是现在高平要远离,而且可能要一辈子都呆在那个直­射­之地,他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堆在女儿身边,就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舒心。

但是他也知道高平对此事很淡,若真给她娶一个,说不定她还嫌麻烦呢。只是虽然知道,却还是有些不甘心,当下就道:“但是只有甘草一个又怎么够,代州那里又能有什么好的?”

“宁王不是还送来一个吗,我看容貌倒也过得去,你也别将他拘的太紧了,平儿若有心,自然就成了。”

“若鸿有孕后,我就放了他了,但平儿却看都不看他一眼。”他有些心烦意乱的说,“而且那个做玩物也就罢了,又怎么是能真的做夫君的?”

这样想着,更为自家女儿委屈。在高老夫君眼中,高平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他做父亲的当然要为她选几个知情识趣而又一心一意的,但这时间实在太过匆忙,最重要的是,高平还不见得愿意。

“做母亲的纳了一个又一个,做女儿的却只有一个!”

想到最后,他气恼道,高太尉听了,只有苦笑。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就派人将高平叫了过来,高太尉亲自将这事对她说了,高平一时也有点发愣,她本来还以为是要罚奉或者免官呢,却不想倒是得了个爵位,不过对于这个爵位她也没有太多的欣喜,毕竟自己愿意去,和被人发配过去,还是不同的。

而且因为这个爵位,她还很可能无法守着自己的孩子出世,虽说等将来孩子大些,林若鸿是必定带着孩子去找她的,但是要看着孩子在多女树上出世,剪掉她(或他)和多女树的连根,却是不可能的了。

不仅如此,这孩子的第一次哭,第一次吃­奶­,第一次蹬腿,乃至将来的第一次摇摇摆摆的走路,含含糊糊的叫人,她可能都要错过了。

高平过去对孩子是没多少喜爱的,甚至看小说说某某女子到了年龄,就非常眼馋孩子,她还会有抽搐的感觉。

孩子粉粉­嫩­­嫩­的,掐起来也许不错,但要真养起来,那可不是普通的麻烦,吃喝拉撒睡,能折腾死人。

所以来到这里后,一直没有孩子,她也没有太多感觉,不过等到林若鸿真的有孕,想到一个孩子将来会叫她娘亲,会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的长大,会乖巧的听她讲故事,甚至会顽皮的在她后面做恶作剧,她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因此她最近还竭力的回想过去偶尔听到看到的关于胎教、母婴之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个世界的东西,在这个世界是否有用,但是,她也的确是在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做准备的。

更何况她虽然心属代州,但也没想过这么快就回去,毕竟她离开两年,也该在高老夫君身边多承欢一段日子了。

不过她也知道,此时高老夫君必定比她更难受,因此愣了之后就道:“如此说来,我倒也的确想念新鲜的鲸鱼­肉­了,父亲以后到我那里就知道,新鲜的和腌制的是大不一样的。”

高老夫君自然知道她这么说是故作轻松,也不说破,当下就道:“那我可真要去尝尝,若是没什么滋味,你可给我仔细了!”

高平连忙拍胸保证,一时间房间的气氛,倒是有些欢乐的意思了。

两日后,锁玉路重回大雁的消息终于张贴在了皇榜上,这个消息在读书人中间掀起一阵热浪。

这些读书人平日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谈论古今,此时碰上这样的事,那一个个更是口沫横飞。

当然有胆小的担心这一次会惹来大祸,不过大多人还是觉得此事大快人心。一般的人其实并不知道锁玉路、锁玉关意味着什么,但是在朝廷的宣传下,他们也知道,这一次大雁打了个打胜仗!

大雁几乎年年都是打胜仗的,但是过去都是击溃多少多少人,阻击了多少多少人,了不起了就是枭首多少,这些消息听起来怪好,但听的多了,有聪明的也反应过来了,这仗咱们打了,也许也真的杀敌了,但是要说胜了,却不一定。

事实也的确如此,大震关有鹤翔镇守,当初的莫向玉又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因此几年来戈阳路倒也还说的上安稳,但和柔然接壤的元西路则不同了。

云涌 (上)

第三十六章

元西路的大将沈诚和高太尉一样是保皇派,此人是安乐帝一手提拔出来的,可以说是寒门出身,几乎没有可以依仗的背景。因此也就一心一意的跟着安乐帝走。

她和高太尉两人,可以说是一内一外,安乐帝手中的武力。不过作为一个臣子,沈诚也许是合格,但是作为一个将军,却绝对是失败。

她软弱的让后世的历史学家们谈起她几乎要咬牙切齿,柔然年年到大雁打草谷,和她的软弱是绝对分不开的!

所以,鹤翔的这份胜利,可以说是大雁近百年来最大,也几乎是唯一的在领土上的扩张。

是天宁帝以下,第一次酣畅淋漓的胜利。就为这一点,鹤翔的声望在第一时间就达到了顶点。

当然,连带着安乐帝也成了千古少有的明君。

三月二十六日,鹤翔正式被封为王,封号平西,如此一来,楚王这一支算是同时有了两个王。

老楚王还在世,不出意外的话,将来的王位是会传给嫡长女的,而鹤翔则是楚王的二女。

一门两王,一时间楚王门前也是车水马龙。

而除了鹤翔的封赏外,她下面的谋士、将领也都纷纷升官发财,同时安乐帝还派了大驸马带着大笔的军需物资前去劳军。

在这些令人瞩目的行动中,对高平的封赏虽然令人诧异,但也被掩盖了过去,不过自然,这个封赏宁王是不会忽略的。

“她糊涂了!糊涂了!”宁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忍不住一拍桌子,“梓山,这个事你怎么能同意?”

王梓山终于放下了茶杯,抬起头:“殿下,取锁玉路者异姓封王,这一点,是祖训!”

“我说的是这个高平,皇上封她为一等忠勇伯,三代世袭代州!”

“殿下看不出这是对高远航的制衡吗?”王梓山有些疑惑似的说,“虽被封为伯,但那代州是直­射­之地,又有何好。想来那高平也是不愿意的,殿下却为何如此在意?”

宁王一窒,说不出来。

说起来,高平对她并没有过太直接的妨碍,虽然有些事情两人呈敌对,高平又有些偏向鹤翔,但他们还说不上死仇。

但是,若让宁王找一个最看不过眼的,恐怕就是高平了,这并不是说高平怎么得罪过她,而是出于一种奇妙的心理。

说起来,这种心理还和当初的林开云有几分异曲同工。

本来最没有出息的,自己连看都不想看的人突然有本事了起来,而且渐渐的竟超越了自己。

自己这边越来越不顺,对方却芝麻开花节节高,于是,本来的鄙视就会慢慢的转变为一种夹杂着仇恨的妒忌。

王梓山看了她一眼,也不想和她多说,当下道:“陛下做了如此安排,以后皇女上位,高远航必定是第一位顾命大臣,殿下这也算是和高家同盟了,以后虽不用刻意结好,但也不必在斤斤计较。”

“至于鹤翔那里……陛下派大驸马前去,也不过是为了皇家的体面尊荣,殿下也不必太在意,若我所料不错,以后鹤翔最好的,也不过永驻戈阳路,虽然占据两路,但既要防备眺国,又要担心朝中,而且那两路又都是苦寒的,说起来,她也算是被流放到那里了。”

宁王没有说话,王梓山又道:“说起来,这也是天佑殿下,虽然殿下少了庙号分封,但也就差了点名份。”

王梓山说到这里,也是有些得意的,从儒家的角度说,她不该怂恿宁王走那一步。但是,宁王也是真正的天家血脉,若是她将来真的荣登大宝,她的女儿,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女。

从这里说,她也不算是坏了正统。而且如此一来,以后朝堂庙宇都少了一场争斗,倒是避免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就算过去有过,也被抵消了。

但是宁王显然和她想的不一样,听她这么说,虽没说什么,神情却比先前更­阴­沉了。

王梓山有些厌烦,站起道:“属下还有些杂务要处理,就不耽搁殿下了。”

说完,她拱拱手就向外走,竟不等宁王开口,看着她的背影,宁王的脸­色­更差了。

“姜克。”过了好一会儿,宁王慢慢的开口,“去请桃先喻。”

外面有人应了声是,就离开了,过了片刻,就有人来报,说桃先喻来了。这位桃先喻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白瘦脸,很有风度,年轻时应该也算得上是美丽了。她来了之后,对宁王行礼。

宁王点了下头,开口:“桃先喻,不知初芽那里,可有消息?”

“是,今天刚收到一个消息,李靛已经平息了初芽的各地暴乱。”

宁王微微有些惊讶:“这个男人,倒还有些手段。”

桃先喻没有说话,李靛能平息各地的­骚­动自然是有手段的,但这些­骚­动本就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的,为的就是让他能够上位,他出现在初芽,那些­骚­动结束,自然也不算什么。

“那么李初呢?”

桃先喻有点惊讶,自家主子对初芽那边一向不怎么在意,怎么今天不仅特意招她来问,还问的这么详细了?

不过虽然心中疑惑,她还是道:“初芽的总管府曾被暴民攻破过,传说李初连夜带着家眷逃窜,说是逃到眺国那里了,但目前还没有确切的消息。”

“逃窜,该不会是被杀了吧。”

宁王冷笑,桃先喻也不多嘴,她还没弄清宁王此时的想法,因此不敢轻易附和。

其实宁王自己现在心中也有点乱。她并没有见过那位化名为木兰的李靛,但是两人却私下里有过协议。

这说起来,还和葫芦有些关系。

她当初将葫芦送给高平,不过是想在高平身边放一个耳目,虽然也希望他能魅惑高平,最好还能生下个女儿,但是,也没想过她真能做出什么。

哪知道葫芦一送进高府,就被高老夫君让人看的严严的,别说媚惑高平了,连和高平见面都不能。

但是这葫芦毕竟是她送过去的,身份虽然低下,但高老夫君也不会真的指使他做事,因此葫芦除了不能和高平见面外,倒是有大把的时间东游西逛。

高府人都知道他身份不一般,将来说不定就被高平纳为侍了,因此虽然不见得对他怎样亲厚,但也不会对他非常冷淡,他要问及什么,不涉及府内的隐私,自然也不会瞒他。

葫芦是个有心的,何况他又认定自己是要成为高平的侍的,就特地打探各种小道消息,一些蛛丝马迹都不放过,终于让他发现木兰有些古怪。

他因为当时接触不到高平,没有其他收获,就巴巴的把这个消息传了过来,哪知却被宁王训了一顿。

当时他也是有些灰心丧气的,不过他也没别的事情做,因此就有意无意的继续留意木兰。

木兰在高府,说先喻不是先喻,说下人不是下人,说是知交好友吧,又不像,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但是他又没有证据,又因为先前被宁王训斥过,渐渐的也有点心灰意冷了。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木兰竟主动找到他,让他代为和宁王联系。

也就是因此,宁王才知道,原来高平这一次还带着初芽的一位嫡系!

关于初芽的事,宁王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不过知道的并不清楚,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朝中有很多声音都在乎初芽,宁王在人前也是如此作态,但其实她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初芽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路之地,有如何,没有又如何?只有登上大宝,那才是真正的坐拥天下。

她后来之所以还和木兰有联系,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木兰和高平有结盟,能挖高平的墙角,她是非常乐意的。而关于木兰当时提出的种种联合,她当时却没太放在心上。

不管再怎么说,她都还是大雁的王!但是现在……

她有沉吟了片刻,想到那个在皇宫中的“皇女”,想到王梓山近来的冷漠,想到现在在锁玉路春风得意的鹤翔。

她终于一咬牙,开口:“给那边传信,就说,我同意了当初的协议!”

桃先喻一愣,立刻应是,她并不知道什么协议,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随着皇女的出世,宁王的势力也多受打压,但是往初芽传一个信息还是没问题的,因此半个月后,木兰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拿到消息的时候,木兰正站在总管府的书房外,或者说,原本的书房外,因为这里,和府里的很多地方一样,还是一片焦黑,那一天,被煽动的民众冲进总管府,在搜寻李初不果后,开始搜刮府里的东西。

贵重物品已经被李初带走了,但府里的一桌一椅对普通民众来说也是贵重的,开始只是一两个人随手拿些小东西,但很快这种随手就成了光明正大的抢夺,而到了这一步,放火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也好在当时天气寒冷,那两天又正是刚下过一场春雪,府里也多有防火措施,否则这个总管府恐怕已被烧成灰烬了,但即使如此,很多地方也是断垣残壁。

木兰站在那里,想起自己当初和自家母亲的对答,想起自己在这里处理过多少公务,熬过多少个夜晚,而今天,这些都再也不能复制了。

云涌 (中)

第三十七章

时间已经进入到了四月,就算是在初芽,在中午有太阳的时候,也是一片暖洋洋的,而此时,木兰站在这里,却只觉得寒冷,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冷意,这股冷意,已经纠缠他快两个月了,从他踏进初芽的领地,或者说,从他听到初芽各地明确的消息的时候,他就开始觉得寒冷。

走这一步初芽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是没有想到,但是他没有想到,初芽会变得这么混乱。

当围在总管府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其他地区,包括军队也开始有怨言。煤炭不够,军需自然更为匮乏,虽然还不至于哗变,但总是会有影响的。

掌控力强的将领还是压制住军队,但原本就懒懒散散的,或者原本就令士兵不满的将领的军队就难说了。

当然,事情还没有恶化到杀官反叛这样的地步,但在上官的命令下拖延、拖拉甚至出工不出力却是常见的。

当军队不能及时赶到,只靠县衙里的衙役又能做什么?在一片混乱中,最多也不过是靠着地利、弓弩勉强护住县衙罢了,对于其他地方发生的暴乱、抢劫则完全是无能为力了。

在最混乱的时候,甚至会有人去砸开商家的门面去抢夺自己需要的东西,若是商家早一步将物品转移了,他们也会将里面的桌椅柜子劈开砸碎的带走,特别是那些贩卖煤炭的商铺,有五成以上都被人纵火烧了。

到处是抢劫,伴随着抢劫的,就是流血、火焰。这个冬天很冷,很多人都在这个冬天被冻死了,而其他还活着的,仿佛也都变成了厉鬼。

那个富庶稳定的初芽仿佛在一夜间崩溃了。在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是愤怒的,他咬牙切齿的叫着李初的名字。您下载的文件由w w w.27 t x t.c o m (爱去)免费提供!更多好看小说哦!

煤炭匮乏、非议,这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有种种原因,也不是不能解决的,事情会恶化到这一步,完全是李初调度无方,在最初可以轻松解决的时候,她只做了激化矛盾的事情,在要施展雷霆手段的时候,她却软弱无能,在最后需要她站出来和众人共度难关的时候,她却带着总管府的财宝和自己的家眷,在总管府百年来培育出来的亲兵的掩护下逃跑了!

无能至此,罪该万死!

这一次,他是真正的对李初愤怒了,就算是当他听到李初上位的消息的时候都没有如此。

但在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真正恨的,真正怨的,还是自己。

就算高平手段高超,但若没有他的配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一地步,李初就算无能,可若不是他动用力量,初芽也不会在两年的时间,被高平渗透到这一地步。

早在最初,他就迟疑过,他就犹豫过,他就想过如此算了,但最后还是不甘心,还是不放心,于是争了,抢了,结果,却是如此。

是的,他有信心能令初芽更富庶,他有信心能令初芽更安稳,他有信心,能令初芽在夹缝中生存的更长久。

但是,死去的人,不会活过来,被破坏的东西,不会复原。

“小姐……”

王寒佑在他身后开口,木兰回过神:“王姨,以后还是叫我公子吧。”

王寒佑一愣,虽然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犹疑,木兰嘴角勾起,慢慢的开口:“我听说府中的亲兵已经将大小姐护送了过来,不知安置在什么地方了?”

王寒佑没有出声,木兰又道:“虽然大小姐还年幼,但也是我李家嫡女,自当继承大总管的位置。”

“小姐,如此不妥,小姐以后自然会有嫡女、嫡孙女的。”

两人的话都说的有些含糊,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木兰的意思,是扶持李初的嫡女上位,这一步自然有诸多好处,李初虽然弄的有些天怒人怨,但毕竟已在位两年,也是有自己的亲信的。

更何况,当初李初之所以能够取代木兰,决定­性­的因素也是因为她不是女子,现在木兰扶持他的女儿的话,那么就算真正手掌大权的是他,也可以抵消很多人的排斥心理,毕竟皇帝年幼,而由老皇夫垂帘听政这种事,从古到今都是有的。

但是这个方法也有诸多的弊端。现在李初的女儿还年幼,自然没什么,但是等她将来长大,必定不可能和木兰同心。届时她又有名份,又有女子的身份,要取木兰而代之并不是不可能。

一般的老皇夫在和成年皇帝的争夺中失败,还有可能只是被软禁被拘囿,但木兰和她几乎可以说是有杀母之恨,若是有一日她手掌大权,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木兰?

因此王寒佑的意思是让木兰直接上位,虽然说消息灵通的,有些地位的恐怕都知道木兰的真实­性­别了,但是对一般百姓而言,他还是他们的大小姐!

至于将来的子嗣更好办,等初芽平定后,木兰找一个还和心意的女子,让对方女扮男装也就是了。

“王姨,我心意已决。”

王寒佑心中叹了口气,此时暴乱初平,木兰的声望权势正在最高点,就算有什么不满也能弹压的住,可以说是最好的时机了,但是现在看来,木兰是宁肯冒险,也不肯走这一步了。

“尊主的嫡女……”

木兰一摆手:“以后,还是叫大总管吧。”

王寒佑一愣,应了声是,初芽最初的尊主就是叫大总管,府邸也称总管府,只是后来慢慢的就叫成了尊主,到了李初这里,就堂而皇之的在各个场合用上了“尊主”的称号,想来照这样发展,再过几年,就要改成王了。

而木兰现在让再改成大总管,显然是表明初芽是没有称王的心思的,不管这是一种姿态还是有别的原因,王寒佑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多言,因此当下就道:“大总管的嫡女已被接到了书院,正有专人照顾。”

初芽前期­骚­乱,很多地方,特别是府衙都遭到了破坏,只有书院保存完好,因此在暴乱平息后,一些官员的家眷,也在那里暂时避难,而李初的嫡女,也被安排到了那里。

木兰点点头:“让人备车,你我去迎接。”

王寒佑应了,打了个手势,自有人去准备了,正说着,就有一个人过来,在王寒佑耳边说了几句,又交给她一封信,王寒佑打开看了,面­色­就有点不好看了。

“小……公子,是文松的信,鹤翔拒绝了。”

木兰点点头,倒没有太沮丧:“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只是如此一来,我初芽……”

“王姨不必如此担忧,鹤翔虽然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但却不会轻易出兵。”

“但我初芽正在虚弱之际。”

“虽是如此,鹤翔却也有三个顾虑的。第一,她刚刚拿下锁玉路,就算一路披靡,也是需要消化巩固的,否则刚拿下的成果,就有可能化为乌有,百年怨恨更成了一个笑话;第二,我初芽在她的腹侧,是她的心头之患,但何尝不是她的保命符?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她应该还是知道的;第三,大雁朝中局势莫测,她能取锁玉路获赏,但若是再来取我初芽,恐怕就是获罪了!”

他说到这里,冷笑了两声,他当初之所以被那么多人联手反叛,固然是因为他不是女子,但何尝又不是因为他将初芽的诸多事务梳理整齐了,那些人觉得有他没有他都一样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寒佑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如此,却是属下多想了。”

木兰道:“也不是多想,鹤翔虽然暂时不会动我们,但再过两年,待她梳理好整个锁玉路,却是难说了,该有的准备,我们还是要做。这百年,眺国固然没有了当初的霸气,柔然也是越来越小气,大雁除了鹤翔这一支,都不堪重任,但我初芽……”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王寒佑也没有接口。

因为处在大雁和眺国的夹缝中,再加上地狭物稀,初芽一直走的都是­精­兵路线。

最好的马,最好的刀,充足的粮饷,虽然不能说没有吃空饷的,虽然同样有苛刻士兵这样的将领,但是只从待遇方面却绝对是最好的。

他们并没有想过自家的军队能和眺国大雁的相抗衡,但却总以为,占着地利,还是能保初芽一时无忧的,而现在看来,初芽的军队在这百年中一样糜烂了。

即使这次的事因为李初处理不当,但作为军队,不遵号令,已是腐化的征兆,今天会因为对李初的不满而拖延,下一次,会不会就因为贪生怕死,一些利益,而就置初芽于不顾?

想到这里,王寒佑心中也是一凉,她正要说什么,又有一人走了过来,来到木兰面前几步外停下,单膝跪地将一个信件呈上。

木兰伸手拿过,看了之后笑了起来:“虽然那位平西王不愿和咱们合作,但大雁京城却有一位找了上来呢。”

云涌 (下)

第三十八章

因为锁玉路的回归,大雁上下都呈现出一种欢腾的气氛,而安乐帝也趁机提出了将皇女册封为太女。

在皇女满周岁的时候,安乐帝到太庙上香,将皇女的正名写到了名册上:曼刹。

这个名字,还带着点肃杀意味的古怪,后世还有人说,就是因为这个名字,凤巢二十七年才会如此不太平,这种玄而又玄的说法,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意味还不一定,但最初这两个字只代表着吉祥如意。

多少道姑、尼姑、钦天监的监司并大儒,都参与到了这个起名活动中,到最后,安乐帝还是用了曼刹,这在佛教中,有避凶呈祥的意思。

要说皇女还年幼,按照一般的规律,是应该等她年龄稍长,灵智开了之后,再说册封的事情,毕竟就算安乐帝只有这一个女儿,但也不能真册封一个白痴为太女。

但安乐帝哪还能等到皇女读书认字?虽然这是她唯一的女儿,但是没有太女的名号,也还是没有名分的。所以趁着这一次大胜,安乐帝也少有的摆出了强硬的姿态,再加上王梓山的配合,终于最后定下五月六日,举行仪式。

而随着这个日期的敲定,高平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安乐帝会这么急着册封皇女,那自然是因为她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而她,难道还真能等到安乐帝下旨再走?有的事情,就算是心里不痛快,表面上还是要做的漂亮的。

这个时候的高平是纠结的,不仅是她,高家一家人都可以说是纠结的。

林若鸿是在二月有孕的,按照一般来说,他应该是在五月到七月间产下晶卵,这也就是说,高平是有机会亲手将自己的这第一个孩子挂到多女枝上的。

但是,一般来说,晶卵最好是在父亲体内生长四个月。若是只有三个月的话,会有点早,真到了五个月,又会有些迟,特别是对第一次怀孕的男子,五个月的晶卵是非常危险的。

若是林若鸿是在五月的时候产下晶卵,那么高平还能参与一下孩子的事情,若是等到六月七月,恐怕就是不能的了。因此高家一家人都是,既希望她这个孩子能早些成熟,又希望这个孩子平安健康,当然,最希望的还是安乐帝能多支撑一些时间。

最近安乐帝­精­神矍铄,连连施展手段,从后宫到朝堂都有多种安排,而且几乎日日出席早朝。

安乐帝一向不是勤勉的皇帝,讲究与士大夫、世家共治天下的大雁也不算是完全意义上的那种君权集中的模式,因此安乐帝一般是只上大朝,而不出席小朝的。

但是现在,安乐帝几乎日日出席小朝,就算有哪一日不出席,也会召臣子到宫里说话,因此就连一些消息不灵通的,不知道安乐帝已经在服用红丸的人,也都看出有些不妥了。

所以虽然全家都瞒着林若鸿,但其实高太尉和高老夫君已经开始在为高平调配人手,整理东西了。而高平也尽量放下手中的其他事情,专心陪在林若鸿身边。

只是虽然她日日和林若鸿相对,却还是看不出他怀孕的征兆。

肚子没有大,身体也没有浮肿,就是稍稍胖了一点,但那也是补出来的。有时候高平也想扒开林若鸿的衣服,仔细的看看,但自从确定了怀孕后,林若鸿就穿的严实,和高平,别说亲昵了,最多也就是拉拉手。

若是高平想再做什么亲热的动作,林若鸿就会婉转的提醒她“不行”,“一切要以孩子为重”,一副她非常急­色­的样子。

高平虽然也问过太医,但那太医说别的也就罢了,一说男女怀孕之事立刻就开始了文言加忽悠,高平听了半天,再加自己分析,也只得出个“那种事最好不要做”,至于为什么不要做,做了会有什么后果,则根本连提都没有提,男人怀孕之后,一个月会怎么样,两个月会怎么样,更是没有说。

因此高平就算好奇,也只有暂时忍耐,只是见林若鸿那一直是那种行动从容的样子,她有时候还是会有点疑惑,这样就是要有孩子了?那孩子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啊。

不过再想想,觉得这种方法若是能推广到她所来的那个世界,绝对可以说是一大福利。

当然,这些都是她闲来无事的乱想,过后还会小心的陪着林若鸿,和她一起猜测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这一日,两人正在一起下棋——这些年下来,高平的棋艺虽有进展,但还是被林若鸿欺负的水平,好在她也对此也不在意,因此就算输的凄惨,也不过一笑。

当然林若鸿也不会下手太狠,最多赢她个几子也就罢了。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天,正说着外面就有人来报,说蓝春海在石松院等她。高平一愣,还没开口,林若鸿已道:“既然是蓝先喻找你有事,妻主还是先去吧。”

高平点了下头:“那我去看看。”

她说着站起,向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有些疑惑。

蓝春海的后院一直硝烟不断,这一次因为要和她一起到代州,蓝春海也是要将家眷都带走的,大小夫君一起上,更是天天的­鸡­飞狗跳,现在简直都快成了高府的一个笑话了。

回到自己的石松院,蓝春海正在正厅喝茶,有寿如意在旁边陪着,看到她,蓝春海连忙站了起来。

高平和她打了个招呼,笑着坐下,拈了个­干­果吃了,才开口:“说起来也有一段日子没有和春海相聚了,今日就在这里用饭吧,一会儿将怡斌也请来。”

怡斌是刘欣的字,这些年几人相处融洽,自然没有当初那么客气了。

蓝春海面露愧­色­,自回来后,她就因为家中琐事焦头烂额,虽然高平没说什么,但的确是她失职,当下惭愧的拱了拱手,道:“小姐,我这里收到一封平西王的信。”

高平一愣,当初和鹤翔做生意是由刘欣出面的,因此之后的联系接触一直也都是刘欣在做,怎么这封信却跑到了蓝春海这里?

“属下也有些疑惑,不过这封信却是由朱家传过来的。”

她说着,将那封信拿了出来,高平接过看了,印鉴标记都是没错的。

“这位殿下做的也不容易。”

高平叹了一声,打开了信,这封信是由朱家传过来的,从这一点来说,就比较可信了,毕竟朱宁可以算是最早与她合作的商人,再加上这种印鉴她还用上了一点现代理念,说起来没有什么,但要想仿造也是不容易的。

这封信既然是真的,那么不走原本的渠道,而转这么一个圈子,那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了,这同时也代表着,鹤翔原本拥有的一部分力量恐怕又受到了辖制。

这些念头不过是一转而过,立刻她的心思就回了过来,将信中的内容看了一遍,她垂下了眼,过了一会儿,她吁了口气:“恐怕还真的要请怡斌一起来吃饭了。”

刘欣很快就被请了过来,高平让人整治了一些凉菜,然后就弄了几个小铜炉做涮锅,毕竟以后天气越来越热,虽然夏天吃涮锅也别有滋味,但一些东西就不适宜吃了。

而且他们吃饭还是其次,重要还是说话,做别的,却是要不断的换席面了,她虽然崇尚优渥的生活,但并不崇尚浪费。

待坐定,吃了一些小菜,高平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了刘欣,刘欣接过,又递给了蓝春海,蓝春海看过之后,一边将信还给高平,一遍摇头:“这位木兰……”

“也真是了不起了。”

高平接过信,随手扔到下面的炭火中,开口。

蓝刘二人一愣:“小姐不生气?”

高平一扬眉:“我为何要生气?木兰毕竟是初芽的大公子,她代表的自然要是初芽的利益,她可以和我合作,自然也可以和平西王合作。”

刘欣点头:“小姐说的是。不过此人的野心手段,的确要比一般的女子还要厉害,在这个时候,还想着要和平西王联合,取我大雁,也是初芽只有那么一路,若他是在眺国或柔然……”

她说着摇摇头,原来木兰在踏入初芽的同时,就联系了自己原本的力量,让一个叫朱文松的手下带着自己的书信去找鹤翔,说来也是凑巧,若是那封信早些到鹤翔手中,鹤翔会不会杀莫向玉取锁玉路还很难说。

那封信,是一个联合的意向,信中大概的意思是,木兰在一个适当的时机突然发难,直袭大雁京城,希望鹤翔能和她配合,她承诺,事成之后,绝不在大雁国土停留,并且约束军队不让其扰民。

这信中的合作、承诺都是一个笑话,但是,这对鹤翔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大震关、眺国、初芽,这三个地方是呈犄角之势的,大震关的主要主要目的是防备眺国,但也有监视初芽的作用,当然,负责初芽的另有关隘军队,但若是大震关松了一个口子的话,初芽也不是没有没有机会,而当初芽的军队出现在大雁的国土上的时候,鹤翔就可以以追敌护京的名义带大军入关了!

花岗台 (上)

第三十九章

“殿下就算不同意,也不该将那件事告诉高岁安。”

书房内,郑巧曼有些抱怨的说,她一边说,一边又松了松领口,此时她们就在锁玉关的将军府,整个锁玉路都有些残破,但将军府却极为豪奢,地上修的都有火龙不说,房间内更装着最新式的炉子。

她原本是怕冷的,但这些年在大震关也有些习惯了,因此在这房间里呆的很有点不习惯,就算房间里并没有点火龙,只是用了炉子,她还是觉得有些闷热。

鹤翔笑道:“巧曼不妨把外袍也脱了,这炉子是一对的,虽然说也能只点一个,但两边的温度就不一样了,而且两个都用的话,其实也不比一个费多少。”

两个炉子有专门的管子相连,因此虽比一个费一些,但一天也不过是两三块煤,这点钱,现在也不被鹤翔看在眼中了,而且的确就像她所说的,这两个炉子,分别被安排在房间的两边,都用的话,整个房间都很暖和,若只用了一个,温差就明显出来了。

这锁玉路比大震关还要冷一些,棉衣是到了五月才能真正的收起来,而且前两天才又下过一场雪,还是冷的很。

听她这么说,郑巧曼也不客气,当下就真的把外袍脱了,只穿了一件紧身的小皮袄。

“高岁安这一次被流放到代州,说不定心下正怨恨殿下呢,这要是将那封信说给凤座上的那位……”

鹤翔摇头道:“她如果怨恨我的话,更怨恨凤座上的那位,那封信她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何况拿出来,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郑巧曼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高平若将那事说了,只会惹来安乐帝更多的忌惮,不过还是道:“但是最起码,她是要对高远航说的,以后高太尉必定……”

她说的含糊,鹤翔却明白她的意思。

木兰的那个提议,并不是不能实现的。

初芽马快刀利,若是以骑兵进入大雁,只求速度而不攻城的话,一路之上,恐怕难有敌手,到时她率兵追击,谁都无话可说,若初芽真能进入到大雁京城,那也是她手掌大权之日。

事实上,她现在带军,也不见得就不能夺权,但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了,不说其他人,就算自己手下的将领,恐怕都会有些首尾,毕竟皇权已经深入人心了。

但是若是追敌,那就有了大义的名分,而等她真的到了京城,谁又还能说什么?恐怕就算自己的那位皇姨,也要称赞她救驾及时。

诱惑,很有诱惑。

虽然这份诱饵要吞下的话,还有很多问题,但就算不成功的话,她也不过是带军回来,情况也不见得会更恶劣——如果她不是已经取了锁玉路的话,说不定就要动心了。

“殿下忠心为国,但是将来……”

不等她说完,鹤翔已经伸手阻止了:“将来是将来,但是,我总是大雁的平西王,若是以那等方法登上凤座,以后我如何面对大雁的百姓?”

郑巧曼哑口无言,鹤翔又道:“而且这次我们能出动大军,最初的粮饷,也多亏和高岁安合作经商,这一次,就算是还她的人情吧,其实就算我不说,她对那木兰也必定是有防备的。”

这话说对了,虽然说合作,但高平知道,她和木兰之间,始终还是敌对关系。两人互相利用又互相防备,不过这封信还是令她吃了一惊。她非常清楚初芽现在的情况,就算是暴乱平息了,但其中暗流还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经过此事,民间受损,照常理来说,正是该修养生息,用心安抚的时候。

但木兰在这个时候,想的却是进攻大雁……这让高平无语的同时,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若是她这一步棋走成功了,那么起码三十年内,初芽不用担心大雁了。鹤翔若真的和他联盟了,必定要有把柄落到他手里,若大雁真要进攻初芽的话,高平毫不怀疑他会将那些证据分散给各个宗室世家,就算是鹤翔能压制的住,也会给自己留下千古骂名。

而就算失败了,初芽的军队来大雁搜刮一番,也弥补了他们冬天的损失。当然,最坏的结果是,进入到大雁的军队被击溃,但这个可能,就连高平也知道是非常小的,她这几年也留意过各地驻军的情况,得出来的结论,实在无法令人安心。

当然,初芽的军队目前看来也不是多么厉害,但挑选出一支­精­兵,应该还是做的到的。

想到这里,高平叹了口气:“扶植此人上位,说不定,却是我做错了。”

刘欣道:“此人若是女子自然是心腹大患,但他既生为男子,已注定他此生最多守成,而且这两年,我们在初芽已留了诸多后手,想来也足以克制他了。”

“即使如此,我们也要再做些准备。”

刘欣蓝春海齐声说是。

几人又说了一些要准备的方面,就将话题转到了代州上,几人对代州,都是没有抵触的,高平是不说了,刘欣蓝春海在那里呆了两年,也觉得那里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人跟着高平,虽然没有官身,但在代州,都算是权势一方的人物了。

高小庄现在发展的红火,高平又是个懒散的,具体的事情,基本上都是由她们负责,虽然很多都只是商贾之事,但其实是和普通的商贾不同的。

而这一次,虽然明眼人都知道高平是被流放过去的,但毕竟是有爵位在身了,而她们俩将来自然也都是官身,这更令她们­精­神大震。

当然,若是有别的选择的话,她们对代州,也还是有些排斥,可是她们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刘欣还好一些,蓝春海原本在高府就相当于一个帮闲,不过是高太尉想听奇闻趣谈的时候才会找她,不说施展抱负了,连生活都很是拮据。

而且这两年他们跟在高平身边,见她闲闲出手,不知不觉,竟也是打出了一片天地,这里面固然有高家的声势,有高太尉的帮衬,但高平行事也的确巧妙,而且很是稳当,跟着她,起码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所以对这一次的代州之行,她们也都很有些向往。

几人说的尽兴,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高平因喝了酒,就先去梳洗了一下,然后就带着这封信去找高太尉,高太尉看了也有点惊讶,不过和高平一样,都没有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说鹤翔还没有同意,并且将此事告诉了他们,就是鹤翔同意了,初芽真的打了过来,她们所为难的,也不过是要如何选择罢了,更何况,高平在初芽还做了种种布置,木兰不动手也就罢了,若真的出兵,也是瞒不过他们的。

这件事,高平没有放在心上,高太尉也没有放在心上,两人自然也不会多事的去告诉安乐帝,因此安乐帝正一心的筹备着皇女的册封仪式,她最近越来越觉得­精­力旺盛,仿佛不用睡觉,甚至不用吃饭。

若是在先前,她还会觉得这是好事,而现在她则知道,这代表着她的时间越来越不多了。

安乐帝一心的想给自己的女儿铺好道路,高平一心的等着自己的孩子出世,而就在五月四号,也就是皇女册封的前两天,漳县传来急报,说是有眺国军队入境,一路不进县城,直奔京城而来。

这个消息一传过来,满朝皆惊,安乐帝更是又惊又怒。

说起来漳县还是属于戈阳路的,但却是戈阳路和淮阳路之间最近的一个县城,过了漳县,就是淮阳路,而京城,就在淮阳路的中部!这也就是说,那支眺国的军队已经离京城不到一路的距离,更确切一点,甚至不到五百里!

大雁承平日久,虽然前段日子才打过一次胜仗,但对他们来说,那场战争就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所知道的就是,打胜了,创造了百年奇迹,得到了更多百姓的用户,此后鹤翔势力更加雄厚。

但是现在,这军队、这战争,已经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而更令他们惊恐的是,除了知道敌人是眺国的,打着为莫向玉复仇的旗号外,其他的信息,比如有多少人马,将领是谁,为什么先前没有半点消息这些统统不知道。

他们所知道的只是,这支军队一路席卷,当地驻军,毫无还手之力!

慌张啊,奔走啊,晕头转向下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要急招鹤翔,有说要调元西路大军进京护驾的,还有人­干­脆就让安乐帝逃跑的,总之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安乐帝坐在凤座上,脸­色­铁青,她把目光转到武将那边,见那边倒还算平静,有几个更是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大雁重文轻武,在朝堂上,武官一般是不主动发言的,此时收到安乐帝的目光,才有一个将领出列,表示愿为安乐帝击敌,她这么一说,其他的将领也纷纷请缨,安乐帝的脸­色­才总算好看些。

“不知高爱卿怎么看?”

花岗台 (中)

第四十章

确切的来说,高太尉绝对不算是名帅、名将的,她虽然是大雁最高的武官,但却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平时所­操­心的,也只是朝中的局势,宫中的变化。

像这种突然的变故,她也没多少应变能力的。但是她有一点比其他人好,那就是她事先心里有了点底。

鹤翔的那封信她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总是有个印象,更何况又是刚过不久的事,此时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感觉就是,此事,另有乾坤。

因此她并没有像其他那些没有打过仗的大臣在第一时间慌神,而且就算现在所知道的事情不多,但也有诸多疑点,她稍稍一分析,就更觉得这件事,恐怕还真不是眺国弄出来的。

但是她先前既没有将鹤翔的信拿给安乐帝,又丝毫没提起过这个事,此时当然更不好直接说,此时听到安乐帝的询问,也只是先站出来,先行了礼,然后才道:“臣认为,这支军队,也许并非眺国的。”

她这么一说,原本因安乐帝开口而安静的大殿又是一片议论,当下就有人道:“高太尉说的如此肯定,可是知道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的事情吗?”

“韦大人这话说岔了,高某也是才知道此事的,怎么可能比各位同僚知道更多的消息呢?只是高某想,眺国离我淮阳路有两路的距离,这中间现在又隔着锁玉关、大震关,若说有什么眺国的军队能突然出现在淮阳路附近……高某也觉得这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她停了停,又道:“当然,若说绕路,或走小路的话,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在高某料来,人数必定不可能太多,五百人已经是极限,若是再多,那沿路的知县、守备也太过无能!”

“高太尉不愧是我大雁武官之首。”王梓山开口道,“如此分析,却和情理,但王某却怕,此事,还有其他人在背后推动。”

她这么一说,大殿里顿时安静的有些可怕,站在这里的人,对外战那是外行,但对内战那一个个都是内行。王梓山虽然说的含糊,但她们顿时都反应了过来。

若是真的是眺国的军队,若是真的一路进军到了淮阳路附近,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刚刚被封为平西王的鹤翔动手了!

现在锁玉路和戈阳路都在她手中,眺国大军若要进入,她断无不知道的道理,除非她和眺国联合了起来,不仅偷偷放眺国军队入关,更动用手段帮其掩护。

她现在声势滔天,戈阳路又是她经营多年的,要做到这一点,虽然有些麻烦,但并不是做不到的。

这个猜测一出来,顿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非常的纠结。

愁的自然是和鹤翔交恶的,欢喜的则是自忖和鹤翔的关系还不错,至于纠结的,则是平时比较中立,而此时发愁来路的。

当然,无论到底是怎么想的,此时在安乐帝面前一个个都保持着沉默肃静,脸上的表情,那是丝毫不露的。

“那以高爱卿看来,此时该如何呢?”

“以臣来看,目前当务之急是弄清这支军队有多少人,到底是不是向京城而来,另外,为防有心人从中作乱,京城也该实行戒严,同时要令各地加强防备并令各地守备拦截。”

她这话一落,立刻就有人道:“只是令各地守备出动恐怕还不够,地方守备战马稀缺,恐怕是拦不住这支兵马的,臣以为要调禁军出京,在淮阳路各地防守。”

“臣以为不妥,禁军是护卫京城的,若是出京,京城空虚,恐令小人有机可趁!”

这个提议,同样立刻就有人反驳了开来,然后两方你来我往,这个说京城重要,那个说就因为京城重要,才更应该将敌阻在远处。在经过一系列的扯皮、讨论,再加上安乐帝的发火之后,最终算是总和了两方面的意见。

京城当然是重要的,但是八十万禁军,调出十万军队在淮阳路各个路段设下关卡,也应该还是不会令京城空虚的。同时京城全面戒严,用的理由当然是皇女册封。

其实关于这一点,很多大臣都认为应该延后了,但安乐帝却态度强硬,众人都知道她为何如此,因此在试探了之后,也没人去触那个霉头,所以,皇女的册封仪式依然要在两天后举行。

而就在朝堂争执的时候,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了这件事,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高平和高太尉的反应是一样的,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去想,此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当下就开始盘点府中人手、库存,同时派人去接高晨。

高家所在的位置,可以说是内城的内城,汤桥现在的官位虽然已经升到了正五品,但还是住不到这个位置的,因此两夫妻所在的宅子,就要偏远一些。

高平虽不知这次的事会带来什么影响,城内会不会发生动乱,但在这个时候,当然是谨慎一些更好,她在这边安排着,那边高老夫君也将林若鸿甘草接到了自己房里,同时更把各方面的管事、有体面的使年都叫到房里训斥了一番,连王氏、柴氏等人也没有例外。

“你们中,有老人,也有新上来的,有立过功的,也有能在府尊面前说的上话的,但是不管是谁,若是在这几天犯了事,那都是没有情面讲的。从今天起,乱串门子的,夜里打牌的,和外面通话的,都给我停了。”

府里的也都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这时候哪还敢淘气?他们都知道,别看高老夫君现在好像是个慈祥的,但当年的手段可都还在,因此一个个都躬身应了。

他们在这里忙着,高太尉也在宫里忙着,虽然下了朝,但她和一些大臣却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她这个八十万禁军的统领,可以说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大军的抽调,京城的布置,也离不开她。

因此她也只来得及让人给家中传了信,其后就一直在宫中坐镇。

其实军队的布置,高太尉是外行,她手下有专门的人去做这些,而她忙的更多的,还是皇女的册封仪式,对于安乐帝来说,此时最重要的就是这件事。

她也知道,这次所谓的眺国军队是蹊跷的。但第一,此事发生的突然,第二,她的­精­力、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彻查此事了。

若现在她还能有一年,甚至半年的时间,她会暂缓皇女的册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此事的调查上,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她不是不知道,就这么忽略过去,以后会留下后患,但若是停了皇女的册封,后果恐怕更严重。

到了晚上,总算是各方面都准备妥当了,安乐帝留高太尉用膳,高太尉其实是想回家看看的,但这个时候,也只有惶恐的受了。

“还有一个人,我也想让岁安见见。”

高太尉一愣,就见一个男子从里间走出来,那男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倒平常,但身上自有一股贵气,高太尉见了,更是吃惊,这男子,正是安乐帝的皇夫!

虽然次数不多,但高太尉也是见过这皇夫几次的,因此立刻行礼,心中更是犹疑。他虽是天子近臣,但毕竟男女有别,更何况皇家规矩不同一般,这个时候皇夫出来……

她心中想着,那边皇夫已经免了她的礼,安乐帝道:“远航不必如此,以后皇夫和皇女,还都要多多仰仗你了。”

高太尉更是惶恐,连称不敢。

皇夫开口道:“高大人几十年来为国分忧,吾家一直很是感激,吾家身为男子,见识浅薄,朝中的事,还是要靠高大人的。”

他说着,竟然双手交叉,向高太尉行起礼来,高太尉哪里敢受,连忙侧身避过了:“殿下万不可如此,臣惶恐惶恐。”

安乐帝开口:“岁安的事,是朕对不起你,虽然朕说世袭代州,却也不是没有转圜的,待时机成熟,远航和皇夫商量了,自可以给岁安换一个封地。”

高太尉面上一喜,虽然知道这句话就像个胡萝卜,但有这句承诺,总比没有强。当然,她也知道,这所谓的时机成熟,恐怕起码还要过个几年,而且一直要她兢兢业业,真心扶持皇女才行,否则这位皇夫说不定就能拿出安乐帝留下的旨意。

大雁皇帝的圣旨其实并不是有着绝对的约束力的,若没有内阁的大印,臣子其实是可以自行选择是不是要听命圣旨,虽然一般来说是没有这种人的,但并不是绝对的。

不过遗旨就不同了,人死为大,大雁又是讲究祖宗规矩的——起码从表面上如此,因此遗旨可以说是有着绝对的权利的。

“说起岁安,我好像还没见过呢,正好今天也凑巧,不如陛下将她召进宫里,也让我看看。”

皇夫笑着开口,高太尉心中突的一跳。

花岗台 (下)

第四十一章

高太尉听了皇夫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要以自家女儿为人质,毕竟她手掌禁军,虽说现在皇宫另有人负责,但是现在她若是有心想做什么的话,短时间内,甚至能控制整个京城。虽然她一向是保皇派,但这个时候,安乐帝要给她加一些禁制,也是情理之中的。

只是她虽然没有什么心思,要把女儿送进宫中也是有些不愿意的,毕竟谁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虽然说宫中的守卫更多,但是这些守卫、御林军的主要责任是皇帝皇夫皇女,自家女儿,不过是个配头,而若是在高府,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就算不愿意,这个时候,也不能说“不”,否则安乐帝此时恐怕就要怀疑他们高家了,那样一来,情况更是不利。

“能觐见皇夫,正是小女的荣幸。”

“如此,就令黄门带着旨意到高府传旨吧。”

听她同意了,安乐帝的面­色­更缓和了几分,而此时,高平正在高府接待林开云。

高府的护卫本就有专人负责的,高平要做的就是告诉他们,自己要达到的目的,至于具体要怎么做,她既然是外行,自然不会Сhā手。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在前院坐镇的,而且护卫进内院,也需要她颔首同意。

二百护卫,带上经过训练的丫鬟,在弓弩的配合下护住整个高府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这是说对于一般的­骚­动来说,若真是大军入城,那别说三百,就是三千也不够看的。

高平一边听着手下的汇报,一边又让人去购买粮食蔬菜,同时还让有体面的管事拿着高家的令牌到禁军中调集弓箭,虽然知道这么做,将来必是要给人留下把柄的,而且也不见得能用的上,可是,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她宁肯之后让人说她张扬跋扈,也不愿自己的家人有什么危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林开云来了,她听了微微一愣,但还是让人请了进来,不管怎么说,总还是亲戚。

林开云一进门,就跪了下来,高平吓了一跳,连忙去拉她:“姐姐这是做什么?”

林开云不动,低着头道:“我早欠妹妹一个交代了,也是我鬼迷心窍,做下那种不堪的事,却是对不起妹妹,若妹妹同意的话,两日后,我愿在书院前,给妹妹一个交代。”

高平一扬眉,笑道:“姐姐这话却是外气了,那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妹妹如此说,开云更是惭愧,只是现在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看在若鸿的面子上……”

高平温和开口:“不知姐姐,要做什么?但是不管姐姐要做什么,都还是先请起身的好,否则妹妹实在不敢应承。”

林开云迟疑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让妹妹见笑了,实在是因为开云知道,当年所做的事情太过鄙陋,因此实在是怕……”

她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转而道:“现在城中戒严,说是为了皇女的册封,但家母却隐隐的得到消息,说是因为有一支眺国的军队在来犯的途中,不知此事,妹妹是否知道?”

高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是有这方面的消息传来。”

“那……”林开云看了看高平,最后一咬牙,还是道,“那不知是否可令家母家父到高府暂时避难?妹妹应该也是知道的,林家现在不比往日,护卫家丁都薄弱,我实在是怕,万一城中暴乱……”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姐姐不来说,我也是要去请姐姐的。只是有一点,现在不比往日,就算是家弟也要受到拘束,岳母岳父来了……”

“自然是要遵照高府的规矩!”

“姐姐这话说的严重了,不过,的确是要受到一些拘束的。这一点,还望姐姐提醒一下岳父岳母。”

林开云连忙答应,高平叫了有寿和林开云一起到林府去接人,随后又叫了白皙山,暗暗叮嘱了一番:“林家带来的人,你都看好了,若有不同于一般的,你都派人多注意一些。”

白皙山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了,她跟着高平到代州两年,每月的月银从过去的四五两,到现在的十四五两,又和其他护卫一起对分子,随着高平的船做海贸,腰包早就鼓了起来,自然心也就更铁了,现在别说留意林府的人,就是留意其他高府的人,她也不会有二话的。

待她们走后,高平又叫来如意:“你去安排少夫君和柳氏都到老夫君那里,关于林家小姐刚才来的事,也先不用对少夫君说,老夫君那里,除了府内的,外面的,无论是谁都不准进!你和顺心两个,也在老夫君的院子里守着。”

如意应了,高平眯了下眼,林开云来的合情合理,提的要求,也是她无法拒绝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她对这个人,都无法放心,特别是刚才她那一跪,更令她犹疑。

她想了想,叫了管事,专门给林家的定了个院子,这院子倒不偏僻,原是高平的大哥高念的,高念出嫁后,也一直有专人打扫,因此,是不缺东西的,但是这个院子,却离高老夫君现在所居住的地方最远,而且中间还隔着她的石松院,就算有什么事,她也可以应付一下。

做完这些,她总算安心了一些,但黄门也带着圣旨到了,听到要让自己进宫,高平不免有些动怒,虽然她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帝王手段,但这个时候也是有些齿冷的。

她吸了口气,一边让人招呼黄门,一边就以要去禀告高老夫君的理由进了内院。

圣旨是让她尽快进宫的,但那黄门也不会因这事就得罪她,只是让她快一些。

高平应了,进了二门,却并没有马上去见高老夫君,反而让人去请刘欣,趁着这个空挡,她到高老夫君那里请了安,交代了一下圣旨的事,高老夫君听说要让她进宫,也是面­色­一变,但还是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料理的。”

“有父亲主持大局,女儿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岳母岳父一会儿要来,父亲却也不必相见。”

高家上下对林开云的印象都不怎么样,但若是林之一和林老夫君来了,高老夫君却是起码要见见林老夫君的,因此高平此时特地指出,虽然如此一来罅漏更大,但她此时也是只求安稳的。

高老夫君点点头:“你既然如此说了,我自有安排。

高平又道:“女儿已经让人带话给架空了,想来等处理好手边的事,她也会过来的,届时有她和乐思两人在外面照顾着,应该也是无碍了。”

说起来,还是高乐宇的年龄更大一些,但是,她既然和高乐思合作了,在这个时候,当然要将高乐宇排斥在外面。

高老夫君笑道:“你安排的很好,我们家在宫里的人手,你也是知道的,你和你母亲在做什么,我不管,但有一点,我就你这一个女儿,你但凡有一点孝心,就不要让自己走到我前面!”

高平心中一痛,脸上露出微笑:“父亲放心,女儿最是胆小,绝对不敢冒险的。”

说完,就退了出来,这时候刘欣已经在外面等她了,见到高平,上前道:“小姐让我带着这个名单来是为了……”

“恩,都调查清楚了吗?”

“有几个,是小姐早先就让我们留意的,自然是清楚的,但新加上的这几个,虽也有结果了,却是不能确定的。”

她说着,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高平扫了一眼,然后指出几个人:“这几个是这两天一定要盯死的,宁肯暴露出来,也不能让她们脱离我们的视线!”

刘欣应了,但还是忍不住道:“小姐真认为,这两天要出事?”

高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一直对自己说,宁肯多做,将来浪费了,也不能因为一时的疏忽和铸成大错,但是,这两天,是必定要出事的!”

刘欣心中一凛,高平又指了一个名字:“这个人,你帮我带一句话给她,就问她……是否还记得叶县。”

刘欣面露古怪之­色­,但还是应了。

高平来到外面,那个黄门已经等的有些急了,一见高平出来,立刻松了口气。

“有劳大人久候了。”

高平笑道,那黄门道:“没有没有,只是台下……”

“已经无事,高某现在就随大人进宫。”

那黄门立刻面露喜­色­,高太尉眼看就要手掌大权了,他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得罪这位衙内,但他来的时候上面又有交代,他也不敢违背,现在高平虽然拖后了一些,但并没有耽搁太长时间,想来是无事的。

高平随着这个黄门来到宫前,转而就将自己的丫鬟护卫都打发回去了,这些人与其白等在这里,还不如回到高家有用,而就在她进宫的当晚,京城花岗台出现了异变!

夜变 (上)

第四十二章

花岗台,这个地方位于京城的西北角,不过普通人轻易不会往那边去,因为那里可以说是龙蛇混杂,那里一半的地方是红楼、赌场,另外一半的地方则是破烂的民居。

当然,会住在这里的,一般,也不会是纯良的百姓,虽然因为说是天子脚下,作­奸­犯科的事不会明目张胆,而且,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的对普通人下手,但是作为普通百姓来说,都是不愿意沾惹是非的。

而就在这天晚上,火光突然从花岗台那边冒起,半边天空都被映照的通红,一时间全京城的人都呆住了。

不过更令他们惊呆的是,伴随着大火的各种流言,有说眺国打来了,有说柔然攻破了七星关,更有说平西王鹤翔不满王梓山的新政,带兵打进来清君侧了。

王梓山的新政,虽然说一些有关土地上的政策还没有显露出来,但另外一些,比如保马法之类比较容易看到结果的新政的弊端已经显露了出来,这些弊端,京城中的百姓还没有太明确的感受,但是从来往的商旅口中,也知道一些,联想到自己将来的生活,他们也是忧心。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而这场火,在皇宫中的安乐帝自然也看到了,她面­色­铁青的看着那个方向,右手微微的颤抖着。皇夫上前握着的手:“陛下还是要以凤体为重。”

安乐帝摇摇头,皇夫又道:“高太尉老谋持重,京兆伊吴书宇又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最是平稳不过的,现在……即使有什么,有这两人在,京城也必定无事。”

当时甘印曦因周关的事被贬后,经过几番角逐,最后接任这个位置的是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吴书宇,这个人是刑部尚书韦易举荐的,韦易是有名的无党派人士,说起来和高太尉还有几分像,但高太尉再说保皇,再说不站队,还是高家出身,而韦易则是从一个寒门子弟一步步走到这里的。

如果不是她手段不够,而安乐帝也不是个有雄才大略的,此人不见得不能成为第二个林得逸。

安乐帝摇摇头:“这些人既然敢动手,恐怕,就是有后手的,高岁安在什么地方?”

皇夫一愣,但还是道:“我将她安排在坎明宫了,那里离太医院近一些。”

虽然有皇帝宣召,但高平毕竟是女子,又不是宗室,因此皇夫经过一番思忖,还是将她安排到了坎明宫,那里差不多算是内宫的外围,而且因为和太医院相邻,防守也算是严密的。

安乐帝点了下头,但停了片刻,还是道:“还是将她宣召过来吧。”

皇夫虽然觉得这也未免有些太小心了,但还是派人去了,和其他人一样,她也知道最近的安乐帝,几乎听不得任何反对的声音,虽然说因为皇女的事对他越发敬重了,但就是因此,她更要小心谨慎,若留下一个恃宠而骄的印象,就算他是皇夫,后面还有整个家族支撑,恐怕也得不了好。

在安乐帝派来的人来之前,高平正在房里写字,她倒不是想装什么气度悠闲的派头,而是实在是无法睡的着,在这皇宫中,她也不敢多说多做,也不敢随意行动,那么能做的事情,也不外乎是读书写字了。

读书那是读不进去的,也就只有临着帖子描描了。

那场大火,她当然是也看到了,可是她现在身在皇宫,也做不了什么,只有闷着头继续写字,因此听到黄门来招她的时候,她虽然有些别扭,但其实还是松了口气的。

虽然安乐帝叫她过去,恐怕还是担心她跑了,但在那边,她总能听到更多的消息,而且,就算是和皇帝说话累人,不过也总比一个人在这边不知所措的强。

她跟着那个黄门去了,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前面侧着身子带路的黄门突然道:“小人姓安,见过大小姐。”

高平眉毛一扬,知道这位就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位安大人了,因此当下就道:“这两日还要劳烦安大人了。”

“小姐客气,只是不知今日这场大火……”

“这一点,高某也不太清楚。”

“既如此,那小姐就跟着我去吧,想来是无事的。”

高平跟着他继续向前走,若是别人这么问,她必是要起疑的,但出自这位姓安的黄门口中,她却知道,这位这么说,是看是不是需要帮她安排退路。

当然,这位姓安的也存在叛变的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先不说这一位受过高太尉的大恩,只说他们全家的生死都在高太尉的掌握中他就不得不顾虑,更何况这么多年,他帮着高太尉传递消息,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了,这时候再跳船,那条船也不见得会更好更大。

任何人都存在叛变的可能,但叛变是需要理由的,这一位没有任何的理由,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相信的。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知道有这么一位自家人就在自己的身边,高平的心中也踏实了很多,她这份踏实的样子,落到安乐帝的眼中,那就是高家没有异动,因此也安心了不少。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片火光冒了出来,比起花岗台那边的火光,这一片火光简直可以用渺小来形容,但无论是安乐帝还是高平脸上都是一变,那是京城的东南角!是京城的内城,太庙、天坛、王公贵族的府邸都在那里,离皇宫也是极近的,而且,高家也在那个地方!

“人来!”安乐帝再也坐不住了,“京兆伊何在?吕克海何在?郑林何在?”

一阵兵荒马乱,吕克海郑林分别是御林军的东西统领,这两人自然很快就应诏而来了,而京兆伊虽然也没有睡,但是却在衙门里主持,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马上跑过来。

“严守宫门,若无诏而入者,杀!身带兵器者,杀!跑马而入者,杀!”

她一连说了三个杀,整个御书房都充满了肃杀之气,这些年有一些大臣或宗室,因立了宫,或深受皇帝宠爱,因此就有入宫不解剑或跑马入城之类的特殊待遇,但是在这一刻,不管是谁,显然这待遇都不管用了。

那两人去了,安乐帝又让人将皇女抱来,高平在旁边冷眼看了,只觉得这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如同困兽,此时局面是复杂,但这安乐帝的处事却毫无大气,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去想这皇帝怎么样,她来之前,几乎将方方面都考虑到了,但是,就没有考虑大火这一点。

其实也不能说她没有考虑到,自古以来,杀人放火都是连系在一起的,但是一般来说,放火就是绝户了,若没有深仇大恨,轻易不会动用这个。

高家所在的那个地方,可以说是朝中重臣的集中地,若在那个地方放火,几乎等同于得罪满朝文武,若是想到真有人会放火,她白天就安排全家到庄子里去避难了,不过好在这火焰不大,想来若这不是意外,就是这个放火的人也不敢闹大了。

果然,不过一会儿,那东南角的火就越来越小,然后在皇宫中就看不到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兆伊终于连滚带爬的过来了,只是她一过来,就抱着安乐帝的大腿哭喊:“陛下!陛下!城破了!城破了!”

“什么?”

“城破了,陛下,现在城中乱成了一团,北门守将魏兰新已经殉国了!请陛下从南门狩猎!”

“胡说!我大雁七十万禁军守京城,魏兰新又不是小毛头,怎会如此容易就被杀死?高太尉呢?”

“臣不知道,臣刚才也派人去找过,但是找不到。”

吴书宇一边哭一边说,原来在花岗台起火的时候,她就派人过去了,但是这么大的火势显然不是京兆伊的力量能控制的,因此她是一边派人向宫中汇报,一边去通知禁军的,禁军那边也很快出动了。

火势很大,不仅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显然还动用了猛火油之类的东西,再加上花岗台那边的民居都是木屋,鲜少有墙瓦垒成的建筑,因此一烧之下,立刻不可抵挡。

而且火一烧起来,普通的百姓自然是又惊又怕,再加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流言,更是人人惊惧,有的人是瑟瑟的躲在家里,而有的人则想出城避难,当然后者是绝对不会被放出去的,只是如此一来,这些人自然就有诸多怨气,虽然戒严已经开始,晚上已经不让人随意出入了,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条禁令简直如同虚设!

不过在禁军出动下,局势很快也算是稳定了下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东南角起火了!

东南角的火势绝对无法和花岗台相比,但是对城中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只是那一刻钟,吴书宇就见到了八个管事!其中有三个是宗室家的,两个是尚书家的,还有一个皇商两个皇子家的,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找不到高太尉了。

夜变 (中)

第四十三章

在听到高太尉不见的时候,房中的人都是一惊,就连高平也不免动容,不过不等她开口,安乐帝已道:“高太尉不见了,那现在禁军由谁统管?”

“臣、臣不知。”

安乐帝豁然起身,一脚将她踢开:“你还知道什么!”

“臣、臣……”

吴书宇满脸是汗,却说不出什么话,高平见她衣服凌乱,头发披散,虽然说不上多么狼狈,但是绝对说的上殿前失仪了,从她这个样子来看,外面的情况的确是有点紧急的,不过,她还是不相信自家的母亲会出事。

“陛下,若高太尉暂时找不到,那禁军那边……”

皇夫开口,高平低着头不说话,若是一般情况,她应该向安乐帝请示回家去看的,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这么说,而此时禁军那边,她也应该有点发言权的,但若是她现在开口,那就是找死。

果然,安乐帝也完全没有考虑到她,她来回走了两步,开口:“召晴明入宫。”

她这话一出口,高平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晴明是谁,晴明,常王的次嫡女,可以说是几个宗室中,最不怎么显眼的一个,唯一令人比较有印象的,就是她的字还写的不错。

她既不像她家姐姐受旧党的拥护,也不像宁王受新党的拥护,当然,更不像鹤翔手掌军权,这一位宗室,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同时,也不具有任何威胁力。

但是,安乐帝这个时候召他入宫,那显然就是准备将禁军相托了,高平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陛下,现在情况紧急,臣怕……”

吴书宇还要进言,但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被安乐帝又踢了一脚,指着她想说什么,但停了一下,口气又变了:“书宇,朕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但现在外面局势不明,朕又怎么能轻易出宫?而且这宫里还有皇夫、皇女、皇太侍,朕又是能轻易走的?更何况,朕若要走,又要从哪里走?又要怎么走?朕走了,这京城又该如何?太庙又该如何?祖宗的基业又该如何?现在虽说有眺国的军队打了进来,但到底如何却不知道,我京城有七十万大军,岂是这么容易就被打下的?现在就缺一个人统领全局,朕若是……”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又道:“书宇,朕望你出去后,能镇住场面,维护京城的安定,莫让宵小趁机作乱,朕和皇夫、皇女的安全就要靠你了。”

吴书宇现在也仿佛回过了神,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口:“臣失态了,陛下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臣这就出宫,调集衙役,严守各路街口,必不令人趁机做乱。”

安乐帝含笑点头,吴书宇行了一礼,向外退去,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轰的一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仿佛有些震动,本被人哄睡了的皇女哇哇大哭了起来。

“陛下!”

皇夫的声音异常凄厉,高平不由得抬起头,就看到安乐帝嘴角带血,面孔蜡黄,和刚才的那个虽然看起来狂热,但­精­神奕奕的状态完全不同。

“陛下……”

吴书宇也震惊了,安乐帝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开口:“吴爱卿还不快去?”

吴书宇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又回来磕了个头,这个时候,其他人都以为她磕这个头是为了对安乐帝表示衷心,只有高平觉得有些古怪,但也没有多想,她现在只是担心自家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吴书宇一出宫,就听到外城传来的哭喊,她的面­色­一变,但最终还是咬咬牙,策马向东南角奔去,这个方位,并不是衙门所在的地方,但此时也没有人留心这一点,就算注意到了,恐怕也会以为她是急着去安抚住在这边的达官显贵,而看起来也的确是如此,她从巷子的这边骑马到那边,一路上除了接待了几个宗室的管家,并没有做什么,她一路陪着小心,连连作揖,只让人觉得,她这个京兆伊做的实在费劲,特别是当面对宁王的管家,她更是几乎把头垂到了地上。

但是就在她走过后,宁王的管家就转回了府内,满脸喜­色­的开口:“殿下,吴大人刚才已经来过了,大功告成!”

宁王听了脸上一喜,正要说什么,那边就有人来报,说王梓山来了,若在以前,听人这么说,宁王总要走出房门去迎接的,但在今天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人却不动,不过王梓山也不等她迎接,急匆匆的就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想说什么,但见房中还有其他人,就面­色­一整,道:“殿下还是先请这些人出去吧。”

宁王笑了笑:“梓山有什么不妨直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呢。”

王梓山脸­色­­阴­沉:“殿下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梓山以为我不该有几个心腹吗?”

宁王慢慢的笑道,王梓山长吸了一口,开口:“我本来还不确定,现在看来,这件事……真是殿下做的了?”

“梓山说什么,我不是太明白呢!”

她说着,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这个笑,带着那么一点矜持,但更多的还是高傲,和她平时与王梓山说话的态度大不一样。

“愚蠢!”

宁王的笑僵在了那儿,她一扬眉,开口:“王大人,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对你太礼遇了,所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王!还是这大雁的铁帽子宗室!你这么给我说话,本身就是藐视皇家!”

王梓山想说什么,最后一摆手,转而道:“殿下!请立刻收手!现在收手还不晚,否则殿下难逃身死之祸!”

“王大人这是在吓我吗?”

“我知道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殿下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殿下若是平西王,有大军压制,这样做,倒还有五成的把握,但殿下不过……殿下您没有军权,又怎么可能真的成功?就算成功了,天下人不服,这个位子殿下又怎么可能坐稳了?更何况,京城七十万禁军,高远航……”

“高家的事,我自有安排。”

不等她说完,宁王已道,语气中,很带了几分洋洋得意,王梓山一窒,再也顾不得体面,当下气急败坏的说:“你怎么样高家了?”

“王大人也未免有些太在意高家了吧,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高远航非同一般呢。”

“殿下,高家几百年的家业,岂是轻易能动的?”她一说完,顿时又明白了几分,“殿下是不是和其他高家人有过什么协议?殿下糊涂啊!无论哪人是谁,无论那人给过殿下什么保证,都是做不得准的!这样的世家,不管内斗的成什么样子,除非这个家族要崩离了,否则岂是外人可以Сhā手的?殿下立刻收手吧,否则恐怕殿下连个全尸都……”

“住口!”听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不吉利的话,宁王再也忍耐不住了,“王梓山,你是个什么东西?若没有本王,你能入得了凤目?若没有本王的大力支持,你真以为你那些新政能顺利实施?本王给你机会,给你条件,帮你铺路,你又是怎么对本王的?本王宽宏大量,这些都可以和你不计较,现在,你要么就留下来帮本王,要么就回去乖乖的呆在自己的府邸,等本王大事成了之后,再出来说话!”

王梓山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见她这个样子,明显是劝不了了,当下一声叹气,转身走了。

“殿下,就这样让她离开?若她在外面说些什么……”

“她能说什么?她说了又有谁听?”宁王冷笑,“不要管她了,待本王大事定了,最初还要靠她支撑几分场面。”

就算登上了凤座,最初也需要有重臣来支持,她和旧党一向不对,到时他们不反对就是好的了,更不要说跟风了,武官那边,虽然她有种种安排,但份量都不够,因此,她还要留着王梓山为她摇旗呐喊。

虽然王梓山现在看样子是不同意她的,不过她也不在乎,世人皆知她和王梓山是一体,她倒霉了,王梓山也不见得能好到哪里去,若是她这一次失败了,其他人登基,恐怕最先处理的,就是王梓山,站在这个角度,王梓山就不可能真的做什么。

“不要管她了,高家那边,没有问题吧。”

立刻就有人道:“殿下放心,林家一家已经住进了高府,虽然现在还见不到高老夫君,但已无甚大碍。”

宁王点点头:“林开云,也就这点有用了。那晴明那边呢?”

“晴明台下想来这时应该已经接到了圣谕,有李如蓝跟着,殿下也可以放心。倒是那些初芽人,竟然连雷震子都动了,将来……”

“这一点倒是的确过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约束她们,她们闹的越大,本王也就越容易进宫,待将来……”她笑了笑,“本王还要靠她们平息众怒呢。”

宁王和她的手下笑了起来,而在此时,高平则在向安乐帝进言。

夜变 (下)

第四十四章

如果可以,高平真不想惹这些麻烦事到自己身上,但是眼看安乐帝现在已经不行了,谁知道现在已经这个陷入半疯狂的皇帝在临死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若拉着她陪葬,那她还不是一般的冤。因此,哪怕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她也要说点什么转移这位陛下的心思。

“陛下。”见安乐帝又服了一个什么东西之后她开口,“微臣有一点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安乐帝看着她,神情幽暗,从理智上说,她知道,有高平在,高太尉出问题的可能就不大,但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失踪,则不得不令她有别的想法。

“你说。”

刚又服下一颗红丸,她的神­色­又好了一些,但是她知道这恐怕是她的最后一颗红丸了,在先前,她每次服用后,都会感觉到­精­力无限,而这一次,她只有更深沉的疲惫。

在这个时候,她是有些疑惑的,她登基二十多年,虽说不上有为明君,但应该也算不上昏庸,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却面临着无人可用的局面?

高远航、王梓山、邓夏、韦易……

这些都是她的近臣,也都是她的重臣,是她托之为心腹的,是她挑选的顾命大臣,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却一个都不相信!

高远航,失踪了;

王梓山,新党的领袖,虽然她说会支持正统,近来也远离宁王,但是,过去的六年,她和宁王却是无限的接近;

邓夏,旧党党魁,在过去,一直明确的支持着常王的嫡女;

韦易,中立,保守,因此她用她推荐上来的吴书宇,可是对于这个人,她却不敢相信,此人是两朝元老,在刑部说的上位高权重,在民间也很有清名,无论是谁做皇帝,她都会支持的,但是,在形式不明的时候呢?

安乐帝此时只觉得悲凉,她有臣民亿万,但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人挡在她前面。

“臣恳请陛下急招城内三品以上大臣入宫议事!”

高平本想等她回过神后再开口,但等了半天,见她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有先开口,安乐帝回过神,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召大臣入宫?”

“是,此时城中混乱,陛下将诸位大臣召入宫内,一来是商议此时的情况;二来,宫中的守卫要更好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观看安乐帝的表情,其实还有第三点,那就是将这些人都招进了宫里,安乐帝也不用担心谁会里应外合了,就算有哪位有异心,众目睽睽之下,也是绝对不敢逼宫的,否则以后,史笔如刀,必定会留下绝对的骂名。

当然,这个所谓的方法,也是建立在外面那个什么眺国大军,不过是营造出来假象的基础上,若是真的,外面没有人主持大局,那很可能就被人一锅端了。

只是要让高平相信,真有眺国大军……那除非她脑子有问题了!

她说的虽然不清楚,但也足够明显了,皇夫开口:“陛下,岁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将诸大臣召入宫内,也能保障了她们的安全。”

安乐帝左右看了看,正要开口,突然外面就有人来报,说晴明觐见,安乐帝连忙让人请她进来。

晴明虽然穿着正装,但步调悠闲,只看她这个样子,是丝毫感觉不到焦急、惊慌的,相反,她甚至还给人一种无谓的轻慢感,她施施然饿走进来,施施然的行礼,态度悠闲,可以说,那是相当具有名士风采的——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的话。

不过她这种态度,自然也令安乐帝放心不少,她强笑了一下,开口:“高太尉突然失踪,禁军不能没有人统管,晴明一向是有才­干­的,可以拿着朕的令牌暂时接手禁军。”

晴明倒也没有推辞,她看了眼旁边的高平,开口:“若是陛下信得过晴明,晴明自然是愿意为陛下分忧的,只是晴明一向只知书画,于军事却是半点不懂,不如让忠勇伯辅助一二?”

这话一出,不仅安乐帝,连高平都有些吃惊,隐隐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岁安的身体一向不好,在这上面,是帮不了你的,你也不必再推辞,现在外面已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陛下放心,外面虽有动乱,但以我看来,是翻不了天的,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晴明现在就去接管禁军,只是陛下也知道我是真的不懂,若真的有了意外……”

“你既然是去统领禁军的,那些将军自然就是你的手下,一些小事,自然就可以交给他们去办,若真的无法解决,也可以进宫来见朕。”安乐帝开口,她说的温和,但意思却是明白的,现在让你去,不过是让你去做摆设,让外面的人见了不心慌,却不是真的要你去做什么的,这也是她不诏别人,单召晴明进宫的原因。

她并不是要依仗晴明的能力,而不过是要她以宗室的身份,压住场面,晴明对此也没有意见,行了礼,就施施然的告退了,出了宫门,自然有她的侍卫长随跟上来。

“高远航到底上哪儿了?”

她进了马车,还是那么笑着,但说出的话,已经带了一股肃杀之气,也跟着她坐进来的李如蓝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还没有找到,只知刚才起火的时候,她回了高家。”

“然后呢,高家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高太尉已经出去了,我们在高家的钉子也没有传出其他消息。”

“一定要将高远航找出来。”

晴明靠在软垫上说,李如蓝恭敬的应声。

“如蓝,”过了一会儿,晴明再次开口,“你和那个高平打过交道,你觉得她,如何?”

李如蓝有些发愣,好像不解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不过还是想了想道:“我只和她打过那么一次交道,这个人说起来也算是不错了,但还有些稚­嫩­,若不是高远航的女儿,也不过是个中上的人才。”

“我倒想将她带出来的,有她在手中,无论高远航在哪里,也总有几分把握,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说起来,这还是她和高平第一次面对面的接触,而且也没有交谈,但是她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忽略的地步,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

她闭目沉思,自然也没有发觉李如蓝刚才回答时面­色­有些古怪。

“台下,有宫里的消息。”

晴明睁开眼:“传进来。”

一个纸条从外面传了进来,李如蓝接过,直接转给了晴明,她打开来一看,眼睛就眯了起来,然后道:“通知宁王殿下,陛下诏群臣入宫了。”

她说着,又踩了一下车板:“立刻赶到东门,我要马上接手那里的禁军!”

马车立刻加快了速度,一路上不时的能听到惊慌的喊叫,那声音是模糊的,但是,就算只是单纯的一个字,也仿佛能让人体会到其中的惊慌,李如蓝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她是世家出身,但她自幼学的是四书五经,背的是圣人经典,虽然她也从不将这些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但想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布置,也不免有些凄然。

七十万大军,当然不可能驻扎在一起,晴明此刻到的,就是离皇宫最近的一处兵营,她有安乐帝的手令,又有宗室的身份,更何况高太尉又不见了,此处的统领自然只有听令的份。

“眺国大军攻进京城,情况危急,你立刻随我进宫护驾!”

“进宫?”

统领有些迟疑,她们虽是禁军,但是和御林军还是两个系统的,怎么能轻易进宫?晴明一亮安乐帝的手令:“我刚从皇宫出来,眺国已经动用了雷震子,三品以上的大臣已经被宣召入宫,你还有疑虑吗?”

对于这些话,统领是有些疑虑的,她们虽然只是驻扎在东区,但外面的情况也了解几分,现在,京城是有些乱了,但应该还没有危急到这种程度,也许真有一部分来历不明的军队趁乱混入了京城,伺机破坏,但以她一个武人的身份来看,这完全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扑救大火,遏制惊慌,同时按照区域的压制百姓,然后按照邻里连作的方式统一管理。

只要将百姓安顿了下来,将火救了下来,再安排人全京城扫荡,自然能将那支乱军找出,如果人数真的不是衙役能解决的,那就派一支两千人的正规军,拿着弓弩,一条街一条街的压制,哪怕对方个个都身手不凡,在这种压制下,也绝无幸免之理。

不过她虽然是个武人,能做到统领这一步,自然也是懂得一点权谋的,立刻就知道此时没有自己建议的份,虽然觉得晴明这话不妥,但既然有圣旨手令,她就只有先遵从,否则此时晴明就能令左右将她拿下!

这两天本就在戒严,今天又发生这样的事情,军营上下自然是早有主内,因此也不耽搁时间,一声令下,各级士兵都列了出来,晴明满意的点点头,翻身上了侍从牵过来的马,她现在作为禁军的暂时统领,又是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可能还坐在马车中。

有这么一句话,人一满万,无边无沿,多少万大军听起来只是个数字,但若是真的将一万人拉出来,那就知道是个什么概念了。此时晴明所调动的这个军营不过两万人,但是一起出动下,也立刻带来一股压制的感觉,在这种压制下,好像原本的混乱,也变得渺小了。

深宫 (上)

第四十五章

在历史转弯的时刻,总会涌现出众多的知名人物,如果不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做了某件事的话,他们也只会如同历史长河中的沙粒一样,也许被翻出,但不会被人重视。

如果没有这一夜,许晴只是一个小人物,禁军忠字营副统领,拿到外面也许能镇一下场面,但在这京城中,实在是不算什么的,更何况在千百年之后了。

在这个时候,许晴没有想到自己会留名历史,作为她的直属上司许涛当然更没有想到,她跟在晴明的后面,心中是很有些不安的,她不能不跟,可是,再跟下去,恐怕就是深渊了。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一阵异响,作为军队的老行伍,她立刻听出这是大队人马行动的声音。

“台下,将军,是北门守将吴将军!”

不等她开口,那边就有人去问话了,许涛一愣:“北门吴将军?那魏将军呢?”

“魏将军已经殉国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身穿铠甲却骨瘦如柴的女子,正是骑马奔来的吴洪喜,徐涛知道她是北门副守将。

“你说什么?魏将军殉国了?那北门呢?”徐涛急忙开口,她知道外面情况不对,也隐隐的听到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传闻,但她是都当做传闻来听的!

城破?

七十万禁军的京城,高四丈,厚三丈,就算用大军包围,日夜不停的攻击,也不是轻易能攻破的,更何况是一队莫名其妙的,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敌军”了。

“魏将军已经殉国了,北门、北门也失守了。”

徐涛看着她,吴洪喜面露惭愧,她身边立刻有人出面帮着解释,说她们并不是逃跑,而是追敌,那一队兵马已经顺着北门向皇宫而去了!

“对对,就是这样!”

吴洪喜连忙点头,徐涛看着她,只恨不得一刀劈了她,她们守的是北门,如果那攻进来的敌军真的是顺着北门而向皇宫而去的话,她们现在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不过她早就听闻吴洪喜是靠裙带关系上位,此时也没时间和她计较,而那边晴明又道:“许将军,此时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

吴洪喜立刻跟着高喊:“护驾要紧!护驾要紧!”

再上路的时候,许涛也顾不上东想西想了,她拉过许晴低声道:“此事蹊跷,那吴洪喜来的更是古怪,你吩咐下去,都注意一些。”

许晴仿佛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她又道:“事关重大,今晚过后……只望你我都平安吧。”

许晴点头应了声是。

“北门守将吴洪喜并忠字营许涛,有紧急军情禀报!”不等接近宫门,吴洪喜就立刻高喊,许涛一愣,正要开口,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凉意,再之后,就感到心空一痛,她抬起头,就看到许晴焦急的面孔,那表情仿佛是在位她担忧,但那眼神,却是冰冷的,突然的,她明白了过来,有问题的,不仅是吴洪喜,还有她的这位族妹!

这一瞬间,其实是很短的,但对于许涛来说,却仿佛很长。

她和许晴其实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但都姓许,都是一个家族的,她们这样的行伍传家,说起来,也是一个小小的世家,许晴更边缘一些,但也就是因为她的边缘,她才会提拔她,重用她,想的,就是她的忠心,而现在,却是她捅了她一刀!

恍惚中,她仿佛听到什么人在叫喊,仿佛在说什么危急,她隐隐的觉得,是在拿自己做文章,她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姐姐放心吧。”她好像听到许晴的声音,“我会好好的照顾许家的,许家在我手中,会更辉煌的!”

许涛瞪大了眼,她想告诉自己的族妹那是不可能的,这场政变就算暂时成功了,也不可能持久的!她会为许家带来灭门之祸的!

她想这么说,可是却只觉得意识越来越薄弱,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而那边许晴则抱着她的尸首对禁军叫喊,她的动作做的很隐蔽,中间又有其他人阻隔,因此大多数人只是看到她们的统领突然倒下了,至于怎么倒下的,为什么倒下的,她们统统不知道,此时听到许晴的呐喊,就直觉听从了,虽然有人觉得不太对,但一时也想不了太多。

面对禁军的愤怒,把守宫门的御林军挡不住了,更何况,晴明还有安乐帝的口谕和令牌,她们也是不好挡的,若是此时只有晴明一人,她们早就让道了。

“晴明台下,陛下是准您进宫……”

“既然是准我进宫,为何此时阻拦?眺国大军进京,城内多处失火,高太尉失踪,陛下若是有半点闪失,你是否能担当的起?”不等她将话说完,晴明就大声呵斥,郑林本想再说什么,在这种压制下,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还是你挟持陛下,意图谋反?”

“我没……”

郑林一开口立刻意识到不对,她本能的向后退去,但是她没有发现,在她和晴明争论的过程中,已经离宫门很有一段距离了,她的卫队已经被吴洪喜和晴明所带的人包围住了。

她反身抽刀,而晴明则一边后退一边高喊:“郑林勾结外敌,把持国器,陛下急等我等入宫解救!”

晴明作为宗室,又是在这个时候被安乐帝委以重任的,郑林自然对她客气,和她说话的时候当然也不可能高声,而晴明则恰恰相反,特别是最后几句,她更是几乎喊出来的。

于是众人先听她说郑林挟持了安乐帝,又看到郑林拔刀,立刻就觉得晴明所说不假,就算有人觉得这里面蹊跷,此时又哪有时间给她们去思考,只是有比较聪明的,不自觉中,就向后退了几步。

作为御林军的统领,郑林的身手自然也是不错的,但是在这种包围下,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而晴明则带着人直冲宫门,不等人将宫门上锁,就挤了过去。

而在这个时候,宁王也到了,宁王服装凌乱,头发披散,看起来,是匆忙赶过来的,她一下马就立刻高呼:“陛下在哪里?眺国大军入城,陛下可安?!”

她声音急切,面容焦虑,晴明走过来,向她行礼:“殿下!”

“原来是晴明妹妹,”宁王随便拱了下手,虽然两人是同一辈份的,但现在晴明还是一个闲散宗室,而她却是早就封王,因此两人的身份也是不同的,“不知晴明妹妹为何在这里?”

“我受陛下信任,暂领禁军,此时情况危急,正要入宫面圣,殿下既然来了,正好一起入宫!”

“但是……”

宁王面露迟疑之­色­,晴明已道:“殿下!事急从权,而且我有圣上手令,许我自由进出皇宫,此时我带殿下同去,看哪个敢拦?”

她说着,亮出安乐帝给她的手令,明黄|­色­的凤凰令,原本还想拦着她们的御林军也不由得一怔,她们现在已经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郑林是她们的上峰,受安乐帝口谕严守东门的,但晴明的手令也的确是安乐帝给的,这个手令简直就和如朕亲临有差不多的效果。那边晴明又道:“殿下,请以国事为重!”

“既如此,本王就事急从权了。”

宁王说着,向前走去,御林军本是想要拦的,但看了晴明手中的令牌,又不免有些迟疑,就这么一停顿,就被她们进了宫门,两人一进去,她们两人的亲随、护卫都跟着拥进,御林军本想阻拦的,但这个时候又哪里阻拦的了,许晴跟在李如蓝的后面,本也要带兵而入的,后面却传来一阵­骚­动。

“台下,有三位大人说是奉了陛下的诏令,要进宫面圣。”

晴明和宁王两人相视一眼,晴明对许晴道:“你在这里,安抚众位大臣。”

许晴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而那边,宁王已经快步前进了,已经有大臣来面圣了,那么,她必须尽快的将里面的事都处理了!

“你这次做的很好,过去真是委屈你了。”

她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身边的清明道,后者立刻道:“不过是殿下安排的好,我所仗的,也不过是过去无能的名声罢了。”

“你那名声也不是自己愿意得来的,这次事了,任谁也不敢小瞧你了,常王的位子,将来自然也有你继承。”

“多谢殿下,不,是陛下……”

她最后一句说的声音很轻,但宁王还是听到了,虽然她努力克制着,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的弯了起来。

是的,陛下,过了今晚她就是陛下了!

虽然以后还会有很多麻烦,但是,她相信自己是都能处理好的。多少年了呢?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最初是在什么时候,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她知道自己为了这一天,准备的很久了,只不过,她过去的对手是鹤翔,是晴明的长姐光晷,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自己的女儿罢了。

我不应该没有信心的,除了我,还有谁能进来?还有谁能坐到这个位置上?我怎么会听王梓山的走那么一步?

在一步步接近御书房的途中,宁王的自信心也越来越膨胀,越来越认为,自己就是无敌的。

深宫 (中)

第四十六章

宁王一步步的走着,然后,她终于来到了御书房门前,在门前,她长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推开了门。

安静。

御书房中,安乐帝坐在软榻上,皇夫坐在她身下,再向下是站着的高平,听到声音,三人一起抬起了头,然后皇夫和高平又垂下了头,只有安乐帝直直的看着她。

这种目光,带着一点疑惑,还有一点责怪,宁王突然有些心虚,过去的十多年,安乐帝对她实在是不错,不过立刻的,这一点心虚就被压了下来。安乐帝对她不错,也不过是因为她更听话,更会讨巧,否则,她恐怕要比鹤翔更不受待见。

“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

宁王笑了起来:“那么,陛下以为会是谁来呢?”

安乐帝没有说话,宁王又道:“既然我来了,还请陛下发一道圣旨,陛下放心,我并不是一个忘旧情的人,陛下去后,我会尊皇夫为皇太夫,以后晨昏定省绝不含糊,皇女……我也会好好照顾的,将来,我会为她找一块很好的封地,此生此世,我保证她都绝不会受半点委屈。陛下生前的主张,我也绝对不会改变,王大人的新政,我绝对还是会执行下去,以后有了功绩,陛下在史书上也是绝对青史留名。”

“这么说,你是留不下我了?”

宁王笑了笑:“不是我留不住陛下,而是我看陛下的身体,实在是很难再撑下去的吧,不过陛下放心,只要陛下能撑一天,我就还会以嫡女礼对陛下一天,陛下驾崩后,我也绝对会昭告全国,风光大葬。”

她这边说着,那边就有手下帮着磨好了磨,铺开了纸,宁王手提着一支狼毫,帮着沾好了墨汁,然后送到安乐帝的手边:“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阿好。”

安乐帝突然开口,宁王一愣,道:“在。”

“这二十年来,朕对你如何?”

“陛下对阿好很好。”

“是啊,朕对你很好,你可以说是朕从小看到大的,朕以前就喜欢你,你也会讨朕的欢心,朕……你已经是铁帽子王了,世代尊贵,为什么还不满足呢?”她说着,看着宁王,“你就不能以朕对你的心,来对待朕的女儿吗?你若愿意,朕会封你为顾命,以后更在高太尉之上,你离这个位置,也只是一个封号的差别了。”

“但还有一个差别。”

安乐帝看着她,她微笑。

“看来你是一定要要这个位置了?”

“陛下,换成您是我,您会如何选择呢?说句大不敬的话,三十年前,您可想过退让?走到这一步,就算陛下您说的再好,我也是不可能退的了。陛下,还是不要犹豫了,您快快写了诏书,对我们都好,您不要以为拖延时间就能拖到别人过来救您。实话告诉您,外面有两万大军守着,任谁,也是进不来的。”

“你没有别的话对朕说了吗?”

宁王低下了头,她的肩膀耸动,看她那个样子,就仿佛安乐帝说了什么笑话,令她无法克制住自己,就在她要说什么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诛杀­奸­贼!”

这一声如同晴天霹雳,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然后身体不由自主的就跌了下去,在那瞬间,还是她身边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但没等她们拿起刀剑,就听晴明厉声喝道:“宁王身受皇恩,不思回报,意图逼宫,罪大恶极!可有谁敢跟着犯着九族之罪?”

她声音洪亮,在她身边的人都纷纷亮起了刀剑,和宁王的人相对。

“晴明!”

宁王瞪大了眼,晴明却连看都没看她,直接单膝跪下,对安乐帝拱手道:“陛下,晴明一时受了蒙蔽,担心陛下的安危,真的带此­奸­人入宫,实在是,罪该万死!”

安乐帝没有说话,宁王却在旁边大喝:“晴明,你疯了?!”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陛下对你恩重如山,你却狼心狗肺!在公,陛下是一国之君,在

私,陛下也是你的长辈,而现在,你却私自入宫,逼迫陛下!真是猪狗不如!陛下受惊了,晴明实在没有想到这畜生是来逼宫的,刚才实在没有反应过来,晴明死罪!”

“动手!”

宁王大喝,但就随着她这一个声音,几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一个个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房间,更有大批的侍卫涌了进来,而与此同时,高平和晴明几乎同时挡在了安乐帝的前面,当然,几乎就在她们这么做的同时,屏风后更是有一队御林军将他们围在了里面。

宁王彻底的呆住了,她就算是再蠢,也知道此时这个局面意味着什么,她僵硬的转过头,想看安乐帝,结果却只看到一些侍卫,以及也许是高平,也许是晴明的长袍的下摆。

“阿好。”安乐帝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朕没有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朕给过你很多次机会的,如果刚才,你对朕宽容一点,朕也愿意不和你计较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宁王喃喃着,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不可能的,她没有收到消息,这么大的动静,她在宫中有那么多的渠道,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从城门到禁军到宫门,她都算计的没错,只有高远航……但是,就算是高远航!就算她是一个意外,又能怎么样?

就算高远航有翻天覆地的手段,她也不应该连一个消息也收不到!

“你一定在想,你为什么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安乐帝慢慢的开口,对于这一刻,她也是满意的,在经历了恐慌焦虑无奈之后,能把原本不能确定的敌人确定下来,并且将之打败,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顺畅,当然,也不能说不伤心,不过这份伤心,在这个时候,其实是非常少的,“你觉得你在这宫里有很多的眼线,很多人为你传递消息,这是当然的,在你还是宁王的时候,这是当然的,不过,不要忘了,这天下,终究是朕的!那些人为你传递消息,为你提供情报,是因为他们以为你能带给他们荣华富贵,而当他们确定你不能的时候,他们又为什么还要为你卖命?”

她说到这里咳嗽了两声,皇夫开口想劝她,被她抬手制止了:“阿好,朕不否认,原本是想将这位子传给你的,但那是原本,可是朕已经有皇女了,这是真正的正统,朕为何还要选你?若立你为帝,朕的女儿将来又要怎么办?”

“正统?”

宁王停了停,然后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以一种恶毒的、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人,她明白了,她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已经落到了一个网里。

她是铁帽子王,世代尊荣,哪怕就算是犯了什么惊天大案,也有机会逃脱,但唯有这个,那是绝对的死罪,是绝对不可能宽恕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安乐帝一定会在自己不行之前,将她处理了。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令她走到这一步的,就是这些冒出来的侍卫,是这个突然背叛了她的晴明,以及那个躲在侍卫中的高平!

宁王笑的更大声了,是啊,我坐不到那个位置上了,但是,你们也不要想好过!

“陛下!”她突然开口,“您真以为,您的那个女儿,就是正统了吗?您真的以为,她就是您的女儿了吗?您已经有过多少年没有过子嗣了?您真的以为以您现在这样的身体,还有可能生出女儿吗?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很大声,房间中的人都感觉到一股冷意,众人都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们都想离开。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宁王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几个侍卫谨慎的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步步的跟着她,不过她只是站起弹了弹衣服,然后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您说呢,我的陛下,您觉得会是什么意思呢?”

安乐帝的脸­色­铁青,而不等她回答,宁王的目光又扫过众人:“你们又觉得,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敢回答。

“还不将这个畜生叉出去!”

皇夫叱声道,但不等侍卫有什么动作,宁王就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剑,猛地扎进自己的胸口,她这个动作又快又猛,她身边的人根本就来不及有任何动作。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惊在了那儿,只有宁王还在笑:“陛下,您觉得会是什么意思呢?哈哈哈,您觉得您的那个正统,会是什么意思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边笑着,一边扒出了短剑,血像剑一样的­射­了出去,然后,她的声音就一点点的低了下来,到最后,随着她的倒地,所有的声音也都消失了,但是,在这房中的人,却都感到一股彻底的冷意。

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人们都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有什么打破目前的沉静,但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声,他们甚至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屏住,包括皇夫。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屏风后突然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这声音令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哆嗦,而安乐帝则开始不停的咳嗽。

深宫 (下)

第四十七章

不间断的咳嗽,虽然知道要对咳嗽的人抱有同情,但还是忍不住厌烦,当然,在这个时候在这间屋子里,绝对不会有人这么想的,甚至几乎所有人都在想,就让这咳嗽声不断吧!

只要安乐帝还在咳嗽,就不会想到别的,就不会想到……要怎么处置他们。

宁王刚才说的含糊,但在这间屋子里的,哪怕是普通的御林军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哪还会不知道她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皇女是谁的……

其实,在那个六品小侍刚刚传出有孕的消息的时候,就有人怀疑这个孩子来的蹊跷,不是二十年前,安乐帝也绝对和龙­精­虎猛没有关系的,这要再令一个男子受孕……

当然不是说不可能,不过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

但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众人也不过是偶尔的含糊的说一下,又有哪个敢真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安乐帝是一个女人,她一生没有生下一个女儿,其实在某种情况下已经可以说是耻辱了,再说她的帽子有点绿……那就算安乐帝一向软弱,也绝对会用出雷霆手段。

但是现在,宁王说了,她不仅说了,还有种种的暗示!

这个暗示几乎就是明示了,而且,要检查它的真实­性­也非常容易,只要审问一下那位三品小侍,真相立刻大白,但也就是因为证实的容易,才更证明,这个暗示,是真的。

而如果是真的,他们这些听到了这个消息的人……

如果宁王是在私下里说的,那么,哪怕安乐帝知道了确认了,最多也只会偷偷处理,但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安乐帝要不要调查?要不要证实?

如果就此算了,在场这么多人,就算一时能守住秘密,又岂能是永久的?

而就算是真的调查,调查的结果也绝对不会是大白于天下的,如果调查的是假的话,还好,但如果调查出来就是真的,那么为了保存安乐帝的尊严,不仅目前还在啼哭的皇女,那个小侍要被处理掉,她们这些听到了这个秘密的,又哪个能跑?

一时间,房间中的众人对宁王,那都是恨得咬牙切齿的,只是现在恨是没用了,总要想个对策,可是在这个时候,包括高平在内,都想不出什么办法,她现在就是后悔,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找机会溜出去,虽然那样一来,必定引起安乐帝的怀疑,可总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太多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皇夫蓦地开口:“陛下!”

“没事。”安乐帝擦了下自己的嘴,随手将带血的手帕扔到了一边,“有些人巴望着朕死,但朕现在还死不了。”

这一句说的平淡,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其中的肃杀之意。

“曼儿为什么一直在哭?”

这话一出,后面连滚带爬出来一个黄门,他抱着皇女,哆哆嗦嗦的开口:“陛下,殿下、殿下想来……”

“你就是如此照应皇女的吗?”

“我、我……”

先前那样的气氛,那么多人,皇女都在他的照应下安静无声,可见他在这方面是非常拿手的,其实他就是皇家专门培养出来的,照顾皇子宗室的黄门。

安乐帝虽然子嗣单薄,但宗室中却不缺开枝散叶多的,他带了十多年的孩子,在这方面可以说是权威了,也就是因此,才会被调来带皇女,本来以为会是无上尊荣的体面,却不想,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消息,惊吓之下,连平时最拿手的都不会做了。

而安乐帝当然没心思管他,随意的挥挥手:“拖下去吧。”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有人上去,将孩子接过,将她拖了出去,而几乎就在他被拖出去的同时,一个黄门在门边道:“陛下,高大人、王大人、邓大人、韦大人并一­干­大人都在宫门外求见面圣……”

“就说朕累了,今天就不见了。”不等他说完,安乐帝就开口,那黄门正要转身去传达,安乐帝又道,“恩,留高大人进来。”

“是。”

那黄门去了,安乐帝看着晴明道:“你今天做的很好,很好。”

晴明吞了吞口水,勉强开口:“臣、臣也就是做了份内的事……”

“份内的事,能做好份内的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些人就是连份内的事都做不到啊。”

安乐帝状似感叹的出口,晴明更是冷汗直流。

“你今天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

“是。”

晴明不敢多嘴,连要退下,谁知刚抬脚就又被叫住了,她差点一下子软在那儿,抬起头,就听安乐帝道:“既然高大人无事,朕的手令,你也用不到了。”

晴明连忙将手令放下,躬着身,退到了外面,一直到走过了两条长廊,她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风一吹,她突然感到后背发凉,这才知道,汗已经将她的里衣完全溻湿了,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停留,带着自己的亲随,快步向外走,来到宫外,坐上车,她才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人。

“你们谁见到李大人了?”

几个亲随面面相觑,最后才有一个小心翼翼的开口:“小的看她,好像留在那里了。”

晴明皱了下眉:“好了,不管她了,我们回去。”

“台下……”

“我说回去!”

“是!”

而在御书房中,安乐帝也将挤在房里的御林军打发了出去,皇夫见她开了口子,也趁机带着皇女出去了——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候,这个孩子还是皇女。

这边皇夫刚出去,那边高太尉也进来了,她一进来,先行礼,然后才道:“陛下,城中的火已经扑灭了,各位大人也都回去了,只是那支……敌军,虽抓住了几个,但却有一些漏网之鱼蹿到了民间,臣已经令人挨户搜查,必在明天之前将那些人一一抓获!”

安乐帝恩了一声:“远航做事,我向来放心,此次若不是远航,朕几乎就要被人逼退位了!”

“那是陛下洪福齐天。”高太尉笑着猛拍马屁,直把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够得到解决都归纳到安乐帝的天命上,直到最后,才说,“不过臣之所以能够来得及做准备,其实还是要归功于李如蓝,李大人。”

安乐帝这才像李如蓝看了一眼,她先前根本就没有太注意这个人,就算看到她了,也没有太在意。

收到她的目光,李如蓝立刻躬身行礼:“其实臣也差一点糊涂,多亏高小姐提醒了臣下。”

“哦?”

李如蓝立刻跪了下来:“罪臣万死,其实宁王……不,其实……”

她一时也想不到称呼,宁王当然是罪大恶极,但她现在的封号还没有被消,作为一个外臣,她当好直呼其名,但在这个情况下,也不好再用尊称,不过不等她想到,安乐帝已经先开口了:“两位高爱卿,今日也很是劳累了,两位今日为朕所做的,朕都会记得的,现在既然诸事太平,两位也该回去看看家里了。”

这话一出,就连李如蓝都有些吃惊,她下面要说的,不过是宁王怎么包藏祸心,她绝对没有半点想赶高家母女离开的意思,在这个时候,她也不可能这么做。但安乐帝却这么说……

虽说这种事,知道的越少越好,但今日高家母女都可以说是立了功的,往大里说,若没有她们,此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还不知道是谁,而安乐帝这个做法,不能说不妥……但总是失了大气。

不过在这个时候,却是谁都不会开口的,高太尉和高平更是立刻行礼后退,等她们出去后,安乐帝才慢慢的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朕容不得人?”

李如蓝大惊,连忙否认。

“朕的这个做法,当然有些不妥,但是,那高平今日下午就被召进了宫,她又是如何提醒你的?还是说她是在先前就提醒了你,而你却一直执迷不悟?或者说是,她早就料到会有今日之事,而事先做了准备?”

随着这三个问句,安乐帝的声音越来越高,然后她就再次咳嗽了起来,随着这剧烈的咳嗽,李如蓝也越来越后悔,她本心是想讨好高家母女的,哪知道却惹来这个!

跟着宁王,显然是不成的,但是这位陛下……

李如蓝以前官职低微,少有能接触到安乐帝的机会,虽然知道这位陛下说不上明君,但出于千百年来对皇权的尊重,她也不敢在心中怎样贬低自己的帝王,但是现在真的接触了,却不由得有了别的想法。

“好了,你把你知道的事,都给朕说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乐帝终于不再咳嗽,李如蓝见她连凤袍上都带着血迹,很想拍马屁要她保重凤体,但见她的脸­色­,也不敢多嘴,正要说清楚,那边突然一个黄门急急忙忙的来报:“陛下,兰芝殿下、兰芝殿下没了!”

安乐帝没有说话,李如蓝则是彻底的惊住了,后宫之中,除了皇夫最大之外,其他的,还按品级分为不同的主子,一般的小侍是不说了,三品以上,则都有了自己的院子,因此在称呼上,很多都是按照所分的院子来叫的,那个兰芝殿下,就是那个因生了皇女,一下从六品升为三品的小侍!

亦步(上)

第四十八章

高平终于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等待妻子生产的男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因为她现在就觉得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一秒以上!

林若鸿是能在这个时候产下晶胎,但这就像怀孕七个月也能生下孩子,虽然都是可以,但和足月份的还是不同!

而按照林若鸿本来的迹象,他也不应该在今天生下晶胎的,都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这才影响了他!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往自己脸上煽几巴掌。

她想到要把林家的人隔离开了,也想到了要先瞒着林若鸿,怎么就没想到下封口令?若是她事先对所有人都交代了,不准提林家的事,林若鸿想来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娘家人都到了这里,然后也就不会有林开云那个畜生的什么事了!

是的,林开云是个畜生!

受上辈子的影响,她很少直接骂人,就算看哪个人不顺眼,也不过是不理人家,了不起了再加一句,这人不好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哪怕林开云站在她面前,她也会骂她畜生的!

那个畜生竟然想挟制林若鸿,以达到威胁她的目的,一想到刚才的情景,高平就忍不住恼火。

两个时辰前,高平和高太尉离开皇宫,这个晚上,对她们母女俩都是够刺激了,高太尉还好,以前还经历过,高平现在就算不是政治上的白丁了,但也不比菜鸟好多少,当时在宫里,­精­神高度紧张还不怎么样,这一出来,立刻就觉得不一样了。

两母女坐在马车中说话,这个时候,虽然骑马更方便,但谨慎一些的,绝对不会真的骑马的,在这种情况下骑马,谁知道会不会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支冷箭。

而马车则是特制的,在加上外面的护卫,当然更安全。

“平儿,我倒没想到你和这位李如蓝有联系。”

“也说不上什么联系,只是女儿一直在注意着她。”

高太尉看了她一眼,高平笑道:“女儿和她有矛盾,她又是宁王身边的,因此不免多留意几分。不过她倒是能­干­的,虽然有些迹象,却一直都做的很­干­净,我也是只能怀疑,而找不到确切的证据。”

说到这里,她也是有些佩服的,一个人一时作秀不难,难的是做了两年还能做的很好,这个李如蓝,若换到现代,绝对是影后级别的,当然,这也是因为她的投入也不是太大的关系,毕竟她让人留意李如蓝,只是不想中暗箭,至于她帮宁王做什么事……她是一点都不想知道的。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是高平不知道的。

那就是经过叶县那件事后,宁王有一段时间,虽然对李如蓝很优待,其实已经有将她边缘化的迹象了,后来还是王梓山远离,再之后有一帮人也见风使舵的,有了别的想法,宁王这才慢慢的又将李如蓝收纳了进来,自然,会是如此,也是因为她一直表现的很好的原因。

高平最关注李如蓝的是叶县刚过那一段,而那段时间正是她被宁王冷淡的时候,虽然她在回来后又加强了,但一件事做了两年都没什么结果,下面的人,其实也会懈怠的。

“不管怎么说,这次若不是她事先给了暗示,为母这次说不定也要遭暗算了。”高太尉说着,冷笑了一声,“吴洪喜死了,许涛死了,动手的都是身边人,难说我身边没有个这样的人,我以前,倒还真有点小瞧那位殿下了!”

两人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了,外面有人报,说大管家高池在外面求见。

高池在高府的地位,真的来说,说不定比高乐宇高乐思都要更有点体面,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在高家守护院门的,因此一听这话,两母女都是一惊,而高池带来的消息也的确不好——林开云疯了!

是的,林开云疯了,在正常人的眼中没有人不认为她疯了,否则怎么会做出,挟持自己的弟弟的事?具体的情况高平还来不及问,在她赶回府里的时候,就看到林开云如同疯狂的卡着林若鸿的脖子,一见到她,就追问宁王的情况。

“宁王殿下?我怎么会知道宁王殿下的事情?”

“高平,你真以为我是傻瓜?若你不知道殿下的事情,我今晚又怎会在这里?我现在只需要知道殿下在什么地方!是被关进了天牢,还是……”

她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高平已经下令动手了,林开云一个弱质文人,无论从技巧还是力度来说,都不太够挟持犯的资格,虽然她是贴着墙壁站的,但并没有很好的用林若鸿挡住自己的身体,而她之所以能一直控制住林开云,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人敢冒险。

她挟持的是林若鸿,是有着身孕的林若鸿!他身体里的,也许就是高平的嫡女!万一有个好歹,谁负这个责任?就连高老夫君也不敢轻易下令,而只能和林之一林老夫君在旁边劝解,高老夫君甚至几乎要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她放了林若鸿,高家一定既往不咎。

但不管是谁,说了什么,林开云都不为所动,一直僵持到高平到来,而高平在来的时候,就问清了里面的情况,并做了交代。

她其实是也不敢冒险的,但是她没有别的选择。

林开云的­精­神显然是越来越不正常,而林若鸿的眉头则皱的越来越紧,再僵持下去,只会越来越糟糕,所以她才趁着林开云激动的时候,做了事先准备好的手势。

比较幸运的是,她的冒险成功了,而比较不幸的是,林若鸿也在同时有了要产下晶胎的迹象,所以她这边刚抱住林若鸿,那边就要赶快派人找御医。

也总算早在十天前,高家就接了多女院的人来,高老夫君也有经验,但就算如此,也是弄的手忙脚乱的。特别是高平,虽然她没听到林若鸿的叫声,但就是越没声音,她越担心。

虽然林若鸿是产晶胎不是生孩子,晶胎相对来说,也要比孩子小,但据她了解,也是很危险的,不是没有人死在这上面过,她正在这边来回踱步,有寿走了过来:“小姐……姑……恩,林家大小姐已经醒了,喊着要见你。”

高平瞪了有寿一眼,正要说话,那边高老夫君已道:“平儿,你就过去看看吧。”

“父亲?”

“你在这里也不过是空着急,过去将这事处理了也好,你看看此事,她有多少牵连,能收拾­干­净,是最好的。”

他这么一说,高平也就反应了过来,林开云今天来高家,刚才又做出这种事,显然是和宁王有勾连的,今天的事,朝廷不见得会公之于众,毕竟这种事,用现代化的来说,就是即丢面子又不利于安定团结,但却是一定会处理宁王同党的,而林开云牵扯到其中,对高家也是绝对有影响的。

想到这里,高平应了声是。

“若鸿这里有事,我会让人去给你说的。”

高老夫君又道,高平长吸了口气,转身出去了藕花院。

高平用来对付林开云的是袖箭,由大内特制的,在近距离的情况下,比弓弩更为稳妥,也是今天不太平,她才会让人从库房里搬出来。

三支袖箭,装了麻药,分别­射­到了林开云的手臂、肩膀和小腿上,不是她下不了手,而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林若鸿的亲姐姐,若是当着林若鸿的面杀她,总是不妥。

当然,这里的麻药也没有小说电影中的那么厉害,但是有那三支­精­钢箭簇已经足以对于林开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了。

高家有专门关人的地方,但是林开云毕竟身份不同,所以她是被安置在一个空置的院子里的,身上的伤也被简单处理了,此时,她就躺在床上,瞪着高平。

“你说找我有事?”

“宁王殿下怎么样了?”

高平看着她:“宁王意图逼宫,大逆不道,你说她能怎么了?”

“我问你殿下怎么了,不是问你她做了什么,殿下做了什么?她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天下本来就是属于她的,她去拿,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林开云学富五车,是天下英才,我中过状元,我是林得逸的后代!我要受万众瞩目,我要留名青史!若是有我治理国家,必定再现盛世!”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她说自己被冤屈了,被蔑视了,她不过就拿了两千两,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天下多少万人拿了几十几百万两的却能位居高位。

“就算我真有错了,你们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你们只是看不起我,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只有宁王殿下赏识我!只有她还重用我!”

说到最后,林开云几乎是在嘶吼了,高平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请太医院的钟太医过来。”

有寿一愣,钟太医和他们的关系一般,高家有事,很少会去请她的。

“就说,林大小姐,被敌军伤到,­精­神受了刺激,请她过来看看。”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开云还在里面大叫,“高平你回来,你告诉我殿下怎么样了?你回来!你回来!”

有寿明白了,高平这是在请证人,看来林开云以后的结果,就是被以疯子的身份,圈禁到死了。

亦步 (中)

第四十九章

今晚的京城注定是不太平的,普通百姓在担惊受怕,豪门贵族同样是担惊受怕,就算事先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也害怕遭受无妄之灾,因此各方的奔走、商议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而在常王府中,晴明和自己的姐姐光晷对坐而视,书房中没有其他人,停了一会儿,晴明将两人的茶杯倒了,又续上新的茶水。

“你今天,也算是机警的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晷开口,晴明苦笑道:“其实我应该更早一些看出来的,御林军不可能只守在门边,从宫门到御书房有很多个地方可以布置人手,但我们一路走过去,都没有一个护卫出来,以咱们那位陛下的­性­情,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而且御书房中连个黄门都没有,就算说他们是在商议事情,而将人都打发了出去,在看到我们的时候,咱们那位陛下也是该喊几声的,起码,皇夫也是要喊的,但是这么多疑点,我先前都没有在意,还觉得是舒好那个蠢材布置有方,幸亏我在最后关头发觉了,否则这次,却是危险了。”

光晷恩了一声:“事情还是出在高太尉身上。”

“是,如果高太尉真的失踪了,今天的事情绝对能成功,安乐帝就算再不想,也要被逼着写诏书,届时她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登上皇位,大姐就可以号召群臣讨伐,这天下,自然就是大姐的了。可笑那舒好还对我许诺什么常王,大姐成了皇帝,我就是自然的铁帽子王,还用的着她许诺?此人真是愚昧至极,不过,她到最后倒还说了些有用的话,现在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你说那个孩子?”

“是,那个孩子如果不是正统……不,她一定不是正统,那么在这京城中,还有谁能成为正统?”她说到这里,突然起身,单膝跪地,“妹妹虽然愚昧,但这两年也历练了不少,也管了点家事,愿为姐姐效死!”

光晷连忙站起来,一边扶她,一边道:“自家姐妹,还这么客气做什么,你今晚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晴明走了,光晷看着她的背影却露出冷笑:“什么愿为我效死,不过是怕我将你丢出去罢了。”

晴明参与了今天的逼宫,虽然她到最后改了口,看样子好像还有功,但她带着宁王擅闯皇宫,却是事实,真要追究下去,她也不见得能逃脱一个同谋的罪名,要有心的话,自然也会怀疑到她身上。

若是在这个时候将晴明丢出去,她自然可以将自己撇清了,这一点,她知道,晴明也知道,所以才会说到这里的时候,对她表明态度,她那一句,除了是说会支持她之外,更是提醒她,她做的那些事,她都知道,若是将她丢出去,她难保不会说出她,而且,这府中,她管着事,自然也有自己的嫡系,要想轻易将她收拾了,却是不能。

“不愧是我的妹妹,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呢。”

慢悠悠的念叨了一句,她拍了拍手,让人进来:“查清高太尉失踪的那段时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吗?”

“是,已经查到了,那段时间,高太尉去了吏部。”

“吏部?你没弄错?”

那人低着头,没有答话,而光晷这一句也并不是询问,她只是不敢相信,吏部,可以说是王梓山的天下,而高太尉和王梓山虽然不能说是水火不容吧,但满朝上下都知道,她们是不合拍的。

高太尉去兵部、户部她都不惊讶,但是去吏部……

“难道她们两个已经联合到一起了?”

她这样想着,也觉得有些荒唐,虽然还没有公布,但几乎都知道,高远航和王梓山两人会是正副顾命,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安排……除了两人都位高权重,有足够的权威外,还是因为两人不和。

这就和朝中一样,如果只有一党,那简直就是恐怖了,因此,高远航和王梓山是绝对不可能联合的,就算两人真成了一党,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被人看出。

“现在高家有什么事吗?”

“倒没有其他的事,高家的少夫君据说要产晶胎了。”

“要产晶胎了?这倒是件喜事,让人去准备份厚礼吧,比平时的惯例多一成。”

那人应了,但并没有马上去,反而道:“据说,林家这一次也牵连到其中了,高家少夫君会突然要产晶胎,和此事也有点关系。”

“这样吗?那你多注意注意,随时来报。”

那人下去之后,光晷陷入了沉思,此事过后,朝中局势必定大变,宁王最后说的那话,高平也听到了,不可能不对高太尉说,那么,高太尉还会支持这个所谓的皇女?

而没有了这个皇女,在京城之中,还有谁能和她相争?

“关键还是陛下,还要看她承不乘认这个孽种了。”

光晷敲着桌面慢慢的想,要令这个传言看扩大,要世人皆知,那么就算陛下想立那个曼刹为太女,起码,也要想将朝中摆平再说。

传播皇家流言这种事,弄不好就会惹来一身腥,她爱惜羽毛几十年,在过去,是绝不会做这种事的,可是现在安乐帝那个样,绝对不可能有­精­力追查这些的,所以,她只要不做的那么直白,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光晷想着要怎么利用这件事,但其实,现在安乐帝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她的­精­神看起来还是清醒的,但是却说不成话了。

自从那个小侍的消息传来后,她就陷入了剧烈的咳嗽中,一边咳嗽,一边吐血,李如蓝一开始还不敢乱动,后来看她实在是停不下的样子,只有叫人,太医来了之后,也只是在那里不断的研究,这个说是这个样子,那个说是那个样子,李如蓝虽然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但也听人说过,碰到这种病,太医是不敢随便下手的,就怕一个不好,自己承担责任。

后来还是皇夫来了,发了一顿脾气,又让人打了两个吵的最厉害的,这才有一个被推举出来,给安乐帝扎针,不说,这太医在针灸上的功夫还是很有门道的,几针下去,安乐帝的咳嗽就缓和了很多,但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就又止不住了。

于是这边安乐帝闭口不言,那边几个太医凑在一起,写了个方子,不过按照那些太医的意思,这个方子的作用,一时的缓解应该是有的,但要说治疗……那就不太能保证了。

当然,谁都知道安乐帝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因此就算是皇夫也没有说什么。

安乐帝虽然不能说话了,但却做动作让人拿纸笔,然后在纸上大大的写了一个字:查!

“陛下说的,可是兰芝的事?这些事情,陛下就不要­操­心,还是先养养身体吧,这么多事,也不是一时能处理的好的。”

“先查!”

皇夫叹了口气:“既然陛下执意,那我就让他们先查了。”

他说着,走了出去,过了片刻又走了回来:“陛下且放宽心,这事,必定会水落石出的,对了,那位李大人好像还在外面,陛下今天还要和他说话吗?”

李如蓝本和安乐帝在御书房,出了这种事,安乐帝就被移到了偏殿,而李如蓝当然是无法进去的,先前太医们进进出出,皇夫又忙着发脾气,结果是谁也没有顾上她,而别人怕安乐帝一会儿还要叫她,倒也没有赶她。

安乐帝想了想,在纸上写道:“让她等着。”

李如蓝已经在外面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但这个时候,当然还是要等着的。过了片刻,药端来了,皇夫亲手接过,就要喂安乐帝,但安乐帝却只是睁开眼看了一下,就又闭上了。

皇夫笑道:“今日多事之秋,倒是我疏忽了。”

他说着,先倒了一点药,让旁边的人试了,这才再起勺,只是这一次安乐帝依然没有开口,皇夫看了她一会儿:“我知道,陛下是连我都怀疑上了。”

这样说着,他自己就舀了一勺,张口喝了,安乐帝在纸上写道:“委屈你了。”

“又有什么好委屈的?这宫里,这天下,就没一处是­干­净的,我在这宫里几十年,也多亏陛下担当,虽然说过的不是怎么舒心,却也不是太过闹心,我又是这天底下最富贵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安乐帝拍了拍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张不了口了,她先前不能说话,是怕咳嗽,但要想说的话,还是能说的,而现在,却是一点声音都发布出。

她抬手想去拿笔,但是那边皇夫已经让人将纸币都收走了:“陛下今天也累了,这马上就是曼儿的册封典礼了,陛下也是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了,那些事,等将来再做也来得及的。”

安乐帝瞪大了眼,拼命的想抓什么,但皇夫已经一手按着她的手,一边吩咐其他人都下去:“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这里由我守着就成了。”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他又这样说,其他的黄门当然不敢停留,迅速的退了下去。

“陛下,你我几十年夫妻,若有一点可能,我都不想走到这一步,但是,你又为何这么心急的要查呢?您以前不是也喜欢阿好的吗?就算由她的女儿来接这个位置,又有什么不可的呢?”

第五十章 亦步(下)

安乐帝瞪着眼,不断的吸气,她想挣扎,想抓住什么东西引起外面人的注意,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是,她说不上英明,不说和上古名垂千秋的皇帝相比,就算和本朝的天宁帝、凤明帝相比,她也是远远不如,但,她也是绝不昏庸的,在她的治下,赋税增长了一倍半,人口增长了三成,就算是对外的武功,她也是先有初芽那边的渗透,后有锁玉路的收复!

虽然说无论是初芽还是锁玉路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若不是有她,若不是她默许,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

纵观整个历史,她不算一个好皇帝,但也绝对不能算是一个坏皇帝!她没有苛刻过自己的子民,她也没有苛刻过自己的后宫。她也许中庸了些,平凡了些,但绝不该落到这个地步!

她用力的挣扎,但是皇夫却将她按的紧紧的,他同样瞪着安乐帝:“你怪我,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几十年来,我都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宫,就算是将来,我本也该、也会安分的呆着,我真没有去想过什么垂帘听政,但是我没有办法,她、她给我写信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我说那么多话。她有那么多的主张,有那么多的想法,要都施展出来,起码要十年,可无论是谁接位,都不会给她这么长的时间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点梦幻似的微笑,就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虽然门第显赫,但出身并不高贵,他的父亲,只是平夫,虽然也说得上是夫君了,但和真正的夫君还是有差别的,因此,她被许配给的,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甚至有些落魄的宗室。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什么好反抗的,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兄弟了,父亲地位高的,得宠的,手段好的,有背景的,会嫁的好一些,反之,则会嫁的差一些。

他的父亲虽然说地位还算可以,但手段背景都只是一般,当初能嫁给他的母亲,也是因为早先的一个承诺,嫁过来之后,也不过只是平常,他能嫁给一个这样的宗室,也算是不错了,更有一些没有地位的,甚至有可能下嫁给一般的官宦人家,或者皇商,那样虽然生活上不缺什么,但却是真正的没面子,生下来的孩子,见了谁都要行礼的。

但是在那一天,他见到一个那样的女子,那样的耀眼,那么多的翰林、山长,在她面前,都只有聆听的份,那女子那样的出众,一袭青衣,没有任何装饰,但却是所有人中,最明亮的一个。

“那是谁?”他不由得出声。

“那一个啊,就是最近名满京城的王梓山了吧。”

王梓山,就这么一句,他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再之后,他听她回家著书,然后,他就嫁给了那位宗室。

王梓山,那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遥远的梦,她不会将这个梦告诉任何人,只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的品味、回想。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了,哪知道他的妻主,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宗室,竟成了最后的赢家,而他,也跟着水涨船高的,成了大雁最尊贵的男人!

有变化吗?

还是有的吧,过去斜着眼看她的人,现在都要低下头,恭敬的向他行礼,他那从不受优待的父亲,一下成了府里最能说的上话的,他再不用每日对着账本去想,要如何安排开销,怎样计算,才能送出既有体面,又能负担得起的礼物。

他身边的贴身小侍,从过去的四个,涨到了十六个,外面的人更是一大堆,出了自己的宫门,就有软轿、车子备着,要吃什么,不过对御膳房交代一声,再不用像过去那样斤斤计较,既要维持体面,又要维持开销。

是的,要说改变,还是有很多的地方都变了,但真的来说,他的生活,和过去却还是一样的,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院子,有了更多人服侍,多了更多的“兄弟”,妻主的地位更高了。

他还是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树木,遥想那一年,那一天,那个人,站在人群中指点江山,就是那么一对眼,然后,就是终生。

再然后,那个人进京了,再之后,那个人又回去了,他听到了,淡淡的应一声,从不多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些都是和他无关的。

直到那个人真正的留在京城,也依然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人生,早就在当初规划好了,直到三年前,他和自己的陛下喝茶的时候,她进宫面圣,安乐帝没有让他离开:“说起来,你还没有见过梓山,这一次也见见吧。”

他笑着应了,然后,真的又一次近距离的和那个人见面了,那个人向他请按,他笑着说免礼,然后状似突然想到似的开口:“陛下这一次可错了,我和王大人早就见过了呢,说不定比陛下还早呢。”

“是吗?”

“是啊。”

然后说着,那一年那一天,他和家人去那个地方上香,在后山上,遇见过:“说起来也是那个时候淘气,听到那边有声音,就想过去看看,然后,就好像看过王大人了,因为当时我家那位表姐也在,陛下也知道,我家那位表姐,最擅长和人辩驳了,但在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印象特别深刻呢。”

他这么一说,安乐帝笑的欢快,那个人连称不敢。

然后,然后他就离开了,他知道王梓山来找安乐帝,是必定有事要说的,他在这里说笑一两句可以,但要想参与,那是必定不可以的,所以他微笑起身从容的离开,和过去做的一样。

他本来以为,这本来是他们最多的交集了,直到那件事出来。

宁王做的那件事,虽然隐蔽,但怎么又可能瞒得过他?他没有马上揪出来,不过是因为她扶持的是宁王,若这事爆发,不仅是宁王,她也要受到牵连,所以,他不仅没有揭露,反而将知道这些事的人都找了理由处理了,真正的将这件事,做的滴水不漏,然后,他就收到了一封信,信中是一首诗,诗也很简单,不过是普通的感恩诗词罢了,单独看这首诗也没什么,但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这里,其中的意思自然是明确的。

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知道,一个不好,自己就有灭顶之灾,可是,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什么呢?让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因为此事受到牵连,然后下野甚至丢掉­性­命吗?

“你要怪,就怪阿好吧,怪她贪心不足,若没有今天这事,一切都会好好的。曼儿能成为皇太女,她能成为顾命大臣,不过你放心,现在还会好起来的,现在,和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安乐帝的眼越瞪越大,她的挣扎是激烈的,而这个时候的皇夫,也和平时不同,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文弱的男人,而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似的,竟然能按住拼命挣扎的安乐帝。

两个做了将近三十年夫妻的人在凤床上对抗,然后最终,安乐帝的力量小了下来,然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而这一晚,还有更多的人无法安眠,此时鹤翔就正在自己的帐篷中来回踱步,这里是戈阳路的边境,再往前,就是淮阳路了,这也就是说,在这里,还归他管,不管他做什么都没有关系,但是出了这里,就有问题了,一个弄不好,什么帽子都有可能扣到她头上,她刚刚取得的成绩、名望都有可能丢个­干­净,除此之外,她说不定还有­性­命之忧!

那一队所谓的“眺国敌军”,虽然她一开始不知道,但是当他们出现后,她也接到了消息,立刻的,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她就开始由锁玉路,向这边赶。

追敌?当然不是。

篡位?当然更不是。

如果真要说的话,她是来,找一个机会的,或者说是,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会不会出现,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她都不知道,她所知道的只是,也许,可能会有一个机会。

而现在,他们赶到了这个对她来说是边界的地方,她的手下有人催促前行,而更有人婉转的劝她回去,每一方都有道理,而她,必须在这两条路中抉择出一个,因为过了明天,就是皇女册封的日子了。

也许她更应该等到册封的日子过去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选择也不迟,在现阶段,不管出现什么变化,只要她不是真的带兵进淮阳路,都不会有人动她的,可是那只是暂时的。

“殿下,京中急报,高小庄那一位送来的。”

郑巧曼拿着一个竹筒冲了进来,她连忙接过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若殿下在六日午时前收到此信,一切还有可能,是进是退,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殿下……”

鹤翔来回走了两步,紧握着那个绢稠:“这信,真的出自高小庄?”

“殿下,鸽子有高小庄的印记,这信……”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也很明显了,这信上是不是有高平所说的防伪标记,也只有您知道了。

鹤翔点了点头,长吸了口气:“让他们准备,我们,进京!”

亦迫 (上)

第五十一章

处理了林开云的事,高平没有耽搁,又回到了藕花院中,见高老夫君面带倦­色­的坐在那里,她上前道:“父亲劳累了一晚,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女儿呢。”

高老夫君看了她一眼:“你在这里有什么用?”

高平讷讷:“女儿担心父亲……”

“这一晚我还撑得住。”

两人正说着,一个中年男子满脸喜­色­的出来了:“恭喜老夫君、大小姐,已经出来了,是圆形的呢!”

还是晶胎的时候,是看不出男女的,但这里流行的说法是,还是圆形的会是女孩,果然,听他这么一说,高老夫君也是满脸喜­色­,立刻对身边的人道:“给赏。”

那边自有使年将准备好的封赏递了过去。

高平连忙道:“少夫君呢?我家夫君可好?”

那中年男子一愣,然后不由得笑了笑:“小姐放心,少夫君好着呢。虽然这一次晶胎出来的仓促了,但少夫君的身体好,却是无碍呢。”

高平放下了心,在代州的时候,她天天自己锻炼身体不说,也带着林若鸿甘草一起锻炼,在林若鸿怀孕后,她也天天督促他在院子里走走,她不知道这里生子和现代有什么区别,但在她想来,多散步总是没错的,而太医也证实了她这个想法,现在总算是见到成果了。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你母亲过来?”

“啊?”

高平一愣,她知道高太尉也是肯定没睡的,但这个就和中国古代的生孩子一样,那里是男子不能靠近,这里是女子不能靠近,她因为是林若鸿的妻主,还能在院子里呆着,而高太尉,则是绝对不能来的。

林老夫君道:“请你母亲过来,带你去将这晶胎挂上去。”

高平明白了过来,立刻就向高太尉的院子走去,高太尉也真的还没有入睡,而且看她的样子,也像是正在为此事做准备,果然,高平一到,她就道:“我们一起去吧。”

高太尉是不会进藕花院的,但已经有人将盛着晶胎的金盆端了出来,高平捧了,和高太尉一起来到专门栽着多女树的院里,平时这里也就是一般的院子,护卫虽然比普通的闲置院子严些,但也不怎么受人重视。

多女树当然是重要的,若是毁了一个家的多女树那对于这个家庭,别管是世家还是宗室都是很大的打击,但一般人却不会这么做,因为那代表着不死不休。

毁了对方的多女树,不过是在­精­神上羞辱了对方,真的从实力上来说,对方却不会有什么损失的,但是却绝对会引起对方的疯狂反扑,所以,若不是下定了决心,就是要你死我活的拼一把,是没有人这么做的。

不过过了今日,这里就会是整个高府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除了专门挑选出来照顾多女树的和高太尉高平等人外,就连高晨也是不能轻易进来的。

来到多女树前,高太尉掀开了上面的红布,先前高平就算好奇,也不敢掀开了看,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孩子,好像就是一个圆圆的、深红的,看起来很像是水晶似的东西。

“这名字,起的倒形象。”

她这样想着,那边就看到高太尉将早就挂了红布的枝条扯过来,然后又示意她上前一步,再之后高平就看到在她看来是非常奇异的事情,那个枝条,在接触到金盆中的晶胎时,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它自动的卷起,然后将晶胎包裹了起来。

高平长大了嘴,她差一点就要上前将晶胎抢过来,此时这条多女枝给她的感觉,就仿佛奇幻小说中的奇异生活,那种生物看起来是植物,但其实是一种魔兽,专门能吃血­肉­。

这时候她终于明白过去别人对她说,“多女枝会将晶胎包起来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了,原先她总是想不通要怎么包,她以为会还需要人为的做什么,现在才知道,原来,这还是自动的啊。

虽然还是觉得非常怪异,但她到底没有做什么,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出生的,就连她现在的这个­肉­身也是这么来的,想来是没有问题的,何况,就算是有问题,她又能做什么。

那条多女枝在包了晶胎之后,就缩了回去,然后,就隐没在其他的纸条中了,若不仔细去看,却是很难发现的,想来,这也算是一种生物的本能?

“但愿这树,能再出新枝。”

见一切都妥当之后,高太尉开口道,高平没有出声,她知道高太尉包括整个高家都希望这一次她能一举得女,她自己也觉得若有个女儿的话会比较好,但这事却不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

出了多女院,就有人上前道:“府尊,十六小姐说要见您。”

高太尉冷笑了一声:“就说我已经休息了,让她有什么事,就写信吧,她不是最会写信的吗?”

她说着,又转而对高平道:“你这位十六妹妹也了不起的很,想不到我高家竟也出了如此蠢货,你还不知道吧,少夫君会知道自家人来了,还多亏了这个小十六呢。”

高平默然,她走的时候虽没下过封口令,但高老夫君院子里的又怎么有多嘴的?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忙乱还顾不上深思,现在想来,必定是高乐宇在其中做了什么。

“她倒不像是那样的人呢。”她叹了口气,道,她倒不是觉得高乐宇就纯真善良,她只是觉得这人还是有几分聪明的,又是高家出身,总要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她不过是在赌博,赌赢了,卖新皇一个好,输了,也不过就是传一个消息,也不算什么。”

是的,就是传一个消息,不过就是令林若鸿知道,他的家人,此时也到了高府,这个消息有什么吗?没什么,就算被人查到,她也可以说是自己一时思虑不周,完全可以推脱了,但若是赌好了,那得到新皇的支持,她自然就拥有了更多的筹码。

是的,这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多少风险的赌博,但是,她也没有想到林若鸿会那么疯狂,在看到形势不对的情况下,竟然还拿自己的亲弟弟威胁,而且,目的只是知道宁王怎么样了!

是的,这不怪高乐宇,若她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是绝对不会传这个消息的,但高太尉不会为她考虑这些,高平更不会,触及到了她的家人,她是绝对不会心软的:“母亲准备怎么做?”

高太尉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我觉得,将十六妹妹送回通州是最好的。”

高乐宇是为了家主之位而来,若是在争斗中失败也就罢了,但被这样送回去,那对她,几乎是毁灭­性­的。虽然高平现在就能处理了她,但不管怎么说,高乐宇背后还站了个高博开,就算高博开此时不会说什么,但绝对会心中不快,而将高乐宇送回去,那么就算是高博开也是无话可说的,而且,为了和此事撇清,高博开恐怕还要严苛对待此事。

高太尉笑笑:“倒也不错,那你就不怕她将来报复吗?不要小看这种人,她还是有几分才能的,就算回去后受到打压,也不见得以后如何,她若是存了怨恨你的心,以后却怕是有后患的。”

“女儿想,十六妹妹这次回去后,­精­神欠佳,身体也日渐染病,也许,活不到三年后了。”

高太尉点点头:“这样才是妥当。”

高乐宇才回到高家的时候自然是还受到关注的,若是有个好歹,恐怕就会有人疑心到这边,但要是等三年后,又有几个还会在乎她的死活?就算有人觉得其中蹊跷,恐怕也不会费这个心力来查证了吧。

这个话题,就被母女俩放到一边了,高平错了半个身的跟在高太尉身后,突然觉得自己变得陌生了,三年前,她还会周关的死而纠结,现在,她却轻描淡写的定了一个人的死活。

不,高平并不认为自己错了,那高乐宇将心思动到了林若鸿身上,是她绝对不能原谅的!她只是觉得,原来自己的心中,也有残忍的一面,而且,可以冷心到这种程度。

“这一晚上你也累了,先回去安置吧。”

走到岔道上的时候,高太尉开口,高平行了礼,正要离开,就见一个人匆匆赶来,高平认得,那是高太尉身边的长随,那长随来到高太尉的耳边说了几句,高太尉的脸­色­就是一变。

“母亲?”

高平出声询问,高太尉的养气功夫,她是知道的,不说泰山面前不改­色­吧,但也是鲜少动容的,能令她露出这样表情的,必定不一般,再联想到今天的局势……

“你跟我过来。”

高平跟着高太尉快步回到房中,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高太尉这才慢慢的开口:“皇帝,驾崩了。”

一声脆响,茶杯掉在了地上,光晷起身看着对面的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皇帝驾崩了?”

“是,刚才宫中传出的消息,皇帝驾崩了。”

那人跪在她面前,低声道,光晷来回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开口:“请王先喻、刘先喻、李先喻立刻随我一起去见母亲!”

她一连声的道,而这一幕,也不断的在各个宗室、官员的府邸上演。

亦迫 (中)

第五十二章

经过了一夜的­骚­乱,在太阳将要升起的时候,京城本是要趋向平静的。

不管有多少­阴­谋阳谋,有多少势力纠葛,但是在经过了八九个时辰之后,也是需要喘一口气了,不管再怎么说,人也是会疲倦的,也是会劳累的,当然,该有的活动还是会有,该有的交易也不会少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却不会有人轻举妄动,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安乐帝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会触这个霉头。

所有人都在等待。

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但在这个时候,安乐帝却死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滴水,落到了滚烫的油中,整个京城又一次沸腾了起来!在得到那个消息的同时,本来正准备就寝的、休息的各个宗室、世家、小姐,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跳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高家也迎来了一个客人,王梓山。

在高平的记忆里,王梓山几乎就没踏进过高家的大门,虽然高晨大婚和高太尉高老夫君生日的时候,她也派人送过礼,但本人却是从未来过的,不过她会在这个时候上门,倒也不奇怪。

“平儿你就和我一起去欢迎王大人吧。”

“是。”

再怎么不和,王梓山的身份官职也在那里放着,要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少的,只是为了避嫌,高太尉和高平都只是站在大门里面,这要说是不合礼的,不过王梓山此时当然不会在乎这些。

三人来到书房,王梓山看了高平一眼,见高太尉没表示,也不好说什么。

“王大人这次前来,真是蓬荜生辉。”高太尉让人上了茶,笑道,“也是巧了,前两天才有人送了海鲜过来,是带海水一起送来的,这两天正泡着吐沙,一会儿就吩咐了厨房做粥,哦,对了,王大人应该能吃海鲜吧。”

王梓山看了她一眼:“高大人,现在时间紧急,某也不和高大人绕圈子了,某这次前来,就是希望高大人能和某一起,扶持皇女登基,先把大义的名分给定下!高大人和陛下少年情义,又是陛下钦定的顾命,最是忠君爱国的,想来,对此事绝无不管之理。”

高太尉喝了一口茶,然后才慢慢的开口:“王大人既然已经把话给说开了,那高某也不胡乱推度,高某是接到了一些消息,但这消息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

高太尉看了她一眼,王梓山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急了,但这个时候,她最缺的就是时间!在这个京城,哪一个不是长着六个眼睛八个耳朵?安乐帝驾崩的消息,又能瞒得住谁?

若是宁王还在,她这个时候必然是去找宁王的,但是现在她还能找谁?而且,最关键的就是,现在皇女还只是皇女,并不是太女,这一字之差,就有天壤之别!

现在宗室里有实力争夺皇位的宗室不多,但也就是这样,才更可怕,若是各方实力均衡,她倒还有希望居中制衡,但是现在,却几乎是一家独大的!

当然,不管怎么说,皇女还是占着名分的,若是有重臣扶持,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在如今的形式下,必须有一个足够份量的武臣压场,而在这个时候,她此时所能找到的,也只有高太尉!

她又看了一眼高平,然后,缓缓的说:“高大人有什么要求,我们都可以慢慢的商量。”

高太尉脸­色­一变:“王大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某食君之禄,又受陛下委托,自然是要扶持皇女的!但此时虽然有消息传出,然宫中却是没派人来的。高某今日若是跟王大人去了,天下百姓要怎么说?史书上又要如何记载?这身后的骂名,高某可是担当不起的!”

“此事关乎国家千秋万代,又怎么能说是骂名?高大人做了这事,自然是有大功的,岁安虽被陛下分封到了代州,但却不是不能改的,高大人就岁安这一个女儿,自然还是留在身边的好。”

高太尉挑了下眉,王梓山面不改­色­的看着她,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两下敲门声,高平去开了门,那人看了下屋里的情形,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高平一愣,又来到高太尉耳边说了几句。

他们母女这样传话,王梓山更是焦急,听了高平的话,高太尉思忖了片刻,开口:“王大人刚才所说的可算数?”

王梓山一喜,立刻道:“自然是算数的,以后朝中只有你我,王某需要仰仗高大人的地方还有很多。”

高太尉没有说话,王梓山一咬牙,开口道:“昨天晚上,王某对高大人可没有置之不理……”

“王大人这是在要高某报答吗?”

“自然不是,王某昨日会接待高大人,是因为知道是在一条船上的,王某和高大人一样,需要陛下,而现在,虽然高大人不像王某这样焦急,但目的应该也是一样的。王某不过是为了施展心中抱负,高大人对王某的主张虽然不赞同,但一向也没反对,在这里,王某可以给高大人承诺,只要高大人不Сhā手先帝定下的律法,其他事情上,都但凭高大人主张。”

她这话已经说的是非常直白了,昨天她们联手,是因为都不希望宁王的逼宫成功,而近日她们联手,是为了以后的权势,对于她们来说,不管哪个宗室上位,自然还是没有皇女上位更好。

皇女现在不过是个婴儿,就算再早熟,再懂事,十四岁以前,也是不可能亲政的,而这十三四年,足够她们把持朝政了,而这里,王梓山又挑明了说,是会以高太尉为主的。

当然,这时候的承诺是做不得准的,不过在一定时间内,还是有一定的可能的。政治上只有永远的利益,但也要有一定的诚信,哪怕只是表面的诚信,这代表着以后的合作。

过了今天,王梓山自然可以不认今天的话,但以后,就不可能和高家有任何合作,若是今天的话传出去,那其他人也必然会有别的看法,当然,这也是因为高太尉的实力够强大,若是将来高太尉的实力不够了,那就什么也不用说了。

这一点,王梓山知道,高太尉也是知道的,她沉吟了片刻,终于道:“既如此,高某就跟王大人走一趟吧,此时,恐怕常王已经要进宫了!”

她这么一说,王梓山的脸­色­就变了,她立刻站起来,拱了拱手,道:“还请高大人立刻调集城内的统领!”

高太尉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平儿……”

高平立刻应了声是,高太尉道:“你就留在家中吧,少夫君刚产下晶胎,你父亲昨晚也受了惊吓,也需要你在家照料。”

高平有点惊讶的抬起头,高太尉看了她一眼:“有什么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王梓山此时也顾不上她们母女俩的打机锋,只想赶快和高太尉一起进宫,不过听到说林若鸿产下了晶胎,还是脱了手中的扳指:“今日来的匆忙,一时也疏忽了,这个扳指虽不怎么名贵,到底跟了我多年,就留给将来的小台下玩吧。”

高平连忙道:“怎么敢领王大人的心爱之物。”

王梓山那还顾得上心爱不心爱的,硬往她手里一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岁安不要看不上才好。”

高太尉道:“既然是王大人的心意,平儿你就领了吧。”

高平这才接了,然后一直送高太尉到车上,这才离开,高平回到内院,先到了高老夫君的院子,知道他已经休息了,也没有打扰,只是叮嘱他房里的人,若高老夫君起来,必要通知她。

从高老夫君的院子出来后,她就直接去了藕花院,林若鸿也已经睡下了,高平看了他片刻,就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她长长的吸了口气,摸了把脸:“请蓝先喻、李先喻都到我书房来。”

那边人应了,她又道:“请孔先喻也来。还有,拿我的令牌,到庄子里,让他们注意直道,若有异象,立刻来报。”

她这里说的庄子,就是高小庄在京城设的铺子,而这一路上,自然也是有高小庄的铺子在的,这些铺子,平日做生意,偶尔帮着传递消息,而在这个时候,就又肩负了搜集情报的作用。

有寿等人应了,高平慢慢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消息,应该早就到那位殿下手里了吧,而她又会怎么做呢?若是要来,她是不是又赶得及呢?

现在还不是乱世,大义的名分一定,以后若再想动摇,就不容易了。

现在,皇女有资格上位——就算她也许不是真的皇女。

光晷也有资格上位——就算这次逼宫她也许也有参与。

鹤翔,自然也是有资格的,但前提条件是,她能赶过来,若是登到新皇登基,百官已经下跪跪拜了之后,那就事不可违了,当然若是硬了心,真要再上演一次逼宫也不是做不成,可是悠悠众口又要怎么堵?各地驻军宗室会不会起兵勤王更是难说。

宁王能逼宫,是因为谁都知道,安乐帝是有几分心属于她的,而且,也谁都知道安乐帝随时都有可能驾崩,但是新皇绝对不存在这些问题。

时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时间。

亦迫 (下)

第五十三章

时间。

高平在想时间,王梓山在想时间,而此时,在宫中的皇夫,同样在想时间!

一刻钟前,就有人来报常王及一­干­大臣在宫外求见,但是他却不能让他们进来,他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虽然他封锁了消息,可是,这皇宫里的消息,又哪能真正的完全封锁的住?

不用想,他都知道那些人会逼着他做什么,几十年来,他不理朝政,落了一个贤名,却全无威信,就算他背后还有家族,但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传来,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在昨天之前,他的家族还是支持他的,更早在皇女出世的同一个月,就派了有份量的人过来,但就这么过了一夜,就再无消息,想来,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这种没有消息,令他惧怕。

因为这代表着,就连他背后的家族,都不看好他手中的这个女孩,若这个女孩登基,他垂帘听政,他的家族,本是能得到最大的利益的,但是现在,他们却放手了,这代表着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王梓山能尽快赶到,他知道那些人不会一直被挡在外面的,若是以前还好,经过昨日Ъ宫,这皇宫的威严已经大大被消弱,再加上那流传出去的消息,也许,他马上就要面临着又一次的逼宫。

“殿下,常王!常王进来了!”

一个黄门急匆匆的跑来,听到这一句,他反而静下了心,他长吸了口气:“取本宫的正装来。”

正装,只是里衣就有三层,然后还有夹衣、外袍、配饰,哪怕是最少的,要全部穿戴上去,也需要一两个时辰,这个时候,当然没时间让他这么着装,因此,他只穿了那个用来大葬时的外衣,戴了白玉摇,然后换了黑­色­描金的云鞋。

“将皇女给我。”

那边自有人,将襁褓中的女孩递给他,他一手接了,然后开口:“敲钟,传唱。”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都是一愣,然后立刻的,尖锐的声音就传了出去:“陛下——驾崩了——”

这一声声的声音传出去,接近着,就是沉闷的钟声,一下、又一下……

而随着这些声音,本来疾步向这边赶的常王等人,也站在了那里,在愣了几秒之后,然后哗啦啦的跪了下来,一个个把头抵在地上,还有几个,甚至不知真假的哭了起来。

不管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但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要下跪的,即使常王平时在面对安乐帝的时候,也不轻易跪拜,但此时,除了方外之人,那都要为安乐帝送行的。

不过虽然跪了下来,常王等人的心中却是极不舒服的,不是不想跪拜,而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所欠缺的,也是时间,他们可以想到,这个时候王梓山一定是在游说高太尉的,如果高太尉不答应便罢,可若是答应了呢?

虽然他们做了布置,但这就和皇夫派人阻挡他们一样,这种布置,也不过是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是的,听到这个消息都是要跪拜的,但宫内宫外还是有区别的,宫外三拜九叩也就罢了,而宫内的他们,却是要等九九八十一声钟声都响完了,才能起身的。

钟声一声一声的传出,黄门的叫声也渐渐的传到了外面,一开始,普通百姓还有些疑惑,然后,他们也明白了过来,随即,城内乱作了一团。

昨天才经过那样的动乱,今天皇帝就驾崩了,这对京城的百姓而言,无疑就是敲了一锤又一锤,还没有从上一个打击中恢复过来,马上就又面临了这一个打击。

一时间,很大一部分人都有了类似于世界末日的感觉——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个词,他们慌乱着,惊哭着,这哭声,与其说是为了安乐帝,不如说是为了他们自己。

皇帝死了……

太女还没有册立……

怎么办?以后要怎么办?

在现代,也许很多人都认为自由很重要,皇帝最好只做一个象征就好了,但是对于这里的人而言,他们自出生,上面就有一个皇帝,到他们死,上面还有一个皇帝,虽然也许不是同一个皇帝,但是,总是有皇帝的,不过上面斗的怎么厉害,对于下面人来说,总是一个皇帝死了,然后接近着,官府公布,又一个皇帝登基了。

可是现在,他们只接到了皇帝的死讯,却没有新皇登基的消息。

这种落差令他们害怕,令他们迷惘,更有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或别有用心的,乘机宣称什么天下要大乱了,还有人在满城的吆喝,安乐帝是被眺国人杀死的!

而在这个时候,高太尉正和王梓山匆匆的向宫内赶来,就在要接近宫门的时候,高太尉开口:“王大人,看来高某还不能随你一同进去了。”

王梓山看着她,听着远处传来的杂乱声,就算不用人打听,也知道现在外面定是乱成了一团,就连这接近皇宫的地方,都不断的能见人探头探脑,显然,是在打探消息的。

“那还要高大人尽快赶来呀。”虽然想让高太尉和她一起进去,但她也知道若真让外面乱起来,更不好收拾,好在她也不是一个人,只要高太尉能尽快赶过来,她也还能支撑的住。

“王大人放心,高某必定尽快处理了,就过来和王大人回合。”

她说着,就拱了下手,下了王梓山的马车,又上了自己的,走了。

在这件事情过后,高平和高太尉泛舟江上,母女俩闲谈的时候,高平曾就这个问题,问过高太尉:“若不是母亲临走时对女儿说的话,我真要以为,母亲被说动了呢,天下第一权臣,想想,就连女儿都有些动心呢。”

“站的高,摔的重,那个位置,就算有一时风光,但若是将来做不到改朝换代,其实,并不符合我高家的利益的,我不过是个太尉,其他三家就有联合之势,若我真站到了那个位置上,其他三家,又怎会坐视不理?而且王梓山此人,最是重视自己的理念,她能为了一鸣惊人,而甘愿在野二十年,又怎么会甘心我站在她前面?到时三家联合,加上皇太夫,为母说不定就要是那个被牺牲的了。倒是你,我倒没想到,你会对……恩,当今陛下那么支持。”

关于到底支持谁,高家以前一直是含糊的,在没有皇女的时候,高太尉没有明显表露出过支持谁的迹象,后来有了皇女,她也不过是奉旨顾命。

如果没有宁王逼宫,皇女真的被册封为太女了,一切按部就班的下来,那么,就算出工不出力,她也的确会扶持太女,这无关于忠心,只是一种习俗。

这种习俗看起来没什么,但就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尊长爱幼一样,当真正的触及到的时候,就会变得无比强大,因为这已经变成了观念,若是要反抗,几乎可以说是和过往的历史作对。

作为安乐帝指明的顾命,将来可以告老,可以隐退,但在幼主要登基的时候,却是一定要站起来的,否则将来是必定要被人指责的。但是在安乐帝,一条一条命令下来,给高家带上,一个个枷锁,而那一天,城中又开始有动乱的迹象的时候,高平和高太尉也简单的商量过此事,高太尉当时,是有些偏向光晷的,光晷是有旧党清流扶持起来,虽然和世家也不是太合拍,但世家和清流交锋了几个朝代,其实,也不像外人所想的那么不能融合。

而高平,则提出了鹤翔。

她当时所说的理由就是,鹤翔在京内并没有太大的力量,若高家扶持她,必能比扶持光晷得到更大的利益,但是当时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鹤翔不在京内,她人不赶到,那么一切都是扯淡。

而高平在当时,也不知道鹤翔其实已经接近淮阳路了,虽然高小庄在很多地方都有据点了,但也只是一些比较大的城市,而且这里的通讯极不发达,像那种一站一站飞鸽传书的事情,是不太可能经常做的。

所以当时高平和高太尉商量的就是,他们给鹤翔传信,若她能及时赶到,那么高家就及时支持,若是不能,那也只有见机行事了——就算高太尉心中偏向光晷,也是要看了形势再说的。

而高太尉临走时所说的话,其实是暗示她,若时间来不及了,会派人通知,那时候,她就安排人手去阻拦鹤翔吧。

当然这些,王梓山不知道,光晷不知道,就连鹤翔也不知道,下令启程后,她就片刻不停的在赶路,就算不太清楚京城内的形式,她也知道时间的宝贵。

一路上,饭是在马上吃的,水是在马上喝的,一人双骑,若是有掉队的,也不管不顾,令她们自行想法,一路上她打着自己的王旗,终于赶完了三百多里的路程。

当太阳高升的时候,她们终于看到了京城的城墙。

“殿下,不太对呀。”郑巧曼气喘嘘嘘的说,虽然她骑的是最好的马,身边还有人护着,但这种赶路,对于她这个文人也有点勉强,也好在她这些年来经常往来于眺国和大雁,又知道此时不同于往日,倒还真让她坚持下来了,“这一路上,咱们竟没有碰到阻拦的……”

新皇 (上)

第五十四章

这一路上,她们都没有碰到拦截的,若说其他的地方,是当地驻军不敢,或者说是来不及也还说得过去,但是这都能看得到京城了,还没有军队拦截……

当然,没有拦截,自然是方便了她们,可是,这却是不合理的,要知道这是京城!坐拥八十万禁军的皇城!又是在这个时候,怎么会没有军队巡视?

要说别的地方可能看到她的大旗,不敢过来,这个地方,皇帝脚下,随便一个小官就敢呵斥外面的大员的,又怎么会不敢?特别是,又怎么会没有宁王、常王的人在?

鹤翔眯了下眼,正要说话,突然前方一个亲兵过来,先对她行了礼,才道:“殿下,前方有人拿着这个说要见殿下!”

她说着,呈上来一个东西,是一个木牌,那木牌是上好的楠木,不过也没什么新奇的,就是木牌上有一个看着像斜交叉的符号,鹤翔和郑巧曼都是熟悉的,正是高平和她们约定的标记。

“请那个人过来。”

亲兵立刻下去了,片刻后,就带来一个也身穿皂角衣的女子,那女子肩宽身穿,衣服虽然普通,但腰上的刀却是加宽的,而且她步伐沉稳,神情内敛,鹤翔一见,就知道也是有功夫傍身的。

“白队长?”郑巧曼出声,然后转而对鹤翔道,“殿下,这位是白皙山白队长,当日,白队长也是到过我们那里的。”

当日,刘欣到眺国卖钟,白皙山就跟着去了,所以郑巧曼认识,一看到有她,白皙山也松了口气:“原来郑先喻也在这里,早知如此,也省了许多麻烦了。这位想来就是平西王吧,在下是忠勇府里的统领,奉我家小姐之名来迎殿下进京的。”

高平虽然还没有到封地,但是爵位已经有了,伯爵府里的一些官职她也用了,当年跟着她到代州的这一些人,虽然不能说是人人有官当,但却可以说,人人没落空,白皙山当年就是副队长,此时,就得了个统领的职位,这个统领虽不像御林军、禁军那样管着几百几千人,但若是将来满员,手下也是能有二百人的,而且还有着正六品的品级,说起来,倒比当年和她差不多而没有挑出来去跟着高平的快的多了。

鹤翔看了眼郑巧曼,郑巧曼点了下头。

“原来是白统领。”鹤翔一边说,一边下了马,笑着走过去,“不知现在京中情形如何?陛下可好?”

白皙山左右看了看,鹤翔道:“白统领尽快放心,这四周的,都是我的亲兵,她们跟着我一起到眺国、到锁玉关,是跟着我出生入死闯过来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那些亲兵没有任何表情,但是还是都不免,身体挺的更直,表情更为坚毅。

白皙山点点头:“既如此,那我就直说了,陛下,驾崩了。”

虽然已经做了准备,但听到这一句,所有人还都是面­色­一变。

“殿下,您要尽快进京!”

郑巧曼道,鹤翔点点头,转而对白皙山道:“那么就劳烦白统领了,还请白统领和我同行,说一下京城内的情况。”

她这边说着,那边就有人牵了白皙山的马过来,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个人是跟她一起来的,这个时候,也被带了过来,白皙山也不推辞,上了马,就和鹤翔并行,对她简单的说了一下京城内的情况。

听她说这一夜京城内那么多巨变,鹤翔和郑巧曼也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一路来没人拦截了,想来是有人给那些“眺国”人开路而被她们捡了漏。

不过再走下去,她们却发现,这一路上来也许是检漏的,但这京城的,却是高平为她们安排了,先前一路,都没有人过来,但就这么一段路,却已经有两拨人过来了,不过都被白皙山去打发了。

来到城门前,白皙山没有马上带她们过去,反而先看了看城头,见没有异样,这才带她们进去,一边回头就笑道:“我家小姐告诉我,若这城头上挂了红旗,就让我劝殿下回去,现在却是能进去的。”

说完,就带着跟她来的一人去叫门了,京城的大门,平日白天是开着的,但这晚上,即是逼宫,又是大火的,这城门就一直没开,也就是守城门的,见是白皙山,又看了她拿出来的一封信,这才开门。

进门的时候,鹤翔等人都有些惴惴,鹤翔这一次带出来的人不多,一路之上也有掉队的,但现在也还有一千多两千人,这么多人,在平时进出京城,也是要先报备,得到皇帝的允许才可以,现在自然更为严格。

当然,高平既然派人来接了,那必定是打通了关系,可是这么多人……若是那守城门的说一句,不能带这些人进去,那她就不免处于两难之地了。

这两千人,在几十万大军中自然不算什么,但却是她此时最大的依靠,她不比别人,在京城内,虽说也是有母亲的,有关系的,这些年,也没少了孝敬,但她知道,这些关系,这些孝敬,也不过是令她的处境不太艰难罢了,若说会助她上位的,那除了现在派人来接的高家,恐怕也就有一些死忠心腹了。

但那些心腹被她安Сhā在各个府里,忠心也许不缺,实力却不够,所以,她必须带自己的力量进去,就算是高家支持,她在这个时候,也是要有自己的人手了。

好在那守城的将领,虽看了几眼她的王旗,却没有说什么,她们这一行竟全进去了,但鹤翔的心中却一凛,高家,已经强大到这个地步了?

这时候白皙山回过头道:“北门原本的统领被乱党杀了,这一位,是今天才提拔上来的。”

她这么一说,鹤翔等人也明白了。吴书宇被定­性­为了乱党,原本的北门守将被杀了,安乐帝驾崩了,现在其他人都在忙着奔走上位,这空下来的缺,自然也就被高太尉给安Сhā了自己人,再加上原本的北门守将是被身边人杀的,高太尉有大把理由大大的换上一批人,否则,她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进来。

毕竟就算守将放行了,她手下的副将、队长,还不知道是被谁安Сhā进来的,这个时候是必定要阻拦的,这么一想,鹤翔原本提起的心,又放下不少,这个时候当然是高家越强大越好,但若是太强大了……

她们这边进城,那边就有人将消息通报给了高平,此时高平正在高老夫君身边,高老夫君本是睡了,但中途醒了一次,因高平交代过,所以他身边的人对就对他传了话。

一听这话,高老夫君自然就知道事情又有变,立刻就叫了高平来,果然高平一来,就将安乐帝驾崩的事说了,又说了目前的形式。

现在这个情况,不管是谁上位,高家都是安全的——就算这一次宁王真的逼宫成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高家的,但在到高太尉又进了宫,光晷和王梓山对峙后,高老夫君也没心思休息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高平正在劝慰他,听了下面人传来的消息,高平站起来:“既如此,父亲暂且先歇着,女儿去去就来。”

高老夫君看着她,张张嘴,最后还是道:“你自己要当心,做什么事,都小心着,要知道,你现在也是当人母亲的了。”

高平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自然是知道的。”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高老夫君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满是担心,但也知道,在这个时候是不能拦的。

高平来到外面,上了马车,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对她说,鹤翔快到了。

她跺了下马车上的木板,车立刻停了下来,她从中出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向鹤翔来的方向走去,就算是她真有拥立之功,也是不能失礼的,或者说,正是她有可能有拥立之功,才更应该注意这些。

果然,不过一会儿,鹤翔就到了,知道是她来迎,鹤翔也是立刻下了马,含笑向她走来,这却是高平第一次见到鹤翔,就见这人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长眼,高鼻,说起来,倒也是一副好相貌,和宁王晴明也有些相似,但皮肤却比那位粗糙的多,当然,也更多了一种彪悍的感觉。

她这样观察着,人已经走了过去,快走到跟前的时候,就要下拜,但不等她真的拜下,鹤翔以赶了两步,将她扶了起来:“我对岁安是神交已久,虽然是初次相见,但也可以说是多年好友,此次又是依仗岁安才能进来,万万不可如此。”

“殿下抬举下臣,下臣也就失礼了,现在时间紧迫,殿下随我来吧。”

鹤翔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关键的就是时间,也不和她寒暄,一招手,让人牵了自己的马,高平这个时候当然也不能再坐马车,好在有这么多人拥着,倒也不怕冷箭了。

而在这个时候,王梓山却正和光晷对峙。

她当然是比光晷等人更晚进宫的,但是她却没受到任何阻拦,虽然有光晷布置在外面的人手,但她身边也是带着人的,加上宫里的人得了皇夫的吩咐,她又带着皇夫让人传信时给她的令牌,所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后宫,当时,光晷等人正在逼迫皇夫下懿旨。

新皇 (中)

第五十五章

后宫不­干­政,这一条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摆设,但后宫能做的,更多的,是吹枕边风。

当然,若是有一个女儿在外面领着差事,或者­干­脆就是太女,那就会更有权威,不过要是像皇夫这种情况的,若没有家族的支持,对于朝政的影响是不大的。

但在一个情况下例外,那就是在立储君的时候,特别是在上任皇帝没有明确的册立谁为储君的时候,皇太夫的懿旨是绝不可少的。

“殿下,光晷台下向来是讲究孝道的,以后必不会亏待您,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还是莫要拖延了。”邓夏开口道,“臣并不想逼迫殿下,但是也请殿下,不要逼迫臣等才好。”

“好一个不逼迫,人都说邓大人是理学大家,原来,这就是邓大人的‘理’!”

皇太夫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是少有的凌厉,邓夏心中一突,但还是道:“邓某的理是为我大雁万千子民的!陛下驾崩,京城惶恐,百官惶恐,必要有一位能收拾局面的新君上位,此时此刻,除了光晷殿下,试问还有谁能做到?殿下怀中的那个婴孩吗?”

“这是陛下的血脉!”

邓夏立刻笑了起来:“殿下,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陛下的血脉,您应该是非常清楚的。”

皇太夫仰着头,冷颜道:“邓大人,如此诛心之语是随便能说的吗?还是邓大人觉得这皇家的体面,陛下的尊严都是能随便践踏的?”

邓夏一窒,一时也无法回答,这孩子不是皇女,是宁王泄露的,但就算是她也是说的含含糊糊的,当然,就算她说明白了,可是,现在宁王就是乱党,这乱党的话能当做证据?当然,要证据的话,必定是能找来的,可这么匆忙间,他们又上哪儿找?

“皇姨父。”光晷上前行了一礼,“姨父现在还看不清目前的形式吗?若姨父您还有一点希望,此时,又怎么会是您独自在此?”

皇太夫没有说话,光晷又上前一步:“大势已去,皇姨父就不要再拖延了。”

她这么说着,两眼盯着皇太夫,几十年了,皇太夫没有被这么看过,自从安乐帝登基,他主持后宫之后,还有谁敢这么看他?就算是匆匆的扫到,也会马上低头。

当然,安乐帝不会如此,可是,安乐帝又怎么会这么看他?更多的时候,安乐帝是不看他的。像光晷这样大胆的、带着敌意的逼迫目光,皇太夫几乎可以说是从未经历过的。

“我对皇姨父是一向尊敬的,我的生父又已经仙去,以后,我必以侍奉父亲的身份,来侍奉您!”光晷盯着他,“您此时就算坚持,又有何用?皇姨父觉得,您怀中的这个孩子,真能坐稳这个位置?”

她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皇太夫被他逼的不断后退,然后终于被她逼得无路可退。

不行了,皇太夫也有这么一种感觉。王梓山没有来,高太尉没有来,自己的家族是早就放弃了,只有他……他又能做什么呢?其实,他又在坚持什么呢?

就算是光晷登上皇位,他也还是尊贵的皇太夫,光晷要名声,必不可能苛责他的,份例只可能更多不可能更少。

他这样想着,但还是咬着牙,没有开口。

“皇姨父,你莫要逼我……”

这一句,光晷说的轻柔,但已经带着杀气了,皇太夫心中一惊,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怒喝:“大胆!光晷台下,就是如此和殿下说话的吗?”

随着这一句,王梓山带着人赶了过来,她一过来,殿中的局势就是一变,皇太夫这边自然是又惊又喜,光晷那边,自然是又惊又怒了。

“光晷殿下一向守礼,原来就是如此守的吗?”王梓山走上前,挡在皇太夫前面,“还是殿下平时的那个样子,只是做给人看的?”

“原来是王大人。”光晷一边说,一边向她旁边看了几眼,没有看到高太尉,原本提起的心又安了几分,若高远航不掺合此事……她还是有很大的赢面的!

“正是王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王梓山拂袖道,“先不说男女有别,尊卑有序,就是殿下此事的样子,也是令人鄙视!”

她毕竟身居高位,又享誉天下几十年,立刻就抓住了光晷的漏洞,正要展开辩论,那边就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王大人此时果然不同往日啊,连见到我,也可以视若无睹了。”

这一句说的很慢,声音还有几分虚弱,但这话一出,却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常王!

安乐帝的二姐!安乐帝的几个姐姐,宁王的母亲是一早去世了,然后,最大的,就是这个常王,虽然她一直不理政事,过去还经常参禅修佛,但在朝中,却是谁也不敢小觑的。

皇家无亲情,但安乐帝这里却有点例外,她们这一支过去比较偏远,几姐妹,小时候都是受过苦的,安乐帝又是最小的,最没希望争夺王位的,因此上面的几个年长的姐姐对她都很是照顾,也因此,安乐帝对于自己的这几个姐姐,也都是很有感情的。

后来安乐帝咸鱼大翻身,对这几个姐姐自然也很照顾。

宁王先前受到偏爱,一开始就是因为她的母亲,而后面的常王、楚王,安乐帝一向也是非常厚待的,这也造成了,这几个殿下在朝臣面前,也是很有份量的,此时她开口,就连王梓山也不得不小心应对:“殿下说的是哪里话,只是卑下刚才心急,所以疏忽了,还望殿下宽恕一二。”

“这一点好说,只是现在,王大人还请让一让,此乃我赵家的家事,王大人还是不要Сhā手了。”

“殿下此言差矣,储君的册立关乎我大雁的国运,怎能说是一家之事?”

“自然是我大雁之事,但王大人此时Сhā言,莫不是想做这个储君?或者王大人是想册立一个连走路都不稳当的孩子做陛下,然后自己做权臣?”

“殿下……”

常王这话说的粗俗,但在这个时候却是不好反驳的,越是这样直接,王梓山越不好说话,若换了别人,她还可以大声训斥,但面对常王,却是不能的,因此她最后只有道:“殿下,我受陛下托付,皇女殿下本就是要册封的……”

“但毕竟没有册封。”常王一笑,“我赵家向来有宗室接位的传统,此刻正是多事之秋,正需要一个正值壮年的宗室继位,光晷德行不够,王大人不满意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但还请王大人找出一位德行够的,只是无论是谁,本王都希望能快快将此事定了。陛下还没有安葬,京城的局面还没有人收拾,文武百官都在等着,就算本王等得及,其他人也等不及了。”

她说着其他人也可以,但这个时候除了光晷,又还哪有其他人?

“常王此言……”

王梓山没有说话,她身后的一个人试图开口,但还没说出来,常王就道:“你是谁?”

那人脸­色­一红:“卑职……”

“这里又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啊,将她给我叉出去!”

“谁敢!”

王梓山和皇太夫几乎同时出声,但还是立刻有人上前拉住了那位大臣,有几个黄门想要阻止,但被人一推,就推到了一边,皇太夫高叫侍卫,却被常王喝止了。

“这是我赵家的家事,又有哪个敢给我上前的?”

她这么一说,御林军都有些迟疑,她们都是为了护卫皇家挑选出来的,现在安乐帝驾崩了,可以说是没有头领了,虽然说她们是要以皇太夫马首是瞻的,但这下面谁登基,却是难说。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就在这宫里,关于那个孩子的传闻,都影影绰绰的听到了些,不管真假,有这样的传闻,这孩子的父亲又死的这么突然,现在高太尉又不在……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这些侍卫不免就有些出工不出力了,眼看那个大臣就要被拖走,王梓山恨不得自己上去抢人,她知道,若真让人被拖走了,自己这边的人心也该散了。

而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臣,高远航参见皇太夫殿下,参加常王殿下!”

“高大人!”

王梓山这一句,叫的那绝对是充满了激动和欣喜,在这一刻,说高太尉是他最喜欢的人也不为过,而常王那边的脸­色­则变得难看了起来,她看了身边的晴明一眼:“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最少能挡她一个时辰的吗?”

晴明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常王知道此时也不是训斥她的时候,也没有再说什么,那边光晷看向这边的眼神却有些危险了,而晴明则暗暗叫冤,是,若有希望,她也不是没起过争一争夺一夺的心思,可是再怎么想争,她也不会把高太尉放进来啊。

高太尉进来后,先对皇夫行了礼,又对常王行了礼,然后,就站在了一边,她站的很微妙,既不是太靠近王梓山这边,又不是太靠近常王这边,这令两边的人同时骂她老狐狸,不过相比于王梓山这边,常王那边的怨恨倒少了很多,就算高太尉是想坐山观虎斗的,但总比她直接支持王梓山的好。

两边又开始了拉锯战,不过还没说两句,外面就传来一阵哭喊,然后那声音越来越大:“陛下!陛下!鹤翔来了,鹤翔来见您最后一面了……”

新皇 (下)

第五十六章

寂静。

在逼宫事件之后,整个皇宫就陷入了沉寂中,以往宫里虽然也是规矩严格,但是在上面看不到的地方,下面聊聊天,说说闲话也是很常见的,再或者有个特权的,甚至有可能偷个懒。

但是在那场逼宫之后,哪怕是在冷宫里当差的,也都打起了­精­神,上面的人不发话,下面的人,那恨不得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王梓山和光晷的人乱成一团,吵的不可开交,但是下面的却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绷直了身体,一个个都沉默不言,因此,鹤翔的哭喊,也就从远到近,整个皇宫,仿佛都是她的哭喊了。

王梓山的脸­色­变了,光晷的脸­色­变了,常王的脸­色­变了,皇太夫的脸­色­也变了,在这一刻,除了低着头的高太尉以及那在皇太夫怀里,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感觉到外面的危险,也不敢发出声音的婴儿外,殿中人的脸­色­,都是一变,而鹤翔的声音还在逼近。

“陛下、陛下……”

随着这一句句,撕心裂肺似的哭喊,鹤翔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她一进来,就直奔皇太夫而去:“皇姨父,陛下何在?”

皇太夫愣愣的看着她,王梓山最先回过神,咳嗽了一声:“平西王怎么在此?”

仿佛她出声了,鹤翔这才注意到她,她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她:“原来是王大人,啊,二姨也在,鹤翔见过二姨!”

虽然现在都被封王了,但楚王的辈分还在那里放着,因此鹤翔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楚王行礼,她态度谦卑,表情温顺,那姿态,比楚王的孩子还要孩子,但楚王此时却如同吃了把苍蝇,别提多恶心了,只是这个苍蝇她还不得不吞下,因此当下也挤出一丝笑容:“鹤翔这是做甚?快快起来。”

鹤翔就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哽咽的开口:“二姨,陛下真的去了吗?”

楚王僵硬的点点头,鹤翔道:“我要去给陛下上香、磕头。”

她说完,又转向皇太夫:“皇姨父,陛下在哪里安置?”

皇太夫说了,鹤翔道:“那还请皇姨父找人给鹤翔带路,这里毕竟是皇宫,鹤翔也是不敢私自乱走的。”

她这话一出,两边的人都几乎要破口大骂,不敢私自乱走,那她是怎么走到这里的?现在又来说什么规矩?不过她这话更令皇太夫不好接口,犹豫了片刻,她还是道:“我带你去吧。”

“那就有劳皇姨父了。”

皇太夫在前面带路,鹤翔立刻跟上,光晷和王梓山对看了一眼,也立刻随了上去,在此时,她们半点都没有要看安乐帝的心思,但是,鹤翔去了,她们不能不去,否则将来的物议,都能将她们议死!

安乐帝虽然驾崩也有一会儿了,但一开始,皇太夫没有发丧,后来又手忙脚乱的,所以,此时,安乐帝还是在自己的寝宫中,从安乐帝的寝宫,到皇太夫的寝宫,距离也不是太远的,但是,就在众人快到的时候,外面又传来巨大的恸哭。

“陛下……”

“吾皇……”

“陛下!陛下!”

……

声音陈杂,乱糟糟的一团,但也能听出,是在哭安乐帝,而且,从称呼上来判断,应该是朝臣在哭。王梓山和光晷等人的脸­色­又是一变,如果说鹤翔的到来令他们脸­色­发青的话,那现在,简直就是发黑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个黄门来报,说一些老臣和一些宗室,在外面哭灵了,而且要求进宫来吊孝安乐帝。

“也算是她们有心了。”听到这个消息,王梓山光晷等人都是咬牙切齿,只有鹤翔开口道,“也算是她们有心了,虽然有点不合规矩,但也不能辜负了她们这片情义,皇姨父,就让她们进来见陛下最后一面吧。”

“这是什么话?”皇太夫还没有开口,楚王又道,“什么时候,臣子可以集体进后宫了?这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在这个问题上,王梓山和楚王是一致的,她张开嘴,就要附和,但不等他开口,鹤翔就道:“二姨,您是长辈,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若说天家的颜面,二姨此时穿的是什么衣服?晴明穿的是什么衣服?还有邓大人、韦大人,你们都是老臣、重臣,都是陛下在世的时候依仗的股肱之臣,说出去,也都是受百姓敬仰的,邓大人更是理学大家,怎的在这件事上,却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邓夏韦易都是十多年的高官了,平时安乐帝和她们说话,也都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削过面子?但在这件事上,她们却偏偏反驳不了。

虽然她们来的时候,就知道安乐帝驾崩了,但那个时候,毕竟没有发丧,她们总不能穿着孝服过来,等到皇太夫让人敲钟的时候,她们已经在宫里了,这个时候忙的,也都是争位,哪还想到换衣服?

鹤翔又道:“而且,若是说不合理,几位大臣又是怎么进的这宫里?莫不是私闯?”

“大胆!”见她越说越凌厉,楚王开口道,“如此诛心之语,可是能随便开口的?莫不是平西王现在架子大了,身份高了,也就不将我这个长辈看在眼里了?”

“鹤翔不敢,鹤翔只是觉得,若是二姨和其他大人能进宫来吊孝,那么其他大人,自然也是可以的。”她说着又转向高太尉,“高大人说呢?”

“平西王言之有理,若老臣此时也在外面,必然和众位大人一样,也是想来给陛下送行的。”

她这话算是一锤定音了,虽然两边人都不想再有人进来,但走到这一步,她们都知道,皇位一事不可能马上敲定了,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想做那得罪众人的事情,不过也不可能将全京城的官员宗室都放到后宫来,那样也的确是太出格了,因此就挑了几个辈分最贵的宗室,以及三品以上的大员进来。

于是进来的人在宫里哭,剩下的人在宫外哭,乱糟糟的哭成了一团,等到好不容易哭了一番之后,就开始讨论皇位的事情了,众人刚开了个头,鹤翔就道:“此事我也就罢了,陛下是怎么说的?陛下可留有遗旨?陛下既然是有血脉留下,我等身为臣子,自然是要拥护陛下的太女登基的。”

“平西王此话却是正理!”王梓山开口道,“皇女虽然年幼,但已露明君之像,我等只要用心辅佐既可。”

她这话一出,跟着她过来的人纷纷附和,但其他人却都面露不快,过了片刻,一个年长的宗室才开口:“王大人不知现在京城传言吗?”

王梓山心中一个咯噔,但还是强笑道:“些许传言,又怎能……”

“些许传言?我等来时,这传言已经响遍京城了!”

“就算如此……”

王梓山在这边争执着,而那边,却有一个黄门悄悄的拉了皇太夫一把,皇太夫有些惊讶的回过头,然后就觉得手中多了个纸条,他打开,就见里面有一句话:“四更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皇太夫脸­色­一变,瞪着眼前的黄门:“你……”

那黄门笑的谦卑:“殿下,高大人觉得这孩子,生来就该荣华富贵,而不该­操­心的。”

皇太夫表情一僵,然后有些绝望的看向王梓山。鹤翔来了,他们本来五成的把握,就只剩下三成,这张纸条,那三成又去了一成,此时高远航又表明了态度……

那他们连一成的把握都没有了!

他长吸了口气,慢慢的开口:“尔等都是朝廷大臣,岂能为一些传言左右,若让外面人听了,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他突然开口,倒令得其他人都是一惊,那老宗室还想说什么,她又道:“然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我大雁,也实不该将这千斤重担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他一点点的说着,下面的人有惊奇的,有惊异的,更有震惊的,特别是王梓山,她几乎是惊骇的看着皇太夫,皇太夫面无表情的看向众人:“我不过是一个男子,这些朝堂之事我是不懂的,储君的册立关乎我大雁国运,也就有劳于各位了。”

他说着,慢慢弯身行礼,其他人自然是不敢受的,纷纷还礼,只有王梓山,愣愣的站在那里,而不等她回过神,邓夏就开口道:“既然皇太夫这样说了,那下官就在这里举荐光晷殿下!光晷殿下向有贤名,一向受士林爱戴,此时也只有她能担当重任!”

虽然觉得皇太夫的话有点蹊跷,但这个时候,哪还有谦让的?因此邓夏第一个跳了出来,她一开口,她这边跟来的人也纷纷赞同,光晷一再表示着谦逊,但眼睛却看向高太尉,不过高太尉和刚才一样,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高太尉不说话,那些后进来的,也大多都不出声,她们倒不见得都和高太尉是站在一起的,但都知道,这个时候,高太尉的站位是非常重要的,特别是,鹤翔又是带着人过来的,她们来的时候都看到了,那一队人马,虽然说不多,可若是真的反了脸,她们这里又有哪个能顶得住?

其实若是可以,她们现在也不想来踏这个浑水,但是宫里的人已经上门传旨了,她们再不愿意,也是要赶过来了,不过人虽然是过来了,但大多心中却是一个打算的,那就是绝不轻易出头,因此就算一开始王梓山的那个提议,她们大多也只是面露不快,而不说什么,而那个先前反对的老宗室也不再开口,得罪一方也就够了,她可不愿意把两方都得罪了。

她们都不说话,于是满屋子就只剩下一个声音,仿佛满天下都同意光晷登位了,而这个时候,鹤翔笑了笑:“若是六堂姐为储君,也是大好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更是惊异,还有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谦让了起来,皇太夫也谦让,这鹤翔也谦让,难道说……光晷的圣君气象就这么浓厚?

这个时候,连光晷自己都是惊异的,她咳嗽了一声,正要开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臣有异议!”

“臣,有异议。”随着这一句,高平慢慢的走了出来,她身上有伯爵的封号,所以刚才也跟着众人一起进来了,她一上前,先对着皇太夫、楚王等人行了礼,然后才慢慢的开口,“按说,在下官职卑微,又是小辈,此事不该臣下多嘴的,但是,昨晚卑下就在陛下的身边,因此有一些事情,倒不得不说。”

她一开口,众人都知道,这是代表高太尉的意思了,因此当下就有人道:“忠勇伯有话自然请说。”

“其实,卑下也只有三句话要说。第一句,御林军统领郑林是在晴明台下进宫的时候被杀的;第二句,晴明台下,是和那乱臣宁王一起进来的;第三句,只有晴明台下,有进宫的令牌。”

她说完,就又退了下去,晴明脸­色­青白,厉声道:“忠勇伯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说,我也为乱党吗?”

高平没有说话,晴明还要说什么,却被常王拉住了,邓夏等人正准备说什么,王梓山突然站出来,对鹤翔行礼,然后又面向众人道:“王某提议,由鹤翔殿下登位!”

“李某附议……”

“韦某附议……”

“附议……”

附议的声音不断,先是王梓山那边的,然后后来的也纷纷出口,高平的话,就代表了高太尉的意思,这时候王梓山倒向了,她们自然是不能落后,因此一个个都跟着附议,到最后,连韦易也跟着附议,这么一圈附议下来,光晷再无翻身的可能。

凤巢二十七年五月六日,新皇登位,史称宣和。

(正文完)

番外1 高进

我叫高进,是忠勇伯府的小公爷,这名字听起来很威猛,但其实在三年前,我不过是一个庶子,当然,现在我的地位高了点,但我父亲也只是我母亲的平夫。

在戏本里,什么庶子啦、平夫啦,好像都是要被欺负的,都是可怜巴巴的,但我却没这个感觉,我娘,哦,就是忠勇伯,那是众所周知的不爱男­色­,当然也有人说她是因为她和夫君感情深厚,还有人说是因为少夫君厉害。

要说前一条嘛,但还是有点可能,但是后一条嘛,那一定是说这话的,根本就没见过少夫君,少夫君这个人啊……看起来好像是有点冷清,就仿佛那些书本里的大家公子似的,当然,他本来也就是大家公子,其实你若真认识他就知道,他其实是很好说话的,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从他这里要糖,要比从我那个父亲手里要糖更容易些。

也许有人说,这是因为我是个公子,不会和上面的姐姐争家产,才不是呢!我父亲还为我母亲生了个女儿呢,就是我二姐!我母亲经常说,我二姐最像她,我小时候傻,不懂事,还以为母亲说的是容貌,于是经常发愣的看我二姐,除了脸型,我真没看出,二姐是哪里像母亲的,反倒是大姐,那眼睛那鼻子,都和母亲一个样子。

最近我读书了,识字了,懂事了,也就明白了,我母亲说的像是作风做派,不过老实说,我更觉得这话有问题,我二姐那是什么作风啊,懒得要死,看个书都是歪倒在床上的,别说大家闺秀了,连读书人的样子都没有!

难道说,我母亲其实……也是这个样?

不不不,我不能这么想!人人都说我母亲聪明能­干­忠君爱国,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是天下少有的英才,我母亲、我母亲一定和二姐不一样的!

哦,说到我母亲,就是大名鼎鼎的忠勇伯了,什么,您没听过?那么高小庄您一定知道吧!是的,高小庄,就是我母亲弄出来的!现在您用的玻璃啊,钟表啊煤炉啊,最初,可都是我母亲弄的!

我可听她说过,只凭这三样,她也是能青史留名的。

每次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都有点古怪,那仿佛很自豪,又仿佛……对了,就和二姐上次在床上偷吃点心,被我看到了一样!就是那个样子。

当然,我这里不是说我母亲也偷吃了点心。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话有点奇怪,自然,煤炉很好用,玻璃很漂亮,钟表也很好,我可看过过去的沙漏,那哪能和钟表相比啊?我父亲可是说了,在过去没有玻璃的时候,冬天就算是白天,屋里也是要点灯的。

当然,这些都很好,但说到底,也还是商贾工匠之事,母亲为什么要这么看重呢?反而是众人交口称赞的拥立之功,母亲却是连提都没提过的。

总之,母亲是个很奇怪的人,我父亲总对我说,我母亲是有大才的,说我二姐,若有我母亲十分之一的能­干­,以后也就足够了。但我二姐好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的,她经常对我说的是,她要去看看外面的天下,要到眺国到柔然,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要跟着船队出海,去看另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这话她也只对我说,因为若是让父亲听到了,总是会伤心的。母亲看起来还是非常赞同的,但是我听她这么和二姐说过:“你想做什么,自可以去做,但是不要令你父亲伤心了,也不要令他多想了,你是我高家的女儿,这辈子自然是不用为衣食发愁的,若想进朝堂,得封爵,也比普通人更有机会,你想做什么,可要思虑好了。”

二姐当时的回答就是:“女儿就想走遍世界各地,看看各种稀罕事,就是怕母亲这里……”

“这丫鬟使年的一大堆,我还缺了你?为人父母的,总是想孩子开心,你若高兴了,比在我跟前我还高兴,不过但有一点,你要知道爱惜自己,若是出了意外,不用你父亲说,你以后,也就乖乖的在家呆着吧。”

母亲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点怪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觉得,她好像是在嘲弄谁似的,对,就是嘲弄!二姐每次拿了打牌赢了我,就是那表情!

难道母亲说二姐像她,是因为这笑吗?但母亲,可从没说过我笨蛋!倒是父亲有时候会无奈的看着我:“你以后,可要如何嫁人啊——”

那语气,就仿佛我嫁不出去似的!

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可听说了,嫁不好,会被妻主打的,像我先前身边的小满,就被打了,父亲知道后,还和母亲说呢,后来还是母亲派人将她妻主叫到跟前,训斥了一番才罢。

不过听说那妻主打是不打他了,但也很少到他房里了,这些话,是那些扫院子的使年说的,见到我,就不说了,哼,以为我真的是笨蛋吗?我都八岁了!用父亲的话来说,再过了四五年就能嫁人了,以前我小不知道,现在我可知道,妻主不过去,男人就不能生小娃娃!

不过没有就没有,我才不要有小娃娃呢!有了小娃娃,父亲必定要说什么这个让给他,那个让给他,那我的珠子啊,小马啊,不都是他的了吗?

所以,就算没有妻主,也没有关系!

“三弟?”

“大姐?”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我一惊,头就碰到了桌子上,疼的厉害。

“你钻到桌子底下做什么?”

我慢吞吞的爬出来,老老实实的站好,低低的又叫了一声:“大姐。”

“恩,我问你钻到桌子底下做什么。”

“我、我……我想事情。”

“你想什么事情?”

大姐说着看了我一眼,我几乎要打哆嗦,整个府里,我不怕夫君,不怕娘亲,更不怕爹爹和二姐,就连­奶­­奶­爷爷,我也是不怕的,虽然­奶­­奶­在别人眼前很有威严,连母亲见了她都要规规矩矩的站好,但­奶­­奶­对我却最是慈爱,前两年还经常抱着我玩,这两年我大了,­奶­­奶­很少抱我了,但每次见我,也总是要给我点心吃的。

整个府里,我最怕的,就是我这个大姐,每次她一瞪眼,我就心里跳的慌,连话都有点不敢出,现在连我父亲都知道,要用我大姐吓我,每次要我吃萝卜青菜,乃至喝药的时候,都要说:“你再不听话,就叫遇姐来了。”

我明知道父亲是在吓我,但每次还都乖乖的把那些难吃的蔬菜,难喝的药吞到肚里,现在面对大姐,我更不敢乱说。

“我、我在想,啊,不对,我在看这桌子底下的空隙,大不大。”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想……如果大的话,就把我的钱罐子,藏这里。”

我嗫嗫嚅嚅的说着,就算是换了父亲来,我都不会说,但在大姐面前,我想不到别的话,只有说了,我有时候自己也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怕大姐。

说起来,二姐还和我抢过点心,拿过我的金瓜子,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经常捏我的耳朵,弹我的脸,大姐却是从没这么对过我的,但我就是怕她,这也许是因为大姐很少笑的缘故?

不,不仅是很少,我几乎都没有见过大姐笑,她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皱眉,为此,母亲还说过她,但她听了,也只是恭敬的应声是,然后……然后的确是很少皱眉了,但还是没有笑。

我真不知道大姐为什么不笑,吃了好吃的点心也不笑,得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也不笑,总是那么板着脸,真是无趣!就这样,还有很多人喜欢她,连我房里的使年,说到她,都会脸上发红,还对我说什么:“小公爷不懂,大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什么不懂!我听说书的说了,男子看到女子脸红,就是喜欢她!

要说,大姐的容貌是极好的,比二姐要好看,也比二姐更像母亲,但脸型又像少夫君,还有那种大家气派,对,我身边的人是这么说的!但是要我说啊,见到大姐的脸都怕了,还什么气派不气派的。

反正我是绝对不会找这样的女子做妻主的——不对,我根本就不会嫁人!

“有人拿你的钱罐子吗?”

“也、也没有人……”

我慢吞吞的说着,我要藏钱罐子,当然是为了躲二姐,她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银子用的厉害,用了自己的不说,还来找我借,借了两次了,我可不能再借她,我的银子还要用来买糕点、买衣服呢。

我本来是有份例的点心、衣服的,但是自从去年,母亲说我七岁了,就将我的份例取消了,要点心衣服都要用银子买,而要有银子,就要学会认字、背诗,还有要自己学会穿衣服,鞋子。

我这么努力的学认字,又藏了过年时的压岁钱,才有这些银子的,说什么,也不能让二姐都拿去。但二姐是个眼贼的,我若藏在房里,早晚都要让她摸去,也只有书房这里,还保险的,就是没想到会碰到大姐。

“那你藏好了吗?”

“藏、藏好了。”

“藏好了就出去吧,还是你要找书?”

我立刻摇头,就算我要找书,也绝对不在这个时候找。

“那大姐,我先出去了。”

“恩。”

我行了礼,飞快的溜了出去,虽然大姐知道我把银子藏在哪儿了,但我才不担心呢,大姐绝对不会拿我的银子!

番外2 家长里短 (上)

“又到六月了啊。”

高平躺在椅子上慢慢的晃着,代州的六月是燠热的,但她房里摆着几个冰盆,又通着水帘子,因此只会感觉到凉爽,本来这样的布置,是容易令房间里有湿气的,但这个房间里又用罐子放着木屑吸潮,所以,并不会令人不舒服。

林若鸿叉了块西瓜放在她嘴边,她张口吃了,又顺手摸了下他的手,都是老夫老妻了,现在林若鸿也不会因为这个动作就动不动脸红了,但还是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别胡闹。”

“我摸自己家的夫君也是胡闹吗?”高平含笑道,在过去,她就有恋父情结,虽然也喜欢青春可口的美少年,但那不过是没事的时候用来YY,真的相处结婚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夫君是成熟的稳重男子的。

当然,这都是上辈子的想法,来到这里后,自然也就不再想这些事了,但这些年,林若鸿和甘草变得越来越稳重,也就越来越符合她过去少女时代的幻想。

因此最近几年,几人相处的,也就越发和谐了。

“小白……”

她顺着林若鸿的手,慢慢的向上摸,过了这么些年,林若鸿也不会再认为,白天,就是不能做那些事的,虽然还有点羞涩,但也没有制止她。

屋里的使年是早就被调了出去,两个人靠的越来越近,就在眼看就要贴到一起的时候,外面突地传来一声震天的哭声,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

高平和林若鸿对看了一眼,林若鸿立刻站了起来,有点局促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虽说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让孩子在外面撞到,总会尴尬。

“小三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去看看。”

“还能怎么了,估计又是被小二欺负了。”

她随口道,一开始听高老夫君叫高进小三,她总有点怪异感,后来习惯了,自己也想开了,这小三在后世是第三者,是受鞭笞的,但在这里,第三十者都有,更何况其他了。

所以渐渐的,她也开始这么叫开了,而且发展出了小二老大,带着林若鸿甘草也跟着她这么叫。

“这小子这么窝囊,这要是……”

说到这里,她就停了下来,在这里,男孩子弱一点,好像也没什么。

她正说着,那边高进已经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娘!娘!”

高平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孩子,几乎是成团的滚了过来:“娘——啊,少夫君……”

没有想到林若鸿在这里,高进一愣,原本凄惨的叫声,也停住了。

“小三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

林若鸿柔声道,高进看了他一眼,然后才抽抽搭搭的开口:“二姐又欺负我……”

他说着,又忍不住要掉泪,但是他虽然不怕林若鸿,不过在他面前,也不敢像在高平高老夫君面前似的那么放肆,因此还是抽了抽鼻子,又咕哝了一遍:“二姐欺负我。”

高平对着林若鸿比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我说的没错吧,林若鸿白了她一眼,这人真是,孩子都哭成这样了,还不知道问问,不过这小三,也真是太爱哭了。

高进自然不知道自家的娘正和林若鸿打机锋,见她没有出声,就抽噎的又大声了些,高平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高远欺负你了?”

“恩。”

“她怎么欺负你了?”

“她、她偷了我的钱罐子,我的钱罐子,我存了好久了……”

说到这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乌拉乌拉的哭了起来,他说的含糊,不过到底最初的几句比较清楚,高平也就知道是他的钱罐子丢了,当下揉了揉眉:“别哭了,我找人叫高遇过来。”

“娘,我没偷!”她的话音没落,就又有一个少女跑了进来,那少女穿了身红袍,系着黑­色­腰带,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是英气,她进来,看到林若鸿,也是一愣,当下先行了礼,“见过少夫君!”

林若鸿点点头,这两个孩子,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但对他都很是尊敬,虽然这其中少了几分亲昵,但他也不能要求这些了。

而那边,高进和高遇已经吵在了一起。

“就是你!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是别人?谁敢偷我的钱罐子?就是你!”

高进是个懦弱的,平时爱吃爱哭还有点憨厚,对上面的两个姐姐,高遇是不说了,他见了就和老鼠见到猫似的,对高远,他虽然不怕,但平时被欺负了,最多也就是来找高平哭鼻子,其实他最初是找甘草的,但在甘草看来,什么偷吃了一块糕点了,被抢了一个玩具啊,实在不算什么,最多也就是说高远两句,玩具还好,可能还会让高远还给他,但糕点那就是吃了被白吃了。

所以次数一多,她也学­精­了,不是找高老夫君,就是来找高平。

其实,他还是最喜欢找高老夫君的,因为总能得打更多的补偿,虽然事后会被高平说,可是糕点已经吃到了肚里,最多,也就是再被罚多写几个大字罢了——而且高老夫君还会帮他说情。

但是前一段,高老夫君和高太尉会通州了,他找不到高老夫君,只有找高平,高平虽然不会给他加倍补偿,但是却会罚高进。

不过在过去,他最多也就是过来哭一会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简直就像个发怒的小狮子似的。

“给你说了不是我的,我都不知道你的钱罐子在哪儿怎么偷?我看还是你自己藏迷糊了,你还是小心点,别被别人拿了。”

“才没有!我藏到书房了,当时大姐也在的!”

“切,你说藏到书房就藏到书房了?要是……”

“别吵了!”

高平开口,她一出声,高远和高进立刻就停了口。

在高府,高平在几个孩子面前并不算是那种很有威严的母亲,主要是她平时懒懒散散的,虽然那些斜着歪着的形象没落到孩子眼里,但也很少有板着脸瞪着眼的时候。

而她的那些算计啊谋略啊,一般也不会用到自己孩子身上——就算用到了,几个孩子也不见得能明白过来,所以并不怕她。不过她说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毕竟就连高进都知道,自己以后若还想吃糕点,就要乖乖听话。

见他们都停了声,高平才慢慢的开口:“既然高遇看到了,那就将她叫过来问问好了。”

高遇很快就过来了,她一过来,房间中的温度就好像又低了几度,看的高平不由得暗自摇头,想她这个­性­子,再加上林若鸿这样的­性­子,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冰冷加面瘫的女儿?或者说,这个原本的高平就是这样?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也许,还是因为最初的环境?

想到这里,原本的疑惑又变成了愧疚,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有点欠这个孩子的,当时不是不能留在京城的,但是为了不惹人注意,同时也还是为了表明他们高家的立场,在诸事平静下来的时候,她还是自动坐船离开了京城。

而她这一离开,再见面的时候,这孩子已经两岁了,能爬会走也会说话了,但好像,从那个时候就喜欢板着脸,一副考虑人生的架势。

后来她再回想,觉得自己再停两个月也不是做不到的,虽然说必定引来诸多的猜忌,虽然说必定会令鹤翔对她更为防备,但这种程度的防备,鹤翔应该还是不会做什么的吧。

想到这里,她甩甩头,将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开口道:“小三的钱罐子丢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是孩儿拿的。”

高遇平静的开口,房间中的人都惊了,高平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拿他的钱罐子做什么,缺钱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自家的这个老大,应该是个小财主吧。

不说高家,就算是高小庄的财富,目前也足够他们一家人生活无忧的过两三辈子了,孩子是不是有出息,能赚钱,她其实并不是太在意的,但是,她也不想将自己的孩子都养成五谷不分的纨绔,更不像他们最后都变成八旗子弟那样的废物。

所以从小就给他们立了规矩,无论是高遇还是高进,都要从七岁的时候开始学会自己穿衣服,自己整理自己的东西——虽然他们可能永远都不缺仆人,但她也不希望他们半点动手能力都没有。

一开始她的这些规矩还被高太尉说了一顿,不过到底被她坚持下来了,后来见高进都会自发的掰着手指头算账了,高太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的这几个孩子,高远是聪明型的,这孩子的­性­格有些像她,但脑子比她更好使,一首拗口的古诗,也只需要背个三五遍,不过也因为­性­格像她,所以为人是比较懒散的,每个月挣够够自己花的,就不想动了。

而高进则是努力型的,为了糕点玩具,这孩子真是爆发出了令人汗颜的热情,只可惜他天生的就不是太聪明,要学会一个大字,也要写个好多遍。

只有高遇,是绝对的又聪明又努力,而且这孩子的开销还不多,高平私下估计,她手里,很可能已经有几千两了,而高进,顶破了天,也不见得有没有一百两。

她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拿高进的钱。

家长里短(下)

番外 3

听到是她拿了自己的钱,高进也不哭了,眼巴巴的看着她,那表情,带了几分疑惑,更有几分胆怯,是的,现在高进的确是在怕,如果是高远拿了她的钱,他此时已经跳了起来,但听到是高遇,他甚至已经有点后悔自己来哭闹了。

“孩儿觉得三弟有些太随意了,三弟藏钱的时候,明明看到了我,却还是把钱藏到了那里,今日是孩儿,明日若是其他人,那三弟的钱,连被谁拿走的都不知道。”

“但…但你是大姐啊…”高进磕磕巴巴的说。

高遇道:“我是大姐,所以你就信我不会拿你的钱,但现在我拿了,你又如何?”

高进傻眼了,高平的嘴角抽了一下,开口道:“高遇,你弟弟还小,这些道理,他以后自然就会明白了。”

“请母亲恕罪,母亲的话,孩儿不敢苟同,三弟已经九岁了,虽然还没有说亲,但也就是这两年的事了,就算母亲父亲怜惜他,要多留他两年,也留不过十七的,三弟若一直如此,将来如何嫁人?”

虽然来这里已经一、二十年了,但高平自己还是习惯按照实岁来算的,给几个孩子的安排也是参照后世的,所以高进虽然的确是才八岁,但在其他人眼中,其实已经九岁了,若是再按照过了年,就长一岁的算法,那他现在已经十岁了。

不过她这话一出,高平嘴角就是一抽,不管高进多大,你现在也不过十二、三岁,说这话也有点太早了吧。

高进嘴­唇­动了动,想说自己不嫁人的,但不等他开口,高遇又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三弟以后自然不会为生活发愁,可他将来必定是要做人夫君的,若是不能管家,总要被人欺负的,母亲让孩儿们自己挣钱想来也是要锻炼我们的生活能力的,三弟这样,虽然比过去有些进步,却未免有些太过轻信了。孩儿想他这一次的钱罐子就收到公中吧,也让他知道,哪怕是再亲近的人,有的时候也是要防备一二的。”

她这么一说,高进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高平。高平看了看高进,又看了看高遇。在她来看,高进贪吃点、爱玩点,甚至小白了一点都没有什么关系,毕竟他才八岁。

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后世也不过是才上小学二年级,贪吃爱玩本来就是应该的,更何况这个世界也不要求男子多么了不起,而且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男儿,有才名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所以她只要求高进会识字算账也就行了,不过高遇说的也在理,她虽然不准备在几个孩子的婚姻上做什么,政治联姻更没有必要,但门当户对几乎就是规矩,就算是不说也要嫁到世家里吧,未来的妻主起码也是要有个出身的,而且,她也绝对不会让他成为小侍,这么说来,倒真是应该从现在就培养他怎么做人夫君了。

高进见自己的母亲不说话,更是吓得不得了,他是不敢真找高遇要自己的钱罐子的,但一想到自己存了这么久的银子都没了,就不免悲从心来。

想他省吃俭用,本来每天能吃四块点心的,现在只吃三块,看到高小庄里出来的新奇玩具,不是特别喜欢的,也忍着不买,就这么好不容易存了半年,才有那么点钱的,先前还被高远偷,现在又被高遇拿走了,真是太过委屈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他都吃了,玩了呢!

他想哭,但又不敢出声,只是可怜巴巴的在那里掉泪,那个样子,连本来生气的高远见了也不免心软。对于自己的这个弟弟,她是喜欢逗弄的,有时候倒不是真贪他那点糕点,但就是喜欢逗着他玩,不过从本心来说,她还是很疼自己的这个一父同胞的,因此想了想,当下就开口道:“大姐这话没错,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了,若是连大姐都不信,他还能信谁呢?大姐给他个教训也就是了,也不能真伤了他,若要我说,不如还给他一半?”

这话一出,高进立刻转头看向高远,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其的欣喜、崇拜、感激也非常明显了,若是他有长尾巴,恐怕这时候也要摇一摇了。

“二妹说的这话,倒也在理。”高遇沉吟了片刻,然后道:“那就还给他一半吧。”

“大姐…”

星星眼立刻转了方向,高远在后面翻了个白眼,这老三果然是个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的钱就少了一半,他还这么感激,真是欠教训。

她正想着,就听到高遇又道,“孩儿还有一件事,也正要和母亲说,二妹也快要十二了,虽然说一直跟着蓝先喻学习,但其实每天还有空余时间的,因此孩儿想,不如给二妹也派一件事管着?”

“大姐,我每天很忙的!”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高远立刻跳了起来,双手乱摇,“我每天要学习要练字还要…嗯…还要背诗词,这个,大姐看我平时空闲,其实都是在苦思冥想诗句呢,管事的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双手乱摇,高遇不慌不忙的等她说完,然后才慢慢的开口:“认字、知礼,二妹在礼这个字上,还是有欠缺的,虽然说二妹的­性­格跳脱,母亲也不在意,却也不能如此放肆。”

高远脸一僵,然后立刻老老实实的站好,垂着手:“大姐教训的是,妹妹知道了,但管事的事情妹妹真的是做不来的。”

她一边说着,眼睛不断的瞟向高平,希望这个一向放纵自己的母亲能帮她说句话。

高平心中一边发笑,一边感叹,自家的这位大女儿,真是越来越有气场了,虽然无论是高进的贪吃,还是高远的贪玩,在她眼中都不算什么,但是在这里的人看来还是有些问题的吧,既然如此,让这个大女儿管教管教倒也妥当。

因此当下只装作没有看到二女儿的眼神,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在理,这个事就交给你办吧。”

“母亲……”

高远的这一句如同哀号,但那边,高遇已经行了礼,应了是,而高平也道:“好了,既无事,你们几个就下去吧。”

三人走了出去,高进因为拿回了一半钱很是心满意足,虽然脸上还挂着点泪痕,但嘴角已经咧开了,看的高远很是郁闷:“笑笑笑,你除了知道傻笑还知道什么!”

高进嘟了下嘴,但一想这一半钱能得回来还多亏了她,当下就道:“二姐,我帮你买两块点心好不好,厨房里新出的花生糕,可好吃了。”

“去去去,一边去,谁要吃你的花生糕!这次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她还要说什么,一抬头就见原本走在前面的高遇又停了下来,就连忙住了嘴。

“二妹有想过要做什么差事吗?”等他们两个走近了,高遇道:

我什么差事都不想做!高远苦着脸想,但她也知道,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是铁定要做差事的了,与其让这个老大给自己指派,还不如挑个自己喜欢的,因此当下就道:“这个问题,妹妹以前还没有想过,可否容妹妹思忖一两天,再告诉大姐?”

“如此也好,那我就等妹妹两天。”

她说着就又走了,只留下高远苦着脸对高进哀叹,高进倒是好心,见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意思,就宽慰道:“二姐,有差事就能多有银钱,你别不高兴了。”

“你知道什么啊。”高远捏了把他的脸,“去,找老大要钱,到厨房去给我买花生糕去!”

“你不是说不吃吗?”

“我现在要吃了,你给我买不买?”

被她捏着脸,高进只能委委屈屈的说一个买。

将几个孩子打发出去了之后,高平本想和自家夫君继续刚才的事情,但一转脸,却见到林若鸿满脸忧虑,当下走过去,拉着他的手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遇儿这孩子……”

“遇儿怎么了?我看她挺好的啊。”

“是挺好的,但我就担心她以后不会和人相处,你看她现在这样,小远和小进就有点怕她,要以后……”

“以后?以后还能怎样?以后自然更加听话了。你啊,就是多想了,老大的­性­子,就是个能担当起事的,我现在就等着她满十八,就把这一摊子事就都交给她了。”

林若鸿吓了一跳:“这也太早了。”

“早什么?你名下的那些产业不是已经交给她打理了吗?虽吃过小亏,总的来说却是赚的,一个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了,而且她这么稳重的­性­子最适合守家业了。”

林若鸿还是有点眉头不展,高平顺手揽着他的腰:“我的小白,你有空多想老大,还不如多想想好,最好,再生个小小白。”

林若鸿脸上一红:“又胡说了,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能?咱们努力努力,自然就成了。”

说着,脸也凑了过去,正要贴在一起,外面就有人来通报:“小姐,刘先喻来了,说有事要给小姐说。”

高平的头顿时垂到了林若鸿的肩上:“今天这有事的怎么这么多?”

林若鸿推推她:“刘先喻来了,你还不赶快出去?”

彼端 (上)

番外4

高平来到书房,刘欣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她,立刻行礼,高平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

说着,就虚抬了下手,刘欣也顺势就起来了,高平早就封有爵位,这些年,又一直有封赏恩典,最早跟着她的那一批可以说都有了官职,但刘欣却还是白身。

这倒不是高平吝啬,而是刘欣自己的选择,一开始她跟着高平是想要一个出身的,那时候她和大多数读书人一样,想的是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想的也是牧守一方,施展平生所学。

但一年年下来,她却淡了这方面的心思,特别是几年前去了趟海外,回来后更是彻底绝了做官的想法,高平也就此事问起过她,她的回答是:“以前只想着出仕做官,现在才知道天地宽广,若只拘囿于一方,局限于庙堂,我也白跟在小姐身边这么长时间了。”

这话当时还令高平很是惊讶了一番,因为在她想来,刘欣的­性­子是更贴近于这个时代的学子的,倒是蓝春海,看起来像是喜欢遨游天地的,但蓝春海却是早早的受了府里的官职,十几年下来,已经坐到了五品。

不过这个刘欣虽然自己没有为官,却将自己的大女儿送进了京城,进了太学,想来是要考进士的,她一个白身,就算有大把的钱,女儿也是很难进太学的,当时还是高平帮她活动了一番,这才送进去的。

“我跟着小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家里将来也不能没有个支撑门户的,这倒是我的一点小心思了。”

她当时是这么和高平坦白的,高平听了也只是一笑。当母亲的为自己做事,总不能要求人家的女儿还要为自己的女儿做事吧,刘欣倒不见得是想脱离她了,更大的原因,还是为后代留条路,有个进士出身总是好一些的,在这方面,自己若不应,那就显得有些太小家子气了,更何况,无论是不是进士,起码在几十年内,刘家是摆脱不了高小庄的影响的。

至于以后的子孙嘛,若是没那个本事,那也无话可说了。

坐下后,有使年奉了冰镇的梅子茶,高平开口:“怡斌过来,可有什么事要说?”

“初芽的那一位,近日有些动向。”

“哦?”

刘欣已经将准备的资料递了过去,高平翻开看了,然后皱了下眉:“看起来,倒是像初芽要搬家似的,或者是他们李氏家族准备移居海外?不对,是那一位要自己离开!”

刘欣一愣,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小姐是说木兰要离开?”

“恩,你看看这些,若说是为了贸易,种类太多,份量太少,初芽这几年虽然一直进行贸易,但应该也只够他们支付开销,若说有富余,也不会太多,怎么可能支持这么大手笔的开发?所以,这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要离开,但是在初芽,除了木兰也就是那位大总管能值得上这些东西了,只是木兰若要那位大总管离开,又何必这么做?”

她这样一分析,倒也是有道理的,不过刘欣还是道:“但是,那位大总管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这些年初芽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中,虽然那位大总管如今长大了,但若说要翻天,却还是不能的吧。”

“自然是不能的,不过他当年既然能扶持那位大总管上位,现在倒也不见得会留恋这份权势……呵呵,当然,这也是我想当然了,既然有这个动向,对初芽就多加几分注意吧。”

刘欣应了是,随即,就又转到了别的话题上,而此时的木兰,却正在和王寒佑谈话。

“王姨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等到明年,我将诸事安排妥当,就移居到海外。”

王寒佑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了一句:“大总管、大总管还小……”

木兰一笑:“我们的大总管已经不小了,起码已经知道Сhā手海贸了。”

海贸,是初芽目前最为依赖的项目,过去初芽能够自给自足,但自从鹤翔登基后,他们就不断的受到来自大雁的压迫,大雁的朝堂倒还好应付,虽然鹤翔是武人出身,但朝中还有诸多的文人,只要初芽愿意称臣纳贡,倒也不会太为难他们。

毕竟从大雁建国之初,初芽就是他们的­肉­中刺,现在愿意称臣了,那是无上的体面的,而大雁,是最需要这种体面虚荣的,但是,他们却不断的受到来自民间的压力。

或者再说的确切一点,就是受到高小庄的逼迫。

他们的煤还是来自大雁的供给,就算经历过了那场寒冬,还是有人贪图煤炉的温暖舒适,而且,在大多数人看来,那一年大雁会拒绝送煤,是因为李初的错,是她惹怒的大雁的商人,而现在,既然已经换了大总管了,这件事,也算过去了。

商人嘛,总是逐利的,还能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赚?

就算官府实行各种手段散布有关大雁“别有用心”的言论,起到的作用也不大,毕竟作为已经像大雁称臣的属国,是不能直白的说宗主国用心险恶的,因此民间的流传,也就被人当成小道消息了。

而除了这些之外,高小庄的玻璃饰品,高小庄的管子,还有新进几年出现的煤油灯都迅速推广,然后,从大雁也就流传到了初芽。

在过去,只从贸易上来说,初芽是占着优势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贸易逆差,不过这种逆差,对于大雁来说,影响不大,毕竟她是初芽的几十倍,那一点逆差可以消化­干­净,可是如果反过来,对于初芽,那就是灭顶之灾了。

木兰是不知道什么叫贸易逆差的,但是他敏感的发现这种情况不对,再加上当时大总管府也缺钱,他也就做起了海贸。

他做海贸倒也是有基础的,不仅他父亲给他留的有底子,还在代州带了几年,也看了一些高小庄的经营手法,哪怕是再看高平不顺眼的人,也要承认她在经商上的才能,木兰自然是也承认的,所以就把高平的那一套挪用了过来。

可是此时已不同于往日,高小庄的几艘小神舟都建好了,高平知道这些船是不能在大雁露面的,因此都发送到了外海,而这样的船,也确立了高小庄在海贸上的霸主地位。

不仅是海盗见了要躲起来,很多商户也自发的交保护费,毕竟能和这样的传同行,不说别的,心理上也会觉得安全不少,高平对这些大雁商人自然是客气的,保护费收的虽然不少,但也在合理的范围内,而当发现初芽也要进行海贸后,那就大大的不客气了,用高平的话来说就是:“我大雁商人,自然受我大雁的保护,你初芽既然是属国,那就要多交上一份!”

因为此事,还着实打了一番口水官司,京城还有人要申斥高平没有大国风范,但这种言论,鹤翔没有下旨,高平也就当是没有这回事了,转过头来,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木兰倒是想避开高小庄的,可是初芽只有一面临海,高平只要派艘小船在那里守着,有什么动静就瞒不过去,若是要绕到另一面,那代价,也未免有些太大了。

因此到最后,木兰和初芽都还是捏着鼻子认了,也总算他们还有个地利,可以更方便的和眺国、柔然做贸易,否则就算将货物拉过来,也无法和大雁的商人竞争。

初芽就那么几项特产,马和刀又都是有数,不能大面积交易的,所以说海贸经过这十几年的发展,已经是至关重要的,大总管Сhā手这一关,那当然也是想要夺权的征兆了。

王寒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木兰一笑:“王姨也不必为我忧心,我当初将她接回来,就想到了会有今日。”

“那少爷……”

“木兰任­性­了,倒累的王姨跟着我受苦。”不等她说完,木兰已经打断道,“这里是代州的地契,将来……恩,王姨想的话,可以到那里住一段时间,看大雁这个样子,眺国将来是很有可能再陷入了战火的,代州是那个人的地方,那人虽然懒散,却是不会令自己吃亏的。只有王姨的话,她虽然不见得会照顾,却也应该是不会逼迫的,真有什么事的话,也许,还会念着一点当年的情分……”

王寒佑想说要和她一起去,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不是舍不得家里,也不是舍不得现在的安稳富贵,而是,她毕竟也是将近六十的人了,虽然身体还好,但在海上颠簸却是不能的了,但也就因此,她此时心中才更为难过。

她知道有很多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是怨木兰的,觉得是他将初芽带到了这个地步,但若是没有他,初芽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若现在掌权的还是李初,初芽早就被大雁吞了吧!

虽然现在说是大雁的属国,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称呼,将来、将来总是有可能再……

虽然这样想着,但其实王寒佑自己也知道,她所想的那个可能,其实,是越来越不太可能实现了。

“若无其他事,王姨就先回去吧,我还有一些东西要看。”

王寒佑行了礼,向外走去,走到门边,又忍不住回头:“少爷,你为何当初……”

彼端(下)

番外5

安静的书房中,王寒佑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被木兰的目光给制止了,她一个僵硬,向后退了一步,弯了弯身,然后走了出去。她出去后,木兰就又回过头批阅东西,但是当手中的那份文件批阅之后,他却迟迟的没有拿过下一个。

为何当初……

为何当初要掺合到大雁的朝堂中去,为何当初没有留在代州?

庙堂之争,最是残酷,宁王获胜的可能不大,他又不是不知道,之所以要帮她,也只是想为初芽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争取更多的时间,他只是没有想到,大雁的皇权之争,那么快就结束了。

不过,那次的参与,也不能说是场错误,毕竟,那场皇权交替,还是为他们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虽然说鹤翔登上了皇位,但过去残留的问题,却迫使她不得不把­精­力更多的留在庙堂上。

连带着,高家,高小庄也不好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否则,刚经历过严冬、暴乱的初芽,不见得就能那么快的被梳理过来,所以,就算是再来一次,他也是不会后悔的。

至于代州……

关于妻主的问题,他过去也是想过的,自他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个听话的、尊敬他的妻主。他­性­子强,而且,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整个初芽,又有谁能高过他的?更何况,他也不认为,有多少女子,能比他更出­色­。

不,他并不是小看天下女子,而是经历所限。他十多岁就帮着母亲批阅文件,掌管整个初芽,后来父亲去世后,又接了他手中的生意,虽然这些一直都是有得力属下分担,但统筹管理的,却还是他。

而天下间又有几个女子像他这样的?

不说初芽,就算带上大雁、眺国,就算那些对后辈要求严格的世家,教导出来的子女,在十多岁的时候,大概也还是在学规矩,最多,也不过是帮着处理一些小事、杂事。

要说掌管一州一县的,恐怕是一个都没有的。

就算真有特别出­色­的,也都是年龄大的,有了夫君侍郎的。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妻主将来只有自己一个,可是,他自然是要做最大的那个。

所以,一个温和的温柔的,甚至懦弱的妻主,就是他的选择了。

在第一次见高平的时候,他并没有心动的感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十次见到都没有,甚至在他自荐枕席的时候,也是带着功利的。

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感觉呢?也是有的吧,那一天,他不带从人的在高府外徘徊;那一天,他站在船头,看着那越来越远的地平线。

也不是没有感觉的,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也终究没有做什么。

他不能做,甚至不能想。

他这样的身份,她那样的身份,若是没有一方愿意背叛自己的国家,终究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回过神,拿过下一个文件,翻阅了起来。

而此时,他的意向,也到了鹤翔的手中,在看了郑巧曼递上来的材料后,她笑了笑:“这个男人倒是个有气魄的,可惜不是女子,不过,也幸亏不是女子啊。”

郑巧曼听了,凑趣了两句,现在不比以前了,鹤翔登基十多年,逐渐清理了朝中过去依附宁王、光晷的一­干­人,权威日重,她这个旧臣,也不能像过去那样肆无忌惮了。

“他若真的离开了,这倒是个机会,只可惜,国库空虚啊。”

这一次郑巧曼不知道说什么了,大雁朝富裕,比过去的历朝历代都富裕,安乐帝的时候就富裕,鹤翔登基后,因为有和高小庄合作的经历,也重视贸易,而且为了制衡代州,还又新开了两个港口,因此,绝后虽然不敢说,空前,倒是能担当的起的。

但,朝中还是没钱。

大雁富裕是没错,但是大雁官员的福利,也绝对是丰厚的,而鹤翔又是一心要做明君圣君的,她武人出身,最忌讳的就是别人笑话她,笑话她鲁莽,也就罢了,若是有人说她不会治国,那就是在刺她的心。

当然,没有人会当着她的面这样说,但是大雁又是不以言论治罪的,那民间的议论中若有这样的声音,也是鹤翔绝对无法忍受的。

而且这些年,大雁还在断断续续的实施着王梓山的那些“新法”,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可是,当初的清流支持光晷,她不得不对她们进行压制,而她过去在朝中又没有太大的根基,高太尉虽是支持她的,却是武官。

在逼宫的时候,武官是至关重要的,但在太平年代,武官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了,所以她不得不依仗王梓山,更何况王梓山从某方面来说,也有拥立之功,同时,王梓山,毕竟和高家不对。

不管在那场逼宫中,王梓山有没有和高家联手,但是她们注定是不可能是一脉的,这是理念问题。高太尉和高平虽然都没有提出具体的理论,但她们做事的姿态,明显就和王梓山不一样,特别是到了高平这里,更是和王梓山是冲突的。

一文一武,而又互相不对盘,这可以说是朝中的架构,因此,她不得不留着王梓山,在一开始,还不得不优容她,她不能让人说,她是上马杀驴。

而王梓山这个人,就算她有一千一万个不好,但是她自己不贪污,而且在士林中非常有口碑,所以,是不能轻易动的,虽然她在登基的第三年就以有了锁玉路为借口取消了保马法,但过去的青苗法等法约还留着,而这,也就成了一个窟窿。

从收益上来看,青苗法是为朝中开源了,但这新法实施下去,虽然不能说是民不聊生,但也有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为了弥补,她只有将京城中的恩典,推广到全国。

过去是灾荒的时候,京城中每人能得十个钱,而现在是全国每个地方都是如此。

自然,这个恩典推广下来,又肥了一部分官员,可是十个钱中,总有一两个,还是能到百姓手中的,一天一个钱,也够买三个馒头,虽然不能说生活的多好,起码是饿不死了。

这等于是说,她在拿国库的银子养贪官。

当然,青苗法只是一部分,还有修珠河,修港口,造神舟,还有柔然的边关,眺国的锁玉关,这些都是用钱,哪里都需要银子,虽然港口神舟修好之后,能带来收益,但收上来的银子转眼又会流到其他地方。

这么多年,以朝中的力量,也不过修了两个港口,造了二十四艘神舟。

“巧曼,你说说,若是这些钱由高小庄来­操­作,能给朕,带来多少东西?”

郑巧曼讷讷了片刻才道:“忠勇伯手段高超,想来,应该是更好一点的。”

鹤翔一笑:“一点?她当年在代州两年,就能造出七艘神舟,而朕现在以举国的力量,经营了十多年,却只有这么一点成绩,这中间,饱了多少人?”

郑巧曼不知道要怎么说,神舟并不是一开始就建的,那时候一点银子都没有,怎么建?还是这几年,富裕了一点,这才着手的,但是以举国的力量只弄出了二十四艘,这中间,的确不知道被人搜刮了多少。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这中间牵扯的太大了,这话得罪人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鹤翔是随便说说发泄一下怒气,还是真的想做些什么,若只是前者,她现在开口了,将来却是不好相处。

“巧曼,平光走了,连你也要敷衍朕了吗?”

“臣不敢。”

郑巧曼连忙行礼,鹤翔道:“巧曼,朕是真的想令这天下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朕希望你还能像当初在大震关的时候那样辅佐朕。”

“臣对陛下的忠心,从未减退。”

是的,忠心是从未变过的,甚至比过去更忠心,毕竟在过去,鹤翔只是一个将军,还受多方面的打压,而现在,却是九五之尊,这自然是她效忠的对象,但若说和大震关那样,却是再也不能了。

这点,鹤翔也是知道的,此时听她这样说,听她这么说,就势扶了她一把:“既如此,还请巧曼帮我。”

“臣,万死不辞!”

鹤翔点了下头:“这是忠勇伯给她女儿讲的故事,你看一下。”

高平给自己的女儿讲的故事,当然是不可能变成奏章的,更不可能巴巴的写了给鹤翔看,那么,这些故事是怎么来的,也就很容易猜到了。

一时间,郑巧曼只觉得心跳加速,难道陛下是准备对高家动手吗?若是如此、若是如此……

“不要多想,你先看了再说。”

鹤翔开口,郑巧曼打开了那个装订成册的故事集,的确是讲给孩子的故事,听起来如同神话,但鹤翔让她看,显然不是看神话的,因此她不断的翻页。

故事浅白短小,看起来也有趣,虽然看着多,但读下来却不用多长时间,一开始郑巧曼还有些疑惑,但慢慢的开下来,却只觉得越来越惊讶,这是故事吗?这是……

“我以前只觉得忠勇伯做生意有手段,后来也只觉得此人会做人,现在看来,却是一直小瞧她了,此人,却是有治国的才­干­的。我想将此人调入朝中,废除青苗法,巧曼看如何?”

“臣……”郑巧曼内心冲突,但最终还是咬牙道,“臣觉得,此法大善!”

而高平,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讲给自己儿女们听的,集合了心灵­鸡­汤、穷爸爸富爸爸以及从读者、意林外加一些架空小说中看来的东西却会引起鹤翔的兴趣,她知道鹤翔在她身边安的有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故事会入鹤翔的法眼,为了惹麻烦,她还特意避开了那些和政治有关的东西。

她更不知道的,她后来按照这些东西,根据大雁的一些情况,制定的几条约法,竟成了以后据说是改变了世界的《二十公约》。在这个时候,她正在客厅踱步,等着林若鸿等着林若鸿的检查结果。

此时,天很蓝,云很白,高进在幸福的吃着花生糕,高远在痛苦的拨打着算盘,高遇在默读经典,甘草,在里屋陪着林若鸿,林若鸿红着脸,不敢看人。

这是一个有点特殊,但又有点平常的一天,没有人知道,他们马上就要迎来,另外的一种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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