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山隐隐,险峰叠嶂极目尽头,林立的翠峦,披着昏暗的霭,如梦如幻
柳毅自幼禀赋异常,就连夫子都晓得,他耳聪目明,慧质过人
但怕是谁人都无法想象,一个武道不过刚刚入门的少年,目力几乎穷尽十里
哪怕黑夜,但凡一丝光源外泄,便足叫他视野无碍,洞若白昼
这其实,早已经远远超出所谓天赋界限
若让世俗弓术大师晓得他此等禀赋,必要处心积虑收归门下,悉心培养
试想,若有人能在十里乃至数十里外开弓狙击,纵然你是一流高手,纵然你道法过人,如何提防?
这等争斗,仅止世俗,先就已经站在不败之地
奈何,柳毅不是没有玩过弓弩,夫子训练,涵盖范围极广,刀枪棍棒皆有涉猎
可比起远程狙杀,刺剑犀利,柳毅始终觉得,一刀刀生死搏杀,骨飞血溅,开膛碎颅,才来的热血沸腾
这无关资质,根本就是莫名其妙的偏爱,或者内心深处对于暴力的呼应
自然,柳毅不会承认他拥有那般暴虐血脉潜质
带着满脸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就那么乘着冰露,默默远眺
他面色平静,坦然甚至称得冷漠
可细细望去,却不难发现,他额鬓右角飞眉,不停跳动
...
不安只是一种预兆,人人都有,兴许妄念,兴许可笑更多时候,那预兆并不能代表什么尤其,当预兆同现实冲突,当本身已经认定某些“事实”,那么,何必纠结虚无缥缈?
院落中,一声叹息远远传出,四方井里,水波嶙峋
...
不周镇县衙,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了黑暗
零星犬吠从镇子各处响起
嗖嗖嗖!
伴随着一阵阵破空,直如旌旗招展
只见得成片黑影似鹰击长空,迅速朝着隐在黑夜中的深山掠去
不周镇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那夜不过是雄伟巨峰的阴影,可伴着星光月华,又有什么区别?
八千里外,九黎八荒郡界,万马齐喑
滚滚蹄声势如同洪流席卷,大唐精锐重甲铁骑肆虐大地
这部日行千里的精锐骑士,早已接到命令,昼夜驰骋不懈
往昔宁静的不周小镇,今晚为何特别寂静,充斥着肃杀与死寂
隐隐的血腥气息,随风扩散
...
常三偷偷拉开屋门,透过门缝,见到屋外昏暗一片,不禁舒了口气
老伴早已睡下,这位常家村长,却是悄悄掩住屋门,搓着手原地不外步
他面色变幻不定,时而懊恼,时而忧虑,时而颓丧
日前深夜异象,就像一片阴影,始终在他心头盘亘不去
那昊天的光明,那星辰的祝福,那漫天落下,复又汇聚惩家宅的盛景,他如何能够遗忘!
几乎灼瞎人眼的辉煌,岂是区区残破木门能够遮挡!
几乎灼瞎人眼的辉煌,岂是凡夫俗子所能窥望?
那光,是天神的火焰,消之火种!
常三知道,那种异象,除非懂得望气之辈,旁人根本窥视不见
常三清楚,惩那小子脚踏七星而生,总有一天会离开山村,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可他,又怎会如此不安?那辉煌,太过辉煌!
跺铃!
摸着黑,只见常三随手甩了一把油腻的铜钱到桌上,昏花的目光下,那零散铜钱,诡异的排成一幅祈卦
常三手抖,瘫软在地
...
唳!唳!唳!
是杜鹃在啼血,还是老鸦饥渴了,黑暗密林,无数野鸟惊醒
小兽慌忙奔走,野狼呜咽着躲在巢茓
山岭间冲天而起的杀意,几乎汇成了狼烟,无比醒目,毫不遮掩!
“呼!”
睡梦中,夫子惊觉,他骇然盯着西面,虽然入目只有墙壁
“糟了!”
几乎条件反射,他一跃窜入庭院,只把手一招,锵的一声,里屋长剑刺破窗幔,飞入手中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柳毅,亦是从隔间鱼跃而出!
好在今日柳毅心绪不宁,干脆和衣就睡,这时倒也方便
但晓是有所准备,看到此刻仗剑屹立院中的夫子,满脸肃穆,仅仅披着一件外套,也不禁心中打鼓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开口询问
可那厢夫子,只把小臂一摆,面呈如水,摇了摇头
呼应着远方山林冲天杀气,夫子身上同样溢出无匹战意既然已经被人盯上,锁定,那么不若干脆大方一些
夫子担忧溺爱的望了柳毅一眼,直接从怀里摸出本贴身而藏的册子,扔了过去
柳毅信手接赚张口欲言
但在这萧索氛围下,最终唯有报以沉默
有些话,无需多说,行动和表情足矣道清一切对于夫子和柳毅,十年朝夕相处,眼神示意足矣传递最复杂的言辞
残酷的训练,磨灭的不仅仅是无谓的负面情绪,更有对于感情无意义的外在表述
纵然知晓不好的兆头应验,柳毅对夫子充满信心,更是自幼学会怎样在突发情况去做最该做的事,而非源自冲动想要做的
也许压抑了人欲,却的确为成功和生机多添几分把握
柳毅收起书册,看也不看,朝着夫子恭敬的拜了三拜哪怕这时夫子已经别过头去,心思全权战事,根本不在他身上
没有多言,飞快拔出一柄嵌在院落柴堆上的砍刀,回望那总是令他琢磨不透的男人
带着眷恋,带着复杂,柳毅窜入了黑暗
这些年来,夫子已经教会了他,很多很多...
...
“来了!”
仓羯坐在自家大厅,一手搭着弓,一手捏着箭,目光透过打开的屋门,正好看到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道路
自家妻女早已被他安排妥当,不在山上,他此刻,了然没了后顾之忧!
嗖!
一道白影破空而过,白影动作极快,可在仓羯眼中,却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眯着眼,甚至不曾睁开,已经捕捉到柳毅身影
右手镔铁羽箭动了动,终究当那少年恰好回望,四目相对
念及这些年来,这少年偶尔会送来山珍,对小女也颇为爱惜照顾
坚定远胜磐石的右手,终究是无力抬起
纵然掠过门前少年神情 ... [,]
(那般冷漠,纵然深明养虎为患,纵然——
有些事,对一些人来说,终究是做不得,做不出,也许谓之无谓的底线
柳毅只朝着灯火通明,特别醒目突出的仓羯家看了一眼,便以极快速度折身射入黑暗,不见了踪影
要说常家村的确藏龙卧虎,夫子不提,仓羯也绝对是江湖中有名的好手,若他愿意踏入江湖
柳毅跃身轻落屋脊,如同怪鹫展翅腾挪,他此刻脸上希冀早已不见,只剩下刻骨的冰冷
隐隐明白了什么,或者仅仅猜到什么
迟迟未等至身后冷箭袭来,柳毅反手,抽出了藏在背后,横过后心的柴刀!
他又是一跃,跳至村尾惩家破院
...
“走!”
一声低喝,似怪鸟扑下的柳毅,直接拉起在后院打坐,不明所以的惩,疾步朝着密林行去
惩莫名其妙,起先听闻劲风来袭,差点惊得紫雷破体
待辨清柳毅声音,才猛地一乍,被他拖着就走
要是旁人这般待他,性子看似温和,实际倔强的持子,如何都不肯屈从
可柳毅终归与他关系非常,而且来势又迅猛,丝毫不掩惊慌
惩晓得轻重,虽然更多还是一头浆糊,终究不会逆了他意
两人直行出数里,背后村落轰的传来一阵轰天巨响
惩这才低呼一声,猛的甩开柳毅手掌
“阿姆!”
惩修行天赋不佳,不代表天生愚笨,恰恰相反,自从修行雷法以来,他远比寻超龄要来的聪慧这种情况,日益明显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猜不透村上有外敌来袭
他终究不比柳毅,自小心灵受到残酷磨砺,亲生父母也不若夫子大能
莫说来袭者弄出这般大的声势,即便只是寻辰贼,怕是他全家都要遭难
况且,有夫子坐镇,这左近哪来的山贼!
“你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