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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军人的体验

第 六 章 军人的体验

列车驶出了站台,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穿行,建明看着这城市最后的影像,不知道是该留恋点什么,还是毅然决然地告别。

城市终于成了过去,长长的列车,把建明带进了连绵的山区。列车在群山中蜿蜒前行,车窗里流动着优美的风光,没有汽车,没有大厦,没有现代文明的一丝痕迹,甚至也没有人的踪影。这么恬静的绿­色­深藏在远离城市的群山中。

几只美丽的鸟儿蓦然腾起,向着大山深处飞去,仿佛是受了列车呼啸的惊吓。建明被这恍如隔世的壮美打动了,城市生活的基础在现在看来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建明宁愿跳跃在这山林中,合着轻柔的山风舞蹈。建明把本能且本质的生活想像到了极至。

“忽……”列车进入了隧道,车厢的灯亮了起来,车窗里没有了风景,但却又凝固了车厢里的沉闷。整节车厢的小伙子都是去服兵役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车虽然早已经远离了城市,但现在,建明才开始打量车厢里的这一张张略发呆滞的面孔,似乎,他们的心情和建明的不一样。

“嘿,”建明向对面的壮小伙笑了一下。“多大了。”

“二十,你呢?”

“呵呵,你还很小啊,我二十七了。”

“这么大了才来服役啊,会影响你的前景的。”

“会影响到什么?”建明对这个比自己还高大但却有些稚气的小伙子的话很感兴趣。

“你想啊,服役三年回来你都三十了,比较少有公司愿意录用这么大年纪才退役的人啦。”

“那你有什么安排?”

“我啊,我现在大学还没有毕业,我是休学来服役的,回去后继续念完大学。”

“哦!你,说心里话,愿意服役吗?”

“鬼才想呢,有钱的同学呢,都不来服役,交钱就完了,多好。现在想想,三年的时间,出去赚钱的话也早够交免服役的钱了。”

“你确定你能赚到这么多的钱?”建明对自己的血管理论深信不疑,能赚到多少钱和个人的素质没有太必要的关系,而是和在再分配中占有的地位有关。不过,建明看着眼前的小伙子想,“能上大学,说明已经有很大的可能获得较高的地位了。”

“钱很容易赚的,要知道,我是商学院的。”

“哦?!商学院,呵呵,专业的商人啊!”建明略带嘲笑地说:“那为什么还来服役,对未来没有信心?”

“呵呵,说是这么说,我就怕万一做不到核心的位置,钱赚得还是不够啊。”

建明有些吃惊,自己经历了许多才悟到的一点道理,这个小伙子居然比自己还清楚。

火车摇摇晃晃地不知道开了多久,建明和面前的这个小伙子聊了一路。建明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而小伙子只是想打发这三年的日子。

经过了一天的颠簸,在日近黄昏的时候,建明和其他新兵被火车抛在了一个陌生的小站上。刚下火车,就有军官过来训话,当兵的日子不容建明片刻的适应,在踏出火车的一刹那就突然开始了。建明原本愉快轻松的心情在这突如其来的严厉下消失无踪,建明感到了一种极端的惟命是从和思想上的绝对不自由。新体验还不止这些,当和其他新兵挤在卡车的车斗里被运往兵营时,建明甚至觉得自己连同这一车的新兵的生命价值都打了很大的折扣。

汽车在黑暗中飞快地行驶着,道路似乎还算平坦,但却是漆黑一片,除了车前边仅有的光亮,建明看不到道路两边到底还有些什么。

建明借着后边车灯时不时闪来的一丝光亮打量着挤在身边的新兵们,这些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疲倦和迷茫。有的在打盹,有的在发呆。“他们应该都是出身于不太富裕的家庭吧。”建明似乎能体察到他们对服役的无奈。

汽车在深夜来临之前,把建明一伙放到了军营大院里,早有军官和老兵在大院里“恭候”这些茫然的面孔。

一切似乎早已安排妥当,建明佩服军队的效率和办事的严密。一个一个的新兵被安排到不同的队伍,甚至,在队伍中的顺序也已经安排好了。就这样,建明夹在队伍中,进了食堂。

简单的晚餐之后,有老兵将各个队伍带到不同的营房,里边的床号也早已安排妥当,每张床上还放着一身训练用的军装,临走前,老兵吩咐,“不许说话,赶快睡觉。明天早晨听见喇叭响后5分钟内整理好床,穿戴整齐地到大院集合开始早­操­,迟到者,罚。”一屋子的人在听到这重重的“罚”字后都轻重不一地吸了一口气,只有建明微微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整整一天的路程着实有些累人,没多久,大屋里就充满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建明也不知不觉地在思考着今后的生活中渐渐地沉入了梦乡。

很恬美的一夜,建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得这么早,“这就是军营的夜晚吗?”建明多么迷恋这里,静得只有虫子的音乐的夜晚。城市的喧嚣和污秽在这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可喇叭什么时候才会响呢?”建明看着大屋门口的一盏微弱的灯,不知道这美好的感受是否能持久。

建明又在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中闭上了惺忪的眼。空旷的大地上,只有建明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和一把长枪。不时有子弹从看不见的角落擦过头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子弹却真的是在漫天飞舞。建明再也迈不出脚步了,看着茫茫空旷的大地和尖啸而来的子弹,建明的身体僵硬得无法躲闪,身上的血默默地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建明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下坠,穿过土地,向着无边的黑暗中下坠……。

忽然,一张有力的大手把建明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建明砰地坐了起来,看到了老兵不屑的表情,“小子,快点,要挨罚了。”建明还没有彻底从睡梦中恢复,只是潜意识地飞快地穿上了军装,胡乱地叠了下被子,跟着其他人一起跑了出去,出门时,建明回头看了看老兵还在继续从床上叫那些没有睡醒的人。

建明一边跑着一边纳闷,自己居然没有听到喇叭响,“嘿,喇叭到底响了没有?”建明问旁边的一个新兵,“也许吧!”

“答非所问。”建明想。

外边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建明看着这个十分宽敞的大院,不禁有些感慨,“完全不同的尺度和氛围。”

建明随着前边的新兵加入到一个队伍的后边,这时,才看见一个手持秒表的军官站在大院中央。建明刚站好,就传来那个军官嘹亮的声音,“时间到!没加入队伍的人绕大院跑5圈。”建明庆幸自己来得还算早。

紧张的军营生活就这样一刻也不耽误的开始了。新兵们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编制,建明和其他9个新兵被编到一个班里,一个老兵到这个班里做了班长。第一次的早­操­只是让新兵们跑了几圈。早­操­完毕后,有半个小时时间让大家洗漱。之后又在大院集合,然后列队进入食堂吃早餐。

建明觉得有些可笑,这些成年人居然要像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排着队去吃饭。早餐显然没有建明以前的早餐丰富,但有了小店的经历,这些早餐也都算不错的了。

吃完饭后,新兵们又在老兵的带领下回到了各自的大屋里,开始学习整理内务。一上午的时间里,建明都在把被子不停地拆了叠,叠了拆。

临近中午,太阳毒辣地喘着粗气。新兵们被召集到没有一点­阴­凉的大院中央受训。一个看样子级别比较高的军官向这些新兵们宣读了纪律。纪律里反复地强调着“顽强战斗,不怕牺牲;完全服从命令;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上级。”建明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白纸黑字的游戏规则。”建明想,“这与我那份部长职责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建明对这种组织形式不以为然,“形式上的正确­性­凌驾于事实的正确­性­之上,荒唐的思维方式。”

军官强硬的说辞在大院里回荡,建明在烈日下打量着这个威严的大院。院墙足有3米高,大院四角有高高岗楼,军营,在建明看来,似乎和监狱没有什么区别。

“这有点像简单的原始崇拜,”建明是这样理解军营里的权威的,“不问为什么,不管正确与否,每个人都只有服从的份。”还不止这些,“生命的价值在军官冷冰冰的训诫中荡然无存。”

建明不理解什么样的责任需要付出整个生命,“也许是生活于和平年代的缘故吧,我无法理解这种绝对的忠诚,或者说是无奈的崇拜。”

军营的生活就这样了。建明一直牢牢记着德叔对自己说的话“答案就在生活中。”,虽然军营的生活在建明看来不过是部长生活的一种极端表现罢了,但还是让建明有了些新的体会。“生活中存在确凿的必要­性­吗?”除了吃饭,睡觉是看似必要的,其它事情,似乎都可或不可,“也许,我还没有真正感受到军人的意义吧。”建明想,“所有的人似乎都不关心本质的问题。”建明是带着目的出来体验的,但显然这种有意的目的­性­并非一定能达到完美,恰恰相反的是,建明在不同的侧面感受到了同样的问题,而建明的期待呢,依旧只是期待。

军营最初的生活的确有些枯燥无味,每天重复着几乎一样的训练,建明很快由一个白净的城市小生变成一个黝黑健壮的军人。除了吃饭、睡觉之外的其它事情在建明眼里都不重要,建明要做的就是不用思考地服从而已。

建明简单的服从被战友们看作一种无法理解的态度。

训练间隙的休息中,建明和战友们席地而坐。

“建明,不用那么卖力吧。混三年我们还是要回去的,得过且过吧。”

“呵呵,你们能省多少力?”

几个人面面相觑。“多少也省一点吧。”

“这一点重要吗?”建明看着这些思想还停留在简单的“复杂”水平上的战友们,试图让他们理解自己的认识,“有多少事情是有绝对度量的,多一点如何,少一点又如何。你们把有限的­精­力都用来计较这些琐碎的得失上,你们知道几十年后,你们都会成什么样吗?”

“不知道?!”

“现在的这点微不足道的得失根本代表不了未来的方向,那又何必计较呢?”

“算了吧,建明,你愿意多付出一点,少得到一点,我可不愿意,是我的我一定要保护好,不是我的我也要想办法得到,这就是社会的法则。你的那套大道理只能让你饿死。”

“……”建明无语,是啊,自己的这般念头不是生生地把自己从以前的生活中赶了出来吗!

“也许你们是对的吧!”建明不再与他们争辩。自从受了德叔的点拨,建明第一次体会到一种认识的飞跃,这也让建明开始相信,认识是有层次的。自己显然已经能在更大的范围内把握自己的生活,但这个所谓的更大的范围仍然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天地,就像井底的青蛙跳了一下,只是看到了略微广阔的天空,却看不到哪怕是就在井边上的风景。“这么近距离的共生共处,却看不到。”建明的期待也是这种感觉,似乎一切都只差一点,可是却都理不出头绪。而身边的这张张面孔,显然与建明有了距离,建明能完全了解他们,而他们却一点也不理解建明。

建明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难道我只能看到这些吗?我所看到的,在更高层次的认识力下还是一样的吗?”建明想起了小时候养石头的经历,现在看来那是多么可笑的念头,“但,是否将来有一天,对自己曾经的愚蠢的嘲笑又会变成另一个高度下的愚蠢,就像这石头一样,果真就没有生命吗?”建明发现自己的想法已经脱离了这么多年受到的教育所指引的方向,“也许真的应该试图跳出现在的一切,才能追求到更本质的真理。”想到这里,建明的眼前也豁然一亮,“哦,更本质的真理。原来真理也应该和认识一样,是有层次的。”

“嘿,建明,发什么呆呢?想明白了吗?”战友们看见建明呆呆地看着天空,打趣地说。

“哦,没什么,你们说的有道理。”每个人的理解力不同,自然会按照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去行事,可为什么大家的理解力会有这么大得差别呢,而这种差别竟然与年纪和经历无关。建明发觉,一旦思维突破了以前的桎梏,就可以发现很多见怪不怪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其实都是需要解决的。

“嘟……”班长的哨子响了,训练又开始了。

建明已经变成一个适应­性­很强的人了。军营的生活与自己以前那种略微懒散的生活大不相同,一切都被更强有力的无形力量控制了。建明偶尔也会怀念从军前的日子,偶尔也会觉得酒吧里的灯光优雅而随意,这些也仅仅是偶然记起罢了。除去建明在军营里发现的种种问题,军营的生活还给了建明另一种原始而单纯的真实感。生命的安全度降到了最低,生命的价值也接近底线。人是要舍弃很多东西才能适应军营的生活,可奇怪的是,建明发现几乎所有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有着很强的适应­性­,连那些口口声声说这三年只是敷衍的新兵们也很快地形成了新的习惯,和军营的环境融洽相处的习惯。有一点是建明觉得自愧不如的,新兵们很快地就和老兵们打成一片,老兵代表着一定的权威,与老兵的关系融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换回些好处,比如训练轻松一点,在食堂打饭时可以多得些好吃的饭菜等。建明看着新兵们一脸的谄笑,看着老兵们得意地翘起的嘴角,暗自忖道:“军营的生活也不过如此。”建明是没有办法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了,多数时候,建明只是附和着,附和着他们讲的并不好笑的笑话,附和着他们讲的粗俗的男欢女爱,附和着老兵们强行树立的权威。这些新兵们也曾经是城市的一份子,也曾和建明一样流连于城市的大道上,现在却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军营,几乎没有人计划过这三年的时间,人生中­精­力最旺盛的三年就这样一点准备也没有地交给了军营。“可又能计划些什么呢?”建明想不出在这样的一个全然被动的环境中,自己如何才能让这三年变得有意义,或者,即使和城市的生活一样没有丝毫意义,至少也应该有所得,至少也能让自己看得更远,看得更透彻。

军营毕竟是军营,建明发现自己的计划是完全没有用的。军营的第一年建明生活在严格的控制之中,起床被规定了,吃饭被规定了,睡觉被规定了,周六、周日也被规定了,哪里还容得下一点个人的计划。建明渐渐地觉得强制的可笑,回想起自己刚刚接任部门部长时,也曾对命令的威力感到不解。在这里建明感受到了最典型的命令。长官让出队,士兵就必须出队,完全没有人反对。可如果反对会是什么样?建明猜想。当然建明并不愚蠢,自己不会去试着尝试,因为答案似乎很明显,军营有军营的一套惩罚体系,专门针对大大小小不同的错误,在新兵培训时建明已然清楚这些。但是,这个军营只是新兵营,新兵占了绝大多数,这套体系完全是新兵自己维护起来的,这才是让建明尤其感到不理解的地方,其中也包括对自己的怀疑。似乎所有的人都宁愿有这么一套体系来约束自己,而不是老兵和长官们依靠某种神奇的力量强加给新兵的。尽管大家对这套体系并不完全认同,可是有谁反对呢?没有。这就是军营里的麻木,和城市的麻木如出一辙,但表现得更典型。建明曾经设想,如果,仅仅是如果,自己真的起来号召大家重新演绎军营的体系,结果会如何,其他人是会努力地捍卫原有的体系,还是会跟随建明一起革新,特别是那些在现有体系中通过自己种种非常规的努力已经获取了些许优越感的人会如何想,还有那些老兵和长官们。虽然存在着正反两方面得结果,可建明依然主观的认定,维持现状将是最可能的方向。面对这偌大的一个军营,建明不得不感叹意识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甚至,连平等探讨体系合理­性­的机会都不曾存在。所以,建明认定,这军营和城市一样,存在严重的问题,这么多人自愿地维护不喜欢的规则,自愿地支撑着这个对绝大多数人都不利的体系,自愿地忍受着表面融洽实则对立的伪均衡状态,多么大的讽刺啊。

可建明也只能是感到困惑而已,打破均衡要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而问题还不止于此,旧体系若真的被推翻了,什么样的新体系才是正确的和完美的?这不正是建明所期待和找寻的吗!面对无法解开的乱麻,建明能做的也只有不时地提醒自己要分清楚对错,至少在自己的理解力范围内给周围的一切分个类,不要让自己仅存的一点洞察力被环境的麻木冲刷掉。

日子慢慢变得无聊起来,建明有时会想“也许父亲是对的,来参军是否真的是错误呢?”

“军营只是军营而已,我不过是从一个圈子跳到另一个圈子,从无形的被控制变成有形的被控制。”建明的思想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究竟走到哪里才能找到自己所期待的感觉呢。

日子还是无情地离去。建明的每一天与每一天即相同又略有不同,相同的是日复一日苛刻的训练和荒唐的教义般的纪律,不同的是心情的一点一点地懈怠,这积累已久的困惑正在转化成建明越来越强烈的逃脱欲望。这让建明深感不安,“我如何才能让过去的每一天都踏踏实实的呢?我如何摆脱这游移不定的情绪呢?也许,在这里永远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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